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这是大选前的祭品文,选后完成,于CWT54印制无料小本本发送完毕 = v =
1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回传的内部调查情况很糟糕。传统票流失得超多超快。现在非常紧急。没有想像
民乐观。再说一次,没有想像民乐观。
马的,会关心这些消息的人到底有谁在想像、谁在乐观啊。
民调封关后的耳语一个比一个可怕,我焦虑得快要死掉。饭还吃得下,但睡眠状
况愈来愈差;明明知道这时应该暂时远离任何不确定的讯息来源,但又无法放下手机
──反正我也睡不着。
下午我试过打开Line,无视群魔乱舞的工作和亲戚群组,鼓起毕生勇气向弟弟拉
票──至少拉个政党票也好。
结果他只是告诉我他朋友也很焦虑,每天都和韩粉父母谍对谍大战七百回合。我
和他交换了几个大笑的贴图后,他开始聊别的事,我变得更焦虑,却不敢再说了。
我没有勇气再挑战下去,毕竟爱我的人已经那么少。我从小就很羡慕那些勇敢的
人,而我也从小就知道我不是勇敢的人。
愈想愈睡不着,我开始乱点手机里的应用程式。
因为选前焦虑,手游和交友都被我荒废好一阵子,游戏送了一堆新年贺礼,交友
程式里也累积了许多未读讯息。
嗨阿龙。Hi。Hi。阿龙弟弟好可爱,约吗。我也在台北。想看私照。要不要看我
的屌。
去死吧这些贱人,国难当前还只想打砲。Hi什么Hi,约什么约,到时被关进集中
营看你跟谁约,啊墙壁如果有洞就可以跟隔壁牢友约啦。不过等等,我们会尊荣到能
够享有单人房吗?
我一边腹诽他们一边回复讯息。
嗨小杰。Hi。Hi。我是Top喔。哈哈真巧。也想看你。够大我才要看。
回完讯息后,我浏览起首页的照片,今天随机刷出来的有好多都是我喜欢的短发
眼镜学生款,我看得心痒痒,却老是在送出讯息或按下追踪前冒出“如果这人是韩粉
怎么办”的恐惧。
干,我要死了,我一定病了吧,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我绝望的随手乱点,果
然大家都不会在自我介绍里写自己是不是韩粉。
话说我也没写我挺小英就是了。
这个交友程式官方宣称的使用者年龄是十八到三十五岁,就我观察,平均落在在
廿四、廿五岁上下,大学生也不少。
昨天看了一篇文章,说廿四岁这族群经历过四年前首投的兴奋期,是年轻人中投
票比率最低的。啊就是这些家伙嘛。
年轻人投票率已经很低了,这些人更低。
混帐东西,谁准你不关心政治,谁准你害我们落入被糟糕的人统治的恐惧──略
过一张张脸蛋帅气身材诱人的照片,我胡乱看着每个人的自介,脑里想的却是些毫无
理性也引不起兽性的东西。
点着点着,一个自介引起我的注意。
L,线上,距离○.五公里,四十一岁,想寻找:廿五岁以下朋友。
四十一岁在这边很少见,还想找廿五岁以下的朋友,有没有搞错?我瞬间又想起
另一篇文章说,四十一到四十九岁是投票率最高的族群,是决定我们这些不投票的年
轻人的未来的……老人们。
这个“老人”的公开照片没露肉也没露脸,在一堆肌肉和脸照中间简直是清流,
应该是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拍的。
镜里的男人穿着合身的藏青色衬衫,身型偏瘦,长袖半卷,袖口露出的手臂还算
结实;领口釦子开了两颗,从下巴到锁骨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制造出大大小小的阴影,
显得皮肤格外白皙。
看着那张照片和这人的年龄,我几乎要生气起来。
老人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
老人凭什么只露脖子锁骨就那么性感。
搞不好……搞不好是韩粉……再过半个月就要廿六岁的我,用气到发抖的手指传
了讯息过去:“嗨,能看你的私照吗?”
