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17字
*孤僻攻x阳光受
单恋是卑微,有点苦涩,也有点甜。
陆子骁第一次见到江麟,是在高二下转学过去的春天,他因为办一些手续,到教室时
正好第二节下课,老师先帮他安排位置,准备等钟响大家坐定后再请他上台自我介绍。
陆子骁人长得高大,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最靠近后门的位置,他周围的同学都不在
位置上,只有前面几个从他进来后就在窃窃私语。陆子骁向来沉默,也早就习惯别人无论
无意或恶意的指指点点,此刻他低垂著头看着有些刻痕的桌面,像是根本没听见身旁的声
音。
几分钟后上课铃声敲响,好几个同学踩着最后一秒跑进教室,陆子骁的椅子被撞了一
下,他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哎抱歉抱歉!”撞了他的人手里抱了颗篮球,长袖制服高高卷至手臂,道了歉后仔
细看了他几眼,“啊,你就是老谢说的转学生吧?你好啊我叫江麟,坐你隔壁的,老谢叫
我好好照顾你,你也别客气,有问题就问我。”
江麟的爽朗笑脸让陆子骁足足愣了好半晌,此前十多年来从亲人到师长同侪,他一直
面对的都是别人的嘲讽或是冷暴力,江麟是他有印象以来第一个对他笑的人。
他从那一刻就偷偷把那张笑脸烙在心尖,江麟这个名字这个人,在他心上一放就是十
多年。
兴许是个性过于内向木讷还有些阴沉,又或许真的运气不好,陆子骁从前总是被排挤
,从小就是这样,下课时没人愿意和他玩,分组时没人愿意和他一起。
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校外教学,陆子骁去了,一个人默默走在队伍最后,没有人和他
说话,也没有人关注到他,所以直到最后他恍神走错路、没跟上队伍也没有人发现,天色
渐暗的时候他才会意过来,没有人注意他,也不会有人想到要来找他。
那时候小小的陆子骁一个人找了警察帮忙,最后回到家的时候几乎已经入夜了,毫不
关心他的父母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冷不冷饿不饿,门关上就自顾自地回房睡了
。
从那之后陆子骁再没参加过什么团体活动,他挺孤僻,非不得已要和其他人分组时也
总是默默低头做自己的,不和别人交流,同组的同学总和老师告状他都不做事,但其实整
组唯一有在听讲好好作笔记的也只有他。
会选在高二下这么尴尬的时间点转学也不是陆子骁自愿的,是因为他父母被调职,跨
了两个城市,说是举家迁移,其实陆子骁更像是他们逼不得已得随身携带的物品,他们也
不管他的意见或想法,随便给他找了所学校,随便就安插进来。
然而事后回想,陆子骁觉得过去父母没有给过他的、对他那些不好的,在他遇见江麟
之后,就通通一笔勾销了。
陆子骁转了学个性还是不变,一样不爱说话,一样阴沉,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仅低
声快速地说了一句“我叫陆子骁”之后就下了台,留下面面相觑的老师和台下的同学。
几个女同学试着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一阵子过后班里就开始有些闲言碎语出来
了,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打听到的,有人开始传陆子骁就是因为这种个性,以前在学校才会
被霸凌,才会不得不转学过来。
不是同情,那些人一半是看笑话,一半是嘲讽,甚至几个在班上比较风云的同学还试
著挑衅他,经过他座位踹他椅子或桌子,体育课打篮球当作打躲避球,回回往陆子骁身上
招呼。
陆子骁人高马大,身形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高壮,但他不回手、不吭声,他不怕疼、
也不在乎那些幼稚的挑衅,反击太耗费精力,他觉得没有必要。
倒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江麟有一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选在体育课后的午饭时间,直
接走到方才带头拿篮球往陆子骁头上砸的人身边,嘴角勾著一如既往的微笑,然后一脚踹
翻那人的桌子。
那男同学吓傻了,心里有气又不敢发,他是班里的风云人物,那江麟就是能称霸全校
的风云人物,江家家大业大,主任老师见他成天捣乱也只敢念几句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警告你啊,其他人也给我听清楚了。”江麟一把扯住那同学的衣领往上提,然后一
字一字地告诉他:“陆子骁我罩的,你们谁他妈再敢针对他,我拿谁的头当球练灌篮。”
坐在最后面默默吃饭的陆子骁不晓得前面闹哄哄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在意,直到听见
自己的名字从江麟口中说出来时才抬起头,嘴里还咬著筷子前端。
