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赌厅只剩天花板蓝色光束旋转闪动,无声中不断变化姿态。
老医生用镊子夹出伤口上模糊的残肉,不稳的呼吸与金属碰撞声时而响起。陈杉脸色
苍白,洁白的额上冷汗密布,咬紧牙关,硬声扛下。
张如勋和江筱芳双双陷入沉默,心里一旦松懈,疲惫就毫无防备地席卷肉身。
远处那道赌厅大门打开,壮硕的老爹托著一只银盘推门而入,悠哉地来到陈杉面前。
他把盘上的酒杯与威士忌放在桌上,朝陈杉眨眼:“这瓶算老爹请你,不用钱,快喝了吧
。”
陈杉自嘲地笑了一下,用单手将酒杯斟满,仰头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
老爹露出满意的笑容:“小三真乖,老爹再送你个礼物,止痛用的。”他从银盘上拿
出一盘切好的草莓,放到陈杉面前。陈杉又笑了,左手不甚流利地拿起银叉,一颗一颗慢
慢地塞入嘴巴品尝。
江筱芳叹了口气,转身和老爹要了一间房,她对着浑身发臭的制服皱眉,表示自己已
经无法忍受下去。
恰巧镖仔也回来了,左手提着一纸袋的衣服,右手提着早餐。
老爹吩咐镖仔几件事情,转身对他们说:“我这儿有休息室,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心
情。”他看着张如勋,又不放心地补充说:“他们不会找上这里来,就好好休息吧。”
老医生替陈杉缝合伤口,后者莫不吭声地吃草莓,连理都没理张如勋一眼。
和江筱芳互留了电话以后,张如勋就在镖仔的带领之下,穿过走廊,搭乘电梯至八楼
,来到一间简易的休息室,仅仅八坪大的空间有张大床、有盥洗室、有茶水吧台,一应俱
全。
镖仔给了他几件新衣服,还有一袋香喷喷的馒头夹蛋,挥挥手,头也不回就离开。
红木打造的天花板、几何图腾壁纸与湖水蓝的绒毛地毯,休息室内充满五零年代的怀
旧装潢,环境干净,无使用痕迹,看样子是刻意营造的风情。张如勋逡巡了一圈,打开床
头的音响,流泻沉醉的爵士嗓音。
‘My funny valentine……’
张如勋捞起纸袋内的衣服,不愧是陈三爷的小弟,这牌子的衣服自从他失业以后就再
也没碰过。
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舒适衣物躺在绵软的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的装饰灯,脑
海反而越来越清晰。
夏逢生意外死亡。杜允珖负债自杀。曾善之轻生离世。
一切与许密云无关。
却又脱离不了干系。
张如勋忍不住从床上弹起,传讯息给镖仔,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后便抓着手机离开休息
室。
电梯来到十四楼,张如勋一踏出电梯门就不由自主地啧啧两声。果然,三爷休息的地
方哪是他那层楼能比的?装潢同样是五零年代的华丽设计,但整层楼就只有一间休息室。
装饰主义后期在现代化转变中趋近简约,又不甘寂寞地使用大量跳色。张如勋抚著红
木柱的装饰线条,绿色阔叶植物遮掩前方,张如勋正打算敲门,却发现门扉虚掩。
“陈杉?”张如勋轻敲著门框,往内探视:“你在吗?”
不看还好,一看张如勋瞬间明白“贫富差距”这个词汇的博大精深。整面落地玻璃窗
前的会客区就比他休息的地方还辽阔,视线环绕一圈,深蓝色窗帘透出来的暖光打在地毯
上,打亮了整排金色落地酒柜——他虽然不懂酒,但这柜内的酒类,只要富丽嘉的客人点
开一瓶,小姐们就会疯狂庆祝一番。
张如勋再度敲敲门框,却不得回应。
不在吗?
内部传出一阵噪音,匡当,张如勋挑挑眉,试探地踏入室内。
穿过会客室的真皮沙发,左侧是华丽的酒吧台,往右手边瞧,另外一个空间正中央摆
放了张蓝绿色大床。
陈杉恰好捡起地毯上的吹风机,一头湿发,裸著半身只穿着一条棉裤,右手臂与掌心
皆缠着绷带,嘴里还刁了根菸。
“来干嘛?”陈杉瞇起眼瞪他,继续用左手摆弄那台不乖巧的吹风机。
张如勋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陈杉那身漂亮的肌肉遍体麟伤,腰上青一块、背后紫一
块,瘀血似乎随着痛楚深入肌肉与骨髓。
“我来帮你吧。”
张如勋二话不说立即拿起吹风机,按著陈杉的肩膀让他坐在床沿。陈杉似乎不太开心
,闷声不说话,背肌与肩膀紧绷出僵硬的线条。
陈杉的头发偏长,既冰凉又细软,前额的发放下以后让看起来更年轻了些,张如勋注
意到旁边的梳妆台上还摆着一盘刚刚没吃完的草莓。
大概是陈杉的态度太过反常,异常乖巧,张如勋反倒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他咳了声,
搜肠刮肚找话题开口:“喔——没想到你小时候打架厉害,长大也一样厉害。刚才那些穿
特种兵难道你不怕吗?”
