[自创] 无经验可 01-03

楼主: xkxi (今晚打老虎)   2020-06-14 20:51:28
陪对方单恋
01 花店
六月夏日,炎炎螫人,考完期末最后一科,他步出教室时是十一点零九分。
他坐在教室第一排,作答时手臂支在对他而言过矮的桌沿,拱著宽大的肩,下笔的速度很
快,题目读过一遍不拟纲就落字,思及笔至,字词如水流一样悠悠拓路。考卷难度高,当
别人还在第一面苦恼,他刷拉拉地已经写到最后一题。
停下笔,黑色圆珠0.38在他手中转了两圈,他补上几个字,将A3大小的试卷翻回正面,在
姓名栏签上名字。
最后才把名字写上是他高中养成的习惯,按部就班的制服生活里,只有作业和考试得以让
他在周遭的压抑气氛喘一口气。他享受超出程度的测验,钟情专心致志攻克纸上堡垒的过
程。他喜欢,解完所有题目大笔一挥落名,一切盖棺待论定的潇洒仪式感。
他现在大二即将大三,不再是需要藉形式支撑枯燥日常的十七岁,这习惯成了一种曾经走
过什么的纪念。
这门课的教室窗户挨著后校门大树林,虫鸣争叫,盖过笔尖划动纸张的声音,叫得人分心
烦躁。而未受丝毫影响的他站起来,一手拿着写满的考卷,另一手将置在桌角落的钥匙抄
进手心,他像在早餐店刚吃完早餐要去结帐那样随意。
铮铮声引来讲桌前监考者的注意,年轻的助教放下手里的武侠小说,看这名身材高大的男
同学递上考卷。男学生交完卷走出教室,宽松的白色T恤背后写着无法发音不成意义的英
文字,人影没一会消失在走廊尽头。
助教瞄了眼手机看时间,这门课期末考很难,给分也不甜,学生理应写到最后一刻也舍不
得停笔才对,助教不免好奇,扫了眼这张字迹好看,卷面干净整齐的考卷,挑几个关键得
分点读过去,眉头忍不住蹙起。
“这人”可憎,提早一节课交卷,程度还不一般。
他担任这门课的助教已经五年,谁不知道他教授别名大大刀,每年斩落的学生跟秋日落叶
一样,成绩单遍地殷红,今年凋落明年再来。四季年年有,二十岁的青春只有一次,不折
磨死咳,不好好磨砺这些莘莘学子,可不是对不起彼此吗。
说起来,今年出题还有他一份,被大二学生三两下解决,越想越不是滋味。助教神色凝重
,抬起目光环教室巡了一圈,确认其他学生无一不如料想中埋头苦干,一脸遭受酷刑水深
火热的模样,心里一颗担心师门有辱的大石才放下。
他捡回看到一半的小说,回到侠义逍遥的世界里,不再想刚刚那号不合常理的人物。
而那号人物正顶着烈日从校园最边的教学楼穿过操场走向侧门。
今天是周五,也是学期最后一天,校园变得冷清,一些没考科的人甚至上周就退宿舍回家
了。学校太无聊,摆脱制服正是向往自由自在玩乐放纵的时候,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待
久要发疯。
学校在山上,下山到市区要搭一个半小时的公共汽车,山上除了学校就一间庙,平时大家最爱
口头送人出家,失恋可以出家,被劈腿可以出家,错过重修申请可以出家,读到最后一个
学期才觉得选错系可以出家,搞错口试时间可以出家,没钱吃饭做作品可以出家,论文写
不出来找不到指导老师可以出家,毕业制作被组员放生可以出家,破不了处或是对未来茫
茫无所知都可以出家,总之所有烦恼,一律建议出家。
他走到停机车的地方,一顶蓝紫色的全罩安全帽放在椅垫上,车就靠在门口校徽标志下面
。他拿起安全帽时碰到了坐垫,热得要命,连坐垫都是烫的,早知刚刚就不要省那几步路
把车停在这。
他忍着臀部下的高温发动机车,奔向两侧绿树密布的下山大道。
骑进市区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汗珠闷在安全帽里,沿额角向耳侧滑,痒痒地但搔不到
,他用肩膀顶了下安全帽,把汗擦给安全帽内衬。
邻近目的地,他找到一个在遮雨棚下的狭小机车格,熄了火将两旁的车挪紧一些,把车塞
进去。
他甩著钥匙过马路,这是一条旧商店街,这的店都开了三四十年,自他小时候第一次来到
