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接吻
早上八点,李子央准时来到 Dear Home Cafe 并拿出自己的那一份钥匙,直接打开
了还未营业的店门,随后一阵甜点香气立刻扑了上来。
他嗅了嗅空气中甜而不腻的味道,美好的一如往常的每一天,接着便熟门熟路地走向
咖啡吧台后的小厨房,果然看见夏和宇正在里面忙碌。
“小宇哥,早安。”
正在挤奶油花的夏和宇闻言抬起了头,像是这时才注意到他。
“早安,子央,”他说,然后又看回了他的蛋糕,并继续挤花,“不是说让你晚点再
来吗?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了,趁著大学开学前好好放松啊,怎么每天都准时八点就来我这
里报到?”
“怎么?你觉得烦吗?”说是这么说,李子央表情依旧从容,并从一旁的冰箱中拿出
定型好的饼干面团,然后走向留给他的那个流理台角落,用着早已在桌上备好的刀具开始
切片。
“当然不是,有你我轻松很多呢,可是这是珍贵的、升大学前的暑假啊,利用这段时
间多去走走不也挺好。”
“照你这样说,每一天都是一生一次啊,我觉得待在这里已经足够值得了。”
李子央说完后一顿,用眼角余光瞥向夏和宇。
另一头的青年只宠溺地笑笑,但眼神仍旧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蛋糕,似乎并不对他刚刚
所说的话抱有任何想法。
好吧,他想,八年如一日,非常好。
默默收敛脑袋里那些念头,他继续跟身旁的人做着开店前的准备。
.
因为是暑假时间,就连平日,咖啡厅的生意也是极好的,来闲聊或读书的学生、赶稿
子的自由工作者、住在附近的常客爷爷奶奶等等,把整间 Dear Home 挤得满满的,让李
子央跟夏和宇忙得团团转。
前两年生意开始越做越好时,李子央有提议要不要增聘人手,那时他还是高中生,顶
多就是放学后、周末时可以来帮忙,而且每逢考前,夏和宇还会下禁止帮忙的命令,让他
就算来了,也只能乖乖占著其中一张客人桌读书,虽然他不太想要有新的人进入他们的工
作空间——或甚至是楼上的私宅范畴,但看着夏和宇越来越常忙到饭也没办法吃,最后他
还是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
结果夏和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可李子央很担心,缠着他又囉嗦了很久,好像他很希望他增聘人手似的,搞得最后两人
做了约定,夏和宇必须定时用餐,消化不了的客人就给他放水流,甜点也不准再做超量,
要是卖完了就算了。
于是这间店到了下午一点,老板就会神秘消失半小时——跑去吃饭了,这时候不接客
人、不接受加点,还不接受结帐,一切都等老板用餐完毕后再说,除非是小老板有来、可
以轮班的日子,不然所有客人就是只能乖乖等。
甜点也往往下午四五点就全数售罄,来晚的客人常常央求着夏和宇以后再多做点,不
然老是这样,实在让人很扼腕。
然后一向温柔从容的店长就会突然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没说出拒绝,但也从来没同
意过。
当然熟客们都是了解的,因为小老板——李子央会生气啊,有次夏和宇忘记吃饭了,
被放了学赶来的李子央发现,天啊,那个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啊,那也是第一次看到老板神
色紧张的连声安抚对方,然后匆匆冲到后台去亡羊补牢。
也就是那时候,小老板的名号不胫而走,最开始是常客们拿来调侃老板跟李子央的话
——“唉唷我们子央大了捏,都要成为这里的小老板了”之类的。
但后来这个称呼越传越开,甚至连网络上的食记都可以看到“由温柔的老板,还有帅
气的小老板共同经营”之类的话语。后来也逐渐多了些特地来朝圣老板和小老板的客人,
于是明明就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规则,但生意却还是越发的好。
前几个星期李子央高中毕业,开始天天往 Dear Home 跑,他会待在这一整个暑假的
消息传开后,店里似乎更热闹了。尤其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比往常更
忙。
就连帮熟客结帐的时候,李子央都被对方关心了一下,问他们有没有打算要再增聘人
手,他笑了笑,模糊带过问题,他自己最近也又萌生起了这个念头,尤其是上大学后,能
够过来的时候会变得不固定,在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的状况下,留夏和宇一个人撑著店里,
让他很担忧。
虽然心里总是对此有点不爽快,但在意这种事显然又太小孩子气了,何况夏和宇总是
被摆在优先的,即使是他个人的情绪也得排到后头。
后来熟客又拉着他碎念了好一会,还聊起了李子央在这里待了多久。
八年。他回答。
对方一阵惊呼,说是不知不觉,当年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
孩子啊,李子央想。
是不是所有看着他在 Dear Home 长大的人,都会一辈子把他当孩子呢。
不自主地把心思飘到在一旁咖啡吧忙碌的青年,李子央发现自己如今必须很努力,才
能够把心里的蠢蠢欲动给用力扔到天边。
.
