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艾许冷淡地说,一笔划掉清单上的项目。
“还要?”莫沙克忍不住哀嚎。“饶了我吧。”
艾许充耳不闻。他坐在远一点的椅子上,身边堆满布料、衣服和人形衣架,看起
来自信满满又大权在握,简直像龙盘据着他的宝座。“铜色……不行,太黯淡了,拿
赭色滚金边那件外套,搭钴蓝色的罩衫比较好。”
莫沙克瞠目结舌,这绝对是在整人。“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艾许抬起头,充满耐心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对小孩说话:“你右手边第三件,
长的。”
“又是宽袖子……天杀的为什么要开洞?”
“这样才能展示内里的刺绣。领巾,红色的。”
莫沙克抓起那块招摇的布料,不敢置信地甩了几下。“你在开玩笑吧!”
“这是低地国的新花样,我们当然也得跟上。动作快,我可不想一路耗到晚上。”
“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吗?这种衣服会害我拔剑的时候缠住。”
“这是国王和高地公主的婚礼,任何环节都不能出错。”艾许语气温和,就莫沙
克的经验,危险程度分成十,这大概有三。“对,我们都得盛装参加,一天还得换好
几套。每个贵族、代表人员、商人和金主都在评估我们有几两重,值不值得合作,而
他们都会先看你身上的行头。”
第三次失败,领巾打成了死结。莫沙克低吼:“我不会绑那该死的鬼玩意儿。”
艾许摇头叹气,终于把清单搁到一边,起身走到莫沙克面前。“交叉再绕过来,
重复两次。你得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才能展示斜褶。”艾许一边说,边插进一
根饰有红宝石的针。“你有在听吗?”
“这像凶器。”莫沙克警戒的说。
“你别乱动就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不叫仆人来弄?这些该死的系带和扣子起码要三个人才能搞定。”
“一群人在这里奔来跑去更没效率,我自己动手还比较快。”
“我都不知道你会弄这些东西。”
艾许赏了他一个白眼。“我在布商家里做了十年,平常顾店也得提供客人意见。”
他退后一步,抱起双臂打量,像个挑剔的货主。不得不说,莫沙克爱死了他这副派头,
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黑色鬈发却顽皮地翘起一撮。他的身形修长,剪裁精良的深蓝色
外套绣上银丝,像是又让他高了三吋,加上紫灰色的背心,莫沙克都没想过衣服能有
这种颜色。
他知道外头传言满天飞,好的坏的都有。贵族和富商全在瞪眼打量,想不透这年
轻人有何能耐,竟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得到国王信赖。他不再用艾夏德这个名字,在向
别人介绍自己时,却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傲慢,只有莫沙克看得出来。
“你不用试装吗?”那一堆系带、扣子和各种机关,简直比盔甲还难处理,如果
能看艾许一件件脱下来,肯定很有趣。
可惜,艾许一句话就粉碎了他的期待。“我衣箱里的存货够穿三个月,不劳费心。”
他前后审视,终于点头。“这套留着晚宴穿,就算是低地商人也挑不出毛病。”
“结束了吗?”莫沙克满怀希望地问道。
“脱掉。”
莫沙克手一抖,差点没扯脱外套的扣子。“十四套还不够?你叫我来的时候,可
没说整个下午都要关禁闭。”
“有备无患。婚礼当天得换三套,还有十天份的宴会、游行、私人邀请,马上比
武竞赛我们也得出席。”
莫沙克已经够小心了,但领巾还是拆到一半就卡住。他不耐烦地扯了再扯,几乎
想直接拔匕首来割。
“住手。”艾许连忙走过来,有点恼怒。“我来。”
“好吧,我比较喜欢这个阶段。”拿下领巾。解开外套的袖扣。松开背心后的系
带。那双手稳定又熟练,指尖有点冷,隔着亚麻衬衫像是挑逗。莫沙克低头,正好捕
捉到艾许眼中一抹闪烁。细微的破绽,像是面具裂了缝隙。但在他来得及抓住艾许前,
他就一个转身走开了。
更多刺绣,还有金属扣环。“拜托,不要流苏。”
艾许把手上的衣服放回去,莫沙克松了口气。另一件正常得多,那好像是叫……
缇花布?灯芯绒?该死,就块布而已,哪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咒语。稍早海登晃进来,
跟他确认要找多少支援人力——那间不起眼的酒馆开在首都,几乎成了看门狗的招募
中心,这也是公开的秘密。海登一边瞪大眼睛看莫沙克身上挂的玩意儿,几乎忘了自
己要讲什么,偏偏这时候艾许又往他头上放了一顶羽毛帽,问道:“你看如何?”
