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男人已经瘫软倒卧,过没多久便进入安睡,斗格里替他清理干净,看着自己弄出来的伤口,虽然小小的,但不少。
斗格里搔著头,叹了口气,在咬破的地方涂了些药,替他盖好被子,最后轻轻拨弄男人的头发,整个过程男人都没有被斗格里吵醒。
逼近破晓时分,斗格里已经离去,房钱已经付清,夜里的事就遗留在夜里,该放手的,也就该放得干净。
这样的日子,斗格里独自走了好几年,一直到某便利商店推出集点赠送某无嘴猫磁铁的2005年,PTT走到了第十年的2005年,他的世界才又开始改变。
***
一天,斗格里偷偷溜进郑文景的办公室,他想给郑文景一个惊喜,他从打工的某便利商店,偷渡了许多某无嘴猫磁铁,其中还有不少是隐藏版的,用菜市场常见的半斤塑胶袋装好,想送给郑文景唸小学的女儿。
这个时候,年过不惑的郑文景已经当上了主任,斗格里的突来会带给他相当大的困扰,自郑文景上任以来,斗格里只有在他礼拜六值班时骚扰过他一次。今天是平常上班日,要是被人发现,真的是非常困扰的一件事,该怎么解释一个打工族的突来?外甥?姪儿?但这困扰只是对郑文景而言,至于斗格里,他觉得还好。
爬在大楼外侧偷看,见郑文景不在办公室里,斗格里还是从窗户跳了进去,他把某无嘴猫磁铁放在郑文景的办公桌上,想着到底要不要等郑文景回办公室时,外头的会客室就传来了声音。
会客室有人就麻烦了,待在办公室里的话,外头的人如果突然进来一定会觉得奇怪,现在窗外刚好有人经过,跳出去是不可能的,那么,离开办公室就只能经过会客室。
所以姑且,就从会客室出去吧!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个小职员和一个年轻人在外头聊了几句,小职员便不负责任地离开了,整个过程都没有看向斗格里一眼,这个过失让斗格里暗自松了口气。
“坐一下,主任等一下就回来了。”斗格里微笑,轻松地对着年轻人说,看起来很一般、很平静,装个秘书、职员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他暗自庆幸自己穿了蓝色格纹衬衫,在这个空间里看起来和谐不突兀。
他倒了杯水,递给年轻人。
“谢谢。”年轻人微笑,是个大概二十出头岁的年轻人,他对斗格里鞠躬,接过水杯,身段柔软的不符合他现在的年纪。
斗格里也鞠躬回应,想着,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本来只想应付一下他,萍水相逢,过了就算了,但难得一见这么深谙世故的年轻人,没忍住好奇,攀谈了上去。
“请问您是?”斗格里拉长尾音,等待年轻人接话。
“喔!我是在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敝姓周。”说完便从皮夹掏出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名片上印了‘周全’两字,简单的标楷体,谦虚的在下方标示了让人称羡的学历。
“喔!您好您好!”斗格里接过名片,“刚刚真是失敬,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人,我姓林,叫我林先生就可以了。”
“林先生您好您好,幸会幸会。”周全向‘林凯业’先生握了握手,谦虚满满。
“周律师您坐,主任一会儿就回来了。”好奇心点到为止,要是周全问起斗格里是什么人就麻烦了。
“谢谢。”会客室满是客套的气氛。
某无嘴猫磁铁放在郑文景的桌上,放在半台斤塑胶袋里面,斗格里离开郑文景的办公室时,忘了把那袋尴尬的磁铁收在不起眼的地方。
踏出郑文景办公的大楼,斗格里回头看了郑文景办公事的窗户一阵子。
周全这个人,当朋友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
***
Live House 和夜店其实都算是pub 演变出来的,而Live House 最大的特点就是独立乐团的表演,因为表演一般举行在一个很小的空间,不过观众坐在哪里,跟表演者怎么坐怎么近,就像朋友聊天一样的距离。
“难道你们以为今天是陈绮贞来唱吗?”舞台上的歌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个不是陈绮贞的歌手,把Live House 弄得轻松自在。
有些Live House 是有位子可以坐的,斗格里选择靠在墙边站着,台上的歌手开始唱下一首歌,空气变得释然,某种引力吸著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恍惚,斗格里注意到了在另一侧的墙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周全!他一个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斗格里贴著墙走,以避免干扰到其他观众,绕了一大圈到周全五步外的距离,他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斗格里大概犹豫了三秒,就搭话上去,“嗨!”