现在,一间新开的店也没有。
八年过去,除了褪色生锈的铁门窗更加斑驳,掉漆缺字的扛棒越来越多,以及新架的几支
路边监视器之外,什么也没变。
他走进一家花店,进门招呼还没打,先冷得打了个颤。
“你冷气也开太强了吧。”他开口,声音和炙夏一样潮潮闷闷地,厚又黏,声音沉,字音
连得很紧,他摘下安全帽,麦色的两臂被毒日晒得泛起不明显的红。
柜台里的花店主人坐在一张很大的红棕色老板椅上,他很瘦,陷在大椅子里不像坐,他单
薄得更像椅子的靠垫。
花店主人抬起眼皮看了进门的人一眼,手里捧着手机,他低头继续打游戏:“花要吹的,
又不是我。”
他们是高中同学,花店主人毕业后没升学,父母干脆把生意惨澹权当副副副副业的花店扔
给他顾。
六七年前,城市的另一端发展起来,宛若时光静止没有变化的这里没落下来,一间店一天
有没有一个客人都不晓得,整条街全采佛系经营,开店的最大用处是给老人家找点事做,
防老年痴呆,除了这间花店是防少年人无事生事。
不过眼前这人,每天除了电动便是漫画,能生什么事就稀奇了。经营花店也不用他去进货
标花,长年配合的上游每周会送货来,来什么卖什么。
这人的爸为了他做了一本配图的价格小抄,不论当日进价多少都按本子上写的价钱卖,对
亲儿子的要求极低,只怕高估了他会让本来就赔本的生意赔到无本。
抱着安全帽的人看店主不招呼,而他也不是上门来光顾的,便自己到里头的小厨房开冰箱
找饮料。
冰箱里只有两样东西,整排的玻璃罐可乐和整抽屉的真空包装即食品,他开了瓶可乐,将
店里唯二的椅子拿到柜台旁坐下。
花店里半晌无人开口,只有旧冷气轰轰运转的声音。等了一会,坐在柜台里的人放下手机
,问:“都考完了?”
游戏打完了,肯理人了。这时才看清楚这人的黑眼圈又深了,八九不离十是通宵玩游戏熬
出来的。
“嗯,吃什么?”柜台外的人把靠在膝上的可乐拿起,瓶上的水珠将裤子弄湿了一块。
“我刚刚传line给你,你没读。”说话的人语气平淡,但他们相识十年,相熟五年,要想
不读出其中的怨气都难。
“我刚在骑车。”
“吃路口那家面?”老板椅上的人撑住扶手往前坐了一点,精气神也从刚刚玩游戏的
三不理状态回拢一些,他身带的无赖悠哉气质配上现在的姿势倒有点当家的架势,只要不
仔细看椅子上剥落的表皮的话。
两人又沉默一会。
“外面很热,我不想再出去了。”握著可乐的人声明。
“但我要顾店。”老板椅上的人说。
“我帮你顾。”
“你不懂花。”
“又没人会来。”
“好,吃方便面吧。”
宣布决议的小老板站起来,到厨房去煮水了。一会,他走出来,从柜台底下的柜子拿出两
碗方便面,也不问另一个人要什么口味,因为在他这里只有一种牌子一种口味。
这人的吃饭口味很单一,单一的出发点不是专爱,而是由选择困难而演化出的偏执,他不
做选择,第一次吃时是什么味,便从今尔后就都是它了,他不想选择,更无兴趣尝试,不
知道该说是思路固化还是太过无欲。
两人小时候见过几次,高中才再度相遇。
高中三年,除了班上团订麦当劳的几次外,从没见过这个人吃不一样的早餐和午餐,若是
东西卖完了,这人会傻愣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对接纳替代品有极大的障碍,每次想逼
他吃点不一样的都像施虐。
他们高中第一次说上话,是因为那天这人每天中午吃的干面没了,他呆站在柜前挡住了其
他学生,被一个沉沉的声音问了一句:“你好了没?”才喊回神,接着两人发现,这是班
上坐在他后面(前面)的男生。
那时他们身高还差不多,但外型差很多。一个营养不良似地,瘦得走路像飘,另一个骨架
很大,光看膝盖就晓得以后还会长高不少。
入学时座位随意选,导师再依身高调整了几个人,他们成了前后桌。
“你先。”瘦得皮见骨的让开位置,给他结帐。
“你怎么不买了?没带钱?”未来的高个说。
“不是。”皮见骨没什么精神,话少,显得整个人病恹恹地。
未来的高个买完饭,看皮见骨还在原地罚站,生了点友好心,跟他搭话:“你还不买?”
