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灰姑娘 第一部 (24)

楼主: myrddin (吟游诗人米尔汀)   2018-11-22 19:23:27
  
◆愚者之夜前20天
  
  王子的车队在正午时分进城。
  
  艾许想过该怎么做,最好的选项是,装作没这回事。日常的齿轮不会因此而
停摆,他依旧得早起打水、刷地板、煮好一杯浓茶送进帐房,等老板交办事项。
太太和那两兄弟早就换好体面衣服,戴上帽子等著出门,但公会可没保留位置给
学徒,他得去码头,把刚进港的货物送进仓库。
  
  一切都是例行公事,没什么好着急的。他出门时照常在腰袋里塞上一块面包,
还有十枚百合银币,这是要给官员的贿赂,也就是所谓的额外成本,在艾许讨厌
的字眼中名列第一。第二名则是“意外”,就像总督港禁航拉起铁链,现在他们还
有两百綑布卡在仓库,等到尘埃落定,绝对会有一些货物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艾许已经准备好承受损失了。
  
  “损失”,这个字无疑可以列入第三名。
  
  他预计得在秃楼耗上好几个时辰,没想到那些官员今天特别勤快,没等艾许
拿出钱袋就盖了印,简直诡异。他还没走出大门,就听到后方纷纷起身离开,推
动凳子的声音。艾许恍然大悟,官员才没心思理会这无足轻重的业务,他们全都
急着要去看游行了。
  
  码头空荡荡的,只见一个卖牡蛎的小贩。平时水手下了船,就喝得半醉四处
闲晃,找妓女搭讪,现在也都不见踪影。看门狗不在岗位上,帮他搬货的苦力明
显心不在焉。艾许听到他们用高地语低声交谈,“游行”这个字出现了好几次。
  
  当然,还有“王子”。
  
  艾许从没叫过他一声殿下,名义上,王子是来他家当侍从,受葛拉维斯伯爵
的指导,当然要放下头衔,谦卑以对。话是这么说,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胡闹,
往教师的墨水瓶里放青蛙,半夜溜上屋顶,打牌,下棋,坐在厨房里吃出刚出炉
的杏仁蛋白酥饼,厨娘就在一旁杆面皮,白粉漫天飞舞。
  
  现在,他是货真价实的王国继承人了。照外面流传的说法,还是一样异想天
开,行事莽撞,但打仗似乎挺在行的。连续几年,街上时常传来捷报,不外是王
子又攻下哪座要塞,把高地人打得大败而逃。军队终于扬眉吐气,这可是三代国
王都没有的功绩。
  
  “你怎么没去凑热闹?”仓库管理员锁门时问他。“我要能走得开,就去高
街占个位置。”
  
  “学徒就是得干活。”艾许笑笑,心想如果站在王子面前,到底谁能认得出
谁。十年够久了,就连艾许自己,也常觉得镜中的自己像个陌生人。眼神阴郁,
头发鬈曲,下巴没多少胡子,照城里的习惯,学徒就是得保持脸上干净,他就算
穿着丝绒上衣,努力搬出那套口音,只怕也不像个贵族。
  
  “时间还早,现在过去正好。”管理员咂著嘴,友善地推了艾许一把。他年
纪还轻,但牙齿掉了一半,说话嘶嘶漏气。“说不定能摸到王子的衣服,会有好运
气。”
  
  “说不定会有人对他丢石头,他最近不太受欢迎。”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个和
平协议,仿佛胜利全是假的,历代诸王肯定都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大骂。从那
时起,就有人说王子病了,疯了,得好好整治才会痊愈。
  
  “这倒是真的。”管理员同意。“我看过司祭治这种病,要用祝福过的柳条
抽打三天,就不会胡言乱语了。或者,他应该在身上戴一块水晶,有助头脑清醒。”
  
  “如果我能跟他说话,一定替你转达。”
  
  艾许走出仓库,心想总该去确认自己要杀的人长什么模样。万一关键时刻找
错人,岂不是变成一场笑话?
  
  走到半途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队伍是沿着高街前往城堡,那表示全城
的人都往同一方向,像融冰时节的河水不断涌起,而且还涌上了树、路灯、雕像、
每栋房子的窗口和屋顶。他好不容易才挤到喷水广场——虽然有个气派的名字,
但不过就是个三岔路口,水池也早已干涸。这里已经是寸步难行,就算此时队伍
经过,也在足足四十码外。
  
  这是个蠢主意,艾许决定,趁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你他妈在这里搞什么鬼?”
  
