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秦轩和庄瑞哲、布鲁、刘小弟、秦姊夫妇一起在某间吃到烧烤店过了秦轩的
三十八岁生日。刘小弟快七岁了,即将上小学,食量还不怎么大,只顾拿叉子到处乱敲著
玩,敲到太吵邻桌瞪了过来,他就被庄瑞哲抱起来,抓出去散步了两圈。
虽说“刘小弟有点想你”这话完全是随口说说的开场白,可大概是真的有缘,刘小弟
对庄瑞哲这位三年前曾结拜的干哥毫无印象,但却莫名颇有好感,这点连秦轩都感到意外
。
“好了好了不玩了,你重死了,再爬要被舅公骂了喔,”庄瑞哲坐回秦轩身旁,把身
上的刘廷宇抓回地上放好:“再来打个赌,你眼睛闭起来,我喂你喝饮料,猜中就给你十
块……”
好吧,原来是新台币刷出来的好感。
秦轩摸了摸刘廷宇又硬又鼓的小口袋,那触感全是零钱。
“刘小弟,阿公阿嬷有没有说不能乱拿陌生人给的东西……?”看着秦雪夫妇满脸笑
呵呵的样子,秦轩身为家中唯一的黑脸,不得不针对幼儿教育进行表态。
“唉呀,我是干哥欸,又不是陌生人。”庄瑞哲笑了笑,又捏捏刘廷宇的脸:“对不
对?”
“嗯啊嗯啊,而且你们都认识啊。”刘小弟利欲薰心,放弃当个乖小孩:“葛格不是
陌生人。”
“哈哈,这么久没见,刘小弟还是一样很黏Richard呢……”秦雪显然是真的开心,
主动拿了啤酒要替庄瑞哲倒:“你要不要配点啤酒,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阿轩很少跟家人
过生日的,这次实在难得……”
“谢谢雪姊,我自己来就好,”庄瑞哲俐落地接过啤酒罐子,豪迈地往杯里狂倒:“
也是刚好我同事送我折价券啦,配生日优惠更划算,我一个人吃也无聊,才问了秦总有没
需要……”
秦轩夹起烤好的肉片,先放了一些在布鲁盘子里,然后再把比较大块的堆到庄瑞哲面
前。
“先别顾著聊,趁热吃吧。”
“唉呀秦总太客气了,请客的是你,我只不过出个免钱的折价券,烤肉其实应该让我
来……还是先敬寿星和大家一杯吧,”庄瑞哲笑着拿起杯子干了:“真的好久不见……各
位随意就好。”
秦轩拿起杯子,也对着庄瑞哲干了:“你也别客气了,多亏你帮忙,永琳和冠冠他们
都很感谢。”
“上星期的开幕仪式,原定的开场乐团临时有人生病不能到,”秦轩转过头和秦雪夫
妇解释:“就是Richard帮忙救的场,下著大雨还带乐器赶过来……不然差点要开天窗了
。”
“哇,乐器很怕雨淋的,真是辛苦了,”布鲁满脸温柔婉约,开了口也是彻底的贤内
助腔调:“我要为老公敬你一杯……谢谢啊,都离职多久了还这么讲义气,”
“唉呀,蕙心姊,妳这样我要不好意思了……”庄瑞哲连忙又干了一杯:“秦总之前
教我那么多,都是应该的……”
事实上庄瑞哲和布鲁前几天才在REMOVE对赌豪饮,一次一口都是龙舌兰shot,现在客
套兮兮小气八啦地互敬啤酒纯粹是把RE好的剧情演给秦雪夫妇看:“也多亏那天秦总找
我,我额外赚了场表演费,之后一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当然,大家都多熟了,以后若有表演机会一定找你,真的不用客气这个,”秦轩直
接把每个人的杯子都倒了半满:“今天是吃到饱,等等还有蛋糕,时间还早,不用现在就
被酒灌饱,大家先吃吧,有没有人要点别的菜……”
※
“怎么样,还好吗?”
