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推文更新了一些支线小彩蛋
“这种外伤,喝酒没问题?”
“我暂时戒了威士忌,”庄瑞哲神情哀怨,默默灌著被直男们疯狂唾弃的娘炮白啤
1664:“伤口不深还好,就各缝个五针,大概后天回诊,再看啥时能拆线……”
孙佑凯吐槽:“啤酒也是酒……这样还能上班吗?演出怎么办?”
“就不能碰到水或太出力,聊个天收收钱还是可以,头两天我请假了,今天本来就没
班……明天要复工了,但这个月大概都只能站外场充当公关吧,”庄瑞哲摸了摸右手前臂
上缝得像小蜈蚣的两道疤:“还好伤不在关节,手还能弯,但演出也只能找人顶了。”
“呵,昨天约的时候我还想说你哪可能中午前就起得来,原来是已经睡两天了……”
“干,根本就没怎么睡……”说到这事庄瑞哲就火。
那日他哭完就决心装死,后来也真睡着了,即便感觉有人疑似在搬动自己也不打算再
睁眼。
接着一大早七点多,他还在宿醉就被人无情摇醒。
之后他被从《REMOVE》附近的商务旅馆载去医院,先被医生骂,又是换药又是缝伤口
,并且钱包健保卡都没带,逼不得已只能先由秦轩代垫所有费用。
接着他总算想起前夜的事,问完才知道秦轩带他离店前只关了电器、放下手拉式铁卷
门,至于铁卷门内的木门就帅气地随手反锁扣上--问题是钥匙咧!钥匙咧!没带出来啊
!!
庄瑞哲的机车钥匙、家钥匙甚至开店钥匙都被留在店里,然后店门被秦姓顾客反锁了
。
庄瑞哲下午还有别的打工,但他哪都去不了,连手机也不知掉在哪里,睡前的软弱表
现在醒后彻底恼羞成怒,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偏偏此时只剩秦轩这个有车有钱有手机的人
能依靠。
后来他只得边借秦轩的手机联络同事换班、边使唤秦轩载他去找GENA借钥匙开店取回
私人物品,一路上边使唤边骂:“我睡觉就睡觉,你没事把我弄出来干什么……你觉得门
反锁放铁门就没事了吗……收银机里还有现金……”
“好就算要出来,你干嘛不问我钥匙在哪……要是今天GENA没接电话,难道我能找锁
匠去开店吗,那又不是我家!”
秦轩一路默默开车找路,基本上已经不想再说对不起这三字了。
前晚他的智商早就被庄瑞哲哭得一点不剩,满脑只想让庄瑞哲躺到床上睡得舒服点、
隔天还要早起挂号,哪能记得找什么钥匙手机?
再者,庄瑞哲至少是个夜猫族,而秦轩可是朝九晚六工作者,周日赶工加班完还硬撑
著守夜照顾醉酒伤患自然极耗精力,他自己心思都乱著还没空梳理,便面无表情地闭嘴任
庄瑞哲抱怨。
感情这种事向来容易推及既往,接着便怀古伤今。
不爱时无论对方怎么求也没一点感觉,等上心了,再小的事也牵一发动全身。于是就
连过往对方的不顺遂都开始惹人心疼,疼到有些后悔,如果当时爱了,庄瑞哲能不能少点
心伤?
疑惑还在心头悬著,答案却来得突然。
当时秦轩载庄瑞哲抵达邻区的一间咖啡店,停好车后,他提着庄瑞哲的背包,陪庄瑞
哲拿药单向店长解释请假和换班的原因,然后又陪着庄瑞哲在店里改了半小时班表。
秦轩看着庄瑞哲一面打电话联络同事,换著各种口吻拜托别人顶他的班,装可怜也有
、卖人情也有、请客谈条件的也有,然后又看着庄瑞哲悬著包有纱布的右手在年历本子上
涂涂写写,最后把改好的班表交给店长,表情中没有一丝不耐,完成后则如释重负地伸了
个懒腰,起身对秦轩一勾手,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向下交替移动,示意可以走了。
秦轩忽然就明白了。
他是心疼庄瑞哲的过往,但再心疼也无奈。因为促使他心跳加速的,真的只能是现在
这一个。
*
回程时多数麻烦已经解决,庄瑞哲心情平复不少,人也困到极至,秦轩本欲载他回《
REMOVE》取车,庄瑞哲都快睡着了,手伤也才刚缝好,他不想冒险骑车,便要秦轩直接开
往他住处。
连住址都给了,现在大概气消了吧。
秦轩边想着边倒车回转,随意开了个话题:“兼差那么多,这样还有时间睡吗?”