  艾许差点没吓得跳起来,四周已经够吵了,但那声音力道十足,像一支弩箭
直插脑袋。紧接着有人从后方攫住他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没有人告诉你该待
在家里,别惹麻烦?”
  
  是那个女人,他们在街上打了这么多次照面,艾许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她的脸。
今天她穿得没这么招摇,羊毛裤加上绑腿,但领口依旧开得很低,刺青格外鲜明。
  
  “这又不干你的事。”艾许想抽回手,但她的力道比想像中还大,况且到处
都是人,他根本无处可逃。“你不是只要守在街上,确认我没逃跑就好?”
  
  那女人瞪着他,艾许注意到,她今天的指甲依旧红得完美无瑕。“你完全搞
不清楚状况,是吧?”
  
  “我还以为每个人都期待我闭上嘴,乖乖听话。”艾许没好气地说。“如果
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劳烦指点一二。”
  
  “过来。”她不由分说抓着他挤进人群,同时提高嗓门吆喝:“让个路,各
位,劳烦让让。”明明这广场已经挤得连站稳都有困难,人群居然应声后退,硬
是挪了个可以通过的缝隙出来。
  
  “你要去哪里?”真是见鬼了,他被一个女人拖在身后跌跌撞撞,完全挣脱
不开,尊严扫地不过如此。“如果男爵夫人想见我,说一声不就得了?”
  
  那女人突然煞住脚步,害得艾许一头撞上她的背后。“莫沙克!”她尖锐地
说。“管好你的小朋友!”
  
  “你在这里做什么?”艾许瞠目结舌,看着莫沙克背靠屋墙,双手交抱,穿
著亚麻衬衫和暗红色的翻领外套,连靴子都换了双新的。他修过胡子,头发绑在
脑后,脖子上还挂了条项链,虽然不是金的,但镂刻肯定价值不斐。
  
  他看起来简直像个……贵族,尤其是那身惹人厌的傲慢,简直入木三分。
  
  艾许眨了好几次眼,才意识到那个女人还在说话。“你们是怎么搞的,放著
他在外头乱晃?我的工作已经够忙,再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我就割下你的卵蛋拿
去烤!”
  
  莫沙克看着那个女人,但话肯定是说给艾许听的。“他可不是囚犯,罗莎。
也不是三岁小孩,时时需要看顾。”
  
  艾许觉得耳朵发烫,有一半是因为恼怒。“既然你们来看游行,我也不想错
过。”
  
  “当然囉,如果他想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对吧?”
  
  “你答应过我,行动前一定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不是每件事,小朋友。”莫沙克慢条斯理地说。“你忘了一件事,我有雇
主,不然哪来的钱在破钟喝酒?”
  
  海登根本没收过他的钱,但艾许无心抬杠,只觉得又蠢又无地自容。“你是
说……”他清清喉咙。“看门狗。”
  
  “搞清楚没,小鬼。”那女人用力戳着他的肩膀。“我们在工作,可不像你
这么悠哉。”
  
  艾许看了她一眼,尴尬地压低声音:“她也是看门狗?”
  
  “‘她’有名字,‘她’叫罗莎。”如果有人能用声音当上勾拳,这里就是了。
“对,‘我’也是看门狗。”
  
  艾许很好奇,一个女人怎能当佣兵,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他如果问出
口,八成会马上倒在地上,鼻青脸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今天街上最不缺的就
是士兵。”
  
  莫沙克耸肩。“显然城主还是不放心。”
  
  艾许下意识扫了一圈,没看到海登的身影,倒是有个光头男人和他视线相对,
那眼神称不上森冷,但也绝非善意。他再往前看,立刻就明白了。要不是他的注
意力一直放在罗莎和莫沙克身上,早该听到四周的耳语:高地蛮子……臭味……
看那些刺青,供奉恶魔的证据……绳子绑得够牢吗?如果他们抓狂攻击民众,士
兵挡得住吗?
  
  “我就觉得奇怪,码头几乎没人。”艾许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还是觉得喉
咙里哽著东西。“你们在搞什么,让高地苦力来看游行?”
  
  “城主的命令。”莫沙克耸肩。“总要让使节确认他们的人民安好,能平安
无事回到故乡去。”
  
  “这是一种……政治表态?”
  