“我不买了。”
他们一起走回教室,成了彼此升上高中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们因地利之便没几天就熟起来,一聊之下才发现小时候见过。
皮见骨的说家里有个花店在城北的旧街,未来的高个说自己小时候常去那,爸妈有个朋友
也是开花店的,跟着进去过几次,两人扯著扯,细节越兜越详细,发现说的就是同个花店

未来的高个这才知道,皮见骨就是花店家对人爱理不理的小男生,而皮见骨也恍然想起,
有段时间好像的确有个同龄的小孩常跟着一对夫妻来,跟他玩过几次电动但打得很烂,只
有玩赛车有点水准。
当两人正在感叹世界之小世界之巧,未来的高个看向对方制服左胸的绣线,写着皮见骨的
名字,沈淯青,小时候不晓得他的名字怎么写,现在知道了,和花店很合。
至于未来高个的名字,也和他后来的身高相符,张纬峰,人高马大190身高,高二那年寒
假突然拔高,也因此他们不再是前后座。
沈淯青将煮开的茶壶提出来,张纬峰已经把方便面拆开,调味包也加好了。
正当两人用全联的DM盖方便面等待三分钟过去,店门被打开,离上次客人上门已经是两个月
前的事,沈淯青经营花店两年,张纬峰来找他的次数不多不少,但没一次见过客人,非常
稀奇。
一个穿衬衫西装裤的上班族走了进来,左肩上挂了个背带很长的皮革公事包。
“真香啊。”他说,脸上笑笑的。在花店说这句话却不是在说花,是在说他们的方便面。
“买花?”沈淯青问,继承佛系花店的他十分佛系地坐着,对难得上门的客人不见欣喜。
客人点头,四处看了看,似乎没有预先想买的花种,但也很快就决定了。他指著离自己最
近的一桶花。“我要六支这个。”
沈淯青站起来,从桶中抽出六支马蹄莲,拿到工作台去包装。
“要剪吗?”
“嗯”上班族客人走过去,用手指比划,“剪到这吧。”
客人带着花离开,做完两个月来第一笔生意,沈淯青把收到的钱丢进抽屉,随后在墙上挂
的月历记上收益。以客人上门的频率来看,拿月历当记帐本绰绰有余了。
张纬峰十分新鲜地看沈淯青做完这一连串动作。
“看吧。”重新坐下,打开方便面盖的沈淯青说。
已经吃著面的张纬峰用眼神问他,什么?