陆子骁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是愕然的,他对江麟的第一印象因为那抹灿烂的笑容和示
好的话语感到不错,但再后来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很多,陆子骁没想到有朝一日江麟会为
了自己站出来。
江麟松开男同学的衣领后回过头,正好和陆子骁视线相触,他向陆子骁挑眉,唇边的
笑容显得格外不羁。
陆子骁心里一动,和他对视片刻后低下头继续吃著自己的午饭,看着事不关己,心里
的悸动却骗不了自己。
江麟说罩就罩,上哪儿都带着陆子骁,就差没在陆子骁脸上写着“这人归我管”几个
大字。
江麟也从不嫌陆子骁闷,反而善于发现他的优点,称赞他字写得很好看,称赞他三分
命中率很高,陆子骁以前哪经历过这些,别人不嘲讽他就已经很好了,哪有谁发现过他的
优点。
有回体育课结束,江麟搭着陆子骁的肩膀,夸他刚刚跳投的姿势太帅了,要他有机会
也教教自己。
陆子骁有点不自在,江麟只要一靠近他就心跳加快,怕被发现又舍不得拉开距离,只
能尽量绷著身体不让对方查觉到什么不对。
他侧头看着略矮了自己一点的人咧著嘴滔滔不绝,眸底的温柔险些藏不住。
陆子骁看上去对江麟也是冷冷淡淡的,一样不笑也不多话,别人都劝江麟别热脸贴冷
屁股,江麟却只是毫不在乎地耸肩,回说:“陆子骁只是害羞了点,你们懂什么。”
的确别人看不出来,但江麟自己不可能不懂,别人和陆子骁说话,陆子骁可能点个头
就了事,而江麟甚至不用开口,只一个手势,陆子骁就自动跟在他旁边一起去操场打球、
一起去福利社买零食。
陆子骁很明确知道自己喜欢江麟,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得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为守
住他脸上的笑靥。
但陆子骁从没想过明说,他从来就只默默跟在江麟身后,江麟愿意回过身看他一眼,
他就觉得是赏赐。
升大学前陆子骁偷偷打听到江麟的志愿,几乎没有其他想法地就把自己的志愿排得和
江麟一样,他们各科成绩差不了多少,送出志愿前陆子骁生平第一次偷偷在心里许了个愿
,希望能和江麟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科系。
他读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江麟。
因为江麟是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唯一的光。
陆子骁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如愿以偿。
放榜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查榜单,江麟就打电话过来了,声音里饱含着笑意,说他们
考上同校同系了,陆子骁握著电话的手有些发颤,半晌过后轻轻出了口气,回了个听不出
情绪的短促音节。
陆子骁想可能是自己之前的生活太苦,爹不疼娘不爱,被排挤受霸凌,老天可怜他,
才让他遇见江麟这么好的人。
大学在外县市,陆子骁本来都签了宿舍申请,江麟却说他父母给他在学校边买了房子
,有点大有点空,问陆子骁要不要过来一起住,不用房租。
陆子骁想也不想就说好,他想江麟可能会以为自己是因为不用房租而被吸引过去的,
其实不是,他是因为有江麟才搬过去的,但他不敢说,那点小心思,他只能偷偷藏在心里
。
同住的日子挺好的,两个人又同班,课业上可以互相帮助,生活习惯也配合得默契十
足。
陆子骁大学后家里就不给零用钱,本来其实也没给多少,但到大学是真的一毛也不给
了,他只好去学校附近找打工。
陆子骁家里的情况江麟多少知道一些,但不是很清楚,他只晓得陆子骁和父母的关系
不是很好,也很疏离。相比之下江麟的状况就好得多,他几乎可以算是在溺爱中长大的,
幸而他没长歪也没被宠坏,有时闹腾了点,但也不是真没分寸。
陆子骁有时打工晚回来了,江麟会给他留盏灯,给他留宵夜,有时还没睡也会出来陪
他聊聊天。
江麟这么好,好得让陆子骁不敢前进一步,不敢让他背负一点不该属于他的指点。
直到大三那年,江麟有天晚回来了,陆子骁没问,江麟倒是自己开口,说交女朋友了
,是系上四年级的学姐,前阵子主动向他告白,他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就答应了。
那一瞬间陆子骁以为自己的世界塌了,但他还是只能装作不在意,嗯了一声说很好啊
,然后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回房里。
至此他再也没法骗自己,他不是没有占有欲,他只是自卑,他只是不敢。
江麟谈了恋爱以后每天几乎是越来越晚回来,从十点十一点,到凌晨两三点。
江麟没回来,陆子骁就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旧没有睡意,非得听见门口传来
开门关门的声音,他才能好好阖眼。
连日下来不只江麟,连陆子骁看上去都憔悴了许多,有同学打趣陆子骁,说江麟交女
朋友夜夜笙歌就算了,怎么连他也看上去都是一副每晚夜生活美满的模样,是不是偷偷谈
