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同学,开学第一天表情就这么晦气呀,来来来,葛格给你一张贴纸冲冲喜
吧。”柜台的江医师一看到刘杉面容阴郁地推门进来,马上笑着说。
同时也在柜台的护理师小廖姐跟着探出头说:“不过你也太早了吧?卢医师傍晚
才下班,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多耶。”
刘杉一愣,本来今天中午就放学,他已经跟卢司濋说过会自己回家,然而刚刚被
班长和同学这么一闹,他不知不觉竟然又照着习惯走到诊所来了。
“我……我、我忘记带钱包,来借钱吃午餐……”刘杉哪有脸承认自己走错,
他赶紧胡扯一个相较起来不丢脸的理由。
“你忘记带钱?那跟我们一起去吃吧!”正巧这时候洪政贤走出来,马上大方
邀请刘杉。
“这怎么好意思……”刘杉立刻婉拒,何况这只是借口,他已经想走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多点人一起吃饭热闹呀,濋濋你说对吧?”洪政贤朝身后说,
走廊那边出现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卢司濋,另一个是一名盘著长发的年轻女性。
“不对。”卢司濋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向刘杉笑问:“我们要去吃泰式料理,
都是辣的,你可以吗?”
“噢,可以……”刘杉被卢司濋的好心情吓了一跳,傻傻点点头。
这时候,那名女性看到刘杉,兀地惊呼一声,“咦!你是刘杉吗!?”
洪政贤、卢司濋和跟着凑热闹的江医师与小廖一致看向那名女性,接着又有默契
地转向刘杉,不约而同心想现在在演哪一出?
刘杉也呆了,他盯着对方问:“妳是……小彤老师吗?”
“原来妳以前去的那家育幼院就是刘杉待的那家啊!”
六个人坐在一张圆桌周围,一边等菜上来一边聊天,虽然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下午
一点,又是平日,店内客人却仍络绎不绝,生意之好可见一班。
“嗯,我在那边待了四五年,后来才去小学教书,寒暑假有空也会定期去当志
工,不过最近一两年比较忙,又离职又转职,确实好一阵子没回去看看了。”施雅彤
——也就是刘杉口中的小彤老师说,“哎呀,没想到才多久不见,小杉你就长这么
高了,差点认不出来,真是男大十八变啊。”她拍拍刘杉的肩膀,甚是亲暱。
刘杉笑了笑,偷偷瞄了眼身旁的卢司濋,后者似乎对这话题不太感兴趣,正专心
挑出凉拌木瓜丝里面的红辣椒。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遇到小彤老师……妳为什么会在诊所里?”刘杉
问。
“咦?你不知道吗?”施雅彤和洪政贤互看一眼,腼腆地笑着说:“我是洪医师
的老婆啦。”
“啥——!?”刘杉惊叫一声,声音大到整间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在服务生过来关心出了什么事、而刘杉尴尬地表示没有没有抱歉吵到大家、接着
餐厅各桌又恢复热闹气氛之后,他用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声道:“这个人——这个人的
品味那么诡异,小彤老师妳竟然喜欢这种人?”
“什么诡异,我这是走在时代的尖端好不好,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洪政贤
马上抗议。
“他除了品味怪异之外其他都很好呀,”施雅彤无视老公在旁碎念,笑着说,
“我们就是在育幼院认识的,他以前去义诊过,他毕业的大学会定期举办这类巡回
健检活动,当时刚好育幼院的申请有抽中,我们就这么相遇、一见钟情然后交往结婚
了喔。”
刘杉简直不敢相信,小彤老师人温柔又漂亮,当时他们育幼院一票小男孩还私下
争执过长大以后谁要娶老师这件事,没想到老师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被这个装置艺术男
拐走了!
“欸欸~说起来小杉你以前也见过政贤啊,你那时还搭他的车回来呢,你不记得
了吗?”施雅彤说。
“我见过他?我搭过他的车?”刘杉疑问。
“对啊,你小时候很喜欢逞强,有一次发烧不退送医急诊,就是政贤载你回来
的,还顺路买了一堆零食不是吗?”施雅彤说,“遗憾的是你大病未愈,所以那些
零食全都分给其他小朋友了,你一包也没吃到,事后还哭了。”
“我哪有哭……”刘杉这下终于想明白他觉得洪政贤眼熟的原因,原来那个救过
他一命的医生真的是洪政贤,天啊这个世界也太小。
正当施雅彤还想继续说刘杉小时候的糗事,这时服务生刚好上菜,他们都饿著,
自然以食为重,又泰式料理香辣下饭,个个大快朵颐起来,这话题也就被抛到脑后了。
茶足饭饱后,洪政贤说要先载老婆大人回家,便牵着施雅彤往另一边走去,而
江医师看看时间差不多,和小廖互相使个眼色后双双表示要先赶回去诊所开灯开冷
气,话才刚落下就跑了,眨眼间,只剩刘杉与卢司濋同行。
刘杉还震惊于小彤老师结婚的消息,直到卢司濋的声音传来他才回神。
“你为什么要说没带钱包?”卢司濋问。
“什么?”刘杉一愣,根本忘了一开始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你刚刚跟雅彤交换联络方式的时候打开了书包,钱包不就夹在课本中间?”