两人之间只剩吹风机持续发出刺耳的噪音,张如勋微微地感到紧张。
“才不是。”陈杉突然开口,仍旧低着脑袋享受不请自来的服务:“他们只不过是一
群穿制服的猴子罢了。”
“你怎么看得出来?”
“如果是特种兵我们早死光了。”
说得挺有道理的。张如勋后悔开了个烂话题,出师不利,只能再接再厉,干脆专心帮
陈杉吹干头发。沉默又在两人之间酝酿,张如勋抚摸发尾慢慢吹拂,水珠沿着突起的脊椎
骨蜿蜒向下,饱含水分的肌肤带着特有的滑腻。
室内空气偏冷,陈杉身上阵阵颤栗,张如勋用暖风替他保暖身体。
“很痛吗?”张如勋瞧着陈杉背上那块大面积的瘀青,担忧说:“是不是要先冰敷?
”
左手抽出嘴上的烟,陈杉吐出烟圈,漫不经心地说:“不用,反正迟早都会好。”
“要爱惜身体,很会打架不是好事情。”
“你是老妈子吗?”
“我就是会替人吹头发的那种老妈子,喜欢吗?”
陈杉沉默了一阵,夹在手上的菸灰抖落,闷声说:“不喜欢。太烦人了。”
“哪里烦人了?”张如勋满腹委屈,抓着陈杉的头发一丝一丝地抚弄:“兴趣是做善
事不行吗。”
陈杉把纸上的烟凑到嘴边,深吸一口,再吐出浓烈的沉韵。
“其实,我根本不清楚艾莲十一月十三号的行踪,毕竟主管不会过问属下请假的理由
。”张如勋问陈杉:“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嘴上叼著菸,陈杉随即哼笑了声,含糊说:“你以为我会期待你什么?”
张如勋拨弄著发丝:“所以你是真心要我还债吗?”
没有张如勋预料的发怒相讥,也没有嘲笑讽刺,他抽掉嘴上的烟,在水晶的菸灰缸内
捻熄,仅仅缄默不语,只有缠着绷带的右手臂,轻微地绷紧肌肉,又松懈下来。
最怕的就是对方听得懂暗示,却什么也不想表态。
吹风机的声音依然故我地运作,掌心磨娑著脑袋,张如勋沿着耳廓轻轻揉捏,指尖的
发丝细腻缠人。清晨的光线照不透室内,折射成隐隐约约的朦胧暧昧,入秋的寒晨逐渐失
去了骄阳该有的温度。
暑假前的一个月,那时候他每天都与陈杉一起厮混。
用隔壁班班长是否能交女朋友的名誉打赌一条热狗,下课打扫完就去便利商店买冰棒
吃,陈杉超讨厌柠檬口味。每次段考前他都会逼陈杉写数学,结果就是错误百出,张如勋
抓着陈杉领口大骂的同时才发现——他很会打架——接着自己就被揍了。
张如勋突然地笑了出声,他讨厌自己在此时想起往事,实在有够没屁用。
陈杉冷不防地仰起脖子,漂亮的眼眸犹如黑暗中的一点星火。
张如勋的喉头一阵紧缩,勉强地咽了口水,下一秒陈杉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无辜的吹风机跌落在地上,陈杉勾著脖子与张如勋拥吻,空调的暖气升华成热带的夏
季,彼此的体温仿佛随之燃烧起一团烈火。
唇贴著唇,舌尖缠绵,火辣地热吻,张如勋已经无可救药地迷恋这股滋味,反复地想
从对方身上寻求满腔热火的解套。陈杉揩著张如勋的脖子,重心不稳,两人双双跌滚在床
上,他吃痛地哼了声。张如勋意识到他身上的伤,想撑著身子却又被人抓住后发,强硬地
不准离开。
鼻尖的呼吸充斥着热意,两人的身体紧贴,浓烈的性欲早已饱满鼓胀磨蹭著彼此,再
也忍受不了,急欲地想宣泄。陈杉直接拉起张如勋的T恤,也不管是不是新货,一把就扯
过头,急吼吼地剥光他的上身。张如勋当然也不会错过时机,掌心贴着令他迷恋的肉体,
滑过腰部温润肌肤,勾起棉裤的裤腰头,一路向下朝着紧实的臀部揉捏。
脑袋霎时间清醒,张如勋立刻抽离亲吻,红著脸半嗔半怒地谴责陈杉:“裸上身就算
了,干嘛没穿内裤?”
软唇被折腾得又红又肿,陈杉勾著张如勋的颈子喘气,笑了声,眼神中透露著爱欲:
“这样比较方便。”
“方便个头……”
话还没说完,柔软的嘴唇又贴了上来,张如勋想也没想就迎上自己的唇,主动地回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