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接连两三天放学,赵暐博就要到K书中心,班上几个常常玩在一块的人知道后,都非常惊
讶,他便说期中考快到了,不能不念,也要大家认真一些。但是,如果有谁要一块去,他
又闪躲,有一次曹凌隽故意要跟去,他像是着急起来,下课拿了书包便跑,一下子不见人
影,仿佛很害怕被跟上。
曹凌隽道:“他一定和哪个人约在K书中心。”
一堆人便起哄去偷看。大家的笑话仿佛有种默契,都知道目标,但不点破。我觉得很无趣
。当然赵玮博有权决定向谁说出他自己的事,大概我在他心里不是能够隐瞒的人。
礼拜四我们班和隔壁班的一些男生约定篮球友谊赛,赵玮博倒是上场了。这回他没有特地
叫我去看比赛。我对球赛没有太大兴趣,不过班上的活动,通常也会参与,每次他也会提
醒我到场。这次倒是班上几个很好的人喊我一块去,其中一人说:“老高和刘老师打赌了
,输的请对方全班的人喝饮料。”老高是我们的班导师,刘老师就是隔壁班的导师,两人
都是教数学的,办公室的位子也非常近。
早开始比赛了,场边一大堆人,吱吱喳喳,全都情绪亢奋似的,没下场的几个队友在外呼
喝场上的人注意球向。也有的人聊著谁和谁投球的英姿,大部分女生。在我的旁边是同班
的王俊为,他分析著场上一个谁的运球速度不对,眼看要被抄球了,场中曹凌隽喊了赵玮
博。赵玮博便迅速靠近,对方立刻把球传过去。赵玮博带着球,几下子跑回另一边篮下,
他跳起身,一投,大家马上一阵欢呼。
王俊为道:“太帅了!”
我连连点头。赵玮博和场上的队友击掌,他像是往我这头看来,不过又匆匆掉开。在我背
后几个班上的女生马上尖叫。王俊为侧过去道:“喂,要耳聋了。”
“又不是叫你!”
“花痴。”
“闭嘴啦。”
我跟着转过去,倒是瞥见黄幼萱,她和几个平常很好的女生待在一块。里面没有罗雅莉。
黄幼萱也看见了我,她打着招呼,靠过来:“吴梓文你也来看,还以为你回去了。”
我道:“当然要来看,老高和刘老师都打赌了。”
黄幼萱道:“那刘老师输定了。”
王俊为岔道:“二比一,还不能放松。”
黄幼萱道:“有赵玮博,不可能让他们追上的,吴梓文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嗯。”
王俊为道:“他们现在盯住赵玮博,他要把球传出去给别人,才容易得分。”
我觉得他说得也对。就道:“他应该会传给曹凌隽,曹凌隽投球也很准。”
黄幼萱倒是说:“好热,早知道带水过来喝。”
我道:“要喝水吗?我这里有一瓶,没有喝过的。”就翻开书包,拿出来。
黄幼萱并没有接,她道:“你怎么放一瓶水在书包里?”
我道:“唔,反正就放著。”
这是习惯了。赵玮博打完球,马上就要喝水,他自己又常常不带水,只要我来看比赛,就
会带着,反正他也还是要我去买。可是,我刚才注意到,这回他倒记得带了水。其实我也
不必帮他带的,我也并不是每次都来看比赛。但是他叫我来的话,我也总是会来看。
黄幼萱听了看看我,她道:“其实我也没有真的那么渴。”
我便把那瓶水收起来。
黄幼萱仿佛瞥了一眼。突然,班上一个女同学从她背后搭住她的肩膀,是王雪桂,她一面
道:“黄幼萱!一直在找妳。帮妳买的,是这个吧?”就递给黄幼萱一瓶饮料,学校福利
社冰箱里常常看见的牌子。
黄幼萱并不看我,只说:“谢谢。”
王雪桂一点也不搭理我,挤到了黄幼萱旁边,嘴里道:“罗雅莉怎么不来?”
