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在前往皇宫的轿子上，一目连靠在荒的胸膛上，荒用双手把他搂在怀中，享受好不容
易才寻回的亲暱与共处的时光。一目连已经猜到荒是故意以带辉夜姬参拜天神殿为由引他
过来，却还是很在意被当作诱饵的夜国公主。“辉夜姬……在皇宫吗？”他忍不住问。
　　“她昨天离开，前往阳国了。”荒道。
　　“咦？”一目连怔愣：“可是她不是……”
　　“我只带她参拜宫中的天神殿，没有让她来天照山，我也没有要娶她。”荒稍微用力
，更加紧抱住一目连：“我只是利用她的来访，再加油添醋，故意让我要娶她的假消息传
进你耳里，引你主动来见我。”
　　“你没有要娶她……”一目连喃喃重复著荒的话：“真的？”
　　“我承诺过，就算无法娶你为后，也不会娶其他的女子。”荒一字一句认真的道：“
给你的承诺，我都还记着，绝不会违背。”
　　“荒……”荒的话吹散了这阵子盘旋在一目连内心的阴影，想到自己不知为了荒违背
誓言而有过几个独自落泪的夜晚，如今忽感雨后天青，一颗心终于不再被痛苦束缚，豁然
开朗。
　　荒伸手轻轻为一目连拭去眼泪，“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还不都是你害的……”一目连用衣袖抹掉无意识间流出的泪水，“我以为你要娶
她，我……我难过了好久……”
　　“对不起。”荒第二次对一目连道歉：“以后不会再让你哭泣了，我发誓。”
　　“嗯……”一目连点点头，“我相信你……”
　　“话说在前，在床上的时候不算。”
　　“说什么……”一目连禁不起荒的调戏，瞬间红了脸颊，
　　“因为我每次会做到你哭出来，所以要先说清楚，那种时候不算，不然你要说我说话
不算话。”荒一脸正气凛然，说出口的话却让一目连害羞不已。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天照山？”一目连赶紧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确定
我有收到你放出来的消息？”
　　荒闻言扬起微笑，“那个叫虫师的女孩子，很为你着想呢。”
　　“她……”一目连掩不住讶异的反应：“难道她……”
　　“她花了一些工夫溜进宫里找到我，劈头就问我是不是你的爱人。”荒的话中隐含笑
意：“至于后续发展，你大概也猜得到了。”
　　一目连终于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总算明白为什么荒看到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吃惊，那
么快就接受了他是妖怪的事实。“所以……我被你们联手拐骗了。”
　　“你要这样想也无不可。”荒依旧含笑道。
　　一目连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你知道……虫师是妖怪吧？”
　　“我知道。”荒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你还愿意相信她？”一目连又问。
　　“除了相信她，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荒道：“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将
你找回来，不论用什么手段。”
　　“……”
　　“事实也证明，相信她是对的决定，不是吗？”
　　“荒……”
　　“我不怕妖怪。”荒低头，对上一目连抬头望向他的视线：“对我来说，妖跟人是一
样的，人类之中有坏人，妖怪之中也有好妖。而你，不论是人还是妖，对我来说都是最特
别、最重要的存在。”
　　“……别说了。”一目连低下头继续靠在荒的胸膛上，“不是说不会再让我哭的吗？
再说下去，我又要哭了。”
　　“那你也不准再胡思乱想。”荒抱住一目连，用最直接的方式驱散他的不安。
　　一目连回到皇宫的事很快传遍了宫廷各处，贵族们都耳闻了这件事，然而却不知道一
目连消失的期间去了哪里、以及失踪又回来的原因。
　　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人，除了荒之外，只有大天狗和妖狐──荒认为大天狗有权力知
道一切，而大天狗与妖狐之间没有秘密。再度回到常宁殿的一目连，面对激动不已只差没
抱住他大哭的妖刀姬与白狼，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但仍决定把自己妖怪的身分坦白告知二
人。
　　预想过他们有可能出现的反应，没想到两人并没有很大的惊吓，只是愣了一下，白狼
马上询问：“是否有我们需要特别留意的地方？从未接触过所谓妖怪，与人类有什么不同
吗？饮食或是睡眠有无特殊需求？”
　　被这么一问，一目连也不由得怔愣，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不