今天的生意果然特别好呢。
点帐的时候,李子央看着比起往常还要多出一两成的业绩,不禁这么想。
好不容易算完后,他正想去跟夏和宇分享这个好消息,顺便讨论人手的事,却发现刚
刚被他赶去先稍做休息的夏和宇,侧身窝在二楼的沙发里,似乎是不小心睡着了。
李子央走向他,蹲下身来,看着睡着的夏和宇纤长的眉毛、白皙的肌肤,伸出手拨开
对方已有些过长而落在额上的浏海,总觉得这样的他,他已经看了好多好多年了,却始终
如一,而他却又看不腻。
不知不觉间,他心里那分被丢到世界尽头的蠢蠢欲动,又慢慢钻了回来,直上他的脑
海不断环绕,指尖轻轻划过青年的侧脸,他想了想,然后决定不想了,将整个身子倾向前
方,面容和面容相对,接着,唇与唇相依。
大概不到两秒的时间,李子央离开夏和宇的唇,并整个人迅速后退,同时意识到自己
现在的脸肯定胀红到不行,但接下来他就无心思考这些了。
因为他发现本来睡着的青年,现在正睁着眼看他。
双眸清明。
7. 哭泣
李子央不太确定,到底他和夏和宇,是谁捡到了谁。
总之那是个下著磅礡大雨的星期六中午,当时他十岁,但直到如今他仍记得的很清楚
,那天他背着自己的大包包,撑著一把过大的伞,在家附近的街头乱晃,他不知道自己要
去哪里,不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谁离家出走后,会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
于是这样漫无目的的乱走了可能半小时、一小时吧,直到他再也认不得眼前的路,分
不清周遭的巷弄后,他看到了那个独栋的小房子。
那是个看来温馨而可爱的地方,屋外还围了圈小小的草地,房子跟街道并没有隔开,
但一旁立了牌子,写着 Dear Home Cafe 看来是间咖啡厅。但这不是吸引到李子央目光
的原因。
他注意到的,是坐在那房子外头台阶,将头埋进自己双臂,任雨不断侵入屋簷,打在
他身上的那个青年。李子央平常并不是个很会关心别人的人,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房
子、那个人的方向而去,当站在草地边缘时,他已经可以清楚看见了,那人被雨淋得澈澈
底底,却仍是一动不动。
李子央几乎没有踌躇,但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按著一样的步伐速度,踏进那名青年
的领域,直到他走到他面前,甚至衣服还略略擦过对方的发梢,而他的伞也因此将对方纳
入自己的保护范畴。
坐着的人不动,李子央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不下好久,青年才终于有些僵硬的抬起
头,像是终于想到要看看,为什么雨突然不再落下一样。
而那就是李子央与夏和宇的第一次照面。
夏和宇湿透的发贴在额上,双眸带着点惶然,并且随着他抬起头的动作,右边的颊畔
突然滑落了眼泪。
眼泪。那是当时李子央脑中唯一闪过的念头。他肯定那不是雨水。
6. 失败
他们又盯着彼此好久后,青年才开了口邀他进去店里,李子央想,或许他该拒绝的,
当时还没长开的他,整个人小小一只的,独自面对高大的陌生青年,进去一间显然没有别
人的店里,似乎有哪里不对,可他点头了,并走进那间跟外表一样温馨的 Dear Home。
进去店里后,夏和宇先是进了另外一个小房间,拿了条毛巾给他,接着才去换衣服,
出来时他的发梢仍是湿的,但他显然不是很在意,直接走进了吧台,并泡了杯热呼呼的巧
克力,端出来前,还在上面放上一颗大大的棉花糖。
李子央看着在面前放下的饮料,第一个动作是先把棉花糖吃掉。
然后他才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对方的神情已不若在店门口蹲坐时茫然无助了
,
反而收拾掉所有的脆弱,看起来优雅而从容。
“好喝吗?”夏和宇开口问。
李子央啜饮了一口,“好喝,但有点苦。”
“棉花糖融在里面就会甜一些的。”
“但我不喜欢融化的棉花糖。”
“好吧,”青年停顿,“那你想要糖吗?或巧克力酱?”
“不用,没关系。”李子央顿了下,想起摆在一旁的后背包,决定主动出击,“我叫
李子央,水果的李子,中央的央。”
似乎是没想到面前的孩子会坦然的主动介绍自己,夏和宇明显迟疑了一下,接着下意
识也回以自己的全名“我是夏和宇,夏天的夏,和平的和,宇宙的宇。”
“那我喊你小宇哥吧,至于要喊我李子央还是子央都可以,我无所谓。”李子央略带
强势的主动决定了两人之间的称呼,被单方面成为了小宇哥的青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好吧,子央,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而且还下著大雨呢,你家在附近吗?”
“没有,我离家出走。”李子央十分坦然,“你呢,你伞也不撑,坐在店门口干嘛?
