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笔下的你02

楼主: magicccxd (magiccc)   2020-03-21 21:38:47
我们约好每个礼拜六。
梳舟都在写生,他大概忘记自己说过“我想画你”这句画了吧?这样也好,我不确定自
己有没有办法承受他长时间的注视,可能会觉得尴尬到笑出来,或是紧张到笑出来,又或
者是因为任何理由而“故意”笑出来。
“你要纸笔的话我可以借你。”梳舟说,我们坐好,他刚整理好他要使用的所有东西,
只要开始画,基本上是不说话的。
“谢谢,其实我比较喜欢看别人画,如果哪天忍不住想画再跟你说。”
“我以为你又要说‘我不懂艺术’了,哈哈哈!”
我是不懂艺术呀!
“我懂的很少,多余的东西都不懂。”
“哈!什么啊!”艺术,是多余的。
梳舟比想像中还要容易靠近,但是总在快要碰到的时候,才发现他在好远的地方,可能
跟他的眼睛一样,像星星一样,论远论近都是错觉。
他拿起画笔的样子,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形容那个样子,或许自此之后,我会开始
使用一种叫做‘江梳舟拿起画笔’的形容方式,但是可能也找不到可以用来形容的东西吧
?或许只能这么说:江梳舟拿起画笔的样子就是江梳舟拿起画笔的样子。
这一次,他的画多了红色,原来画只是多了红色就会变得这么有力道,红在眼角以及所
有面向太阳的地方。
他画完之后,我们走到了园区有屋簷的地方,太阳很大、很烫。
“你就只是在旁边坐着不会无聊吗?”他问。
我很想说:还不就你一直画别的东西?不是说要画我?到底什么时候要画我?
“不会呀,等你出社会就知道,能够发呆的时间不多了,发呆很奢侈。”
我不喜欢这种倚老卖老的说话方式,但很顺地就这么说出口了。
说起来我们的岁数应该相差不多才对,不知道这样的语气会让他怎么想?以前的我是怎
么说话的呢?大学时期的我是怎么跟高中生说话的呢?高中时期又是怎么跟国中生说话的
呢?
我讨厌这样说话的自己。
记得把大家搞死的牛顿第二定律吗?“牛二有什么难的?就F=ma啊!”,高中的我听到
国中生这么说,只是在心里想:“孩子,别闹了。”
孩子,别闹了,这个世界很残忍的。
现在,好像也和高中时没什么差别,只是无奈的事情越来越理所当然而已。
“嘿!俊荣,你今年几岁啊?”
嘿!俊荣。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让人痒痒的声音。
维特呀!少年维特!呦!亲爱的维特!我好像有一点懂你了,这样不禁意受人给予的小
小快乐。
我几岁了?毕业第二还是第三年,我都忘了自己几岁了,“26吧......”
“我们同年。”原来同年、原来一样、原来距离这么近,如果说岁处相差很多的话,就
会觉得他距离自己好远好远吗?不会吧?
我会一直找到共同的地方,永远期望着特别的他,并期望着自己和他一样。
“嘿!俊荣。”
“嗯?”我真心祈祷,祈祷他别再这么叫我,第一次惊吓,第二次心慌,再来一个第三
次我真的会无法承受。
“你觉得,出社会后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这真是很广的问题。我刚出社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迷茫?找不到方向?
不知道自己在干麻?觉得学无所用?
那么,和现在不也一样?也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却丝毫没有进展呢!过了那么长的
时间还是一样。
是什么感觉呢?有什么感觉呢?毫无感觉还是畏惧去感觉了?
好吧!说实话,到这里我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讨厌停止思考的自己,却畏惧著思考自己这样的人生;我讨厌畏惧一切的自己,却与
这样的自己共生。
我希望-至少在他面前-,那一部分令我讨厌的自己可以死去,少一点社会化、少一点
上班族的制式,或许,也少一点看不起自己的心。
“俊荣?”
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可悲,但这一次,是最可悲、最讨厌的一次。
他又喊了一次我的名字,我却想就此消失,不想面对他可能也不是这么在乎的问题。
“就换个环境,有钱拿吧?”
不对!这不是我想说的,但却又自到自弃地说出我根本不这么想的话。
我不觉得“金钱”有多重要,学生时代的我未曾打工,我不会为了钱而付出更多努力什
么的;然而,却也被“钱”这东西绑得死死的。
整个故事是这样的:小时候,每个礼拜爸妈都会载我回阿嬷家(说“回家”是因为旧某
种程度而言那对我来说才是真的家),阿嬷很疼我,都会带我到附近的玩具店买玩具,一
个礼拜一个,山脚下的乡下地方只有检验不合格的劣质盗版玩具的玩具店,不过对那时候
的我而言就已经非常有趣了!
当然!绝对不会只因为一个礼拜一个玩具,就说阿嬷很疼我,这种利益价值交换而来的
东西太肤浅了。
阿嬷家在山上,山壁间有一种水土保持的建法式铺上整面的水泥墙,在墙面嵌入水管,
下雨时可以排水,水泥墙沿着蜿蜒山路一个一个洞的。我很喜欢这种建法,虽然不知道他
对水土保持的效果到底好不好,我曾经在夏日暴雨时看过从洞喷出水柱,蹲在洞的下面,
像在瀑布下撑伞,超好玩的!
不过个洞其实不只有排水的功用,有些小动物平时也喜欢躲在里头,特别是青蛙、蟾蜍

