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门开时吃海鲜饭
在咖啡店打工的他有一天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店址座落在大学附近,客户群以学生以及附近的上班族为主,不时也有来国际交流的
外国学生,如果只是看见头发皮肤眼睛颜色不同的人,他还不至于觉得奇怪。
会开始在意,是因为那个棕发的外国人完全没踏进店来过,往往一个人倚著墙、拿着
本子,很勤快地纪录著什么。那个人的背影很好看,从短裤露出的腿部线条也无懈可击;
如果是打算干坏事而蹲点的话,这样的外貌实在太张扬了点。出没期间通常在晚上七点到
八点,所以他猜对方是吃完晚餐顺路来蹭免费网络;不过现在到处都有提供WIFI的店家,
为什么非要在咖啡店门口呢?明明有冷气、明明天气超热,进来买一杯就可以坐很久啦?
快八点了。他看着门外随时会离开的神祕男子,内心越来越纠结。
好想翘班出去问清楚。
*
跟伙伴打过招呼,他在伙伴双手双脚赞成的加油声中,趁店里没什么客人,拿掉围裙
走到门口。
外国人先生听见门的动静,快速地看了下手上的码表,这时刚好有两位顾客结伴上门
,他赶紧让出空间,并注意到外国人在本子上画了两个杠。
只算上门人数,该不会是竞争对手找来做市场调查的?
这家连锁咖啡店生意做得不小,有什么市调是一天一小时就能结束的吗?
店门重新自动关闭,流泄而出的冷气变弱,才站了一会他都感觉自己像冰棒一样在融
化。他打算速战速决,猛地站到外国人旁边,轻咳一声,战战兢兢吐出一句:“How are
you?“。一边自己脑补“Fine, thank you! And you?“、一边唾弃自己讲个英文就颤抖
、一边自我安慰没关系体院生以体力决胜负。
“很豪好豪。”
外国人愣了一下,接着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回应,同时转头对他微笑。在默默注视对方
背影(以及腿)一个礼拜之后,他终于见识到对方的庐山“正”面目──深而俊俏的五官
,有点娃娃脸,笑容很暖,浅棕的肤色也很漂亮。一双蓝眼睛被店里的黄光照出微微的琥
珀色,仿佛夜晚降临前的星空。
见对方会说中文,他在心里谢谢妈祖保佑,简单粗暴地切入正题,用中文问对方这几
天来都在这里做什么?
外国人一脸疑惑,用表情请他再说一次,他放得很慢地重复。
“你……”他指一下对方,“在这里……”比一下脚下,“做什么?”补一个手动问
号。
对方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点点头,把东西都塞进包包里,急匆匆用中英交杂说了几
句话,转头就走。他好不容易解读出“补好衣丝”的意涵,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他的来意,
用长期训练出的敏捷反应快速一把拉住对方。
“等等等等等等请别走!”他情急之下一喊,感觉自己像激情的马景韬。
外国人困惑地停下来,桥了下被拉歪的后背包,“当众强街是不好的哦。”还谴责地
看他。
求求您这时候发音标准一点啊!而且我才不是要抢劫!
他心中的马景韬又开始悲痛咆哮,在路人诧异的眼神中他憋住气,强忍羞耻,鬼使神
差地蹦出一句:
“星、星巴克新品试喝!同学要不要来参考一下?”
“不用了些些。”
“来嘛来嘛拜托拜偷。”
他在外国人一脸莫名其妙中也开始口齿不清,最后双手合十,用虔诚的姿态把人强拉
进店里。为了圆谎他自己出资调出一杯乱七八糟的咖啡──感觉商标上的美人鱼会因此在
梦中吐他口水──还效法殷勤的店小二地用力拍沙发椅,仿佛在拂尘,恭请对方上座。
*
英文比他好一百倍的伙伴问清了外国人先生的目的。
说是在实际观察某统计曲线的应用性,那曲线名为普阿松,听着像夜市卖臭豆腐的大
哥,他觉得有点俗,但不敢把这个脑洞跟正热烈讨论数学与统计的两个人分享。他们好可
怕,兴致勃勃地说着体育生完全不明白的语言,简直出口就是让人头痛的魔法咒语。
他默默退回柜台,瑟瑟发抖地擦桌子。
毕竟还在上班时间,伙伴没有聊太久,很快回到调饮料的行列。
在传杯的时候他快速地感叹一句“会英文真好,可以跟外国人聊天,真不愧是卷哥”
,他的伙伴轻飘飘地瞥过一眼,说:“我们后来讲的是西班牙语。”唔唔唔好讨厌啊,要
专精英文还是西文还是数理求求你选一个就好好吗。
难怪他都听不懂。
但被打击成碎片的英文自信心突然又黏回了一点点。
以西班牙为母语的话,不知道对方是西班牙人还是南美洲人?他很好奇,在对方临走
前,鼓起勇气问出口:
“你从那里来呢?”