”
也太坦白了吧。无论是毫不介意地说出自己逃家,还是单刀直入地问他为什么要坐在
门口淋雨。
但他决定先忽略前面的自白,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的,不喜欢被大人理所当然的劝
说。
“我在想要不要关掉这家店。”
对面的男孩听到后倏然抬头,“为什么?”他有点急切地问,这样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说借我住一晚?而且,“热巧克力很好喝。”
夏和宇被李子央突然显露的稚气给暖上了心头,但面对十岁的孩子,太多复杂的事好
像又不能说那么白,“开店不是会热巧克力就好了呢,这间店原本是我姑姑的,我接手后
,虽然一直很努力,但果然还是没办法。”
李子央瞇起眼,“像是?”
像是?
“像是我咖啡泡得不够好,或是姑姑甜点的味道我做不出来,之类的。”
青年话这么一说后,李子央突然一个计上心头,并越发清晰与强烈,多年以后他完全
无法理解当时十岁的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真的太白痴了,可是又多亏他如此白痴。
“那我帮你吧,”用着稚嫩的声音,李子央当年自信地开口这么说,“我帮你试味道
,我不知道你姑姑做的甜点味道怎么样,不过只要好吃就好了吧?”接着话锋一转,“可
是作为交换,今天借我住一个晚上,如何?”
夏和宇挑眉,差点错愕地笑出来。
然后当然是立刻拒绝了李子央啊。
4. 牵手
“为什么,我不麻烦的。”
刚成形的计画立刻宣告失败,但李子央不屈不挠,毕竟这或许是他今天能弄到住处的
唯一机会。
夏和宇还未来得及想出一些除了道德劝说外的台词,李子央继续说:
“我什么都有自己带,衣服,食物,作业,还有洗发精沐浴乳。”
——谁离家出走会带作业的?
而且洗发精沐浴乳是怎么回事,也太周全了吧。
“所以不会用到你的东西的。”李子央补充。
“……你准备的很齐全?”夏和宇问。
“我计画这件事两个月了,”李子央说。“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说那些‘小孩子不可以
冲动,要听话回家’之类的东西,没用的。”
夏和宇看着面前表情依旧沉稳过了头的李子央,不仅完全不似个孩子,甚至找不到任
何一丁点被拒绝时可能会有的气极败坏,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有点心软。
“而且我只打算住一晚而已,不会麻烦你。”
“明天呢?”
“明天?明天就回家了啊,后天还要上课。”
……这样还叫离家出走?所以才带了作业?
搞不懂面前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觉得自己硬不了脾气拒绝了。
“那你有带电话吗?”
李子央看他。
“如果你联络家里,报备要在外面过夜,我就让你待着。”夏和宇说,“我怕晚一点
警察会找上门,说我诱拐儿童呢,帮个忙吧。”
.
后来李子央自己打了个电话,还非常谨慎地由他自己先开口讲出要在外头留宿,才把
电话地给了夏和宇。
夏和宇接了电话,那一头自我介绍说是李子央的母亲,语气冷淡地向他确认了身分、
地址跟电话,接着简短道谢后就结束了通话。
完全不觉得奇怪吗?让小孩自己一个人在下著大雨的路上游荡就算了,还让他在陌生
人家过夜?
不想让自己的错愕影响面前的孩子,虽然夏和宇觉得孩子的表情像是习以为常母亲的
冷淡与疏离似的,总之他迅速收拾脑中的思绪,并带着李子央走进小房间——李子央以为
是小房间的,但其实是一支楼梯,延伸到二楼的住宅区,楼上房间、浴室、小客厅,一应
俱全。
“原来上面有房间喔。”李子央说。
“不然你本来是打算要睡在咖啡厅里吗?”
“对啊,”孩子无所谓地说,并把自己的包包放在沙发上,“好了,走吧。”
“……走去哪?”夏和宇没跟上他的思维,也想不起他们有说好要去哪。
“买材料、做点心,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吗?”
.
于是莫名其妙地,夏和宇就跟第一次见到的、基本上只知道名字的孩子,做了一个下
午跟晚上的甜点,那天试的是泡芙,他至今仍记得,配方试了又试,材料跟比例换了又换
,而李子央试吃的表情则从还好,慢慢变成了还不错,最后变成了入口后略带惊喜的样子
。
而他比起终于成功的喜悦,其实更高兴于那孩子随后立刻笑开的模样,像是有些如释
重负,又像是有些得意骄傲。
他还记得试出那个版本后,已经很晚很晚了,两人都没吃晚餐,但基于肚子里塞了一
堆泡芙,好像也不怎么饿,于是整理过后,就一起回了二楼准备盥洗睡觉。
然后夏和宇就看着梳洗完后的李子央,抱着他给他的被子,走向了小客厅的沙发。
“你要睡那?”
“不然?”李子央坐下,把被子铺平在自己腿上,“难不成要你睡这?这沙发对你来
讲太小了吧?”