他过了几秒就回复我了,还连回我两条,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哼。
“行呀,小帅哥。”
“给你看的话,一月十一日星期六,你会去投票吗?”
1.5
我吓了一跳,这个四十一岁的人会不会也是韩粉?难道他想向我拉票?我皱起眉
头,还是老实回答“一定会去投的啊”。
“真的吗,你好棒。”
他回完这句就传了照片过来。
如果首页那张照片是在厕所镜子前拍的,这张搞不好就是坐在马桶上拍的了,从
灯光和背景看来是同一个地方。
黑色西装裤,深灰色短袜,深褐色牛津鞋。照片里的双脚轻轻叠著向前伸,裤管下缘
露出一小截肌肤。
“怎么给我看脚。”
“我脚踝好看。”
我盯着照片里那一点点白到刺眼的肤色。他的深灰色短袜只比鞋口高一点点,袜
口就卡在踝骨下缘,微微向下凹。
大家都说,交友接口上只给人看局部照片的,不是身上有缺陷就是性癖古怪。我
以前看到那种照片会主动略过,但现在我只觉得我好像变了,变得有点变态,跟平常
的我不太一样。
我也已经忘记要害怕他是不是韩粉了。
我屏著呼吸回讯息给他。
“有没有别的照片?”
“还想看?”
“嗯。”
“想看哪里?”
他这么问,我的脸突然变超烫。怎么这样问?想看哪里都可以吗?
在脑里迅速的想了几个“哪里”,我脸上的热度就一下子蔓延到耳根颈脖甚至眼
眶,我用力眨了下眼睛,勉强打出一句“想看脸”,还没来得及送出,这个四十一岁
不知道是不是韩粉的锁骨颈子和脚踝都很性感的奇怪的男人,又丢了一则讯息过来:
“总统投三号就让你看。”
2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硬是把只距离我○.五公里的L给约了出来。我答应他总统
票会投三号,但我不要看照片,我想跟他见面。
他一开始很不情愿,我用立委票加码钓他,说我真的只想见个面聊一聊,他才勉
强答应,跟我约在捷运站附近的便利商店。
我穿上外套,带了手机钥匙和钱包,小跑步前往约好的地点。
路上无车无人,夜深无声。我跑得很急,但在接近那家便利商店时又刻意放慢脚
步,因为我不想在见到他时显得太急--到底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为了见他一
面,只剩政党票是自由的了。但其实我没什么损失。
被自动门的叮咚声吓醒的店员过度热情的朝我大喊欢迎光临。我随便拿了瓶运动
饮料结帐,忐忑的走向座位区。
座位区在店面深处的角落,已确定绝对不会是韩粉的四十一岁骨感男子就坐在角
落的角落,垂著头驼著背,双眼无神的滑手机。
他穿着皱皱的墨绿色帽T和黑色牛仔裤,肤色在日光灯下只差半个色阶就可以称
为惨白。发丝细软却蓬松,即使一脸疲态仍能看出五官十分斯文,眼睛很大,眼窝周
围泛着明显的青色,看来像是晕染得宜的眼妆。
我在他对面坐下,开口说了声“嗨”。
“喔,嗨,阿龙嘛。”L瞇着眼抬起头,接着就开始抱怨:“这种时间硬要出来
见面干嘛,我看你也困得要命,啊你明天是不用上班吗?”
他边说伸了个懒腰,桌面下的脚伸过来轻轻碰到我的脚。我忍不住低头偷看了一
下。他的牛仔裤很贴身而且有点长,我没能看见他的脚踝。
他穿着夹脚拖鞋--应该说他把他的夹脚拖鞋垫在他的光脚下面。他的脚比脸和
手更白,脚趾细长,脚背肌肤下隐约透出静脉血管淡淡的蓝色。
我吸了口气,火速移回目光。“那你就不要出来啊,我又没逼你。”
我打开运动饮料灌了一口,才注意到他桌上那杯咖啡已经喝完了。
他手机平放在桌面,手指在萤幕上滑来滑去,眉头微皱,继续抱怨:“算了,反
正我躺着也睡不着……至少你还愿意去投票,哪像这一个,竟然回我‘我星期六去投
票你就帮我吸吗’,有病啊怎么这样跟陌生人说话……”
“修但几勒。”我伸手盖住他手机,有点不爽。“你还在继续?”