同的地方……”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和以前一样侍奉……殿下？您怎么了？”
　　面对白狼的询问，一目连只是摇摇头，以袖子擦干不小心又落下的眼泪，轻声道：“
别告诉荒我又哭了……”
　　原来妖怪和人类，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在荒的眼中，在妖刀姬、白狼的眼中，他还是一目连。
　　当日稍晚，妖狐跟大天狗也来了。妖狐身穿官服，一目连后来才知道，妖狐现在也有
官职了，有自己的工作，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直跟着大天狗。
　　他一见一目连就毫不客气地抱住他，又笑又气恼地骂：“笨蛋！你……你……谁准你
一个人抢下所有功劳的！下次不准你一个人去救人！好歹先说一声嘛，虽然我可能也帮不
上忙，至少……至少可以当个垫背的！”
　　一目连被妖狐的反应逗笑了，“抱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下次一定事先和你
说。”
　　“这样才对……不对！不准有下次！”虽然是自己先提了下次，妖狐还是装傻继续
道：“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是、遵命，妖狐大人。”一目连笑着应诺。
　　大天狗在一旁默默看着妖狐骚扰一目连，等他闹够了才开口：“皇兄把事情都跟我说
了，谢谢你救了皇兄。”
　　“大人不必为此道谢。”一目连低头承礼：“那起事件……可有调查出结果？”
　　“很遗憾，由于皇兄恢复后没有留下任何诅咒的痕迹，因此也无法追查出下咒之
人。”大天狗道。朝廷中大多数人认为是风国遗民报复所为，但是没有证据，此时也没有
必要说出来，徒然给一目连增添忧愁。
　　“我出于一己私心救他……反倒让线索断掉，无从追查……”一目连内疚地把头压得
更低了：“还以这样的身分还回返皇宫，真的非常抱歉……”
　　“不必道歉。”大天狗看着对他行礼的一目连，虽然站在星国的立场还无法大方支持
荒的选择，但作为一个弟弟，没有什么比看到兄长开心还要重要的事了。他轻轻叹了一口
气。“之后说话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礼数就免了。”
　　一目连内心感动非常，大天狗这句话，比任何道谢之语都让他温暖。
　　虽然对虫师等妖怪觉得很抱歉，但一目连对于回到皇宫中感到非常地庆幸及开心，除
了荒，还能见到大天狗与妖狐，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这里。
　　荒告诉一目连，只有他们两人在独处时，一目连不必耗费力气维持人类的外貌，他希
望面对真正姿态的一目连。一目连应诺了他，晚间荒来到常宁殿时，让妖刀姬与白狼退下
后，一目连就解除了用妖力维持的假象，变回原本的妖怪样貌。
　　当荒带着浓烈情欲的眼神望着他时，一目连清楚荒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有着同样的
欲望，却在荒开始褪去他的衣服时轻声开口：“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荒没有停下动作，双手已经解开了一目连的腰带。
　　“你刚从虫师口中听到我变成妖怪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一目连问。
　　荒的动作顿了下，沉默著脱下一目连的外袍，才缓缓开口：“……我希望，变成妖怪
的是我，而不是你。”
　　“荒……”
　　“我还要被你救多少次？我要如何才能够变得更强大，才足够保护你？”
　　“……”
　　“我一直反复问自己这些问题，反省自己……不论是让你承担战争的痛苦、还是为了
救我变成妖怪，为什么我会需要让你做这么大的牺牲，是我太弱，还是我一开始就不该遇
到你？”
　　“不要说这种话。”一目连把脸靠在荒的胸膛上，低声道：“遇见你、与你相识相
爱，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就算因为我而遭受到许多痛苦？”荒问。
　　“就算遭受再多痛苦，也远胜过我留在风国宫殿中孤独地过完这一生。”一目连毫不
迟疑：“我爱你，荒，爱上你之后的一切，我从未后悔。”
　　“我也不后悔。”荒情不自禁地抱住一目连：“我只怕伤害到你。”
　　“我也会怕，怕现在的我……”一目连的话停了下来，他知道荒不想再听到他说这
些。
　　“你知道吗，连，”荒突然笑了出来，“刚才是你第一次对我说出那三个字。”
　　“……真的？”被荒这么一说，这才意事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的一目连脸上一下子染