“打工而已,每周只排两天,工时也短,”庄瑞哲边打呵欠边回答:“因为时间很零
散,所以换班比较麻烦,同事们平常多半也有兼别的差。”
庄瑞哲确实已经气消,再说哭都哭完了,使唤人也使唤下去了,之后再耍姿态摆脸色
也都失了意义。那更不必犯那互相尴尬的蠢,聊几句话无妨。
“《REMOVE》正职的薪水不够开销?”
“有人嫌钱多的吗?”庄瑞哲白了他一眼,略想了想又接着道:“等我再老一点,到
时还在吧台卖弄风骚就会变成恶心中年猥琐GAY了,酒客很现实的,有些异性恋现在能和
我嘻闹相处是因为他们接受了我的长相,并不是性向。”“但光靠脸和垃圾话能赚到几岁
?”
“你倒是看得清楚,”秦轩认同地笑笑:“然后也完全没在谦虚。”
“嗯,我知道自己重几两……啊下个绿灯右转,走那条比较不会塞,”庄瑞哲边指路
边又打了个呵欠:“咖啡吧台的工作性质类似,文青店客层对同志的接受度更高,目前没
事先学着点,也算是条转行的后路。”
“那同志酒吧不是更自在?你是很喜欢吧台工作?”
“嗯,一个人……”庄瑞哲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
“什么?”秦轩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呵,没事,”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过得了任何一种生活。庄瑞哲原想
说的是这句,但一时又懒得说了。和解是一回事,要不要深聊又是另一回事:“我之前也
待过GAY BAR,一样有年龄上限。至于吧台工作虽不是最喜欢,但……就也算开心,过得
去吧。”
“也是,”秦轩说这话时稍稍往右看了一眼:“总经理特助大概是你做过最不喜欢的
工作吧。”
庄瑞哲不打算再提当年,只笑了笑闭上眼:“太困先睡,到了叫我。”
“好。”
最多也就十五分钟的车程,秦轩借故找路硬开了二十多分钟,抵达后庄瑞哲也不怪他
没效率,一派轻松地把背包挂上左肩下了车并婉拒护送:“掰,我自己上楼就行。”
独自爬到五楼自宅进门开了灯后,庄瑞哲才刚不甚灵活地翻出包里的菸盒和打火机,
手机就响了。他只好搁下菸盒,左手大姆指惯性地一下一下弹著Ziqqo的金属盖,右手迟
缓地从包里捞出手机来滑开:“喂,怎了?”
听筒里传出秦轩严肃的口吻:“医生有说尼古丁影响伤口瘉合,复原前暂时别抽了吧
。”
话一说完,秦轩就听见那头原本规律的咔嚓声不见、接着是金属砸到地板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庄瑞哲走了几步,踩住他手滑弹出去还在地上打转的打火机。
他问的是他一回家马上就想来一根的企图。
大概是猜中了所以心情不错,秦轩的语气这时又掺了点宠溺但无奈的味道:“这根本
不用想吧。”
庄瑞哲看了眼伤口,仰天长叹:“唉……好吧。没事我挂了。”
“等等,”
秦轩的车还闪著临停灯号,停在庄瑞哲住处楼下,他看着五楼窗边亮起的灯光,不知
为何脑里便浮现庄瑞哲碍于手伤动作不便,好不容易翻出根菸叼上,正想点火就被自己制
止的画面,听声音似乎连打火机都掉了,他感觉那声长叹甚至也哀怨得有些可爱了。
“你好好休息,然后明天能见个面吗?”
