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萝卜下锅后需要一段时间焖煮,盖上锅盖后,汪成宇又照着刚学会的技巧,成功打了六颗蛋都没有让碎蛋壳滑入碗里。他克制住没有开口邀功,开始努力回忆起调味的份量。
“三颗蛋配一匙盐对吗?”
“嗯,记得很清楚。”
“还好啦!”他不会说出自己看了食谱超过二十次,还要艰难躲避同事经过时无聊的偷瞄。
掀开锅盖后,依著吴锡凡的建议,他试着用木锅铲切断胡萝卜条,焖煮过的胡萝卜丝略微用力即断,把炉火转大收汁的过程中,一直往外扩散的香甜气味催出了汪成宇的饥饿感,他庆幸还没有到发出声音的程度,想着等一下抽空先喝水垫垫肚子。
他继续盯着锅内,就吴锡凡所说,稍微收干就可以加入蛋液,不然蛋液直接接触锅底可能会黏锅,但干与不干之间实在太难判断,他怕太早问好了没,会显得自己太过急躁,于是只能重复搅拌,又觉得胡萝卜快被搅成泥,便在心里默背等一下的食谱。
想到蕃茄,他又想到这几天看食谱时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的问题,有些难以启齿,是因为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更想知道的是对方家里的情况。
“你现在还是不吃蕃茄吗?”
“嗯。”
“那你等一下怎么办?”
“我可以吃蛋。”
“喔。”
“可以加蛋了。”
既抓不到加入蛋液的时机,也抓不到深入话题的技巧,汪成宇有些自暴自弃、放弃思考地照着吴锡凡的指示将蛋液倒入锅中、等待蛋液凝结、试完味道后起锅。
胡萝卜香甜的味道稍微压下紧张时喉头的酸涩,在准备开始做下一道菜之前,他突然记起对方以前对蕃茄的反应很严重,于是问:“你是不是闻到味道也会想吐啊?如果会的话就先离开,这道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现在闻到味道没事。”
汪成宇想到之前炖蕃茄牛肉汤的时候,对方确实没什么反应,虽然这个自虐的家伙也可能忍耐著没有表现出来。
“确定齁,你知道忍这个很白痴吧!”他又有些慌乱地补上一句:“我是指忍耐很白痴,不是指这件事很白痴喔!”
“嗯,我知道。如果忍受不了我会走。”
由于避开对方的视线,汪成宇是从语气判断对方的心情,低沈而轻柔的声音似乎自带回音,在他周围传导环绕,奇妙的感觉让他心跳加速。
他看向对方,想要摆脱只依靠听觉导致的迷幻效果,他人看来可能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可以感觉到对方更放松了一些。自从他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很多事他就会多想一点,或试着跟对方确认。虽然有时候好像有点蠢,但更蠢的事都做过了,后面的都不算什么。
他还记得第一次听吴锡凡说家里的事情,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做妈妈的大人,会因为婆婆几句话躲到厕所里哭?离开厕所之后又对小孩打骂?为什么小孩要忍耐著吃下恶心的番茄,不去向其他人求救耍赖?为什么随着小孩长大之后,要忍耐的事情越来越多,但这个家里面的每个人都没有变快乐?
虽然他无法理解,但他可以感受到这些事情的重量,又挤不出任何话,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在发现对方开始哭之后,拼命思考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他只有独自面对过妹妹的哭泣,那时候通常越安慰对方哭越大声,直到他被妈妈打到开始求饶之后,对方才会慢慢停止哭泣
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脑袋里接着浮现的是周末被迫和妹妹一起看的偶像剧,女主角哭泣的时候,男主角安慰的方式是抱着对方,让女主角的头枕在自己肩上。汪成宇目测两人并肩坐着的姿势,要抱住对方有点困难,但肩枕应该可以做到,于是将对方的头压向自己的肩膀。
那一天他的肩膀被压得麻到不行,更不用说对方抬起头后无声的尴尬,他忍受不到几秒就起身离开。但那之后,他的问题、他的请求都会获得答复,他是到了高中,常常被同学推去当说客,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把他当一回事。他自然更加看重对方的想法或心情,也衷心希望即使家里有一堆烂事,对方还是可以变得快乐一点,如果是他让对方变得快乐,就更好了。
再次回顾黑历史后,他又获得丢直球的勇气,于是在热锅丢下蕃茄,加盖焖煮后问:“啊你爸妈,还有阿嬷,现在还好吗?”
“我爸妈都退休了,现在主要就是照顾老人家。阿嬷现在比较容易生气,我爸妈没有办法处理的时候,会打电话叫我回去。”
“然后呢?”
“有时候我带食物回去,她就会愿意吃了,有时候没办法,我爸妈也只能继续努力劝。”
汪成宇有点难想像原本就蛮凶的老人家,变得更容易生气会是什么可怕的情况,于是说:“幸好你现在搬出来了,不过你会选择住这里,也是因为回家比较方便?”
“嗯!有时候下班可以先回去看看。”
“真辛苦。”
“我爸妈更辛苦,没有住在一起还是比较轻松,有时候也会想,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汪成宇想了一下后问:“你爸妈有说过什么吗?”
“......没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吴锡凡似乎僵住了一瞬,脸色也灰暗了些,但变化快到汪成宇怀疑是不是错觉,他推测事情可能比对方说得更复杂,作为稍微成熟一点的大人,他决定暂时按在心上,再找适合的时机询问。因为不了解对方的实际情况,他只能用自己家里的情况去推论。
“像我妈出院之后还要化疗、休养什么的,我爸要退休下来照顾,我也会想怎么跟他分摊,但我爸觉得说照顾我妈是他的任务,小孩现在的任务是把工作、课业用好,不要跟着蜡烛两头收,我不知道你爸妈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想法。”
吴锡凡低着头,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汪成宇也不打算逼迫对方回应,只是在打开锅盖前警告:“蕃茄毒气要出来囉!”
“嗯。”
得到对方回应后,汪成宇才打开锅盖,锅里的蕃茄已经呈软糊状,稍微搅动就变形,他照前一道菜的做法,将炉火转大收汁。
“要加糖。”
“加糖?这是什么台南人口味?”他怀疑地看向对方。
“应该很多地方蕃茄炒蛋都会加糖,你要说这是台南人口味侵略全台湾吗?”
“认真回想一下,蕃茄炒蛋真的都甜甜的!好可怕喔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侵略。”
“有些可能是加蕃茄酱吧!”
“比起被美国口味侵略,台南人口味好像比较好一点。”
“有差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吴锡凡又回复到过去那种认真鄙视他无聊言论的神情,汪成宇当然还是继续抬杠下去。曾几何时,这样无聊互呛的时刻都显得无比有趣且难得。
他发现他们仍有能力把彼此拉回那蠢笨但无所顾忌的时刻,然后吵闹的吃饭、吵闹的收拾,即使Linda男友回来,两人再出门的时候都很难稍微暂停,不过汪成宇接收到Linda的一个微笑眨眼,知道Linda并不在意。
他也乐于将吴锡凡比较平易近人的一面展现给室友看,今天了解更多情况之后,他隐隐有些担心对方会被压垮,心里开始盘算其他可能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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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章结尾互呛的日常甜蜜感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然后可以说比起情人节特别贺文,我更希望祝福每一对伴侣都可以把日常过得美好
这章融合了作品前身的一些刀子和糖,不管是家庭的压力,或是彼此重视、互相照顾的模式,都延续到了现在,事情总是没办法轻易解决,但稀饭和小汪仍然可以互相支持下去,希望有达到hurt&comfort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