上红潮。
　　“你以前很矜持、又很害羞，就算跟我做到没法思考，也只是哭着喊我的名字。”荒
讲得大方自在，倒是一目连听得耳朵都红了，羞得想找个洞躲起来。荒愉快地看着一目连
的反应，又道：“我第一次知道，听到挚爱亲口说这句话，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目连把脸埋在荒的胸膛上，红著一张脸，鼓起勇气开口：“你喜欢听，我常说就是
了……”
　　荒开心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捧起一目连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两人身体亲密交缠直到深夜，拥抱着彼此安稳地睡了一夜，荒直接留宿常宁殿，让一
目连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若是以前，由于荒需要回到清凉殿更衣梳洗、展开一日的议事，每次一目连醒来时身
边都空无一人。虽然未曾抱怨过，但一目连内心仍有一丝遗憾，暗自期待有一日醒来时，
那个自己深爱的人还能在身边。当这个愿望第一次达成时，一目连高兴得把脸埋在荒的胸
膛上，一整天都难掩幸福的笑容。
　　这时冬天还未过。去年此时荒在前线打仗，让一目连孤单度过了整个寒冬，今年仿佛
要把那段时间补回来似的，荒每晚都留在常宁殿陪伴一目连，几乎不回清凉殿就寝。政务
上荒还是相当勤劳，所以大天狗对荒的行为并没有不满，只是朝中贵族朝臣们对于天皇竟
然没有迎娶辉夜姬感到相当遗憾。
　　这一年荒总算能和一目连一起度过新年，他特地在仁寿殿摆了丰盛的筵席，除了一目
连，只邀请大天狗和妖狐参加。
　　新年第一天，荒让一目连换上了特地为他准备的正式衣装，带着他一同参拜宫里的天
神殿。一目连不知情，但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新年与天皇参拜天神殿，是只属于皇后的权
力。
　　一目连不要名份，荒便不强迫给他名份，但是皇后该有的待遇，荒一点也不会少给。
　　他要让全星国的人都知道，一目连就是他的皇后。
　　等到天气回暖，春天的到来也让宫中逐渐恢复了精神。荒每次来到常宁殿都先往庭院
的方向望，一目连好奇了一周才问他究竟在看什么，荒把视线从刚结了花苞的樱树收回，
道：“我在等樱花开。”
　　“樱花吗？”一目连也看向院中的樱树，“的确快开了，已经是春天了呢……”
　　身为妖怪，对气候已经没有人类那样敏感，去年的冬天他冷得天天把自己包成球似的
缩在厢房里，今年他却对寒气没什么感觉，是妖刀姬拿出了厚重衣袍，他才想到现在的确
不是穿轻薄衣物的时候，他虽然不冷，还是顺着妖刀姬的好意换上了冬衣。
　　“常宁殿的樱花，去年开得很美。”荒又道：“我看着粉色的樱花瓣就想到你，却无
人与我共赏，我只能提着一壶酒在此独酌。”
　　听到荒在樱花前想念自己，一目连感到内心有股暖意盈满心头，脑中浮现荒孤独饮酒
的身影却又觉得心疼。他牵着荒的手，轻声道：“今年……不、未来的每一年，我都陪你
一起赏樱。”
　　“好。”荒脸上止不住地扬起微笑，将一目连搂进怀中。
　　一目连准备了几壶好酒放在殿中，等樱花开到最盛时，一目连邀请荒与他共进晚膳。
那天一目连从早就开始忙，一目连请妖刀姬和白狼准备了许多食材，再教他做了好几道风
国的料理──妖刀姬本想帮忙，一目连坚持由自己独力完成，便只能在旁边仔细说明做法
，看着一目连不甚熟悉地拿着菜刀与锅具，虽然颇花时间，但过程中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自己不禁也被感染了愉快的情绪。等傍晚荒到来时，一目连刚忙完，他急忙把绑起的衣
袖拆开，打理好自己的仪容，迎接荒来到庭院。
　　荒看到樱树下已经摆好一席宴会，又惊又喜，再听一目连不好意思地说今日的料理都
是由他亲手准备，是风国的做法，希望荒也能尝尝他的故乡的料理。
　　看着荒夹菜入口，一目连的心情有点忐忑：“好吃吗？”
　　荒慢慢地嚼著口中的菜，再皱眉故作沉思样，偷偷看着一目连因他的反应而露出紧张
的神情，才道：“连特地为我做的料理，怎么可能不好吃。”
　　一目连却不太相信：“你别敷衍，到底好不好吃，你刚刚的表情……”
　　荒夹起一口菜送到一目连嘴边，一目连犹豫了半秒才张口吃下，荒满意地看着一目
连：“很好吃，真的。花了很多功夫吧？”
　　一目连这才稍稍放下心，脸上露出微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你喜欢的话，我以后
可以常常做给你吃。”
　　“我怎么舍得你为我忙呢？”荒道：“晚上已经让你够操劳了，白天就好好休息
吧。”
　　荒的话又让一目连瞬间红了脸，又羞又窘地低下头，只催促荒赶快吃饭。
　　当晚荒的确让一目连操劳到了半夜，甚至迫不及待地在樱树下就与他缠绵了一回，再
回厢房继续亲密。隔天一目连羞得谁都不想见，原本连荒都不想放行，但当荒到来时一目
