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诏本正品茗,缓缓的将杯底抬起浅啜,听到五皇子这么一说便顿了顿,垂眸不与五
皇子对视,将茶盏放下,置在茶几上,茶盖与杯体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五哥,我与镇远侯并没有什么。”李诏面露浅笑,从容不迫。
随即转身朝身后喊道:“小杨子,热清水没了,给我端来些。”
“是。”
一直伫立在角落的小杨子躬身后,便退下了,顺道将厅堂的门给带上。
顿时,小厅堂仅剩李诏与五皇子两人,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整个厅堂安静下来了,
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与茶盏的声响。
过了许久,李诏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看着五皇子,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用手摩
娑著杯缘。
“五哥,我与镇远侯真的没什么。”那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无奈。
五皇子只是沉默不语,直盯盯地望着他,那双眼瞧得认真,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五皇子才缓缓开口,有些犹疑:“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李诏坚定道。
五皇子抿了抿唇,最后才叹了一口气,那副担忧的模样使面容看来更加憔悴苍白,他
皱着眉头看着李诏,似有千言万语却在要说出口时欲言又止。
“六弟,我知道你一直被养在深宫里,没与朝廷中的人往来,顶多就是哥哥们对你的
作弄,生活一直十分单纯,你难道不知……”
未待五皇子说完,李诏便打断了他,双手捧著茶就置在膝上,身子往后一倾,就倚在
椅背上,道:“五哥,您直说无妨。”
见李诏这副泰然的模样,五皇子便一脸忧心地说道:“能成高官者,大多心思缜密、
城府深沉,何况是领兵打仗的赵靖诚?我不知你们来往情形如何,见你们这般热络,就是
怕你被赵靖诚给利用了。”
李诏仍继续看着茶杯中地茶液,沉默不语。
“赵靖诚的事你不清楚,他自小被迫跟赵家分离,与皇子同吃同住同学,非皇子却住
在皇子寓所,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五皇子神色肃穆,语气严厉地说道:“你说他到底怎么活着、他是靠什么才爬到这个
位置的?此人极为阴险狡诈,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等等……”李诏顿了顿,抬首怔愣地看着五皇子。“五哥,你说……镇远侯曾住在
皇子寓所?”
“是。”五皇子似是许久未说了这么长的话,声音有些沙哑,他拿起茶杯就先喝了口
水,润了润喉。“赵靖诚曾住在皇子寓所,只是你来了后,他恰好离开了。”
“当初赵靖诚的父亲老赵将军同现在的他一样,手握兵权、培养自己的势力,朝中势
力盘根错节、哪处都有赵老将军的势力,最终父皇察觉后认为不妥,当时赵靖诚年已十岁
有余,就被父皇以赏赐的方式选了赵靖诚为二哥的伴读,这伴读非一般的伴读,是住在皇
城里的伴读,相当于被当作质子押在了父皇这里了。”
“可实际呢?赵靖诚并未进了东宫,而是住进皇子寓所,二哥欢喜便唤他过去玩,二
哥不唤他便待在寓所里,跟着其他皇子去上书房听学,可他非皇子,怎可跟皇子同吃同住
同眠?实际上如何我一直待在屋里不清楚,但我亦曾与他短暂处过。”
“此人,不一般……”五皇子双眼虽然对着李诏,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五哥正看着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心有余悸的模样。
“此人……有疾。”
“有疾?”李诏一愣。
“是,有疾。”五皇子再度取了茶盏,呷了一口温水润喉,面带犹豫,脸色亦苍白起
来。
“千万别靠近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五皇子面色憔悴的叹了口气,但他抬首,那
双眼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也千万别信他。”
“六弟,再待在他身边,或许,他会杀了你。”
李诏一怔,一时间听了那么多思绪还未理清,便听到这慑人的一句。
赵靖诚想杀他?李诏倒觉得有些可笑,赵靖诚要的一直是都只有一个——
赵靖诚想要得到他,想要上了他,想要上了成了皇帝的他。
“五哥,仅只是在寓所相处几回,便说镇远侯有疾,是否太过武断?”