“挺好的。”海登认真点头,胡子不知为何有点抖动。等事情确认完毕,他马上
干净俐落转身,跑得不见踪影,把莫沙克留在原地受刑。
接着换国王溜进门来,瞧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八成又是翘了什么会议,只是嘴上
来关心进度。莫沙克抱怨了几句,国王就拍他肩膀,笑得跟圣徒一样:“多学点东西,
也没什么不好。”他早就习惯繁文缛节,看别人受苦受难更是心情愉快。
“等等,你别走。”艾许从房间另一头叫住国王,后者正想开溜,这下只得乖乖
转身回来。说也奇怪,他们兄弟俩在艾许面前,气势就是矮了一截。
“低地总督在职十周年,你得赠礼祝贺。”
“外务大臣已经在处理了。”
“我看过清单了,别送紫染的珍珠缎,去打一条金帽花的项链,镜子也可以,水
晶或抛光黑玉石……你的国库里一定有,去找出来。”
国王一脸困惑。“那些珍珠缎可是高级品。”
“我知道,前几年都有送,是因为欧薇儿喜欢。”
莫沙克听懂了。“低地总督的情妇?”
“她已经失势,再巴结也没用,还可能会得罪总督。虽然消息还没传开,但她好
几次变现珠宝,显然手头不太宽裕。以防万一,装饰白玫瑰的银杯也要从清单上抽掉。”
难得看到国王瞠目结舌,莫沙克有种恶意的满足感。
“连我的密探都不知道这件事。”
“商人有自己的管道。”
“我有个主意。”国王抱起双臂,打量前方一排各色绸缎,那种若有所思的微笑
方式,莫沙克已经看得很熟悉:绝对没好事。“婚礼过后代表团才出发——”
“承蒙抬爱。”艾许根本没等他说完。“我才刚从高地回来,还有生意要顾。”
“但你想想,这是拓展人脉的大好机会。”
艾许把外套挂回人形衣架,仔细拉平下䙓。“你是说我可以做自己的买卖。”
“官方活动之外,你要去哪做什么都可以。”
“成交。”
这对话听得莫沙克目瞪口呆,他老哥离开时脚步轻快,双手交握身后,只差没哼
起歌来。这像是早有预谋,也可能是某种诡异的默契,他老哥和艾许有时只要交换眼
神,不用开口就能做出结论。但他如果逼问,国王一定只会摊开手,说一切都是巧合。
“你这混蛋。”莫沙克在最后一刻抓住国王的肩膀,压低声音:“车队里会有我
的位置吧?我可不想像上回那样,快马连赶好几天,还被他揍。”
国王忙不迭点头,露出讨好的笑容。“没问题,我会安排。”
“该死。”房门砰一声关上,莫沙克慢了好几拍才发现大事不妙。“如果我们到
低地国去,是不是也要穿成这副德行?”
“现在练习还不嫌晚。”艾许扔过来一条棕色马裤。“或者,你想拒绝也来得及。”
莫沙克没好气地踢掉鞋子。“想都别想。”
但是再过半个时辰,他的耐心已经彻底用罄,尤其是艾许拿来一件花俏的衬衫,
上面的蕾丝和花边多到可以另外裁一件女用衬裙。“别开玩笑。”
“别耍脾气。”艾许站在他身后举起衬衫,但莫沙克硬是不举起手穿过去。
“给我点奖励。”
艾许瞇起眼睛,危险程度再跳一级。“什么?”
横竖都逃不掉,在战场上只能选择投降,但照做生意的思维模式,他岂能一路吃
亏到底?“我好像该去看着国王,免得他又溜出来乱跑。”
他真喜欢艾许板起脸孔时,眉头中央的那条细线。“你再胡闹,我就让你穿着破
麻袋去晚宴。”
睁眼说瞎话。艾许爱面子的程度,比爱钱还多,两人都心知肚明。“没关系,我
又不介意。”
“等等。”艾许伸手拦他,恼怒地叹气。“什么奖励?”
莫沙克抱起双臂,装作思考,其实早就有了主意。“这样吧,我穿一件,你脱一
件。”他看了一眼大桌子,上面堆满样品和纸卷,乱得像刚被抢劫。“省得你犹豫不
决到天黑。”
艾许扬起眉毛,状似惊讶。“就这样?”