其实可以一起睡?床是加大单人床,非常大,一大一小在上面绝对不算挤,但总觉得
由他一个大人说出口挺怪的,尤其再看看沙发上的李子央一脸“就这么说定”的不可动摇
表情,他只好妥协,但又再拿了一条被子跟一颗枕头给他。
可熄灯后大概半小时吧,从来没停过的倾盆大雨渐渐带起了雷声,睡不着的夏和宇没
特别注意这件事,只分神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继续经营姑姑的店,虽然试出了泡芙,但问题
不是泡芙做好就能解决的,可在他想清楚前,他的房门突然吱呀——地被转开了,接着一
个有些单薄的身影披着被子窜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黑暗中,他看不清李子央的表情,正想开口说话问他怎么了,就看到他钻上了他面前
的床铺空位,李子央原本就已经满娇小了,还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像是不想碰到床上的
另一个人,惊醒他一般。
夏和宇觉得这时候好像不该说话,或许一说,这孩子就会被吓跑。
他就这样依靠外头稀疏的光,看着面前孩子的轮廓,方才那些思考此时都已远去,不
知不觉中,他发现已数月难以见得的睡意悄悄袭来,然后就在他闭上眼前,那孩子的双手
,似乎牵住了他放在身畔的左手。
温暖的依赖感从掌心一路绵延到心头,他终于睡去,并一夜好眠。
9. 告白
后来的第二天早晨,当夏和宇醒来时,那个在半夜牵住他的孩子,似乎比他先醒一步
,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担心孩子不说一声自己跑掉,匆匆打开房门,看到李子央的后背包
还在沙发边,才稍微安下心来,接着才在楼下的其中一张客桌,发现了正在写作业的李子
央,说是怕吵到他才来了一楼。
于是他带着孩子去外头吃早餐,本来还打算要送他回家,但孩子拒绝了,表示自己一
个人就可以回去,但他不放心,只好让他留下手机号码,并约定到家后要联络他。
所以当他又坐在 Dear Home 门口发楞时,他接到了李子央打来报平安的电话,电话
那头的孩子说完自己到家后,突然没了声音,但好像也不打算结束通话,似乎是在犹豫着
什么。
“怎么了吗?”
“小宇哥,那你现在还打算关掉咖啡店吗?”
夏和宇没有回答,又或许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也是他刚才正在想着的问题,他
的确又生出了一些再试一次的勇气,这是姑姑留给他的唯一纪念了,而他不想让这间店以
无奈关门的模样结束。可是他真的做得好吗,他才刚毕业,读的是跟经营或烘焙完全无关
的文学,接手的第一个月,整间店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客人不断流失,为免 Dear Home
完全毁在他手上,他只好匆匆暂停营业。
被那些纷扰的灰色思绪缠绕,他继续沉默,但李子央又接着说:
“不要关好不好,我以后可以常常去帮你试味道,放学后,或是周末,而且也快放暑
假了,之后我就可以天天去,我也可以帮忙端东西给客人,或是结帐之类的。”
那头的孩子停顿,语气有些溃败。
“我不想每天都直接回家,也不想周末都困在家里。”
随后是一片沉默,夏和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孩子的期待,却又不愿让他失望。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要求,”但在他犹疑之际,李子央突然这么说,“给你添
麻烦了,小宇哥,谢谢你昨天借我住一个晚上,再见。”
孩子话里像是要结束通话了,夏和宇突然一阵冲动。
“不、等一下——”
或许再试一次还是可以的。
.
后来一试,八年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说好会常来的孩子,还当真除了上学跟回家睡觉以外的时间都泡在这,有时甚至
还就在这里留宿,跟他烤一个晚上的甜点,试一个晚上的味道,并在重新开幕后当起了小
帮手。
一开始是帮忙端小点心跟冷饮,再后来也帮忙结帐,之后还进了厨房帮忙挤花、切饼
干、烤饼干之类的,高一那年他和夏和宇约法三章后,管得更多了,甚至连对帐的部分也
偶尔会接手过去。
而最开始的时候,那些附近的阿姨叔叔爷爷奶奶,可以说是喜欢极了个子小小,却又
活力十足,总是对客人有礼又开朗的李子央,总是藉著光顾的名义塞食物给孩子吃——明
明他们是开咖啡厅,自己就有卖吃的呢,但那些老人家却常说,孩子还在长身体,总不能
让他饿著。
于是夏和宇也连带受惠,开始跟附近的住户混熟,不只顾客回头率开始上升,有时一
些直白的阿姨们,还会跟他讨论要怎么调整味道,更改菜单,并给予新品的试吃回馈,于
是熟客开始巩固,远处的新客开始上门,渐渐有他们的食记在网络上发布,接着就一点一
滴、一点一滴,直到今天。
回头看看二十三岁的那个、差点就选择要放弃的自己,夏和宇总是觉得自己幸运过多
,能够遇见十岁的李子央,这些年,他们如此理所当然的总是在一起,夏和宇并没有特别
思考过这孩子的定位,他是家人,也是朋友,还是伙伴。
直到今天,他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李子央上来二楼了。
他在他拨他的浏海时醒转,但没来得及张开眼。
接着就感觉到脸颊被划过的痒,以及——唇上的热度。
他吻他。夏和宇立刻就明白了。
但他有点不知所措,在迟疑中,装睡过去的时机已经错过,他因惊讶而张开的眼对上
满脸通红的他的眼,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先机械式的坐起身,同时目光不曾离开过
李子央。
这个当年娇小到连撑把伞都嫌伞大的孩子啊,如今已经是面前挺拔的少年了。夏和宇
这么想,同时右手不自主的抚上李子央的头,顺过他短的有些刺人的发。
“我喜欢你。”
少年如此说,像是他还愿意给予的触碰,让他有了极大的勇气。
“我喜欢你,夏和宇。”
10. 吵架
“我没有这么想过你。”
那是那天沉默良久后,夏和宇给出的唯一一句话。
“我知道。”李子央这么回答,表情也的确十分镇定,“但你就别这样摸我了吧。”
一边说著,面前的少年一边把他的手从他的头上给拨开。
“别再给我误会的可能了,小宇哥。”
李子央站起来。
“刚刚的事我很抱歉,先回去了,明天见。”
然后在夏和宇想到恰当的话语前,李子央已转身离去。
.
