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之后,白知泉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给卢思楚,喝完又催促他再去睡觉,并表示
自己有事要处理得出门一趟,大概傍晚才回来,冰箱里有放一些吃的,如果他肚子
饿可以自行取用。
卢思楚无法思考现在该做什么,索性乖乖听从男子的话,喝完牛奶继续回房间
睡觉。这次他睡了很久,再度醒来时外头已经是一片夕阳余晖,他揉了揉眼睛,发
现脸上湿湿黏黏,连枕头也湿了,他不知道梦中的自己究竟哭了多久。
发著呆,他走出房间,在屋内绕了一圈,装潢与家俱看起来都很新,客厅角落
堆著几个未拆封纸箱,可能这个家的主人才刚搬来不久。从窗台望出去,附近都是
老旧建筑,还有几处杂草丛生的空地和工厂铁皮屋,人烟十分稀少,原来,昨晚他
和卢荷婷根本跑错了方向,在这种地方,不论他们怎么呼救都是徒劳无功吧。
想起卢荷婷,卢思楚不禁涌起一股悲悽,下意识不敢再继续想,于是走到厨房看
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照理说空腹一整天,他应该要很饿才对,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饥
饿感,甚至一闻到面包味还有点反胃。
摇摇头放弃进食,卢思楚晃回客厅,一头栽进小沙发内,才刚闭起眼睛,就听
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抬头看过去,一见到来人身影,立即傻住——那竟
是卢荷婷。
“妈妈……”卢思楚脱口喊道。
“喔,你起来啦。”对方朝他一笑,卢思楚又一愣。
那人发出的嗓音不同于卢荷婷,仔细一看,身高也相异,他才赫然发现这是上
了妆、穿着卢荷婷的衣服、戴着咖啡色假发的白知泉。
像是证实他的猜测,男子下一秒便拆下长发扔到桌上,又边走边把外套上衣通
通脱掉,眨眼间恢复了自己。
“你把我妈怎么了!”卢思楚讶然怒问。
“啊?”白知泉看向他,一脸不解,“我早上不是说我已经处理好了吗?”
“你、你为什么穿我妈的衣服!我妈妈——”卢思楚不敢想像男子究竟把卢荷婷
怎么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瞬间涌起各种愤怒、怨恨的情绪,抓起桌上玻璃水杯
就朝对方丢。
白知泉侧头闪过,玻璃杯摔到地上应声碎裂,接着卢思楚握紧拳头直接冲过去往
对方脸上揍,看那气势,像是要同归于尽一样。白知泉举手挡住,一个转身就绕到卢
思楚背后,反手扣住少年的胳膊,使之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把我妈妈怎么了!你这混蛋——”卢思楚死命挣扎,另一只手不断
悬空挥舞。白知泉抬脚对着他的膝盖内侧一踢,他马上跪倒摔到地上,男人顺势压往
他背上,他更加无法反抗。
“喂喂,冷静点,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你——放开——可恶——唔唔——混蛋——”
卢思楚只剩双脚能朝空气踢一踢,根本造成不了对方一点伤害,他又急又气,却
无计可施,顿时万念俱灰的无力感将他淹没,蓦然想起昨晚他也是这般无助地目睹
卢荷婷被杀害,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白知泉感觉身下人渐渐不再挣扎,还传来呜咽声,他这才松开手,从少年身上离
开。卢思楚趴倒在地上,从压抑的啜泣慢慢变成嚎啕大哭,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声嘶
力竭但又无法控制,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怎么擦都擦不掉,他缩成一团,觉得越哭
越痛,全身上下都痛,连心也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不带他一起走?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
卢思楚不晓得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哭干了眼,他才虚弱地爬起来。
白知泉这时已经换上家居服,他也不管卢思楚,迳自到厨房开火烧水,并从柜子
挑了一碗方便面,再从冰箱拿出一颗鸡蛋,俐落地处理起来。
卢思楚抽抽噎噎地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旁边的湿毛巾擦脸,感到心情舒缓许
多,还从空气中闻到一股香味。
“来吃吧。”白知泉端著一碗方便面过来,半强迫塞到卢思楚手中。
卢思楚还坐在地上,他哭得好累,眼睛好酸好痛,肚子也好饿,他吸了吸鼻子,
抹掉眼角最后一滴泪,默默舀起一匙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汤送到嘴里。
“……好吃。”卢思楚沙哑道。
“当然。”白知泉拍拍他的头,贴心地忽视对方再度泛红的眼眶。
“……但是太烫了。”卢思楚又说。
“自己吹一吹。”白知泉笑道。他走回厨房收拾锅具,留少年一个人在客厅慢
慢吃、慢慢整理情绪。
“那么,你要报仇吗?”