恋爱了没说。
陆子骁只轻轻摇头,还是一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解释。
江麟和学姊的恋情只维持到学姐毕业后没多久就散了,对外是说和平分手,但陆子骁
知道,是学姊劈腿了,和别的男人在外面牵手约会时被江麟逮个正著。
陆子骁以为江麟会很生气,或是很难过,可江麟却没有,他只是很平淡地告诉陆子骁
:“认真来讲是我对不起她。”
陆子骁不知道江麟为什么这么说,但江麟似乎没想继续解释的意思,陆子骁也没再多
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我在。”
后来江麟就没再交过女朋友了,暧昧的也没有,陆子骁松了口气,却还是没有坦白的
勇气。
大学毕业以后陆子骁本以为江麟会回去家里公司,但江麟却和他一起留了下来,陆子
骁试着自己创业,江麟陪着他一起。陆子骁擅长研发和实作,江麟就替他行销,短短几年
的时间两个人竟然也搞出一间挺像样的公司来。
彼时两人都已经要步入而立了,却像是把所有心神都放在工作似的,一点都没有要成
家的影子。
江麟的父母催过几次,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子骁就没听那二老再问过了,连从他
这儿旁敲侧击都没有。
陆子骁想,自己就这么看着江麟一辈子也没关系,这么多年他早调适好心情了,江麟
就是结婚了,他也还是会以朋友的身份在一旁默默守候。
而到那时候他对江麟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也会深深埋藏在自己心里,立个碑,刻上他
们相遇的日期。
那一晚公司聚餐,陆子骁习惯性帮江麟挡酒,挡着挡自己不知不觉喝多了,整个人意
识朦朦胧胧,怎么被江麟搀扶回家的都不知道。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他把江麟抱在怀里,捧着他的脸把多年爱意化作一个又
一个亲吻,印在他的额头、眼皮、鼻尖、脸颊,最后吻上他的嘴唇。
梦里的江麟很乖顺,任他一点一点索取,甚至还给予回应。
陆子骁记得梦里的自己很没用,亲著亲着眼泪就无声地滑出眼眶,他淡漠了近三十年
,只有江麟才能让他情绪起伏,才能让他激动。
曦微晨光从窗外斜洒进来时陆子骁才睁开眼,按著宿醉后发疼的头坐起身,怀里仿佛
还有另一人的温度,然而他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哪还有江麟的身
影。
果然还是梦里最美,陆子骁叹了口气想着,余光却瞥见书桌上摆着一个眼熟的盒子,
盖子是被打开的。
陆子骁猛地瞪大双眼,他有些紧张的踩下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么多年那些偷偷摸
摸的小动作都被发现了。
他微微踉跄地步至桌前,果然看见被打开的、是自己小心翼翼收在床底下的盒子,那
里头装着很多他偷偷喜欢江麟的证据,卡片、相片、甚至考卷,零零散散什么都有。
陆子骁不知道江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只觉得紧张。
江麟发现了,是不是觉得他很恶心?是不是要他滚?
陆子骁急着拿桌上的手机要拨电话给江麟解释,一不小心动作太大碰到盒子,整个盒
子翻落下来,里头的东西洒落一地。
陆子骁这才发现那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江麟的字迹,不算工整却一笔一划写进他的
心里。
他把纸条拿起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刚拨出去的电话正好被接通了,江麟在电话那
边喂了一声。
陆子骁目光如炬地看着纸条上的字,仅有短短一行,却看得他眼底发烫。
--以后不要偷偷了,要正大光明喜欢我!
“江麟。”陆子骁有点艰涩地开口,江麟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昨晚……不是
梦?”
然后他听见江麟笑了,笑着说了一句不是梦,还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可惜是在电话里,陆子骁想,不然他现在就想抱着江麟,抱得紧紧的,告诉他他有多
喜欢他,告诉他他爱他,爱很久了。
“江麟。”陆子骁又唤了一声,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唇角扯起了一点弧度。“我等
你回来。”
电话那端的江麟没有片刻迟疑,他说:好,等著,我马上回去。
纸条边角几乎被陆子骁捏得皱了,挂了电话后他有些不舍地把折痕抚平,又弯下身捡
起地上那一堆他藏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光的,喜欢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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