“会有客人吧。”
张纬峰没回话,鼻子哼出不屑的一声笑。
02 大亨堡
上高中以后,沈淯青所有的照片都是不笑的。
考完学测准备毕业前,一个晴天的星期三下午,全班在升旗台前排排站准备拍合照,拍了
二十分钟,之后每人拿到三张护贝的8x10照片,不论怎么翻拍都会反光。
三张合照中只有沈淯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每张都垂著嘴角,也不比手势。照片里所有
人的脸都朝着镜头,沈淯青也是,但他的视线像是越过了相机,漫无目的地往遥远又遥远
的地方看去。
他们高中是地方的第一志愿,沈淯青的成绩摆在班上倒数第一,与张纬峰两人一人拔头一
人伏尾,他们悬在成绩单的两极,三年里稳定保持排名。
选择不升学时,班导师约谈了沈淯青十几次,其他科任老师见到沈淯青也都帮着开导,虽
然校排不怎么样,但和全国上下的考生一比,也只是国立冷门科系与前段私立热门科系的
差别,能考进这间高中,哪有不会读书的。
不是不会读书,也没有不爱读书,只是当他坐在电脑前,找到班级社团里的招生简章连结
点开时,所有学校所有科系在他眼里都长得一个样,他选不了,也不想选,三年时间不够
他有一个新志愿,来这间高中已经花光他所有力气念想。
他为了一个人考进这里,但考上后才厘清,穿着同样的制服并不会离那个人更近,想通了
以后,念高中之于沈淯青,更像报名了一个时耗三年的戒断班。
毕业典礼那天,暗恋张纬峰的学妹知道他们关系好,担心只送花给张纬峰会尴尬,欲盖弥
彰的也给了他一支向日葵。当时他正要和当班长的张纬峰一起去教务处送离校单,两人在
走廊“巧遇”学妹,他很识趣地开脱。
“你要去哪?”见沈淯青要走,张纬峰问。
“我在她不方便。”沈淯青过于直白,让一旁的学妹烧红脸。
沈淯青在学校很酷,不孤僻,说话直接,不常笑,距离感重,但习惯他不冷不热的相处方
式后,会发现他其实比大部分的人还好相处。不竞争,不居功,不耍脾气,不勉强人也不
勉强自己,对团体利益配合度高,不惹是非,不告密。
高三时,平常不大认真的人也一一收心兢兢业业拼升学考,唯他仍像一切都不干他的事一
样,升旗上课打扫写作业考试每样都乖乖地做,但每件事都只付出摸上及格线的努力,总
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对老师与同学而言,他像个谜。
沈淯青拿着那支便宜来的向日葵,走到了体育馆侧边,那里有一排木棉树。他在第三棵木
棉树前停下,空着的那只手朝绽放的向日葵握拳一捏,把花撕出一个缺口。
他摊开手心,花瓣从指尖飞落,金黄碎在树根上,等著腐烂。
他把整朵花撕干净了,得到一个像针包的咖啡色花盘,抬头看过了花季的木棉树,轻声说
了句什么。回路上,他将没了花瓣的向日葵扔进垃圾桶,了无牵挂。
这是他的毕业,一个诗意的告别。
入秋时,别人搬进大学宿舍,而他打包了衣服和电脑,搬进花店二楼。二楼有两个房间,
父母刚结婚时曾住在这一小段时间,那时沈淯青还没出生,后来父母在别处买了新房,这
里就用来堆积不用的家俱和杂物。
张纬峰和他一起花了三天把其中一个房间清空,那间房有个向着马路的大窗户,也是唯一
没有装防盗栏杆的窗户。曾经有,但某次父母为了把一架直立钢琴吊进来,他们锯掉了栏
杆。
琴是房间里唯一没有移开的东西,沈淯青把琴当垃圾台用,吃剩的碗,用过的杯子碗筷,
暂时不想收拾的,都搁在上面。就像速食店里收餐盘的那个台。
为了慰劳张纬峰帮他这个弱鸡劳役了三天,他请客吃烧肉,花了两千多块,自己几乎没吃