“Barcelona。”
外国人笑着回复,音调很华丽,笑容果然充满该国灼暖的色彩;巴塞隆纳是很出名的
城市,他喜欢的球队就在那里,也梦想有一天去那边亲眼看看。因此柔软的亲切感涨满他
的心,他傻呼呼地瞇起眼睛微笑。
外国人凝视著那个自得其乐的笑容安静一下下,接着有点挣扎地凑近,左右张望之后
小声道──后来听说那以西班牙人的音量而言是轻声细语了,但他与他伙伴都听得一清二
楚──:
“你们的coffee不好喝,要多注意喔,不然会倒!闭!”倒闭两个字还相当字正腔圆
。
“……”
他看着对方手中的空咖啡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才是万恶之源,又觉得怎么会真
的有人把乱调的咖啡喝完呢,难道是天使?
干巴巴地说了谢谢指教,他忘记问对方的名字。
不过没关系,对方每天都来实地调查,从明天起他要天天假借新品试喝的名义,一洗
前耻。
*
前耻没洗成功。
不是因为商标女神在睡梦中用鱼尾巴给他无止尽的十字固定,也不是外国人从此将他
的手冲黑暗咖啡视为拒绝往来户,当然更不是他毁损店誉而被经理炒了;单纯只因为外国
人没再出现在店门口。也许那个阿松曲线的观察结果已经够了吧?时间点怎么这么不刚好
……
几天之后他做出一件自己都觉得很不应该的事。
他请散布各系所的队友们帮忙找出的该外国人的行踪──诸如修哪堂课、有没有参加
社团、通常在哪个学餐吃饭。(正式球员就有十一人根本人才济济!)有个死会的队友以
为他想追人家,还热情地提供求爱密技(例如天天送宵夜到人家宿舍楼下,以美食换取心
上人的注意力),他觉得这招很老套,明明不是在驯养流浪小动物,同时又辩解不清,毕
竟自己此刻的行径确实离痴汉跟踪狂只有一线之隔。
他谴责自己,然后(身体很诚实地)根据小道消息兴匆匆狂奔到对方此时的修课大楼
,趁中堂下课偷偷摸摸混进去。人目前不在教室里,但他眼尖地发现对方的背包,赶紧坐
到旁边的空位上,感觉自己真是见微知著的心机男子。
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咖啡店员的清誉!
接下来只要再找机会让人尝尝他巧手泡出来的正常咖啡,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嗯嗯。
外国人回到座位上看见他有点惊讶,随后很自然地打了招呼,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
他凑近对方想说话,可惜休息时间刚好结束,教授关上门,关灯后打开投影仪,将点
点繁星铺上整个天花板。
哗!
是传说中的认识星空!他居然不小心混进了选课时抢输的通识课!
老师还因为七夕刚过而教大家怎么辨认牛郎星跟织女星!
他听得入迷,连自己来干嘛都忘了,教室灯重新亮起时依依不舍,下课后还拉着唯一
的说话对象倾诉不已。好脾气的外国人邀他一起离开教室,不时用不标准的中文回应,说
“我也很喜欢心心。”,他一时脑抽还大胆纠正对方的发音,两人“心心””、“星星”
个没完,此起彼落地呼应了草丛里的声声蛙鸣。
在路人看醉汉般的眼神中他们回过神来,噎了一秒,然后一起放声大笑,同时友好地
猛拍彼此肩膀。以男生的标准而言现在他们是正式的朋友了。
西班牙人名超级长,他只能勉强记到父姓的部分,对方很爽朗地让他直接用单名“
Luis”称呼就好;他的中文名字很难念,Luis好几次咬到舌头,表情羞耻得仿佛要咬舌自
尽,他大笑着也请对方只用姓氏叫自己。这是一种礼尚往来;而且“陆”跟Luis听起来很
像,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你可以,跟我说一下牛腩跟滋女的故事吗?”Luis问他。
“……谁?”
