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君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以为君皇动手后，就会转身而去。就算君皇想确认越天思的死活，也该是派兵前来，而
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用自己的双手，不断的向下挖掘。
他在这山巅上看了一日一夜，每一个瞬间都以为君皇就要放弃，但尽管那双手上的伤早已
深可见骨，却从来没有一刻停下来休息。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楚云深对他说道。
幽冥君侧过头来看着楚云深。
“君皇很快就会回到皇城了。”楚云深说道。
幽冥君问道：“带着越天思的尸体吗？”
楚云深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冰霁君不会让越天思死的。”
幽冥君说道：“就算越天思不死，君皇也非得杀死他不可。否则又怎么洗脱杀害长老的罪
名？”
不过，这个问题不需要楚云深回答，幽冥君也知道答案。随便谁来看一眼远处山崖下那个
像辛勤的蜂一样工作的人，都会知道答案。
“所以君皇重视越天思，胜过一切。包括他的皇位、甚至包括他的性命。”幽冥君慢慢地
说道。
楚云深只是微笑。
“两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使得像这样的两个人……”幽冥君想不出一个适当
的形容词。即使是亲眼所见，他仍然很难相信，一个圣魔界的君皇与一个人类、又是天战
一族的后裔，竟生出了这样千丝万缕的纠葛？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长，得慢慢说才行。”楚云深微笑着又道，“但是现在，我们该先回
去了，至少得先回去做个安排──君皇若是回到皇城，却发现殿下还在这儿，他会怎么做
呢？”
幽冥君想问冰霁君的命运又会变得如何？
他的视线瞥向山脚下，却没有问出声来。
因为再问也没有意义。冰霁君的死活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也不是楚云深所能掌控的。他只
能够等待答案浮现的那一刻。
“走吧。”
“走吧。”
　　　　　　　　　　　　　　　　　＊
蓝发君皇最先看见的，是冰霁君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瞳，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连忙小心的挖开最后包围住他们的冰层，露出底下一个狭小的容身空间。
然后他看见越天思，被冰霁君那坚实的双臂紧紧地保护在怀里。
冰霁君用一种警戒的眼神看着他，因为持续施展真气保护两人而早已脱力的身体仍然维持
著可以爆发最后一击的态势。
“一直到最后，他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对付你。他已对你感到绝望，却还不肯逃走，还想
见你最后一面。”冰霁君沉声说道：“如果你还不能放过他，那么请你杀死他，不要再让
他清醒一次了。”
“他……”蓝发君皇干哑地发出一个单音，惊惧地看着越天思软垂的头颅，与灰白毫无生
气的发丝。
“他伤得太重，已经昏了过去。”冰霁君仿佛怕惊醒越天思似的，很轻很轻地说道。
蓝发君皇点点头，冰霁君便慢慢地放开他的双手。
蓝发君皇将越天思接了过来，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怀中。
苍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眼，与颓软的身躯。
但是那具躯体还有温度，他并没有失去越天思。
他突然觉得很痛，那种酸涩的痛楚，使他的眼泪无法扼抑的，自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真切地想要去感谢。感谢上苍、感谢这片土地、感谢这个用自己的性
命来保护越天思的人。
“谢谢。”他对冰霁君说道。
冰霁君点了点头，而后闭上了眼睛。
　　　　　　　　　　　　　　　＊
急着为越天思疗伤，找处能避风雪的地方，直到现在，越天思的伤势不再恶化，蓝发君皇
才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
曾经有许多次，他在心里发著毒誓，他要越天思死。过去越天思是怎样待他的，他便要千
百倍的回报。可是现在，越天思就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按在越天思颈侧的手，却只是小心
地探测着心脉的搏动，连一丝多余的力量也不敢添加。
他想到越天思修行的法门，想到越天思被自己送回阴鬼之牢时，那个震撼到心死的表情，
这样的伤害，远比阴鬼之牢更能彻底摧毁越天思的意志。
所以越天思的心脉才会这样弱……
如果不是冰霁君救命，现在在他怀里的越天思，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想到此处，一股震颤般的恐惧，便像洪水一样漫过他的全身。
他不要越天思死──
蓝发君皇慢慢地咽了一口唾沫。几个月以来的痛苦挣扎，终于让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心底
最真的想法。
不，或许他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不愿意承认，在被无情的背叛与践踏之后，他还是……还是这样深深地爱着越天思。
他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原谅？
他回答自己，他无法原谅。只是愤怒与痛恨都已变得淡薄。
而且，过往的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经历一切的白发修行者早已失去了记忆，而现在的
越天思，只认得玄凤翔。
但他，却再也不是玄凤翔了。
未来又该如何呢？
蓝发君皇细细地琢磨著。
他不能将越天思留在圣魔界，圣魔界的气排斥越天思，越天思在这里无法真正痊愈，而且
天战一族的身份只会使越天思成为众矢之的。
他也无法跟着越天思回到人界。因为虽然越天思早已忘了两百年前的往事，他却还记得。
就像伤疤一样，即使伤口早已痊愈，那疤痕也会永远提醒著曾经的惨痛。
所以，似乎只能这样了。
蓝发君皇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偶然相聚，最终仍要别离。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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