“嗯,没什么,”庄瑞哲靠在室外吸烟区的护栏上吞云吐雾,看着走近的秦轩,露出
了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装醉而已。”
见公婆这种事,实际执行起来和想像中的差不多,应酬这事他本就得心应手,可委实
称不上愉快。
庄瑞哲的酒量从来不是问题,他只是不喜欢在心情差时硬喝。
“等等蛋糕要来了,”秦轩看着左右无人,轻轻抱了庄瑞哲一下:“唱唱生日歌就散
场,再忍忍。”
庄瑞哲侧身避开秦轩的拥抱:“别吧,这样搞被抓了是要前功尽弃吗?”
“那我先下去,等你到了就上蛋糕。”秦轩顿了顿,又改口:“真不想也不勉强……
我让布鲁先送你,就说你不舒服……”
“我可以,再让我静个一会,”庄瑞哲晃了晃手上的菸:“五分钟。”
“……好。”
对庄瑞哲来说,秦轩此时的爱慕已称不上失而复得,亦不认为他日自己还会再面临什
么得而复失的恐惧;讲现实,这就只是个单纯的选择题。而且是多选。
接受,拒绝,先接受等玩腻了再拒绝,先拒绝等爽够了再接受,不接受也不拒绝大家
继续耗……这些选项完全可以并存不冲突,甚至实施顺序也能任意组合对调;此时庄瑞哲
的心还握在自己手中,他完全不会因这些尝试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他可以非常慷慨。这段恋情不是深思熟虑几经考验后才决定牵的手,而是先牵住
了才开始尝试散步,随时有事谈不拢了也能完全放开。
庄瑞哲承认,秦轩踩他痛脚的战术确实效果显著。那些已经过去的疼痛记忆早就伤不
到现在的庄瑞哲,却能重新突显秦轩在他生命中曾有的存在感,唤醒平息已久的劣根性征
服欲,迫他出手反击。于是他的反击便是让秦轩求仁得仁,要什么给什么,甜蜜大放送。
他不和秦轩谈条件,就看秦轩还敢向他讨什么、还肯拿什么来换。
庄瑞哲的情路向来不缺疼惜不缺浪漫,就缺个能先读懂才爱上他的人,就缺个亮过底
牌还能陪他玩下去的人。秦轩对这不友善的世道有多虚伪,对庄瑞哲就有多坦诚,所以秦
轩依然符合令庄瑞哲动心的门槛,而庄瑞哲还抓不太住适合心动的时机。
欠来欠去欠不完,走腻了为爱还债的老路,如今庄瑞哲自认恋爱能量已近枯干,只剩
打情骂悄风花雪月这类不甚诚恳的天份,在这初衷尽埋的世道,他已经忘记为爱发烧或扑
火自焚的爽度。
一路恨过笑过、伤过也努力过,所以人会渐渐在爱里学会减少冲突、避免纷争、为了
继续相处而退让妥协。正因厌倦这种妥协而拒绝了林以杰,可庄瑞哲终究好奇,如果重新
来过,秦轩身为他的巫山与沧海,是否还能带他见识什么不曾体会的境界?
庄瑞哲自己早就出柜,而秦轩还关在深柜里的祕密夹层。
他不确定哪天意外开了东窗,到时候会是谁得牺牲自己去给对方陪葬。
庄瑞哲向来伤得起心,却不希望此时再对爱产生怀疑。
年少时就试过秦轩在爱情和出柜之间的选择,那时秦轩明白地表示
了出柜不可能。
现在秦轩回头追了,庄瑞哲却没问这次若又事发,你怎么办?
秦轩显然有那智商能瞒着家人大谈轻松的恋爱,那何必为了问心无愧这种不同次元的
理念或愿景多担一场腥风血雨?秦轩并不自卑,他知道同性恋不是错,也并不稀罕所谓世
人的体谅或认同。
身为保守家庭的既得利益者,若能安稳地阳奉阴违过日子,秦轩不会选择革命。
庄瑞哲的分析便是如此。他生性悲观,但还承受得起背叛。他犹豫的是若连眼前这个
人都背叛了,他之后还爱不爱得了别人?
他知道自己伤得起,但还不确定是否要再次递刀给秦轩。秦轩未必会砍他,然而面对
这个未知的前提,他在秦轩的身边就难以真的快乐。
但无论如何也很难比上一次的结局更糟了。
“哈囉,久等了,”庄瑞哲扔了菸蒂,挂起华丽的灿笑回到座位,掏出打火机往桌上
一放:“要点蜡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