,只喝可乐。
结完帐,他哀怨地说:“接下来我只能吃便利商店了。”
“你有钱也是吃便利商店。”张纬峰不以为意,戴上安全帽骑车离开。
张纬峰说得对,独自一人时他最常吃便利商店。
自花店归他管,他谨守招牌左下角印制的营业时间,早晨十点半按时开店,傍晚六点按时
收店,每周二和日公休。营业时间是拖着他往前走的缰绳,让他的日常有个依附,不至于
停摆。
沈淯青在便利商店最常买的东西是大亨堡和茶叶蛋,其次是鲔鱼御饭团。鲜食柜上的商品
来来去去,有的昙花一现,有的过季不见,只有大亨堡和茶叶蛋从不消失,他爱大亨堡和
茶叶蛋,他们对他不离不弃,是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沈淯青的食物选择固化症状让他营养不衡,但除了瘦弱没肉之外目前尚无大碍。他并非天
生如此,拒食的毛病大约在考高中的一个月前出现,没有征兆,突然发作,那天之后他吃
什么都反胃,吐得虚脱,医生说是压力太大。
无药可解,只能慢性调养。考试不会偏袒他,为了考进那个人的学校,沈淯青耗尽心力克
服症状。他在学校不吃东西,怕同学奇怪,回到家才想办法一点一点吃进些什么。
用力摀著嘴不让自己吐出来,扳动下颚来强迫咀嚼,捣烂食物混开水吞最重要的,放
个垃圾袋在手边,呕吐时方便。
凭毅力强制吃食,考试前两天,他已经能慢慢吃下一两样东西不倒胃了,他缓慢地复原,
憔悴得不似十五岁。
重新接纳食物的过程每次都很辛苦,每样都要重新克服,他恢复得很慢,但到了不会饿死
的程度之后,沈淯青就不那么在意这件事了,就此实施每收服一样食物就不碰其他口味的
保底策略,免得作用回弹,前功尽弃,身边只有父母和张纬峰晓得他的情况。
经营花店的日子很悠哉,沈淯青恬淡平静地过了两年,循环开店、打游戏、看漫画,此外
别的什么正经事也没干,然而,突然在今年夏天迎来了事业巅峰。
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沈淯青收下客人的现金。
目送皮革公事包上班族先生离开,沈淯青看着墙上的月历,这个月几乎每天都有进帐,一
天一笔,来自同一个人。月历上,本来空虚的日期小格子里一天天填入两百上下的金额。
他传讯息给张纬峰:
(花先生今天又来了)> YU
(我要发财了)> YU
花先生是沈淯青帮上班族客人取的外号,他几乎天天来买花,每天都是一样的上班族打扮
。总是进门才选花,不配花,只挑一种买个六支八支,不特别包装,不绑缎带,不先问价
钱,偶尔跟沈淯青抬杠几句:“在吃饭啊?”、“喔你这里好凉。”、“今天花好像比较
多?”。
花先生说话带笑,表情和语气都透出经社会打磨过的温润。沈淯青知道这种人,服务业做
生意或跑业务久的大多有这种气质,其中又属职位不高不低上有长官下有客户者格外明显
。沈淯青的父母和亲戚全是做生意的,所以他对一个人深入成习惯的业务用人格非常熟悉

有的人的业务用人格豪迈海派,有的看着亲切但机心意图明显,而花先生的业务用人格很
温和,不过分热情也不客套尴尬,散著一身无害气质。但善于藏势的人往往也奸巧,沈淯
青想起他那几个深不可测的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一边将开盛的花挑拣出来,慢慢地包装。
这些鲜花是要送去饭店的,沈淯青的爸和二伯合开了一家饭店,会厅里的摆设花有些就从
这里送去。
张纬峰回了讯息:
张纬峰 <(帽T男呢?)
张纬峰 <(也每天出现?)