*
庄瑞哲之所以在如今房价贵得吓人的北部能有间自宅,全拜生母当年的婆媳问题所赐
。
庄瑞哲的运气比多数同志好些,他在大学时向生父出柜,退伍后也告知生母自己的性
向,都得到了“你快乐就好”的答复。他很庆幸,他的父母都是爱得很快乐的人。
庄父是高学历台北人,家境不错,从小认真死板只读书不恋爱,进了公司又自视甚高
,看不起倒贴的女同事,看不起热心长辈介绍的无趣女子。他不烟不酒不玩乐,乖巧了二
十七年,却在被公司派往南部出差时,一时好奇和同事上了酒店,然后,对当时正在酒店
打工坐台当公主的庄母一见钟情。
“临老入花丛?”这是庄瑞哲高二那年对他父母相恋故事的评价。
“二十七岁哪叫老?”庄父只否认了老字,却承认了其他。入了花丛是真的、尝了甜
头也是真的。
庄母出身旗山乡下,在市区读五专时被姊妹淘拉到高雄知名的酒店区打工,她顶着不
错的脸蛋和社交天份,天天有人认她干女儿小甜心,赚得快、也混得不错,谁知上没一个
月班,她就遇见了初次上酒店、连黄腔都不会开、连坐台妹的豆腐都不敢吃的,庄父。
于是俊男美女,天雷地火。男人爱上女人的活泼灵气娇而不艳,以读书人的讲法叫出
淤泥而不染;女人爱上男人的单纯可靠,以酒店妹的讲法是调戏了还会脸红一定是好男人
。
庄父和庄母认识没一个月就怀了庄瑞哲。于是他们欢天喜地宴客结婚,当时庄母连五
专都还没毕业,一毕了业就随庄父到台北当家庭主妇,她失去了同龄的朋友圈,失去了投
入社会的机会,天天顾著庄瑞哲,几年下来仍不适应北部生活,她渐渐没了目标,那段婚
姻到后来,她最常在家里对着卡拉OK音响发呆。她原是热衷表演的,在酒店兼职以及和
朋友圈娱乐时,唱歌热场带气氛一直是她的拿手项目。只是在这没人听歌的房子里,她搞
不懂自己结婚的意义。
“所以我的酒量、音感都是遗传我妈?”这是庄瑞哲后来对他天赋的评价。
“连你的油条、嘴炮、我行我素都和她一样……”庄父答得感慨。
庄瑞哲三岁那年,庄母对庄父说:“我受够了,想回高雄。”
庄父拜托她再等两年,让他有时间找个能接受庄瑞哲的继母,她答应了。两年后庄父
还是没找著,而忍不下去的庄母便把庄瑞哲带回高雄读小学,直到国中为了学区考量,他
又被生父带上北部读书。
庄父放手放得很干脆,他们在庄瑞哲上小学那年离婚。初恋的热度退去后,除了好看
的皮囊肉体,他们的灵魂重叠得太低,共通点太少。
当年庄母和公婆都不合,市区的自宅住不下去,庄父才在当时房价还不高的地段买了
间公寓当婚房,离婚后则改为套房出租抵贷款,后来房价起飞后便也不卖了,在庄瑞哲当
完兵又返回台北工作后,房子便正式过给了庄瑞哲。
“我想你找我出来应该不是想调查我名下资产的由来吧,”庄瑞哲用吸管吸著口感最
接近啤酒的黑麦汁,表情生无可恋:“我真的不能来点酒精吗……”
“不能,喝酒也会影响伤口愈合,至少一周内先忍住吧,”秦轩面无表情地推过菜单
:“我没那么好奇你名下资产……,但你若好奇我的名下资产,什么都可以问。”
“我没有,谢谢。”
“那就我问吧。”
“……唷,”怎样都能接话呢,你行啊。庄瑞哲耸耸肩:“问吧,我看心情答。”
秦轩连加两日班,熬夜追回了周一为当司机临时请假而落后的进度,还把会议都排开
才挤出来的半天假,当然不是找庄瑞哲出来讨论名下资产的。
“你……这么忙到处兼差,是不是有房贷压力?”话题开得突兀,但秦轩有种身为前
主管的职业病,只要在庄瑞哲一遇事,就不小心想插手。
庄瑞哲的住处不论离《REMOVE》或其他兼差的点都不算近,若要租屋怎么会选在这?
秦轩趁加班时查了三年前的员工资料,发现当时庄瑞哲填的住址便是如今这处,完全没变
,那就很有可能是自宅。
“伤没好这段日子,你收入怎么办?在店里受的伤应该能算职灾……有保险吗?”
“……这好像不干你的事吧?劳保我自己也会申请啊。”庄瑞哲不用背房贷,但每个
月要付半价的租金给庄父,另外还要汇一笔孝亲费给庄母,这是三年前他失恋摆烂跑去环
岛流浪时谈过的条件--当时他向父亲保证会治好自己,才以此换来数年自由,但秦轩没
有知道这些事的必要。于是庄瑞哲呵呵一声,继续吸他的黑麦汁。
“我的意思是若还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而你如果不想谈这个……那我就说重点了
。”
庄瑞哲看来对菜单没什么兴趣,晚餐时段也还没到,秦轩随意勾了些点心,把本子交
给服务生,然后回头看向庄瑞哲:“……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不大中听,但我希望你愿意
认真想想。”
过完混乱而疲惫的一天,秦轩知道庄瑞哲需要休息,可也不能休息太久。锁已经撬了
一半,若不持续进攻,等到庄瑞哲换了更复杂的密码,一切又要重来,所以他才急着再度
约人见面。
秦轩在情感上不喜迂回,不要时拒绝得明确,想要时也承认得大方。
他感觉得出来,挽回一事并非全然绝望,然而想突破防线,话术是极大的关键--可
最终秦轩仍是放弃了所有违心的花言巧语,不只因为不屑,也因为他认为庄瑞哲同样不屑
。
“小庄,那时候的你,喜欢你自己吗?”