啊,他生气了,声音温和得过份,微笑简直像用雕出来的,但这点程度可吓不倒
看门狗。“我向来很好讲话。”
“成交。”艾许扯开自己的腰带,伸长了手放到桌上。“请?”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连讨价还价都懒,让莫沙克有种不妙的预感,但话已经说出
去,他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奇怪的是,花边在他身上没这么蠢了,搭配蓝色刺绣的
背心还颇像样。莫沙克偷偷扯著袖子,蕾丝也没想像中的脆弱。
“别手贱。”这动作还是被艾许发现了。“这件值上十个王币。”
“这些全是我哥买单吗?”
“放心,有找到赞助。”艾许站在他身后,抽紧背心的系带。“低地有不少商人
想跟我们打好关系,如果你走在路上遇到从天而降的礼物,酒,乳香,珠宝首饰……”
“我得义正辞严,拒绝贿赂?”
“不,全部收下,谁都不得罪。拒绝会让他们觉得没面子。”艾许举起一件颜色
相近的外套,边缘有繁复的银线花样。“站好,看镜子。”
“还不赖。”莫沙克打量著自己,头发稍过肩膀,胡子留长后看起来有点凶猛,
一点也没让衣服抢了锋头。“我本来以为是灾难。”
“怎么可能。”艾许哼了一声。“我知道什么最适合你。”
他匆匆打住,似乎后悔说错了话。莫沙克忍住没笑,艾许不像他老哥,习惯把肉
麻话挂在嘴上,看他板著脸泛起红晕,实在是很有趣。
“换你。”他提醒艾许。“两件。”
艾许翻了个白眼,小心褪下外套放到旁边,又踢掉鞋子,动作明显比刚才粗鲁,
其中一只滚到了桌下去。莫沙克暗暗把危险程度再提升点,但艾许似乎还没打算发脾
气,也可能是在考虑怎么活剥他的皮。
再来是领巾,换莫沙克戴上孔雀羽毛的高帽子。“重死了。”
“你还没戴过假发,那才要命。”
这让莫沙克脑中冒出有趣的点子,可惜艾许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想都别想。”
他瞪了莫沙克一眼。“试试看这双。”
这不是莫沙克平时穿的软皮靴,高得多也更厚重,上缘翻下来一层黑绒衬里。莫
沙克穿上去走了几步,鞋跟发出的声响肯定连门外都听得到。“这根本不能隐密行动。”
“你在晚宴上这样走来走去,就足够让想闹事的宾客清醒。”
莫沙克眨眨眼,他倒没想到这一点。“还有吗?”
“你的外套内里都要重新处理,好让你多带武器。”艾许挪开桌上杂物,像在展
示商品似的,打开一个雕花木盒子,莫沙克原本还以为里面装着首饰。“新玩意儿,
我叫刀匠多打了几把。”
莫沙克接过匕首,那锋刃磨得锋利无比,与护手完美地结为一体,皮套也很轻巧。
“你真是准备周到。”
“我宁可事前准备,也不想暴跳如雷的收拾残局,尤其是你,”他横了莫沙克一
眼。“老是抢第一个冲出去。”
莫沙克才不让他有机会转移话题。“你的。”
艾许恼怒地吸气,还是弯身拉掉长袜,赤脚站在地毯上。“等等,裤子不用换,
搭配这件就行。”
莫沙克接住艾许扔过来的罩袍——还是什么鬼的,看来他真想在脱光前搞定。“需
要帮忙吗?”
“不用。”艾许退后一步,轻松就解开背后的系带,看得莫沙克目瞪口呆。现在
艾许身上只剩裤子和一件亚麻薄衫,看起来如此脆弱,毫无防备,任何一个掠食者都
难以抵御。莫沙克顿时就想把他压在镜子前,或椅子上,做一些猥亵的事情。只可惜
艾许抬起下巴,琥珀色眼睛闪过一丝冷意,让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继续?”
脱掉这身装备跟穿一样麻烦,他知道自己动作有点粗暴,反正艾许也没抗议。再
一件红色外套,袖子折了厚重的好几层。这大概是游行时穿的,看起来挺有气势,又
不会像个花花公子。莫沙克还来不及出声提醒,艾许就褪下手上的戒指,放到那一小
叠战利品上。
“嘿,你作弊。”
艾许面无表情。“这也是我身上的东西。”
“不是吧,”莫沙克抗议:“你手上有好几个戒指。”
“所以你最好动作快点。”
再一件背心和长外套,马裤上的装饰扣多得令人发指。艾许跪在他脚边一个个搞
定,那姿态害他很难控制脑中的画面。“你干嘛挑这件?”
艾许抬起头,勾起嘴角。“你不喜欢?”
该死,很难分辨他到底指的是裤子还是自己,不管是哪个,莫沙克也只能乖乖回
答:“还不赖。”
“那就好。”艾许起身,也不知怎的就离了他一步远。“继续。”
这番折腾只换得艾许拿下两个戒指和一把小刀,莫沙克开始觉得大事不妙,他到
底带了多少小东西在身上?