沈淯青拿围裙揩了揩手,揩干了拿起手机输入:
(嗯)> YU
(今天穿绿色帽T)> YU
帽T男是沈淯青两周前发现的一个怪人,每次花先生来,总有个人鬼鬼祟祟站在对面骑楼
朝店里看,花先生一走,他也跟着走。他总是穿帽T所以叫他帽T男,此外还戴着一顶黑色
渔夫帽,帽簷挡住眼睛。
会发现他,是因为一场午后暴雨。
那天帽T男撑了把橘伞,太醒目了,沈淯青不想注意都难。沈淯青原以为帽T男可能是自己
认识的人,观察了几天,才确定这人是冲着花先生来的。
他从没问过花先生那是谁,直觉告诉他不要问,多管闲事没好处。
他当个背景人物,悄悄观察就好。
沈淯青发现帽T男抓准了花先生每天都会来买花之后,改变了习惯,他不再随花先生同进
同出,改而每日提早来花店对面蹲点,花先生买完花一走,帽T男也不会立刻走,或许是
怕被发现。
欲盖弥彰。
沈淯青在心里给评语。
他和张纬峰讨论过,这两人会不会是合伙的小偷,一个装客人打探店里哪里有值钱的东西
,一个盯点摸出沈淯青的作息。
“不像小偷。”沈淯青说,“我觉得帽T男只是在跟踪花先生。”
张纬峰从路口面摊带了午餐过来。这是这个暑假他们第二次见面,七月快要过完了。今天
周二,花店公休,铁门下拉,不然张纬峰还能帮忙鉴定一下帽T男是不是善类。
“你还是小心一点吧。”
说完,张纬峰的手机响了。沈淯青听他讲电话:“但我暑假已经有别的安排了,对,
假日也是。好,请帮我和教授说谢谢。”
张纬峰电话挂得很急,难得见他不耐烦。
“怎了?”沈淯青问。
“学校问我要不要参加一个研习营。”
“喔。”
经张纬峰提醒,沈淯青在柜台底下放了一根棒球棒,虽然他很怀疑若真的发生冲突,自己
打不打得过帽T男或花先生。
花先生和帽T男都蛮高大的,和他这种手臂找不出一条青筋的人不一样。他过瘦,没当兵
,做过最耗体力的运动就是高中体育课跑的两次1600。他在运动会参加的项目是两人三脚
,虽然有一年报名了拔河,不过那是为了配体重才把他塞进去的,正式比赛时他只做做样
子,没出力,他是个运动绝缘体。
七月的最后一天,花先生没有来,那是个暴雨天,帽T男拿着亮橘色雨伞,在雨里等了一
天。
六点一到,沈淯青准时收店,按章程,他拉下铁门后会先去便利商店买晚餐,但帽T男还
站在对面盯着他的店看,想到张纬峰的话,他不敢走。
所幸没等多久,帽T男离开了。
沈淯青锁好门,穿着拖鞋出发,进便利商店时店里播著咖啡优惠的广告,他走到大亨堡前
,看一个男的把最后一根原味热狗夹走。帽T男害他来迟了一步,让他眼睁睁见食物被夺

热狗台上还有起司跟辣味热狗发著油光转圈圈,但沈淯青只吃原味热狗。
正失措,那男的把热狗夹放回架上,与沈淯青四目相接。
帽T男?