他又抬头看我,眼睛眨了两下。“蛤?什么继续?”
“跟我约出来还继续钓别人啊!正常人会这样吗?”
“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要……也不是你谁……”
他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一边低头打字。
我不知哪来的胆子,伸手去抢他的手机。
“你干嘛?”他打字的手指还停在半空,愕然看着我。
“我半夜把你约出来,是想叫你冷静一点。”
“我要冷静什么?手机还我。”
我关闭了交友软件才把手机还他。他接过手机,也没再低头操作或打字什么的,
只是睁著那双明显睡眠不足的熊猫眼看我,等我叫他冷静。
我斟酌著用词。“选举是一时的,你应该更珍惜自己……”
干,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爆出夸张的笑声,笑得连店员都跑过来看。
他趴在桌上笑了一阵才缓过来,边叹气边用右手撑起脸,歪著头朝我微笑。
“你以为我用身体拉票啊?我没有。”
他说“我没有”这三字时声音拉得老长,一边伸脚在我小腿上蹭了一下。
想起刚才曾瞥见那白皙脚背上的青筋,鸡皮疙瘩从小腿窜上背脊,我气到都结巴
了:“还还还还说没有,那那你的脚现在在干嘛?还还还有,你在交友软件找年轻人
搭讪,用照片骗票……你说,你到底传了照片给几个人看……”
我也要看。我悬崖勒马,没说出最后这句话,但说到这程度已经很丢脸了。而他
换了一只手托住脸颊,眼睛笑得更弯。
“只有你成功解锁第二张照片啦,阿龙。”
他笑起来眼下会出现漂亮的卧蚕,还会在眼周挤出细细的皱纹。我心脏突然跳得
很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见他又低头滑起了手机。
“啊,那个要我帮他吸的现在改口说要帮我吸了,现在年轻人怎么回事。”
“不要回了啦!”我再度抢走他的手机,再度关掉他的视窗。
他无辜的看着我。“你到底叫我出来干嘛,小朋友。”
“那你又为什么要让我约出来啊,大……”我看着他的脸,“大叔”两字实在说
不出口,临时改换成“大哥哥”,他又趴到桌上狂笑了三十秒。
笑完第二轮他是真的累了,整个上身软软的摊在桌上。接着又开始抱怨:
“我睡不着啊,一闭眼就梦到基努李维穿着整套国旗装说要去参加造势晚会,吓
醒之后又想起听见大学生聊天,说星期六不回家,不差他一票……干,你们年轻人只
会笑韩粉都是老人,自己又不投票,活该被糟糕的人统治……”
“所以你就上线用身ㄊ--用照片骗票。”
他撑起头瞪我。那双眼睛里有点血丝,但还是黑白分明好看得要死。
“骗票骗票,骗个屁票,你是被骗了吗?就说照片只给过你了。”
我的手指在桌上蠢动,朝他的手缓缓前进。
“欸,L。你为什么叫L,你姓林吗?”
“林梁罗连卢陆刘,你猜。”
冷静点啊阿龙,振作点啊阿龙。这个男人四十一岁,比我大了十五岁,恬不知耻
的在交友软件上用照片骗票,拐得我在深夜的街头奔跑,还被他嘲笑。
因为他跟我一样很焦虑……我用力握住他凉凉的手,他被我吓了一跳。
“明天一起参加选前之夜吧!”我的脸一定很红,但我觉得这点子很棒。
L先是一愣,接着又开始狂笑,这次笑了超久,笑到喘气都还停不下来。
可恶,老人怎么这么难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