卢司濋说。
刘杉那时为了拿手机的确开过书包,却没料到只是一瞬间的动作竟然被卢司濋
看到了。
“呃……我、我以为我没带,今天开学东西比较乱,我没多注意。”刘杉有点
心虚地说。
“喔。”卢司濋没有追问,反而说:“原来你以前喜欢过雅彤啊?”
那语气有些戏谑似地,听得刘杉浑身不舒服,加上方才谎话被拆穿,他有点难堪
又有点不服气地回嘴:“小孩子仰慕老师是很正常的事,总比某个人明明暗恋自己的
哥哥却不敢说出来的好。”
卢司濋停下脚步,刘杉见对方沉下脸色,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但他自认说的是
事实,没有道歉的必要,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停在路中央僵持。
“不关你的事,我警告你不准多嘴。”卢司濋冷冷道。
“怕人家知道就不要做呀!”刘杉摆明不受威胁,“而且有什么好不能讲的,
你们……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卢司濋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继续过你
单纯的日子就好。”
刘杉最讨厌卢司濋看轻他的年纪,对方也就比他虚长几岁而已,嚣张什么。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嘴巴长在我身上,我如果哪天不小心说出去你也管
不著。”刘杉说。
“哈,”卢司濋冷笑一声,“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知道?这种威胁对我没有用。”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没关系,我敢说桦哥本人一定不知道,否则你也不需要
那么紧张。”刘杉扬起嘴角说。
见卢司濋不说话,刘杉知道他这次确实抓到对方的把柄了,心里正得意著,那人
忽然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制服衬衫,俯视他说:“要说就去说啊,我难道还怕你?”
刘杉没看过卢司濋这么气势凌厉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住发抖,只想往
后退。卢司濋说完就松手,顺势推开刘杉,自行往前走,不打算再搭理他的样子。
刘杉被推到一边,踉跄几步,缓缓舒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几秒钟前竟被对方的
气焰震慑,越想越不甘心,瞪着对方的背影,将这仇稳稳记在心里。
隔天开始正常上课,放学后刘杉依然要去诊所等卢司濋下班,原本以为经过昨天
的争吵两个人的气氛会更难看,然而卢司濋的态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维持着
和以往相同的不理不睬。
刘杉心里闷着气,也不主动甩对方,迳自窝在休息室看书,直到回家,两个人都
不怎么交谈,日子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喂,刘杉,你想好要填哪一组了吗?”某天下课,阿翰问道。
“不知道,你呢?”刘杉趴在桌上说,“我倒希望不要再跟班长同班了,快被她
烦死。”
“欸你们不是交往了吗?我以为你对她还是有点意思。”阿翰说。
“屁啦谁要跟那个臭三八交往,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不实谣言!”刘杉瞬间起身
拍桌说,“总之不管填哪一组,我绝对不要跟她同班。”
“可怜的孩子,看来你的心灵创伤不轻,”阿翰摇摇头叹气,“对了,昨天大吉
给了我一些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什么好东西?”刘杉问。
“片子啊,大吉说是他哥珍藏的,身材都超辣,”阿翰故作神秘地低声说,“今
天放学去我家?”
“今天……啊今天不行,我家要去外面餐厅聚餐,改天吧。”刘杉想想说。
“你家是传统家庭啊?这年代还搞什么聚餐?”阿翰啧啧两声说,“我看你也不
用担心未来要做什么,家里有事业的话直接继承不就好了,反正你既然都被收养了,
应该有继承权力吧。”阿翰一脸羡慕道。
“继承个屁,哪轮的到我……何况……”何况胡家并不是他真正的家,刘杉想,
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虽然胡桦、胡楠和胡若都对他很好很友善,可是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他的心态
始终将自己定位成寄宿的外人,成年后他就想搬出去自力自强,如果胡桦愿意提供他
金援那他会怀着感恩的心收下,如果不给,他也不觉得怎么样,至于先前提到的相关
企业,刘杉只当作胡桦讲讲客气话,完全没放在心上。
在他心目中的未来蓝图里,胡家并没有被划入。
“不说了啦,上课上课。”刘杉不愿多提家务事,随着上课钟声响起,正好结束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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