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现在过得如何?”
闪烁的游标跳跃在萤幕上,他盯着这行字,手指在“←Back space”按键上敲几下。
整句话删删减减,直到二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定案。
皱眉、咬手指、最后不自觉地撕著嘴皮。
另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他无意识残害自己嘴唇的举动。
像老妈进化版的男人在他耳边唸了十分钟,才提着拖把离开。
被唐三藏唸到头昏眼花,他的悲伤也消散许多。
想说的话很多,但最终打出来的话,只有五个字。
“你现在好吗?”
在我们分开的十年里,你过得好吗?
我们能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以一句含蓄却不失礼节“How are you?”作为话题吗?
他翻开许久之前写的日记,一页页地翻过。
潦草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有些字已然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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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时候,你捧着地球仪。这就是地球。你说。
我看着你。这就是世界上的一切。我想。
你指着地球仪,一个个介绍国家。这是台湾,这是中国,这是日本,这是……美国。
地球仪上的台湾好小,只能标出高雄和台北,字体比蚂蚁还小。
跟我们感受到完全相反。
你看着终点;
而我,始终待在起点。
我在高雄的时候,你在台北。
高铁,三个小时的车程。
那时候,我想着,真好,我们还在同一个国家。
我们心紧贴著彼此。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我在台北的时候,你在上海。
飞机,两个小时。转站,再加上一个小时。
我们的心隔着一个海峡。没问题的,我们对彼此说。
你变得好忙,更加疲惫了。
回来不好吗?我问。
台湾没有机会。你说。
当我想着,好吧,我不想再与你分隔这么远了。
准备递出外派申请单。
你却又跑到日本。
我们中间的海洋变广了。距离,二千多公里。
我留在这个被北回归线横穿过,没有冬天的小岛。
你到了能看见雪景的地方。
对不起。你说。
没关系。我说。
我们还爱着彼此,只是生态环境不适合彼此。
分手后,我听朋友说,你准备取得美国的绿卡。
身边有一个新的男朋友。
我笑了笑,却不知道怎么回应。
回家之后,大哭了一场。
我依然爱着你,但是热带鱼离不开海洋,我离不开我的故乡。
你的翅膀依然承载着所有的阳光。
只是不再属于我。
而十年后的现在……
你会不会想起,那一条傻傻地追寻着老鹰的热带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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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神。
走过的街道,许下的约定。
十指交扣时,彼此掌心的温度。
如同日记本上晕染开的墨水,记忆曾经存在,却消融于滴答滴答的时间之下。
十年后的现在,很多事改变了。
台湾比想像得还要小。在Google MAP上要放大再放大。
或许如今的他,在那个人的心中。也是一座需要放大再放大的小岛。
楼下传来唐三藏的呼喊声。
“吃饭了──”,语尾还破音。
他知道,如果没有在三分钟内到达饭厅,至少要听一个小时的精神训话。
他打开萤幕,手指按住键盘上的“←Back space”。
删除了所有的犹豫,与怀念。
拿起笔,在日记本上注记了日期。
廖廖地写下几句话。
他离开房间,撞上了气冲冲跑上楼的唐三藏。
在绵延不绝的叨唸声中陪笑道歉,牵着对方的手一同下楼。
风透过纱窗。
与阳光一同映在墨迹未干的泛黄纸张上。
“
亲爱的老鹰,你好吗?我过得很好。
如今想起你,心脏仍会隐隐作痛。
或许住在心里的那个深爱你的我,还在哭泣。
但是眼泪会有停止的一天。我想,很快了。
愿你,一切安好。
PS:就让我自私一点,不祝你结婚快乐了
By曾经爱你的热带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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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第一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