他们这样不算吵架吧?
那之后的隔天,李子央还是准时在八点的时候出现在店里,脸上也带着跟往常一般的
笑容,只是好像话少了点,然后在他要碰他时——像是要帮他拨掉脸上的面粉——侧开闪
避。
我自己来就好了。他这么说,然后转开眼神,自己用手背,把右脸上的粉抹掉。
夏和宇知道会这样是正常的,谁让他是拒绝人的那个人呢,这时候除了被动的接受对
方的反弹外,他也无能为力,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焦躁,尤其是这几天陆陆续续被
一些熟客关心,问他是不是和李子央吵架了。
没有啊,他总是带着微笑回答,怎么这么问呢?
反问句是种话术,能成功把发言权丢回给对方,并模糊带过原本的问题,但明明就是
这样的,夏和宇却觉得,自己怎么好像也有点期待,期待对方能说出什么关键的资讯,好
让他打破目前的窘境一般。
于是熟客们就会开始絮絮叨叨地数着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子央平常很黏他、子央以前
老是小宇哥长小宇哥短、子央最近都没什么笑容,夏和宇总是一边听着,一边恍然发觉那
些以往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接下来,熟客还会开始称赞子央,说他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句句言下之意都是谴责
他这个当大人的欺负他。当然,夏和宇对这样的结论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是会附和对方
说子央很棒的话,直到今天,送餐完走回来的李子央似乎恰好听到了,却也只丢来一个让
他弄不明白的眼神,随后转身钻进厨房里。
夏和宇感到有点无所适从,在结完所有客人的帐后,只好选择躲到吧台开始装忙,他
有点想进厨房找李子央,但却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尤其还在营业时间,对,他说服自己,
晚一点再说好了。心态一如之前的每一天。
于是这么一拖,就又拖到了打烊的时候,夏和宇有些无力地看着李子央,等著对方第
一百零一次开口说要走,而不是如同之前一样,还会拉着他聊一些无关工作的生活小事时
,李子央却说自己有事要和他讨论,表情一脸严肃。
“小宇哥,你再多聘一个人手吧。”
刚面对面坐好,李子央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你?以前李子央都是用“我们”的,“小宇哥,我们下一季菜单做蜂蜜蛋糕好不好?
”、“小宇哥,这个吊饰摆我们店里是不是很适合?”
然而现在却只剩下“你”了,子央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过来了吗?
“我以为我们很久以前讨论过这个话题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跟现在都是一样的,我们不需要新的人手。”
“以前跟现在哪能一样——”
“因为你想离开了吗?”夏和宇打断李子央说到一半的话,“你是不是不想再过来了
?”
李子央闻言后,有些荒谬的盯着他。
“是啊,我是。”
但良久后,他却附和了他的话,然后便像再也忍不住似的,透露出撑了许久的无助。
“可我走不了啊,夏和宇。无论你要不要聘新人,我都想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啊,你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1. 心动
“不然你赶我走好了。”
李子央接着说,“只要你让我走,我就会走的。”
他的眼睛开始闪出了光芒,但没有泪滑落。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要求。”
夏和宇面前的少年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他突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像是当年他
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给你添麻烦了,小宇哥,再见。
心一紧。他当时知道的,只要他不开口阻止,那孩子就会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而这
次,如果李子央再次这么说,他还能给他什么,让他留下来?
夏和宇看着李子央站起来,像是想要离开了。
“给你添麻烦了,”
……不。
“小宇哥。”
不!
他拉住李子央。
“子央,别走。”
.