“有备无患。”艾许抖开一件灰绿色镶边的外套,下䙓裁剪成锯齿状。“站好。”
“我猜这能换到一条项链吧。”
他的语气酸得出汁,可想而知对艾许一点用也没有。“猜对了。”项链落到桌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沙克恼怒地低吼,一开始寻开心的余裕早已消失无踪,他现在更想一把抓住艾
许,扯裂他身上的衣服,无奈他退开有一步远,还在手臂上挂了宽大的腰带,像盾牌
似的。小朋友太清楚怎么把他逼到边缘,又悬著不让他摔下去,老套的招数,但总是
有用。
他才刚扣完扣子,艾许就一步向前,不由分说帮他系上腰带。“配件不算。”
这绝对是作弊,艾许和他们打牌久了,坏习惯耳濡目染,但他选错了对手。唉呀。
艾许得贴近莫沙克,才能伸手到他身后交叉腰带,他谨慎得过份,还在两人之间拉开
一吋,莫沙克举手调整袖子,不小心擦过艾许的衬衫下䙓,那薄薄的一层布料实在很
难提供保护。
艾许猝然后退,一脸想拿腰带勒他的样子。
“怎么了?”莫沙克摆出最无辜的神情。再怎么拖延,筹码终究有限。“接下来
要脱什么?裤子还是衬衫?”
“就这样了。”艾许抱起双臂,每回他在棋盘上将了对手一军,就会露出这样的
神情。“只要你不中途跑去打架,或喝得太醉掉进沟里,加上洗衣房运作顺畅,就可
以保证你安然度过十天不失礼。”他退到桌边,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感谢阁下拨
冗相助,现在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莫沙克只剩一个手段可以反击,这招经过反复练习,成功率倒也差强人意。“我
不介意再多试几套。”他一把拉近艾许,连带把他手上的衣服扫落在地。“这件事开
始变得好玩了。”
艾许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会得寸进尺。”
“就承认你在等吧。”他倾前亲吻艾许,在嘴唇上尝到蜂蜜酒的味道。王宫里有
太多事情让人无法忍受,像是吃一顿饭得耗上两个时辰,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还要
应付老哥不时冒出来的鬼点子,就是好酒无限供应,这点还可以。
再一个吻,这次更湿也更饥渴,莫沙克沿着艾许的喉咙抚向锁骨,悄悄解开一颗
扣子,可惜艾许马上就发现了。“别乱来。”
“你这样也很好看。”他推著艾许转身,直到伸手就能摸到镜子。这可是难得一
见的景象,莫沙克衣着整齐,全套装备一件不差,随时可以走出去接待外宾,艾许却
只剩亚麻衬衫和长裤,领口凌乱,嘴唇湿润,犹有亲吻的痕迹。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
会,艾许不自在地转过头去,耳侧浮现红晕。
“我们还得参加晚宴。”他想转身,退路却被莫沙克挡住。
“那是两个时辰后。”
“等我工作结束再说。”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结果和一堆会计在办公室过夜。”
“突发状况,我也没办法。”艾许缩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歉意,也可能是因为莫
沙克探进衬衫下䙓,正沿着他的腰际滑向腹部。艾许怕痒,但同一个地方总是能让他
的反应变得……很有趣。“后来我有补偿你了。”
莫沙克当然记得,那样的补偿方式还可以,但他可不会因此手下留情。圣徒保佑,
艾许没受过什么伤,在外奔波最多晒黑他的手臂,却让他的身体精瘦结实,莫沙克爱
极了那皮肤在他手下泛红发烫,渗出汗来的模样。“还有那次,你叫我在房里等,却
一直没回来,我翻遍半座城堡,才发现你和老哥在打牌。”
“我们在讨论重要的事情。”艾许皱眉。“你那样闯进来很失礼。”
莫沙克对艾许的反应了若指掌,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他最好夹起尾巴闪边去,
什么时候叫口是心非,就像现在,他咬痛了莫沙克的手指,身体却向后蹭着莫沙克的
欲望中心,差点害他连话都说不下去。“我有个点子。”
“什么?”
