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承禹在小年夜那天下班后就回家，赵子熙那天是晚班，到家时只能收到恋人传来的
讯息。
　　‘到家了吧？冰箱里有排骨汤。’
　　有卢承禹在的日子里，晚班回家，屋里总是有食物的香气；多是简单的汤类，丢了些
适合久煮的菜，比如高丽菜、小白菜、番茄这些；毕竟晚上十点后也不适合吃太多东西。
寒冬夜晚到家，恋人的笑容与心意，着实温暖身心。
　　偶尔想吃咸酥鸡那类的宵夜，卢承禹会在附近的便利商店等他，两人一起到咸酥鸡摊
买东西。虽然希望卢承禹不用特地出门，想吃什么由他买回去就好。
　　每当有这类不希望卢承禹多做事的时候，恋人不厌其烦表示，不需要这样无微不至的
照料；赵子熙大多时候都不会接受他的劝说，直到卢承禹改以撒娇的方式：‘早点见面，
不好吗？’
　　怎么可能不好？就算不舍他在寒冬中外出等他下班，更不愿拒绝他的亲暱。现在因为
年节，非得分开十二天，赵子熙都快忘了以前一个人是怎么度过时间。
　　现在这个屋里，多了不少卢承禹的东西；原本空荡的书架上，摆放游戏角色的小模型
，还有卢承禹工作需要用到的书籍。被问到有没有喜欢类型的书籍？一时间只想到以前常
翻父亲的建筑类杂志，这让卢承禹感到讶异，但没有多问父母的工作类型；卢承禹明白，
赵子熙仍难以谈论父母的事物。
　　接着慢慢增加小说类的书本，多是奇幻或推理小说。周六、周日赵子熙下班回家时，
卢承禹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看书或是电视影集，唯一不变的是准备好的餐点。
　　赵子熙在休假日，而卢承禹要上班时，也会拿小说来看，两人共通的话题增加了一个
；有时还为书中角色的选择，认真的讨论起来。
　　这个屋里有声音、有温度、有气味、有许多生活回忆；赵子熙期待未来，两人能有更
多相处的点滴，这是一年前，无法想像能再次拥有的期待。
　
　　除夕早上为了配合接昨晚的大夜班，赵子熙早上八点前，开车到卖场，打算下午三点
关店后，直接开车下台中。
　　卢承禹担心他会因塞车，赶不上家族的聚会；赵子熙觉得无所谓，只要能在散会前到
场，向长辈敬酒祝贺新年就好。卢承禹第一时间仍担心，迟到会‘对不起长辈热心邀请的
好意’，这是基于卢家亲戚交流热络，而有的想法。
　
　　但他想了一会儿后，只交代开车小心，没有再对家族聚会多发表意见。卢承禹的贴心
，让赵子熙想起对前女友的焦虑，主要由何而生。赵家每年过年都有大聚会，但家族企业
间的角力，远大于亲情交流。
　　前女友依她的想法，认为亲人之间应该亲密，很努力与其他人做交流。丧礼的场合，
每个人都带着温和、静默的那面前来；前女友以未婚妻的身分，努力与亲戚们建立良好关
系。无论她是否了解，赵子熙对某些长辈，并不抱持尊敬的态度。
　　赵子熙并不希望她做这么多，他抱着远离家族的想法，并不想与亲戚们有太多接触。
而她单纯的认为，‘亲人是一辈子的，无法改变的关系’。这让赵子熙害怕，他不想与一
个要把他绑在家族中的人，建立法律上的关系。
　　为此，赵子熙真心庆幸，能与卢承禹相遇。
　　而赵紫珉不放心他一个人开长途，又是因为车潮多，会有许多状况的时段。
　　‘带承禹下来，就答应你开车。’赵紫珉开出条件。
　　
　　“我也很想，但这个时节还不让人回家，卢家就会对我有意见了。”
　　脑中不只一次想像：邀卢承禹一起下去，不需要让他面对亲戚的眼光，只需要留在旅
馆等待。订一间豪华的汽车旅馆，附设泳池跟按摩浴缸的那种，让他一个人在那里也不无
聊；等敷衍完亲戚后，拥抱住他汲取温度。
　　“想到他在台北，我会小心开车回来的。”这么说了，赵紫珉才勉强答应。
　　赵子熙初二就回卖场上班，卢承禹初五开工后，赵子熙就得回台中，与兄姐会合。这
段时间两人没有见面，由电话联络得知，卢家每天都有活动，真的是亲戚交流热络的家族
。
　　他们简化许多习俗，请法师一并为忌日不同的父母诵经。仪式结束后是久违的家人聚
会，赵子熙的近况自然是哥哥们关心的重点。得知赵子熙现在是在打工时，大哥相当不以
为然，甚至还对介绍这工作的赵紫珉颇有微词。
　　“虽然你没有经济压力，但这样混日子有乐趣吗？都几岁还在打工过日子，把爸妈的
遗产留给你，是想让你生活轻松点，不是让你混。小珉妳也太宠他。”大哥一如以往严肃