李子央小学毕业前夕,问夏和宇能不能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那时夏和宇已经对他的家庭背景略为了解,父母感情不睦,在他八岁那年终于离异,
他跟妈妈,偶尔爸爸会来看他,但总是冷淡,像是只是要完成爷爷奶奶保住长孙的任务,
妈妈则是个工作狂,对他基本不上心,他从小三就开始自己打理早晚餐,每天都拿着放在
客厅桌上的两百块随便买东西填肚子。
关于离家出走那次,后来他向夏和宇说,他只是想要不待在家里,就一下下就好。可
是他又那么委屈,计量了两三个月才付诸实行,甚至没想过实质意义的离家出走,他还是
打算回去——他只是需要透透气。
看着像是随意问他,却紧张地抿紧嘴唇,小心翼翼的孩子,夏和宇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李子央还担心着,问他店里没关系吗,其实不去也还好啦,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家长出席
的。
“但不会是你。”他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年李子央已渐渐抽高,比起十岁那时挺拔许
多。
“我会去的,店一天不开而已,不会怎么样。”
后来他也的确去了,带着一盒特地做的巧克力蛋糕,上面铺满著棉花糖——李子央喜
欢棉花糖,但不喜欢融化的。然后还有一束小小的花束,他在来的路上看到大家都有买,
于是就也顺手带了一束。
而当他在典礼会场和那孩子对上眼神时,他看见原本一副严谨模样的他,漾出了一个
超大的笑容,他向身旁的老师说了些什么,接着便钻进人群,往他这里而来。
“小宇哥!”他喊,语气兴奋,哪有一点“来不来都无所谓”的模样。
然后他注意到夏和宇手上的蛋糕,看清是巧克力跟棉花糖后,他突然低下头来,用右
手粗鲁地抹起眼睛。
夏和宇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而就是那一刹那,他决定了自
己的未来,绝对要护着李子央,并看着他长大。
/
但他从来不知道的是,也就是那一刻,李子央明白夏和宇不再只是咖啡厅的温柔大哥
哥了。他知道自己依赖他,从十岁那年把他当浮木攀上后,就再也不愿意走,他是他这辈
子唯一忝著脸也要待在他身边的人,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一辈子都待在 Dear
Home。
不过当然是不行的。他一向清楚自己的位子在哪,只好一点点挪动、一点点蚕食鲸吞
,慢慢地在夏和宇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他缠着他、赖着他,理所当然地利用他对于孩子的
不舍跟包容,直到后来,他真的走到他心上时,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想要的,跟夏和宇
所可以给他的,或许不是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可以是夏和宇的家人、朋友、伙伴,可是他想要的却不只是这些,他想要
更多、更多、更多,他想要夏和宇总是看着他,他想要夏和宇的全部,就像如果夏和宇开
口要求的话,他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都给他一样。
但不行。他明白的。
于是自发现那样的念头后,他便想尽办法深藏,从国一那年起他不再要求留宿,只因
有次起床时发现自己起了生理反应——但好险那时夏和宇还在睡,他赶紧冲到厕所去处理
,却因此深深恐惧起了被发现的可能。
后来他开始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再等等——他没办法放弃,只好想尽办法拖延——国
中毕业后再说吧、考上大学后再说吧、高中毕业后再说吧、成年后再说吧。
结果他成年了,似乎再也找不到下一个理由,也或许是心里不愿意让他再找理由,于
是那天他趁势吻了他,随后再趁势告了白,一边明白后面就是万丈深渊,但还是一边把自
己往死里推。
可是夏和宇还是超出他预料的过于温柔了。为什么不生气呢,为什么不赶他呢,为什
么还愿意帮他抹去脸上的面粉呢。他弄不明白,结果搞到最后,只好一脸狼狈地求对方赶
他。自己舍不得走,就想让夏和宇当坏人。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糟糕到了极点。
但他拉住了他。
“子央,别走。”
9. 约会
李子央最后终究是留了下来。他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但那又如何?夏和宇都开了
口,而他连离开都必须求他主动赶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时候选择离去?于是回过神来,他
已经盥洗完毕,和夏和宇面对面地躺在那张加大的单人床上。
对于两个成年男人而言,这张加大单人床终究是是有点小了,但他们还是生生躺在了
床的两端,两人之间硬是腾出一小片床的空隙,李子央垂首看着彼此间的距离,下意识递
上了右手去填补。
他嗅闻著周遭的空气,突然才想起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躺过这张床了,大概就是从起了
反应那天之后吧,即使因为很累,被夏和宇赶上楼休息,他也总是睡在沙发上,就怕被床
上夏和宇的味道环绕后,自己会忍不住做一些糟糕的事。
而现在,已不仅仅是床铺上残存的味道,可能让他失去理智的青年就躺在他的对面,
可他却也无法在此时生出任何心思,这段期间心里的疼还在蔓延,李子央知道自己的死刑
只是被暂缓而已,因为夏和宇舍不得——突然间,他明白了,因为他的确成功抵达了青年
的心上,即使是被放在和他心里不一样的位置,但若是要从心底拔除,对夏和宇而言,也
依旧是剜去一块肉般的痛的。
想通后,他突然后悔起自己的告白,后悔也将让青年跌落另一个悬崖。
就在这时,那一头的夏和宇却递出了左手,轻轻覆上他的右手。
李子央忍不住颤抖,心里的愧疚瞬间溃堤。
泪随着他的抱歉逐渐滑落,一滴、两滴,但他没有哭出声音,也不打算把他拭去,他
不想做出任何动作,让夏和宇有发现的可能。
但夏和宇终究还是发现了,明明窗帘拉着,外头的光透不进来,他肯定什么也看不到
的,但他就是知道面前的李子央在哭泣,他从未真的见得他的眼泪,认识的那一晚没有,
毕业典礼那天也没有,其他的无数日子更没有,可他就是知道。
接着他倾身向前,用唇吻去了少年不断滑落的泪滴,耳畔接着断断续续地传出了对方
的呢喃,似乎是在道歉,于是他微微叹息,吻上了对方的唇,止住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对
不起。
.