  “可以这么说。”莫沙克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叫我们来,是为了避免……
政治意外。”
  
  四周重重包围的士兵和看门狗肯定也是了。艾许心想。苦力人数不少,从这
个角度看过去都长得很像,衣着黯淡,毛发蓬乱,简直像野兽被困在栅栏里。他
在市集上看过,放出来供獾追逐,观众还可以下注,不到中午场地就会血淋淋一
团混乱,这可不是好兆头。“要雇用这么多看门狗,肯定要花上一大笔钱。”
  
  “别担心城主的荷包,他会再立一笔征税的项目,从你们身上压榨回来。”
  
  “你们还安排了什么?既然都找到人买单了,干脆再来几个杂耍小丑,戏班
子和说书人如何?”艾许说。“在这种日子,怎么能少了和王子有关的歌功颂德?”
  
  “你只要一不高兴,话就特别多。”莫沙克露出了笑容,但声音中有一丝细
微的冷意,让艾许汗毛直竖。“等著瞧,今天最不缺的就是余兴节目。”
  
  “就像那个?”艾许看向不远处,那个人站在干涸的水池边,身材高大,头
发泛灰,拄著黑木柺杖,和其他来看游行凑热闹的没什么差别,但现在他站上池
缘,扯开了嗓门,像说书人一样滔滔不绝。具有感染力的声音,艾许心想,浑厚
而稳健,很适合用在战场上。他猜的没错,这正是位百夫长,虽然没有贵族头衔,
但奋勇作战的决心可不比人少。
  
  “看门狗没那个闲情逸致听故事。”莫沙克说。“今天你能听到的也都是一
些陈腔滥调。”
  
  艾许看看那些正在往前挤的人群,他不得不踏上阶梯,紧挨着莫沙克,顺便
打量他外套上的精细刺绣。“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故事其实一点也不稀奇,艾许听过很多个版本,全都大同小异。部队在大雾
里遭到突袭,旁边是河,后面是悬崖,参谋全躲在后头发抖,士兵也乱了阵脚,
不知如何能杀出重围。“我想这全完了,日落前就要死在这里,殿下却没顾著自己
逃跑,反而要大家别慌,他会一个不少的把咱们都带回家。”
  
  “看得出来,您确实是生还了!”一个穿着皮围裙的工匠大喊。“愿圣徒保
佑您!”
  
  “那天殿下也受了伤,跟我们一起躺在救护站里,血流得我心里都发怵了,
但他一声不吭,比我还早爬起来,临走前还要我们安心养伤,不用担心战况。可
恶的是我这条腿不听话,最后军医拿锯子来才治得了它。”
  
  四周一阵感同身受的叹息,众人纷纷靠近,要看战场上的英雄一眼,如果他
像个说书人一样摘下帽子,说不定里面会立刻装满钱币。
  
  “今天不适合谈这个话题,老头。”另一个人喊著,试图跳上水池边缘。他
年纪尚轻,眼睛和胡子黑得发亮,束腰上衣稍嫌鲜艳,显然是受到低地风格的影
响。“你不知道要停战了吗?王子是个聪明人,知道战争会带来什么——”
  
  人群中传来嘶吼:“荣耀,财富,高地人的血!”
  
  “年轻人上战场前都是这样想的,看看他们有几个人回到家乡?他们一个个
被埋进了大坑里,连名字都没留下!”
  
  “就因为那些人奋勇牺牲,我们今天才能站在这里,不用担心是不是还能看
到明天的太阳升起。”百夫长瞪着他,满脸怒气。“难道你甘愿当高地人的奴隶,
拜他们的神,吃他们的内脏锅?”
  
  “他们的菸草,可是有不少人在抽。”这句话引起一些不安的笑声。“别的
不说,我们早就被低地国握在手里,连国王都得为了军费,向他们卑躬屈膝。去
数数看吧!从南到北,有几座桥、几个岗哨是他们在收过路费?什么东西都涨价,
他们倒是全身戴满珠宝,吃得脑满肠肥!”
  