帽T男拿完热狗,把位子让出来,身体侧到一边去伸手拿酸黄瓜酱包。
“哎,你的原味热狗被买走啦?”好事的店员说话,吓了沈淯青一跳。
他那点偏食习惯店员都知道,不觉得奇怪也不稀奇,就像抽菸的人都有爱好的牌子,像有
的人咖啡加奶不加糖,像有的人要吸管,有的人发票存悠游卡里面,各有习惯,记住常客
的习惯对某些店员而言是件充满成就感值得拿来说嘴的事。
但此时沈淯青的心思已不在热狗上了。
帽T男听见店员的话,将手中的大亨堡递向沈淯青:“你要吗?我可以吃别的。”
之前都是远焦画面,今天看清本人的样子,沈淯青觉得还蛮普通的,并不凶恶,年纪应该
比自己大,但不会差太多。
“好啊,谢谢。”沈淯青接过大亨堡,觉得自己没拒绝也是莫名其妙。
沈淯青再拿了个茶叶蛋,排队结帐,帽T男也在排队,拿着一盒寿司卷。
沈淯青排在帽T男后面,再次打量,心想这个人不像坏人。
一会,沈淯青开口:“他今天没来买花。”
排在前面的人顿了下回头,渔夫帽下的表情诡异,混合了诧异、心虚、不自在,和假镇定
,这表情倒比较像歹徒了。
他们刚好给不同收银机结帐,沈淯青结完帐飞速离开,脚步轻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恶作
剧,抢了人家的大亨堡还把人吓唬了一番。不过,用来抵偿帽T男站在马路对面害他每天
七上八下担心被抢的帐,沈淯青觉得十分公平。
沈淯青吃完大亨堡又泡了个面,玩了整晚游戏,心满意足睡了个好觉。
03 叫老板
花先生这几天没什么精神,今天等待沈淯青包花的时候摀嘴打了个哈欠,也不和沈淯青闲
话,有些懒洋洋,唯有谢谢二字仍不忘说。
花店大门用的是外推内拉的玻璃门,进出时门上的风铃会叮当作响,当沈淯青记好帐,窝
回老板椅准备打游戏时,不寻常地再次听见了叮当叮当的声音,是花先生忘记什么了吗。
一双白色高筒爱迪达踏进来。不是花先生,不是客人。沈淯青警戒地坐直,帽T男现在就
站在他的花店里。
沈淯青捧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目光紧张地斜一眼立在柜台角落的球棒,打主意只要情况
一不对劲就拿家伙。
两人呆呆互望,帽T男今天没穿帽T,穿了一件黑色T袖,终于有点夏天该有的样子。作为
一个跟踪狂,如果帽T男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可疑,以沈淯青的性格根本不会发现他存在

离他们在便利商店因大亨堡狭路相逢至今已经三天了,帽T男被他抓包之后接连两日都没
出现,沈淯青心想他可能是害怕了,怎晓得帽T男会找上门来。
沈淯青很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和他说话,这场面他可没得跑。沈淯青坐着,不动不
开口,这次换他强装镇定。
“你是老板?”帽T男挑眉问。
“是。”
“你知道我很久了?”帽T男手插口袋,身体微微地前后晃。
沈淯青回想了一下说,“没有,就大概,一个月前吧。”
帽T男沉默,那不等于几乎一开始就发现了吗?
一时无话,帽T男突然有点畏缩,头越来越低,脚不自然地蹭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大驾光临总不可能就为了跟沈淯青说这些。
“啊那那‘他’知道吗?”帽T男看着地板,语气尽量不经意,但有些抖的尾音没藏
住。
花先生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淯青如实答。心里想,绝对不要问帽T男为什么要跟踪花先生,但剧本
并不顺他的意,马上,他就听见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帽T男似乎无法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下定义,身为一个跟踪狂却不敢大方承认。同时,沈淯
青尴尬得感觉到时间越过越慢,他正被拖进某个他不感兴趣的沉闷情节里。
“你是说,在对面偷看他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沈淯青飘开视线,希望帽
T男不要跟他长谈,他不在意,他不关心。
帽T男不反驳自己偷看花先生,又接着问,“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就只是一个客人。”沈淯青厌烦帽T男无视他的意愿不断开话头,语气一转
强硬,挑明:“我只是卖花的,没那么无聊管他的事,或你的事。”不管你跟花先生有什
么恩爱情仇,都不干他的事,他说了好几次不知道,意思就是不想知道。
“我觉得我喜欢他。”
沈淯青踩在椅脚的鞋底一滑,踏了个空,小声“啊?”了一句。完了,沈淯青想,帽T男
看起来要哭了,这什么发展?