翌日,李子央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的九点多,而身旁已没有了夏和宇的身影。
他连洗漱都来不及,就匆匆忙忙地冲下楼,然后才在楼下的其中一张客桌,找到了夏
和宇的身影,对方正在吃早餐,还一边在滑着手机,桌上散落着几张纸跟笔,似乎是在查
什么。
“小、小宇哥,”李子央有些喘,分不清是因为还未清醒就奔跑,还是失而复得的喜
悦,“今天、不开店吗?”
今天不是公休日,但他却没有嗅闻到理应有的甜点香气。
“嗯,去刷牙洗脸,然后来吃早餐吧,我们今天去逛咖啡厅。”
青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著,让李子央差点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逛咖啡厅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活动,Dear Home 总在星期三公休,于是每逢李子央的
寒暑假,到了这天,夏和宇就会带着他去各个咖啡厅探访,尝试那边的甜点跟饮料,坐在
那里感受与自家咖啡厅不同的气氛,有时可以获得一些对于菜单或装修的灵感。
通常他们一次会去个两三家,一家都待上两小时左右,有时带本书,有时则跟彼此闲
聊,李子央总是特别喜欢去咖啡厅的日子——当然,他也喜欢在 Dear Home 忙碌的感觉
,可是在这天,总让他觉得夏和宇可以只属于他。
自发现自己喜欢他后,更让他有这是在约会的错觉。
但现在这样、在告白之后的微妙状态、是不是、真的是在约会呢?
吃完早餐后,夏和宇还真的就这样带着李子央出门去找咖啡厅了,这天没开车,青年
领着他去搭大众交通,他们先是去了一间颇为遥远,但最近颇负盛名的猫咪咖啡厅,再来
又去了另一间在市区边缘,以盐渍柠檬闻名的下午茶店,最后则回到了家附近,在一间也
一样开了很久的咖啡厅落脚。
这一整天,夏和宇和李子央似乎是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夏和宇不吝惜于碰他,李
子央也不再闪躲,两人一贯有默契地避开那些会让他们再度尴尬的话题,同时也没有人提
起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在最后一间点餐时,李子央终究下定了决心,点了杯热巧克力。
而对方端上来时,他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要疼到哭出来——他看见上面摆
著朵大大的棉花糖。
他笑着,在对面青年诧异的目光下,用搅拌棒把棉花糖融进巧克力里。
8. 吃醋
夏和宇最后并没有开口问他。
或许是察觉到,只要问出口,很多被两人隐忍住的东西,都会被连串扯开吧,于是他
仍是没有说些什么。
在餐点端上后,两人言不及义地就著面前的蛋糕和饮料又聊了下后,像是终于再也找
不到话题,沉默突然在他们之间扩散,只是依旧没有人提起要走,所以他们还是在店里按
照惯例,待满了两小时才离开,期间各怀心思。
因为那里离 Dear Home 很近,所以回去时,他们是采用步行的方式,在傍晚夕阳即
将西下时,能与夏和宇走上这一段,李子央还是感到满开心的,就算有些话不得不说出口
了,也一样。
寻思中,他注意到了两人正经过著一个小公园,他停下,一直默默注意着他的动作的
夏和宇也随即跟着止步。
“怎么了?”
“我们能去那里坐一下吗?”
李子央指著里头的荡秋千。
两人于是走入公园,各占据了一个秋千,沉默依旧盘旋,李子央在考虑要怎么开口,
而夏和宇则是不敢戳破僵局。
——直到他看到了从一边草丛中,突然钻出的猫。
那只猫一路走过来,并在秋千前、距离两人不到一公尺处突然趴下,并开始喵喵叫了
起来。
夏和宇起身走向猫,摸了摸小猫的头,感受对方在自己的掌心磨蹭著,他笑着,感觉
自己终于找到话题可以跟李子央聊。
“子央,你看,他在蹭我耶。”
“嗯。”
“牠好可爱,你说,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大概吧。”
“如果牠愿意跟我们走,你觉得收编牠好不好?”