“林先生,您好!怎么这么巧?也在这里?”周全愣了一下,马上收回惊讶,彬彬有礼的打起招呼。
“周律师也喜欢独立音乐吗?”斗格里问。
“当然,是音乐都很有趣,”周全又是客套的回复,“叫我周全就好了。”他悠然靠近斗格里,一瞬间距离就拉近了, 周全比斗格里高一点,就高一点点。
“那你也别叫我什么林先生了,就叫我……”斗格里被舞台传来得前奏抓走了心。
2005年,4月15日,翻滚吧!男孩,翻滚在各个大银幕上,他的主题曲阳光,慢慢的节奏,却带着听的人一起奔跑。
斗格里和周全有默契地暂停对话,他么都把目光投向舞台上。
早晨的路上 空气很清凉 像百合一样芬芳
过去的忧伤 不要再去想 要大步迈向前方
一些观众张开嘴巴开始跟着唱。
主唱大声的喊:“请所有的人高举你们的双手,牵起你们的朋友,我们一起唱。”
有梦就去追 不要觉得累 因为有你我不会疲惫
带着翅膀飞 让我往前追 勇气就会一路相随
斗格里牵起周全,弄得他有些尴尬,但还是跟着气氛,和台下其他观众一样,举起双手,跟着节奏还有主唱一起挥动。
带着翅膀飞 让我往前追 勇气就会一路相随
这首歌就要结束,有人哭了,斗格里握住周全的手微微颤抖。原先主导挥动节奏的是斗格里,周全大概是发现了他的变化,多出了一点力,换他带着斗格里挥。
有梦就去追 不要觉得累 路上有我与你相陪
带着翅膀飞 让我往前追 让我们一起迎接阳光
等待余音耗尽,主唱才放下麦克风,诚恳鞠躬,他说:“谢谢。”
周全余光飘向斗格里,果然,这个他见第一眼,就觉得有点痞、有点滑头、有点油腻的斗格里,眼里水泽漫漫,争气地没落下任何一滴软弱。
Live House 的表演圆满结束,这个空间的灯还没点亮,有些观众跑到舞台跟乐团要签名、聊天、合照,还有些没走出余韵,擦著泪、相互拥抱, 斗格里和周全,牵着的手依然牵着。
灯亮了,斗格里立马松手,笑着问周全:“你怎么回去?”脸上已不见刚刚的毫无防备。
“我搭公共汽车。”周全回答,这个时间,他肯定是要赶最后一般公共汽车。
“我骑车载你回去吧!”演唱会拖延了一些时间,现在用跑得到公共汽车站也不一定赶得上末班车,原本就离出口进的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斗格里停在店门口的机车旁边,“来!”斗格里把挂在把手的安全帽丢给周全,也不等他回应,自己就打开座椅,拿出另一顶。
“不不不!来不及的话我叫车就行了!”周全把安全帽推还回去,“真的不好麻烦林先生。”这是最一般的小心谨慎,深夜里给不熟的人在回家,简直是挖陷阱给自己跳进去。
“那我载你到公共汽车站吧!”斗格里坐上机车,移出停车格,“好了!别客气了!上来吧!”
“这么好,谢谢!”他真的快赶不上公共汽车了,不然他机本上根本不给人用机车载的,“真的麻烦林先生了。”
斗格里扣上安全帽,周全也扣上,跨上斗格里的机车,抓住座位后方的把手,“前面右转得那个站牌,谢谢林先生。”
林先生、林先生的,斗格里翻了个白眼,当然,周全没看到。
“叫我斗格里。”斗格里说完急踩油门,后座力让周全身体向后倾了四十五度。
机车的呼啸声大得震耳欲聋,不是拔掉了消音器,而是消音器坏了,斗格理懒的修理。
周全害怕得僵直著身体,腿夹着座椅,好紧好紧,害怕?绝望?对不起注在附近的居民?抱歉吵到他们睡觉?还是在吵死人的机车上觉得羞愧?怕死的另一个面向是求死本能,希腊文中的Thanatos ,一个抽象的单字简单概括人类不合逻辑的一切行为。他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人的车,或许,拒绝一切冒险的他,自知自己跳进了一个迷人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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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翻滚吧!男孩》这部纪录片,还有《阳光》这首曲子,希望大家在看这篇的时候,可以不小心想起一些曾经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