连还是舍不得把人赶走，一边嫌弃自己的意志力不够坚定，一边要白狼快快将人请入。
　　生死关头走一遭、又经历了痛彻心扉的离别与孤单，现在能荒共处的时间哪怕一分一
秒，他都不愿再浪费。
　　而荒亦然。
　　进入夏日后的某天，荒让人替一目连丈量新衣服，几日后，新缝制的浴衣就送到了常
宁殿，荒看着妖刀姬替一目连换上衣服满意地点点头，一目连这才知道三日后便是夏日祭
典，荒要带他出宫一同参加。
　　轻装出宫的两人来到了去年荒待的同一间茶铺，从轿子出来时一目连便想到了当时的
光景，正想告诉荒那时的他其实隐身躲在暗处看他，突然耳边传来了久违的熟悉呼声：“
一目连大人！”
　　一目连转头，发现声音来源竟是虫师，身边还跟着孟婆、山兔及萤草，惊讶得合不拢
嘴：“你们……”
　　“果然是一目连大人！”山兔大叫一声，跟萤草一左一右抱住了一目连：“我们好想
你喔！”
　　“你们怎么会……”一目连有些错愕，好在附近没有民众，几只小妖怪也都是人形，
看起来与人类小孩没有两样。
　　“我们猜你今年的这个时候一定会再来参加祭典。”山兔抢著道：“你走了后大家都
好想你，尤其是虫师，所以我们就特地来这边等你！果然等到了！”
　　虫师不好意思地转头，却又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一目连。一目连看向虫师，脸上露出
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没有向你们道别就离开了……我也很想念你们，黑夜山的大家都
好吗？”
　　“很好呀！大家都很好！”山兔说著，毫不遮掩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荒：“哇，这个
高个子就是星国的天皇，一目连大人的爱人吗？”
　　山兔一将话题引到荒身上，其余三妖也看了过去。荒大方接受四对眼睛的注目礼，反
倒是一目连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对，他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他叫作荒。”
　　“就算你是天皇，也不能欺负一目连大人喔！”山兔好似没有在听一目连说什么，对
著荒大声道：“不然我、孟婆、虫师、萤草会让你好看！知道吗！”
　　“山兔……”一目连想制止山兔，虽然知道她是出于好心，但荒身分尊贵、心高气
傲，要是被山兔的言语惹怒可就不好了。
　　一目连的担心是多余的，面对山兔孩童一般的威胁，荒只是笑了一声：“轮不到你们
提醒。”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很弱小，看不起我们！？”山兔见荒一脸不以为然，努力想让
自己的威胁看起来更有作用：“我告诉你，萤草她可是很强的喔！再加上黑夜山还有很多
伙伴……”
　　“好了、好了，荒不会欺负我的，你们放心。”一目连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荒唐，一
群小妖怪竟然为了他在跟荒大声吵嚷，但是脸上却无法克制地露出笑容。“难得的祭典，
既然你们都来了，不如……”
　　一目连看向荒，荒意会他的意思，道：“茶铺厢房应是够大。”
　　听闻此言，一目连感激地向荒点了头，再对小妖怪们道：“陪我进去喝个茶、慢慢聊
天吧？”
　　“好！！！”依旧是以山兔为首，一伙小妖高高兴兴地跟着一目连进了茶铺。
　　虽然难得的祭典多了好几个不速之客打扰，但看着一目连跟小妖怪们聊得开心的模样
，荒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从他们的对话中还能听到一目连很少提起的、他在黑夜山的日
子，便不作声，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闲聊。
　　等到跳舞的乐队经过时，小妖怪们的注意力就被吸走了，一目连送他们到门口，再三
叮咛注意安全不要走散后，荒才带一目连离开准备去看花火。
　　牵着一目连的手，荒凭著印象找到了去年看烟花的位置，由于要避开人群集中处，这
里并不是视野最佳的位置，但两人都不介意视野的好坏与否，相依偎著坐在轿子里面，拉
开帘幕欣赏夜空中绽放的绚丽花火。在最后、最大的烟花炸裂瞬间照亮黑夜时，荒低头吻
了一目连，为这一年的祭典作了最好的收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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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有史以来最甜的一章XD
下周完结，敬请期待

好甜><

好幸福大家都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