“什么?”
吃饱之后,卢思楚被白知泉推进浴室洗澡,待他出来已经一身清爽,思绪也比
之前清晰许多,他知道卢荷婷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必须认知这个事实才能继续走下
去。他一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的白知泉就转头问他。
“报仇,对那些害死你母亲的人,”白知泉说,“那几个混混的背后应该还有
整个帮派,不找他们复仇,你能释怀吗?他们可是让你们家破人亡。”
卢思楚抿著唇不说话,要问他到底恨不恨那些人,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他甚至
希望那些人都受尽折磨、绝不让他们好死!
“要怎么做?”他咬牙问。
看到少年眼中燃起憎恨的火苗,白知泉笑一笑,说:“今天回家前我在附近逮了
一个到处打探你们消息的小喽囉,他说,下令追捕你们的是一个叫黑蟒的组织,是地
下帮派,还悬赏你们一百万呢。而他们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你父亲的仇家,你知道
你爸叫什么名字吗?”
卢思楚摇摇头,“我妈只说过我爸名字里有一个楚字,就是我名字里的……呃,
但她也说过我爸只是她的客人,搞不好那是假名。”他说,顿了一下,又问:“你
说,报仇是指,要找谁报仇?”
“不一定,看你囉,”白知泉暧昧一笑,“下手的人当时已经不小心被我解决
掉了,至于下命令的人,虽然问出是帮派,不细查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个人的主意,
最彻底的方式自然是把他们整个捣了。”
“是要我去杀了他们吗?”
“你想亲自动手的话,我不反对,但整个过程得花不少时间,至于现在,我们
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先做。”
“什么事?”
“我刚刚不是说我抓到一个喽囉吗?他还活着,事不宜迟,就从他开始吧。”
“开始什么……什么意思?”卢思楚呆问,一时之间跟不上进度。
“留给你开第一枪的意思。”白知泉起身说,“你的房间衣柜抽屉里有一袋外出
服,换好出来,我们去报仇吧。”
直到卢思楚跟随白知泉一后一前踏上街道,他的脑袋还是一团混乱,不晓得他们
现在到底要去干嘛,难道,真的要去杀人?
两人离开公寓,自然地走在洒满夜色的水泥路上,时间不算晚,附近有少许工厂
的下班工人,但谁也没特别注意他们。
“……不用戴帽子吗?”卢思楚悄声问,他还没忘记不久前卢荷婷才交代他必须
鸭舌帽不离身。
“不必,我已经引开那些人了,他们现在大概正在另一座城市像无头苍蝇一样
拼命寻找你们吧。”白知泉说。
卢思楚想起稍早白知泉穿着卢荷婷的衣服出现,还化妆成她的模样,他似乎能
猜到对方到底做什么去了。
步行约莫十分钟,白知泉拐进某条暗巷,拉开一扇略为生锈的破旧铁门,再领着
少年走下楼梯,来到一间阴暗隐蔽的地下室酒吧。
酒吧里头拨放著萨克斯风音乐,墙上挂著黑胶唱片装饰,意外地恬静素雅。这时
间没有客人,只有一名在擦拭玻璃杯的中年男人,对方瞥了他们一眼,没招呼,白知
泉则笑着点点头示意,接着熟门熟路绕过酒吧营业厅,打开角落的木门再往通道彼端
走。卢思楚一路乖乖跟着。
最后他们抵达一处写着“仓库 非请勿入”的门前,白知泉转动门把打开,让
卢思楚一起进来后,关门开灯,眼前赫然出现一名双手双脚被綑绑在椅子上的落魄
男人,他被蒙住眼睛、口塞抹布,听到有人声靠近,开始呜呜咿咿挣扎起来。
“他就是杀害你母亲的同伙,”白知泉说,同时绕到男人旁边,用手指了指男人
的手臂,袖口已被撕开,皮肤上有个图腾,是一条盘旋的黑蛇,口中还叼著一只栩栩
如生的兔子,“这个刺青就是他们帮派的符号,对仇人的标记你可要记清楚了。”
卢思楚瞅著那个刺青,又看看眼前动弹不得的男人,现在他成了有能力给予对方
伤害的人,对方则成了待宰羔羊,比起那天晚上,如今情况完全相反过来,但他却没
有任何一点优越感,甚至不清楚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好了,动手吧。”白知泉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枪,走回卢思楚面前,牵起少年
的手,将枪平放到少年掌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