“老师刚刚上课说的,galaxy两边的星星。”
“喔、喔喔!好啊。”
他仔细地解说了七夕的由来,Luis随着故事一惊一乍。
“牛腩不是吃的那个?喔喔喔是牛郎,牛──郎──cow boy?不是啊?好吧。咦咦
你们古老的牛会说话!不是每只都会?真可惜……等等等,wait a minute!你是说,那
个cow boy跑去偷看人家洗澡还偷衣服?额、这样不好喔……好吧好吧只是故事。然后他
们生了宝宝,她的家人来带她回去,还放出一条大河挡在中间,不让他过去。啊啊啊我知
, 河就是galaxy!不过我觉得,如果她想留下的话,父母还是要依她的想法比较好……
好吧好吧我知道只是故事。因此每年有一天,他们会踩在一群小鸟上,跟彼此见面,因为
还哭了,所以常常这天就下雨了。”
他听着这个总结,感觉再也不能好好面对这个传说,尤其对方还一副“又懂了一个新
知识真好真好”的正直表情。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告知其实七夕在习俗上还会吃油饭,接
著两人顺理成章地一起跑去吃油饭。
吃著吃著Luis兴致大发,说有一天要做Paella(西班牙海鲜饭)请他尝尝,一直到这
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啊!他是想来让对方喝自己正正经经泡的咖啡的啊!为什么现在居
然一边吃油饭还一边配炒米粉跟贡丸汤!七夕已经过了这样算不算马后炮?王母娘娘会不
会大发雷霆?
他一脸震惊,还被误会是不是对西班牙海鲜饭有偏见。
“没有没有……我对自己的脑子比较有偏见……”经过短暂的挣扎,他不得不悲痛承
认,比起能同时进行多项思考的人们,他就是一个在遇到意气相投的谈话对象时,会彻底
忘记自己是谁的阿憨。
“不要担星,至少你的coffee很好喝。”
“咦?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他还有点受宠若惊,结果一抬眼对上对方促狭的眼神。
“……Luis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坏的Luis。”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坏了!明明看起来这么诚恳!说好西班牙人都善良开朗的呢!”
“我做Paella给你吃你不要申气哈哈哈哈!”
他假装生气地低头狂嗑油饭,其实心里很高兴。必须动用心机才能与对方再次见面的
这个事实,一直让他隐约不安,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么执著,可是实际坐下来好好相
处时,即使学科不同、国籍不同、母语不同,意外地居然能说个不停,仿佛默契十足而顺
畅无比的快速传球。感觉太过美好,像是随时可以花式打门成功。
也许莫名其妙的执著是来自直觉的呼喊吧?
“这里有个好伙伴,你不能错过,绝对不能!”的景涛直觉。
有吃油饭有保佑。
*
顺利互加彼此脸书后,他在几天内把人家所有有露脸的照片都按了一轮赞,贴文的部
分是西班牙语,靠翻译米糕也看不太懂,为了避免自己的行径太像疯狂粉丝,他很克制地
只浏览过一遍。
那些贴文大部分是日期、数字以及国旗照片的组合,其中有好一部份还标了哭脸。
他想知道每张照片里都笑容满面的Luis会为了什么不开心,练球时也在思考,不小心
把球往门柱猛踢还差点被反弹的球打到脸时(就像比利时的前锋Batshuayi那样),灵光
一闪:喔!那些数字是球赛比数的纪录吧!印象中贴文时间有一波集中在七月,是世足期
间啊!哭脸是因为喜欢的队伍输了吧?
哦哦哦解谜成功!