“愚者之夜那晚我就想这样做了,把你带到露台上,或花园里……那里有一大堆
给人休息的长椅。”他抬起艾许的下巴,看进镜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你那天真的
很美丽,不是像个女人,而是这么神秘又傲慢,要不是你太早把我带走,等著跟你跳
舞的人会一路排到门外。”
艾许避开他的目光。“我不记得了。”
“你那天穿了什么有趣玩意儿?裙撑?紧身褡?我猜一定有姑娘们的吊带袜,满
满的蕾丝花边那种。”
“有。”过了好几个心跳,艾许不情愿地承认。“我用束带来固定匕首。”
可恶,他不该问的。“我真该再弄一件来。”他喃喃自语,沿着艾许的耳朵吻到
颈窝,吸吮著脆弱的皮肤,直到听见一声没忍住的叹息。最近艾许身上的香味换成木
头混著薰衣草,不管他用什么,都会记得避开莫沙克讨厌的佛手柑。“瞧,你甚至不
用弄乱衣服,只要坐在我身上,就可以做些……好玩的事。”
艾许可不会假装自己没听懂。他的呼吸加快了些,耳际红晕更加鲜明。莫沙克知
道怎样让艾许身上的肌肤也泛出这种颜色,最好就在镜子前面,让艾许自己也能看见。
“你嫌宫廷中的丑闻还不够多吗?”
“这么多布料挡着,经过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我们在干什么。”莫沙克轻笑,咬了
艾许的耳垂一口,当然不怎么用力,但够让他颤了一下,抽气声清晰可闻。“除非你
乱动或发出声音。”
“别乱出主意。”语尾变成喘息,艾许干脆闭上眼睛,不看镜中狼狈的自己。“你
什么时候——”
“才能学会规矩?”他探进艾许的裤子,沿着濡湿的顶端滑下去。“你不觉得画
出线来,只会让我更想明知故犯吗?”
沉默持续了几个心跳,莫沙克可以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变得僵硬,但当他抬头迎上
镜中的视线,却看到一抹笑意。艾许发现了吗?他当然发现了。这头饿坏的狗,如此
贪心,即使身在王宫,依然觉得被严冬困住,迫不及待把送上门的猎物吞吃入腹。
“我是想说……要喂饱你可不容易,看门狗。”艾许懒懒笑了,向后伸手,扯落
莫沙克的领巾。那难搞的布条居然毫不反抗,轻飘飘落地。“不过,这点也很合我意。”
“不胜荣幸。”莫沙克重重吞了下口水,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滑过下颚,停在耳下
的旧伤,艾许同时还舔著嘴唇露出微笑,简直就是要逼他提早缴械投降。
“给你半个时辰,接下来我还得忙。”
莫沙克欣然从命。
◆
“别睡在这里。”艾许摇了摇他。“到火炉前面去。”
莫沙克不怎么甘愿地挪动位置,把弄脏的外套踢到一边去。“又不冷。”
“你躺在这里,会妨碍我工作。”艾许系好腰带,态度又恢复公事公办的冷静,
很难想像他刚才还骑在莫沙克身上,发出那样的声音。莫沙克觉得下半身又抽动了一
下,但他真的累坏了,看门狗可是足足被搾干了两轮,现在只想倒头睡去。
“你在干嘛?”
“你挑剩的东西要作为回礼,我今天得把清单整理完毕。”
莫沙克咕哝了一声,当作回应。“我昨晚又作恶梦了。”内容他已经记不清楚,
但手上还隐约有内脏湿滑的触感,不知道是谁的哀嚎仍在耳畔。
“我知道。”艾许说。“你打翻了床边的水壶。”
果然是这么回事。仆人清扫过了,但他醒来就发现有东西不在原位。“抱歉。”
“担心什么,你更糟的样子我也看过。”
大概,反过来也说得通。刚回到首都时,艾许几乎整整一个月无法入眠,一开始
他会默默下床,拿着帐簿计算直到天明,后来他终于学会钻进莫沙克怀里,一语不发
直到颤抖平息。“这样比较有用。”他实事求是地说,莫沙克也同意。
他们之间还是有太多秘密,无法形诸于口,在夜里慢慢累积,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问题。“就放著吧。”艾许说。“烂账太多的时候,也只能宣布破产重来了。”
他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只有艾许会用这么荒谬的比喻,却又好懂到无可反驳。
真是奇怪,这种安心感。他原以为自己会孤单一辈子,现在身边却有个正经八百
的人,到哪都带着笔和清单,老是挑剔他事情做得不够好——不够好也没关系,艾许
会帮他打理。就算他弄乱棋盘,惹了麻烦,艾许也有办法让一切回复常态。
“别傻笑了,快点睡,晚宴开始前我再叫你。”他听到衣料窸窣,刚才戴过的羽
毛帽子落到脚边。金红上衣,披风,项链,腰带。“马裤用这条,明天再换一套,匕
首我已经差人磨好了,记得带上。”
莫沙克没听完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