  更多人挤向水池边,游行队伍遥遥无期,这里的好戏显然更有吸引力。士兵
原本一字排开,此时阵列开始扭曲,试图回到原位,却被推得更远。艾许想到上
回暴风雨过后,上游来的枝叶杂物壅塞,最后冲破堤防,也是类似光景。另外有
几个人看向莫沙克,不消说是看门狗,他们很好辨认,站得直挺挺的,打量四周
的眼神像在估计天黑前会出现多少尸体。
  
  莫沙克轻轻摇头,那大概是按兵不动的意思,于是他们收回目光,继续等待。
  
  “起码他们不会虎视眈眈,急着想把我们劈成两半!看那边的高地人,就算
战败了,也在找机会卷土重来。”有个年轻人挤到前排,语气威严,和百夫长相
比毫不逊色。艾许不认识他衣服上的纹章,但看他脸色苍白,配剑华丽,八成是
某个小贵族家里不受重视的儿子,急着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殿下立意良善,思路
却不够清晰。唯有彻底打败他们,推倒每一座栅栏和要塞,安宁的日子才会到来!”
  
  “想跟高地蛮子谈条件,就跟在水上写字一样。”那百夫长受到激励,声音
高昂。“你们还记得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高地主动求和,停战又杀进要塞,一
把火烧了圣堂和主塔,把我们的弟兄挂上木桩——”
  
  后方一声尖叫,刺耳的咆哮。
  
  演说嘎然而止,艾许旁边一个小老太婆跟着尖叫,震得他耳里嗡嗡作响,出
事了。艾许心跳飙快,手心冒汗。快逃。右边有空隙可以钻出去,躲入最近的门
里。快逃。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有好几个人同时推过来,害他退了好几步又
踩到自己,差点跌倒在地。已经有人跌倒了,不知哪来的婴儿哭叫声猛然拔高。
有位女士直接昏倒,躺在地上任人践踏。
  
  “蛮子!高地蛮子!”
  
  “快叫士兵!”
  
  “救命!不要挤!”
  
  那头野兽一路撞进来,离艾许只有五步远:穿着皮背心,蓬乱的胡须和头发
勉强结成辫子,脸上一道奇形怪状的刺青,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伤痕。艾许目瞪
口呆,想不透他是怎么突破包围。有个看门狗扑过去试图拦截,却被一脚踹开,
跌进人群。士兵被人潮推走,就算拔剑也开不出路来。
  
  群众互相推挤,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怒骂此起彼落,像是连气温都升高了几
度。艾许似乎听到莫沙克的声音,但很快又被淹没,然后有人抓住了他,却是罗
莎。“过来!”她接着又转身拍开一只咸猪手,怒斥:“你想干嘛!”
  
  莫沙克到哪里去了?在那个惊慌的瞬间,艾许只想不顾一切逃跑,把危险丢
在后方,这是他唯一能存活的方法。但莫沙克又该怎么办呢?那家伙不会逃跑,
他会留在原地,像巨岩试图阻住激流,直到粉身碎骨……或是让状况更糟。
  
  骚动稍微平息,人群不再盲目奔逃,因此艾许往反方向挤比较容易。莫沙克
已经站到水池边,正粗鲁地把百夫长推到一旁。他头发都乱了,外套也被扯开,
一脸阴沈风雨欲来,不知为何却让艾许感到心安。这才是莫沙克,就算穿上贵族
的衣服,骨子里还是没变。
  
  已经有几个看门狗赶上来,分别抓住高地人的左右手,还有一个往他的膝盖
踢了一脚,强迫他跪下,但那粗暴的咆哮一点也不受影响。“怎么不提你们设宴坑
杀使节,一路追杀到要塞门口,还派人埋伏在巷子里,赶尽杀绝?怎么不提那晚
过后,你们把残活的人赶进大牢,脖子锁上铁链,拿剑在我们身上刻字取乐?”
  
  艾许听过这段故事,只是没描述得这么清楚。在那之后,王子殿下匆匆赶赴
战场,才开始他被誉为传奇的戎马生涯。那个商人还想说话,双手高举,焦急地
摇来摇去。“住口吧,今天的游行所为何来,不就是要结束冤冤相报,展现和平的
诚意吗?”
  
  “把他带走。”莫沙克说,艾许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紧迫,游行队伍随时可能
抵达,这场面太不成体统。
  
  看门狗试图拉他起身,但高地人打定了主意赖在原地,继续嘶吼。“你说的
诚意,是拿剑抵在我们身后,像牲口一样在街上展示,证明我们还有利用价值?”
  
  看门狗掴了他一掌,高地人被打得歪向一侧,要不是手被抓住,肯定直接仆
倒在地。他一转头,狠狠啐出血沫,正中年轻贵族的鞋尖。“像你们这种人,也只
有在成群结队,手上拿着剑的时候,才敢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高地人。等著瞧吧,
你们自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到头来还是得卑躬屈膝,你们的王子迟早要跪在吉塔
拉将军面前,像个战败的俘虏!”
  