一次阴天,我看见有只“小青蛙”躲在洞里,忍不住想抓回家养(可能是受“神奇宝贝
”影响吧!那时候看到东西就想抓回家养)。
抓躲在洞里的小生物有两个技巧,首先安静地贴著水泥墙慢慢靠过去,这个是需要强大
小脑功能的,因为通常这样的水泥墙与马路之间都有一道未加盖的水道,所以离目标洞口
一段距离处(为了不吓到小动物),一路贴著水泥墙靠近洞就像是山羊爬断崖一样,很刺
激。
再来,确认到达定点之后,要非常非常快速地伸手进洞里把小动物抓出来,不然牠如果
吓到往洞里跑就抓不到了。
我抓到的不是青蛙,是蛇!
“哇啊!”好可怕!冰冰的好可怕!奇怪的是我没有松手,照理来说根据生理反射应该
要松手的,但是我没有,抓着牠跳到马路上,还很奇蹟地没有跌倒,整个过程平静下来后
,我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个超人耶!也没有想太多就一路跑回家给阿嬷看。
“阿嬷最怕蛇了,她一定会觉得我很厉害!”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哇啊!”阿嬷一看到蛇先是尖叫,然后冲向我把我手上的蛇丢掉,抱起我来,盯着蛇
逃远后肩膀才松懈下来。
阿嬷最怕蛇的。
“有没有受伤?憨孙!怎么去抓这个啊?”阿嬷没有骂我,抓起我的手就开始狂搓猛揉
,然后紧紧抱在怀里,“要把我吓死了!”
“对不起......”当时我不是很确定自己在道歉什么,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我哭了,大哭,小孩子哭到嘴巴变成方形的那种大哭,哭着一直跟阿嬷说对不起对不起

阿嬷安抚着我,一抱在怀里,拍拍背,一直告诉我“没事了啦!好乖喔!阿嬷的乖孙喔
!”
阿嬷的很粗糙,肩膀上都是槟榔的味道,我不喜欢,却也很喜欢。粗糙的双手像是捧著
备受祝福的生命,捧着她所祝福的生命,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经验到这么深刻的爱护。
我知道我应该要说“钱”对我而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总觉得不在这里提起阿嬷,
就不会再有机会提了。或许“钱”对我而言就是这么回事,穿杂在我所在乎的事情当中(
买玩具?)却也不是那么重要。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阿嬷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也当然就再也没玩具了,而我一直
到高中毕业都没有什么零用钱,也没有什么物欲,吃住都在家里自然就没有什么花费。
只是没想到没什么物欲延伸变成不爱花钱(吃饭都点最便宜的到了有点严重的程度),
最后变成对任何事都没什么欲望。
其实扣除阿嬷的部分,重点大概就是这里而已吧?钱对我而言并非垂手可得,不在意却
也放不下。
我本来以为这本“日记”只会单纯纪录跟梳舟发生的一些事而已,原本计划是写到他终
于画我为止,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就写到与他别过之际吧!
另外,没想到我会把阿嬷写进去,阿嬷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我都快要把她
给忘了,却因为梳舟重新牵起。
梳舟大概不会知道我因为他的问题而想起阿嬷吧!其实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梳舟的问题
让我想起阿嬷,还是我单方面的希望自己人生中重要的部分因为梳舟而变深刻,我不知道

爬梳一段故事,是否应该检验他的逻辑性和因果关系?或者是单纯接受它所有“美”的
部分?
梳舟这次的速写,红色是重点,点出他所认为应该要被重视的部分,面对阳光的部分是
作品里的必然;而眼角的红无关逻辑,只是缀饰。
“出社会后是什么感觉?”我回答了“钱”,却又强调与钱无关,提到了完全无关的阿
嬷,说是完全无关却又占据了很大的份量。出社会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得到什么?失去什
么?还是学到了什么?又或是根本什么也没有?
出社会或许不过就是梳舟写生里的白色背景,不太重要,故事却从它为基底建立。因为
出社会,过去变得更为重要,对我而言应该就是有阿嬷童年。
出社会后是什么感觉?白色的问题我却回答了红色,因为钱吗?抱歉,梳舟,当时我没
有好好回答,但如果你在问我一次,我可能笑着什么也不说吧?顺便连“等你出社会就知
道,能够发呆的时间不多了,发呆很奢侈”这句话也一并收回。
抱歉,出了社会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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