看待弟弟、妹妹。
　　“看子熙是赚多少钱，过怎样的生活，也不是挥霍爸妈的遗产，大哥你就多给他一点
时间。”与大哥相比，二哥较为亲近他们，替赵子熙说话。
　　赵子熙猜想，赵紫珉有将他情绪低落，跑去宜兰的事情告知二哥，他才会说出‘多给
一点时间’这样的说法。与大哥的一路菁英教育的思考模式相比，二哥比较能体谅因情绪
而停步的人生。
　　“就说你要思考自己生活的目标。”大哥叹气：“偏偏还跟女友分手，都已经谈到结
婚了，有自己的家庭，有目标、有责任，才不会甘愿以打工度日。”
　　“他有想改变了。”赵紫珉说：“应该年后就会开始找工作。”
　　赵子熙没有向赵紫珉提过，但她会知道，也不是太令人讶异的事；卖场经理毕竟是她
的朋友。而会想换工作的主因，是打算配合卢承禹的上下班时间。关于这点，赵子熙不得
不承认大哥所说的话有几分道理，生活有目标，才会想改变。
　　几人在外吃过饭后，四人回到老家。赵紫珉调回台中的总公司后，就住在这里，四层
楼的建筑对她来说太大，平时也忙，除了她自己的房间，几乎没有整理。各自将自己的房
间整理到晚上能住人，接着一起整理父母的房间。
　　兄姐秉持不需要的东西就丢弃，将能用的物品、旧衣物捐给附近的育幼院之类的场所
。赵子熙对他们快速分类物品，不表示意见，理智上明白，那些东西不会再有人使用，留
下并没有意义；但要由他整理，还是下不了手。
　　一楼租给服饰店，二楼是客厅、厨房与父母的房间，为了照顾父亲，浴室与墙面上装
上扶手，方便长辈自己走动。
　　听他们讨论要如何重新装潢，二哥可能会调回台湾，这里离二哥的在台湾的公司不远
，回台与妻子就能直接安置在这里。
　　要更换因湿气发霉的皮沙发，将沾著清不掉的油污、鲜少使用的老旧厨房，整个打掉
，更换新的厨房设计。
　　兄姐的理性，总是让他感到近乎无情。他看着这个空间，仍有挥之不去的景象；父亲
曾经坐在沙发看报纸，自己看了电视上的料理，想尝试自己做看看，母亲站在他身边指导
，但事实上，母亲自己也很少下厨。
　　“子熙。”二哥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这样可以吧？”
　　“啊？我也没住这里，当然以你们的意见优先。”
　　二哥拍拍他的头，说：“谢谢，辛苦了。”
　　不懂二哥为什么对他道谢，为什么要对他说辛苦了；这个年纪还被二哥当小孩般对待
，让他感到难为情。这几天的假期，他们都在整理老家的东西，这也是他们在农历年后回
来的用意，需要任何外面的资源，才不会被年假给耽误。
　　每天睡前，都会与卢承禹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先前整理非要抛下的物品所生的惆
怅，就在他的温度中获得安慰。想见他，希望他此刻就在身边。
　　‘对了，周一晚上，家里有点事，我先不过去你家。’
　　周一是原本预定回台北的时间，赵子熙周二开始上班。
　　“怎么了？”赵子熙脑中涌起不安的念头。
　　卢承禹已经向家人坦白两人正在交往，就算两人同居，卢承禹也未曾提过他家人是否
有意见，难保过一个年，卢承禹的父母想法就有变。
　　‘我妈早上腹痛去急诊，排周一早上做检查，等检查的状况，再看能不能去你那。’
　　“那是当然的。”某方面安心了点，又为卢承禹担忧。“你妈状况还好吗？”
　　‘初步诊断说是胆结石，检查后再决定治疗方式…急诊治疗过后，现在精神好多了。
然后又觉得自己没事，没人看着，搞不好就不去检查，真是的…’
　　听卢承禹强作镇定的声音，赵子熙为他感到难受，真心希望他不需要面对父母面对病
痛的情景。
　　“抱歉，没能在你身边。”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
　　‘应该没事啦，她现在精神很好。早上真的吓到了，现在还有对面阿姨在，她也说不
是大问题。’
　　怎么听起来，像是卢承禹在安慰他？
　　问了在哪家医院，正好是母亲最后阶段住的那家医院，他的精神更加无法集中在电话
里。
　　赵子熙忘记自己有没有说，周一他也会去医院，有没有好好向卢承禹道晚安；满脑子
都是看亲人愈来愈虚弱的场景，围绕在身边的，满是无力与恐惧。

子熙心里的那道槛要跨过还是需要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