  艾许早有耳闻,这回使节团由女人率领,或许是某种公开的侮辱,但既然协
议在愚者之夜进行,双方就算是半斤八两,没得抱怨。这吉塔拉将军的来头不小,
是高地国王的幺妹,但在艾许的想像里,可没有哪个妹妹是这样的,长在军营里,
打仗比跳舞还擅长,据说她拿起高地砍刀,也一样能把人连盔甲砍到变形。叫这
样一个人“妹妹”或“夫人”,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现在,跪在地上的可是你。”年轻贵族嘶声说,眼露杀气,花俏的配剑在
腰间晃来晃去。“你们自称野兽后裔,干嘛还需要武器?听说你们的吉塔拉将军也
跟熊一样,徒手能把人撕碎,等会儿大家可以瞧瞧,她是穿着衣服还是天生的毛
皮!”
  
  看门狗想直接把高地人拖走,但后方又挤上来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这下他们
像陷入泥沼,动弹不得。艾许听到几声“杀了他!”的叫喊,也看到莫沙克向前
一步,或许要威吓,或者要杀人。
  
  直截了当的作法,那剑一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住手!”艾许想大吼,他一张口,却迸出另一句话来:“我听说吉塔拉将
军如同打磨过的钻石,耀眼又强悍。”高地人瞪大眼睛,想弄清楚听到的是赞美
还是挑衅。这一糊涂,也忘了反抗,竟被看门狗拖着站起身来。“王子下跪也无可
厚非,大家都知道他风流成性,更无法抗拒美女。”
  
  这实在太超过了,艾许还没说完,那一鼓作气的决心就消失殆尽,他双膝颤
抖,只想蹲在地上抱住头,逃避即将发生的冲突。但罗莎却突然靠了上来,一把
抱住艾许的臂膀,不用向下看,也能感觉到她胸部的份量。那个年轻贵族立刻就
分了心,忘记自己原本要讲什么,脖子浮现红晕。
  
  “太没礼貌了,亲爱的,在殿下的大日子这样讲话。”她的笑声沙哑又狂妄,
足够激起最不可告人的想像。“尊敬的百夫长,既然你一直待在王子麾下,肯定听
过他半夜爬上高塔,潜入普摩拉夫人的卧房,掀开毯子却发现床上躺着只羊?”
  
  四周哄然大笑,王子风流成性,早已不是新闻,而没有比这更适合起哄的话
题了。“我听过这个故事!”有个头发像鸟巢的男人大喊。“吟游诗人说是夫人受
了诅咒,一到晚上就变成羊,只有真爱能让她恢复原状!”
  
  “我听到的是王子就这样溜进床上,第二天还赏赐了头衔给羊!”
  
  “你们都错了,夫人想考验王子的真心,所以设局戏弄他。王子最后上床的
对象可不是羊!”
  
  “说不定殿下也邀将军辟室密谈,厮杀一番。”罗莎一甩头发,芳香扑鼻,
艾许只觉得想打喷嚏。“要不要开个赌盘,看第二天是谁走得出来?”
  
  “我出一个王币,赌王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有个驼背老头喊道,他明
显喝多了,光头红得发亮。
  
  此等倒戈大逆不道,但周遭报以如雷掌声和哄笑,只有百夫长连敲柺杖,脸
气到发红。“你们这些无礼之徒!”
  
  莫沙克一抬下巴,看门狗便拖着高地人后退,沿路群众正忙着打赌,无暇他
顾。金额愈喊愈高,内容也愈见下流。“我押吉塔拉将军……技高一筹。”罗莎刻
意舔了下嘴唇,朝年轻贵族抛去媚眼。“大人,您怎么看?”
  
  年轻贵族揉着鼻子,气势全失。他再怎么鲁莽,也看得出最好趁机找台阶下。
“五个王币赌王子势如破竹,直捣城下!”
  
  这波欢呼声差点震聋艾许的耳朵,以致他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号角齐鸣,蹄
声震地。骑兵开道,飘扬的旗帜进入视野,同时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勒得他差
点没气。罗莎发出同情的咂舌声,眼明手快向后跳开,免得被波及。
  
  “我们还有事要处理,小朋友。”莫沙克说,声音温和得令他起了一身鸡皮
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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