“我可以把事情告诉你吗?”帽T男努了一下鼻子,像只小狗,不是垂眼睛无辜可爱带傻
气的卷毛黄金或卖萌浩呆柯基,帽T男的五官透有一股正气凛凛的锋利气,两眼都是内双
,眼神有点凶,站直背很挺,有股不好惹的感觉,作为小狗,帽T男比较像竖耳朵的台湾
黑土狗。
而这个应该比自己大几岁,感觉凶起来可以咬死他的黑土狗想跟他谈心,谈的还是恋爱烦
恼。
“你直接去跟他讲,不该跟我说。”
帽T男这句话回得很快:“就是不能对他说才跟你说啊。”
听到‘不能跟他说’,沈淯青一怔,在帽T男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好像看见一面镜子。
那年将木棉花絮刮满天空的风好像剐了他脑门一下,他牙关一阵酸涩,齿颚发疼。
“你既然知道,你就不该”沈淯青胡乱咬了几下空气,哽了一口才把话说完,“
不死心。”
“我也想。”
听帽T男不甘心的语调,沈淯青被拨起的情绪还未燃出火星又瞬间熄去,他淡淡地说:“
哦,不死心你就这样子吧。”每个字都扬著调,轻慢又挑衅。
帽T男不说话了。
气氛正僵,外头传来倒车的声音,熟悉的货车停在门口,沈淯青站起来,表哥来载花了。
沈淯青把帽T男晾在一边,敞开大门锁上门挡,将已经整理好的花一车一车推出去。搬到
第三趟时,本来站在一旁看的帽T男抬起一个装满花的大篮子,不用推车,徒手扛了出去

“小淯你朋友啊,力气很大喔。”表哥和帽T男打了个招呼,下车点了根菸在路边抽著。
帽T男不用升降机关,轻轻松松把花一篮篮扛上三吨半。表哥捏著菸嘴啜完最后一口,把
菸屁股丢到地上踩熄,他跳上车厢,与帽T男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接力把花上车。
有帽T男帮忙,上花的速度比平常快多了。表哥走后,帽T男弯腰把表哥刚刚吐在地上的菸
蒂捡了起来。
真环保。土狗中的稀有品啊,沈淯青忍不住评论。
手上捏著沾了人家口水和鞋底灰的菸蒂,帽T男见沈淯青挡在门口,不知道该留该走。
沈淯青转身,用脚指了指垃圾桶。
帽T男得到肯许,进去扔了菸蒂。
“那里有水可以洗手。”沈淯青指指工作台后方的洗手台。
帽T男乖乖地走过去洗了手,洗完两手甩了甩,甩了自己一身水。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反常,沈淯青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极其反常的事。他想,开花店
的两年时间里,他也变了。但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帮他搬了花,又把最后一个原味大亨堡
让给他,可能,他不可怜自己,就可怜他。
“我们是”帽T男挠挠脸颊,思索该怎么说,想了一下,他才慢慢地说:“他不认识
我,我们只是很久以前见过。”说话时每个词语中间都顿著一段距离,像是连他自己
也不确定事实是不是这样。
“然后你就一直在跟踪他?”
帽T男摇头,“我好几年没见过他,是今年过年,偶然在老家的街上看见他。”除夕夜的
,那个人孤零零在路边吃锅烧面,吃完在便利商店买了本杂志看到半夜,走时直接把杂志
扔了。
沈淯青懂了,不可思议的重逢就像命运的暗示,让人心生绮念,浮想联翩。与沈淯青的情
况相反,沈淯青的命运早就定了,开篇就是个XXL号的悲剧伏笔,还不能删角重刷,重刷
的话,说不定就不会相遇。
“你现在有在上学吗?”沈淯青问。
“我?没有。”
“有工作吗?”
“还没有。”
沈淯青点点头表示完美,“那你明天来上班。”
帽T男一头雾水,是因为他刚刚搬花搬得很好很快很有力?
“你来卖花,就能跟他说话,要吗?”
帽T男迟疑了一会,说:“要。”
“你叫什么名字?”
“李以正。”
“好,叫老板。”
“老板。”
李以正乖顺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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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发文
小紧张
作者: littlewendy (littlewendy)   2020-06-14 21:28:00
喜欢这种风格 :)
作者: nikeko0316   2020-06-16 23:01:00
喜欢,目前出现的人都很想了解,觉得以正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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