黄幼萱抬手拨著头发:“唔,不知道。”
王雪桂道:“她昨天说赵玮博叫她来看,我问她来不来,她没有说,不过,我早猜到她不
会来的。”
黄幼萱露出微笑,没有说话。她隐隐往我这里瞥了一瞥。我当然不是故意偷听,大家隔着
这么近,可是,忍不住有些讪讪的,就连忙掉开目光。球场上赵玮博运著球跑了过去,他
流了很多汗,上衣都溼透了。天气这样热。也不只他热得这样子。他果然被夹攻,只好把
球传给曹凌隽,两人配合,一来一回,球又回到他手上,他带球上篮,四周又是一阵欢呼
。
比赛结束,最终比数三比二。班导师老高非常得意,刘老师倒很爽快宣布明天两班的值日
生到福利社各搬两箱饮料回去,他请客。
大家说说笑笑,渐渐散了。赵玮博他们几人擦著汗,嘻嘻哈哈,有几个女生跑上去搭讪,
他和她们说话,那目光又隐约越过她们四处看。曹凌隽靠过去,加入聊天。旁边有人舍不
得离开,运著球投篮。也有人喊著口渴,吆喝一块去吃冰。
我没有等赵玮博他们,随着其他人散开。晚上六点多了,除了球场上的人,校内也还有不
少学生,大部分留下来念书,快期中考了,图书馆和K书中心比平常热闹不少。路灯隐隐
亮起来,天黑了。侧门已经关了,只能从大门出去,经过图书馆,有些人从里面出来,其
中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走过去,他微垂著头,书包挎在肩膀,一手拉着一条耳机线,像是要
戴起来。
我没有多想,赶了上去,拍他的肩膀:“喂。”
周稚河像是吓一跳,他转过头来。我走到他旁边,一面道:“你没有去看比赛吗?”
周稚河松开手里的耳机线,就挂在脖子。他道:“什么比赛?”
我道:“篮球,我们班赵玮博他们和十一班的人比赛。”
周稚河道:“哦,是今天吗?忘了。赢了吗?”
我道:“是今天,赢了,赵暐博他们赢了。”
周稚河点了点头。我告诉他班导师和刘老师打赌:“明天大家都有饮料喝。”
周稚河只又点头。
我道:“你怎么从图书馆出来?”
周稚河道:“科展进度讨论。”
我们走进行政大楼穿堂,我道:“快考试了,你们还要做?”
周稚河道:“今天过后就暂停了,考完再继续。”
我道:“好辛苦。”
周稚河淡淡地道:“还好。”
我道:“你们讨论完,怎么只有你出来?”
周稚河道:“有些人先走了,我留下来收东西。”
我道:“你自己收拾?”
周稚河看来一眼,道:“也不是。”
我感觉他像是不想多说,也就没有接着问下去。便转口道:“我还以为你去K书中心看书
。”
周稚河听了道:“礼拜六才去。”
我就记得了唐庆辉说过曾礼拜六在学校的K书中心见过他。本来我就要说出来,也没什么
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就没有说。也许因为走到了门口,一堆人进进出出。放学后
校园向外开放,附近的住户常常到校园里散步。
我必须回家吃饭,母亲今天四点便下班了,她煮饭。我告诉周稚河,就问道:“你也回去
吃饭吗?”
周稚河道:“嗯。”
我们便一起走到公共汽车站,准备搭车前往捷运站。本来我打算走另一条路穿过都会公园到另
外的捷运站口,不过周稚河已经走向公共汽车站。公共汽车站里不少候车的学生,大家脸上都有点
不耐烦似的,大概公共汽车迟迟不来。周稚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答话的音量不大,外头
又有车子开过去,听不太清楚。
我探头去看公共汽车来了没有,有谁从后背撞上来,一面搭住我的肩膀。
“吴梓文你跑那么快!”是曹凌隽。他身上都是汗臭味。
我挣开来:“好臭!”
曹凌隽便闻了一闻他自己:“还好吧?”
我恶了一声。曹凌隽道:“你走那么快干嘛?”
我道:“我哪有,是你们摸东摸西的。”我朝他身后看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曹凌隽道:“他们要去吃东西,我要回家吃饭,就先走了。”
我顿了顿,才道:“赵玮博跟他们一起去吗?”
曹凌隽道:“没有——啊,车来了!”
公共汽车真是来了,慢吞吞停靠过来,一群人涌上去。这时我想到了周稚河,往旁看看,他早
已听完电话,先往前准备上车。曹凌隽仿佛没有瞧见他,就算看见,反正不熟,大概也不
会和他打招呼,我也并没有再和他交谈,他一上车,便往里头走,后面进捷运站,就没有
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