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自从刘杉知道洪政贤曾经救了自己一命之后,对他亲近不少,以前只觉得这个
男人品味很奇怪、审美观很奇怪、脑袋也很奇怪,现在至少多了一丝感恩与尊敬,
只要听到洪政贤走上二楼的声音,刘杉就会特地过去打个招呼。
今天也是,刘杉正在休息室复习明天要小考的科目,门外隐约传来洪政贤的说话
声音,他马上起身走出去。
“我跟你说,这个机会不是每年都有,还补助一半和机票费全免,你看看这样
省了多少,我都想去了啊濋濋!”走廊那方的洪政贤说。
“不是钱的问题。”卢司濋的声音接着传来,让刘杉突然不是很想走过去。
“那是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让你留职停薪,看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
继续上班,说实在的这么好的老板以后遇不到了,”洪政贤说,“而且你不是一直很
想去这间医院进修?他们难得开缺,要不是我有门路事先得到消息……”
“我家现在有一点状况,我不能离开那么久。”卢司濋打断对方的话说,“我是
很想去,也知道机会难得,你先让我想想,过几天我再答复你。”
“要就要快一点啦,还要送审查资料耶,再说你也得给我时间征人吧?唉其实我
不太想让你去,这样今年圣诞节谁陪我伴圣诞老公公和麋鹿发礼物……”洪政贤重重
叹气,仿佛没人陪他过圣诞节比人力空缺更遗憾。
“你们在说什么?”这时,刘杉走出来问。
“我在问濋濋要不要去国外进修啊,小杉你也觉得应该要把握机会对吧?”洪政
贤说。
“问他干嘛?他哪里懂。”卢司濋马上说。
刘杉望了对方一眼,笑笑地说:“我觉得能出国念书很好啊,这种机会又不是
人人有,再说家里有什么大事哥哥姊姊不能处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似贴心得体的话,卢司濋却觉得处处带刺,这话翻译起来无非就是‘家里不缺
你一个,快滚’。
不想在这里跟刘杉争吵,卢司濋抿著嘴,转身便下楼,留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的
洪政贤与漾著得意笑容的刘杉。
刘杉猜想能让卢司濋犹豫不决的原因一定是胡桦,既然如此,他就更想把卢司濋
逼出国去,反正基于他的私心,眼不见为净心情更好,即使要他花时间转车走路回家
也值得。
于是,刘杉当天回家就把这消息‘不小心’告诉了胡楠和胡桦,导致这几天吃饭
时他们俩个人也一人一句力劝卢司濋把握良机,弄得卢司濋一顿饭越吃脸越僵,同时
对他这个泄漏消息的家伙只能瞪不能骂,令刘杉那个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你真的很心机。”阿翰听完刘杉的叙述之后说。
“请说这是足智多谋好吗?”刘杉笑道,“想到下学期开始就不用再天天看到
他,我睡觉都会笑!”
“我上次看到卢大哥,觉得他人不坏啊。”阿翰说。
“那是他对你客气!是装出来的!”刘杉反驳道。
“什么东西是装出来的?”突然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刘杉身后响起,他一回头,
就看到班长大人双手环胸站在旁边。
“干嘛?”刘杉一脸戒备,就不知道这女人又要扔什么劳务给他。
“什么干嘛,家长座谈会的单子全班就剩你还没交,老师在催了,你是副班长
耶,可以不要害我丢脸吗?”班长没好气道。
“……知道了啦等一下就拿去。”刘杉已经懒得抗议我没交单子关妳丢脸什么
事,仅仅挥挥手说。
在班长又讲了几句告诫的话,并终于满意离开后,阿翰小声问:“你还没交?那
不是上周的事?”