“我才说六弟心性单纯。”五皇子面露苦涩地笑,才接着开口:“当初在寓所他确实
生了些事,如今赵靖诚在北方打仗时,人人都称他是赤眼修罗,何意?他上了战场那都是
杀红了眼,一刀子下去就是一颗头颅,带着笑斩杀他人,见了血更加兴奋,看起来甚是猖
狂。”
“六弟,他无心、无情、阴险,当心被他利用了。”
送走了前来关心他的五皇子,李诏阖上寓所的门,不发一语地走回厅堂,宫女们俐落
的收拾好方才使用过的茶盏与杯碗,重新燃起薰香炉里的香芯,不久,厅堂里重新充满了
青草的香气。
这是他最喜的薰香气息,与赵靖诚身上的气味很是相似。
方才与五哥之间的谈话,他是没放在心上的,接下来该如何过便如何过,安安静静地
活在皇城里。
被动的,身不由己的。
只是深夜躺在床榻上时,李诏睁着眼望着挂在上方的纱帐,上头绣著各式纹路,思绪
却早已被那日五皇子的话给占满了。
“此人极为阴险狡诈。”
“千万别靠近他,千万别相信他。”
“他无心、无情、阴险,当心被他利用了。”
午夜梦回,晦暗的寝屋里仅剩微弱的月光,连他的吐息都清晰可闻。
望着置在枕边的小匣子,里头便是他母妃刘贵人的发,他伸出一手覆在匣子上。
每到此时李诏便有深深的无助感,如今他在旁人眼里,是人人捧著、风光无限的皇六
子,不愁吃穿用度,寓所里的下人全照料他一人,算得上是前呼后拥、使婢差奴。
他却觉孤寂不已,无人可靠、无处可依。
可他想着还有谁能助他、由他依托时,脑海里却出现了赵靖诚。
他不禁嘲讽一笑。
册立太子大典后,赵靖诚并没有来寻他,也未再传递任何书信,甚至邀请至镇远侯府
邸的请帖也未再送来了,他的生活变回碰见赵靖诚之前那般,住在寓所里,按著时刻听学
操课的日子,安静而低调。
李诏说不上什么情绪,或许是流言过于猛烈,赵靖诚退却了?但他是那样的人吗?
他下了学,正在走回寓所的宫道上,他碰到久未谋面的赵靖诚。
赵靖诚今日穿着一身朴素的玄色衣袍,头上戴着与衣袍甚为般配的同色发冠,全身上
下整得一丝不苟,配上那清俊的面容与举手投足,端得是风度翩翩的镇远侯。
李诏在看到赵靖诚的那瞬,心脏又漏跳了一拍。
那个男人,那个几个月前在皇子寓所迫他的男人,那个猖狂地说要上成了皇帝的他的
男人,那个在酒楼下扔掉纸伞,任雨水打湿身子,只为了接下他发了酒疯朝他丢去酒杯的
男人。
那个男人就这样面上带着恭谦有礼的笑容,正面迎上他,朝他行了臣礼。
“末将拜见六殿下。”
“免礼,快起来吧。”在皇城里,他是身分尊贵的皇子,赵靖诚便是臣子,李诏沉声
回应。
只见赵靖诚起身,笑容依旧温文尔雅,那双眼没有别的情绪,不若以往炽热、带着浓
烈情欲般望着他。
在那时,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在两地。
“末将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赵靖诚再度躬身一礼,朝他笑了笑后,便越过他
,与他擦肩而过,朝他身后走去。
李诏面上没什么表情,垂著眸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远。
“殿下?”
一把男声自身后响起,是小杨子,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身前的李诏,察觉到些许的不对
劲。
李诏伫立在原地一会儿,没有回应小杨子,好半晌后才回开口:“该走了,如今是用
膳的时刻了,我们回去吧。”
“是。”小杨子应道。
李诏迈开步伐,朝着与赵靖诚相反的方向走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
愈来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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