庄瑞哲停下了随意散漫啜吸饮料的动作。
这话逆耳但真实,即便是今日此时心理足够强壮了,乍听仍觉得胸口突然被人扎了根
刺。
浑浑噩噩。没有比这四字更足以形容当时的那个他了。
所以秦轩也看不上,对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时候。”秦轩看着他,认真地又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若
当时得到了我的爱情,往后的你和我会怎么走?”
“……我确实想过,结局没有一条是美好的。可仍然阻止不了当时的我爱上你,”痛
处被踩,本能的防卫机制瞬间启动,庄瑞哲的语调也变得剑拔弩张:“怎么,现在是要怪
我喽?”
“当然不是,”秦轩就像个稳扎稳打的踩地雷玩家,他不贪快,只求靠判断慢慢破关
,可庄瑞哲就站在一边随时准备拔掉插头断他电:“怪我,怪我口才太差总令你误会行吗
,拜托,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生气……?”
“喔,我生气了吗?”
庄瑞哲当然是生气了,只是这颗地雷秦轩不能戳破也不能踩。点心正好在这时送上,
秦轩便招呼他先吃点东西,等到食物被消灭掉四分之三时,秦轩才又清清喉咙重新开口:
“关于对不起……”
“我再强调一遍,我口才真的不好。对不起这话我是说烂了,再讲也没什么新意。但
如果三年前那次拒绝真的伤害了你,那现在我必须坦承……我很荣幸。”
庄瑞哲今天的情绪远比上回半醉时稳定得多,刚挑起的薄怒还没酿成大火就被食物驱
散,他在冷静过后反倒开始觉得秦轩的话术有点意思了。于是他叼著不能点的菸,嘴边笑
意若有似无,回以玩味的口吻:“……阁下这是仗着皮厚想讨打?”
“这世上入得了你眼的人应该不多,伤得了你的人肯定更少……我是这么想的。”秦
轩正面回应庄瑞哲的凝视,表情中有种近乎机车的自信:“而我曾经占了其中一个名额…
…虽然当时非我所愿,但是如今想来,觉得自己只有幸运二字。”
“…………”哇靠,这话术有够中听啊,阁下口才哪有不好?
根本是把签合约时的谈判技巧拿来谈恋爱了吧?
庄瑞哲感觉自己一开口就会被说服,于是继续叼著菸缄默。
秦轩喝了口水,继续剖白:“你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却碰巧和我重逢。
”
“刚说了,若当时你得到我的爱情,”秦轩这么说着便想到了李明荣,他当年的男朋
友。说实话,三年前即便几乎日日和庄瑞哲共事相处,但不论何时他都没有过任何背着李
明荣出轨的念头。
“嗯,这先不谈,”因为当年的结论就是自己没有心动。“总之我应该只是在你无味
的生活中忽然冒出来的浮木,一块暂时吸住你目光的标的物,于是你攀住了我,但依然漂
在不知方向的海中。”
说到这里,秦轩顿了顿,抽起桌上的面纸递往庄瑞哲的下巴,就在刚才那句话结束时
,有串泪珠跟着同时落下。
重逢以来第二次看到庄瑞哲的眼泪,其实心疼已经不足以形容那情绪。可他明明知道
庄瑞哲在痛什么,却仍不能在这时停止刨挖,有些话,一瞒就是一辈子,而他既然选择摊
开,就必须承受烈日曝晒的凌迟。
“那次请你离开,我真的不后悔。也说不定是因此,我们才能在岸上再次好好相逢。
”秦轩的左手捏紧桌板,咬著牙补完最后一刀。
此番表白无异于再次全盘否定庄瑞哲当年的努力。
他以刀代钥想凿开庄瑞哲的心锁,又毫不意外地让双面刃割得两人都痛。
庄瑞哲还是不说话,可能暂时也找不到话说。他只是吸了吸鼻子,又抽出新的面纸把
双眼盖住。秦轩几乎想倾身去吻,可他知道,现在还不行。
于是他抓下庄瑞哲按住两眼的左手,以自己厚实的双掌紧握住:“你不能不承认,我
们在感情上完全属于同一种温度,我能不牵不挂地换过几个人,就能知道想在你心里留下
一点痕迹有多困难;你不必原谅,我只想求你理解我有多……庆幸,曾经伤过你的那个人
是我。”
“你说过秦总和Richard最好的结局是当初别重逢,但没办法,我们毕竟已经重逢了
……”
“那为何不试试第二好的结局,不要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