“我……我忘了。”刘杉随口说,事实上通知单他每天都带着上下学,就是不知
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拿给他的新监护人签名。
刘杉从小在育幼院长大,老师和孩子的数量比例悬殊,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自然
难以顾到每个人的学校活动,他国小时还曾经期待过老师会来,然而每次都希望落
空,经过几年他就麻痺了,何况随着他年纪渐增,即使老师真的有空档,应该去的
也是其他年幼弟弟妹妹的学校关心,而不是他这个理论上已经长大懂事的大孩子的
学校。
刘杉即使理性上知道他该让著其他小孩,情感上却无法接受,是以他用叛逆作为
发泄情绪管道,升上国中时他玩得挺凶,还加入过帮派,甚至有阵子常常彻夜未归打
架闹事,最后一次闹得大,被抓进了警局,那时候是育幼院院长来带他回去的,他一
直忘不了回程车上,院长没有怪他骂他、反而向他道歉没有多关心到他,且当他顶着
浑身瘀青和血渍踏进房门,倏地看到一双双小眼睛望过来,没有惧怕,只有满满的担
忧,他忽然就哭了,还和孩子们抱在一起许久、许久。
历经这次,刘杉才自认算是真正长大懂事,并慢慢回归正常生活,他决定把好的
一面留在育幼院里,只有偶尔才会再和他曾经的狐群狗党们出去放纵一下,当然这事
不会让育幼院的老师们知道,她们要忙的事情已经够多,没必要多他凑一脚。
总之,他对家长座谈会这类活动已经不期不待,何况他根本无法想像胡桦要跟
老师讲什么,所以他始终没把通知单拿出来,一拖就拖到今天。
“那怎么办?今天要交,你还没有签名。”阿翰看着刘杉从书包翻出那张空白的
通知单,问道。
“大不了我自己签啊。”刘杉说,胡桦的签名他看过好几次,有信心签的出来。
“你要伪造文书?被老师发现怎么办?”阿翰压低声音说。
“不怎么办,顶多被念一顿,只是家长会通知单而已,又不是什么成绩单。”
刘杉说完,拿出另一支黑色原子笔,打算趁没人注意速战速决。阿翰耸耸肩,转回
自己的桌面,当作没看到犯罪现场。
刘杉毫不迟疑就在‘不克参与’的选项中打勾,他不觉得每天早出晚归的胡桦会
特别为他拨出时间参加,再说这种活动也只是和导师聊聊成绩啊、升学啊、出路啊之
类的,他自己都和胡桦没共识,还要和老师谈什么?
其实刘杉心里清楚,他仍然不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一家人,不认为他们会关心他,
这才是他说不出口的原因。
“欸,今天放学要不要去打篮球?阿宏他们说一打钟就要冲去公园旁边的篮球场
占位置,他们有四个人,加我们刚好三打三。”最后一堂课才刚打上课钟,阿翰就转
过来问刘杉。
“好啊打啊。”刘杉正烦闷,想都没想就答应。
阿翰难得约成功一次刘杉,受宠若惊地呆了呆才点头,立刻传讯息给阿宏报告。
“啊对了,你不是说你放学都会搭卢大哥的车回家,你要不要跟他报备一声?”
阿翰抬头又说。
“干嘛跟他报备?他又不是我的谁。”刘杉翻了一个白眼道,“反正他六点半才
看完诊,我七点前去跟他会合就好了。”
“你说好就好。”阿翰摆摆手说。
虽然如此,刘杉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犹豫要不要传个讯息过去知会一声,
然而适时走进教室的老师打断了刘杉的心思,在学生们一片哀号中把小考考卷发下
去,让刘杉只好迅速收起手机。
放学之后刘杉与阿翰一同前往三个路口外的大公园,这个公园占地广阔、除了
基本的儿童游戏区、凉亭草坪、森林步道外,还有六座篮球场及一个溜冰场,加上
外围适合跑步的人行道,每到傍晚总有不少附近民众全家大小前来运动,相当热闹。
他们六个高中生占了半个篮球场,打一打不过瘾,干脆问隔壁打全场的一群国中
生要不要对打,他们当然也说好,于是一群青少年不打不相识,很快混熟,打了几回
合甚至还互相猜拳混合组队,继续打下一场。
剧烈运动之后大家都饿了,于是有人提议解散回家前先去公园对面的小吃店吃点
东西垫肚子,众人纷纷附议跟上,反正国高中生正值发育期,吃两次晚餐也不算什么。
刘杉正在兴头上,和其他人边聊天边吃东西,直到他想起来时间好像不早,拿出
手机看了一眼,才赫然发现已经七点十分,且从六点开始未接来电高达十几通,刘杉
愣住,一看联络人,全都是卢司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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