李子央没有回话。
夏和宇又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意识到对方不打算回应他,只好回身看去。
李子央的脸色略略沉着。
“……你不要总是在路上乱捡。”
良久之后,他才吐出这句话。
“……乱捡?”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融化的棉花糖吗?”
李子央突然开口问,但没有等夏和宇反应,他继续说著:
“小的时候,当我第一次看到棉花糖融进热巧克力时,我觉得好可怕,它融进去后,
就不会有人知道,那里曾经有颗棉花糖了,当然,喝的人会知道,巧克力变甜了,但他们
可能只会把它当成一般的糖,不会有人知道它是棉花糖。
“我以前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反感,直到后来我才了解,那是因为我不
想成为那颗棉花糖,我不想哪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
“可是你出现了,我现在觉得,就算融化也没有关系了。”
就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那都没有关系了,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曾经被一个
人珍视过,他明白这让他成为了独一无二的、曾经拥有着那个人的自己,所以没关系了,
他可以选择融化,可以选择消失,一切都已无所谓。
夏和宇看进他的眼底,突然站了起身,并走到李子央面前蹲下。
“可是我会知道的,子央。”
他握住面前少年的双肩,一阵后怕盘上心头。
“我会知道的,棉花糖是我亲手摆上去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而我不会这么做的,你
听懂了没,不准消失、你不可以消失,听懂了没!”
李子央对上他的眼,发现夕阳把他的眼眶都染红了。
“你会捡到下一颗棉花糖的。”
“什么?”
“我只是路上捡来的孩子,没关系的。”
夏和宇想到了后头那只不知道走了没的猫。
“你跟猫能一样吗!”
李子央撇开头。
“再说到底是谁捡到谁呀?是你捡了我吧?是你在我想要放弃前,在外头捡了我,并
把我带回 Dear Home 的,不是吗?你这么多年来,难不成都觉得我只是在照顾你?因为
你是个孩子?
“你错了,我告诉你,李子央,是因为你捡了我,你必须对我负责。”
夏和宇扳正李子央的脸,逼他对视他。
“我的确没有那么想过你,没错,但那都无所谓了,你还是得对我负责,我不管要怎
么做、也不管我们之间会变成怎么,但你得对我负责,你听明白了没?”
3. 拥抱
那天晚上,李子央又跟着夏和宇回了 Dear Home 的二楼。
因为吃了一整天的咖啡厅食物,两人都没有感觉到饿,言不及义的打发掉一些时间后
,早早就盥洗躺上了床,两人还是各自待在一样的位置,中间依旧隔着一段距离,李子央
有些不满意,但又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也没脸主动蹭过去。
而且在昨日还只是轻轻交叠的手,今天被夏和宇紧紧地握在掌心,他想他或许还是该
知足的。
然后两人便就著这个微妙的状态,聊起了往日的琐事,从小时候李子央犯的蠢事开始
说起,一路聊到第一次成功做出马卡龙的那天,还有情人节太晚订巧克力,导致差点调不
到货,让咖啡厅开天窗等等,细数起来,八年就像个又长又短的数字,似乎一晃眼就过了
,但发生的一切都值得一再回忆。
今天床铺上的窗帘是拉开着的,外头路灯微微透了进来,李子央就著昏暗的光,有些
入迷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以为自己今天就会消失的,没想到反而获得了必须对他负责的
任务。
想到这,他不禁笑出来,对面的夏和宇感到有些困惑。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获得了做梦般的宝物而已,“对了,还有件事,我们再聘一个
人好不好?”
“为什么?”
夏和宇直觉皱眉,但同时有点满意失而复得的“我们”。
“我要上大学了啊,虽然距离这里很近,”毕竟是他特地挑的,“但没办法天天都来
,我怕你会太忙。”
“你高中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的?”
“那不一样,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都一样。”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聘人呀?”
“你就不排斥吗?”
“……什么?”
“……这里是 Dear Home,是我们的家,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再聘一个人?”
李子央盯着神色依旧从容的夏和宇,突然很想开灯,看看面前的青年到底有没有红了
脸。
至少他自己现在肯定满脸通红,耳廓发热。
他看着他,不想被对方瞧见端倪,只好用右手微微施力一拉,把两人都往床铺的中间
带,然后他终于如愿让自己的双臂缠绕青年的腰际,并把自己埋在对方的肩窝。
“还聘吗?”
青年稍微调整好舒服的姿势,并稳稳抱住少年后,又问了一次。
“……不聘。”
哼。
“来一个我赶一个。”
李子央听着夏和宇低低的笑声,感觉著和他紧贴的胸膛正在微微震动。
这样的温暖让他终于安下心来,他闭上眼,感觉所有的疼,都渐渐被抚平。
在意识跌入梦乡之前,李子央低低呢喃了一句,很轻很浅,但夏和宇听到了。
“我也是。”
他这么回复,也同样睡去,两人一夜好眠,直到天明。
完
—
#那之后的某一天
“说起来,怎么会有人在告白成功之前,就跟只猫吃醋啊?”
“……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