他举起双手呐喊一声,助攻的队友见他打门失败还很乐,忍不住将人揍了一顿。
他很喜欢两件跟足球有关的事:一是打门入球、一是运动完大家一起吃宵夜。
侧门口出去有一家很受欢迎的热炒店,打卡还送小菜,根本球队爱店,今天也一如既
往地整队都呼朋引伴跑去吃。充分运动后的汗臭味、摆满店门口的养殖鱼箱、满满一盘香
辣开胃的烧酒螺,这是他心中特别具有男子气概的画面──但今天真是侷促到不行。
店里出现了新的店小二、不是、他是指工读生。
工读生(众望所归地?)是他的新朋友Luis,因为老板说为了开阔商机,店里要加卖
海鲜饭,需要有正宗大厨相助。他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看样子未来练完球的聚餐都可
以跟Luis正大光明地见面;可是队友们一直起哄“那不就是你在找的那个外国人吗?真人
比你形容的帅耶!”,他感觉自己曾有过的猥琐都被摊开在阳光下了。
呜呜呜人家中文很好的!不要再泄我的底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现在闭嘴我们
还是好队友……
糗他最大声的队友点的葱爆牛柳一上桌,就被他泄恨地狂吃一通,然后他们又因为一
些乱七八糟的小事闹哄哄地笑起来。Luis继续上其他菜,他看着对方燕般轻快的身影,疑
惑为什么有人可以把热炒店的脏围裙穿出五星大厨风范。彼此视线相对时,他鼓著满嘴的
食物无声地笑了笑,在对方滢滢微笑的蓝眼注视中,默默觉得脸有点热。
正求着老板把冷气开强一点,他的队友一把拐住他,说哥哥都懂,让哥哥来帮你。
帮什么?他这不是已经拿到遥控器了吗?
他还在继续吃蒜泥鲜蚵,把肥滋滋的抢先挑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队友坏笑着把Luis
招了过来。
──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摸!他心中的马景涛又出场大叫。
──让你给我的牛柳偿命!队友邪佞一笑,像个坏员外。
“那个啊,我们家阿陆啊,下礼拜六生日,next Saturday齁,外国人先生陪他嗨一
下啊?”
“……你这种口气很像老鸨,戴粗金条的那种。”他偷吐槽,被掐大腿。
“好的啊,我科以的话?”Luis完全没被队友的搭讪吓到,从容地看向他,神情很乐
意,还拿出手机查日期,“八约二十五号,你是Virgin?”
是处女座!
不是另一个意义的那种!
……好吧虽然其实是但不要大声说出来!
内心的景涛站在瀑布下大哭大叫,他表面冷静地点点头说对(是八月二十五号没错)
,但队友显然想歪了,或者唯恐天下不乱,在他耳边说了句“哦豁豁那就送入洞房囉!”
。他回头一定要拿球打死这个队友不可。
后来直到吃完饭结帐都不敢去看Luis。
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为情,可能因为Luis帅气又可爱,自己的表现根本是个寡
廉鲜耻的迷弟,偏偏那样吸引自己目光之人居然愿意为他的生日献上祝福。一种高兴又羞
耻的焦灼感。
混在人群当中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出店门后还是忍不住回头,隔着一段距离
向Luis挥手说再见,对方笑着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并挥了挥,他连忙低头一瞄手机,发现一
则讯息──要是有时间给你做Paella☺──
☺☺☺☺☺
这个表情符号突然变得好可爱哦!
他猛点头,露出跟表符一样圆润又呆萌的笑脸,原地蹦了蹦,简直忘记自己是谁,被
回头来抓人的队友一把捞走。
*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其实也没有,他一直在心里数馒头,痴痴以待,还嫌时间过太慢。
在这段时间中,他无意间发现Luis住在隔壁栋的研究生男宿,不由得感叹,原来两人
的宿舍如此近,在此之前居然还能从未相遇,直到阿松曲线带来的契机才破除这个鬼打墙
般的现象──而且一破除,反而天天都能见到了。不只见面,还聊天,还一起吃宵夜。西
班牙人酷爱吃宵夜,常常在刈包跟青蛙撞奶店前徘徊,他有次在附近餐厅目睹全程,觉得
对方在地化得很可爱。他也知道了对方贴文上的哭脸是什么意思:Luis有个奇葩特技,看
球时只要一分心,就会错过打门入球的瞬间,尤其是上届世足四强赛德国对巴西那场,全
场总共八个打门,他至少有三个因为低头吃东西而错过。他很懂那种恨不得捶心肝的痛,
同时觉得对方少根筋得很萌(如果可以他愿意在Luis专心看球时专门提供喂食服务)。
总之各种滋润。
一边滋润又一边觉得不太妙。
渴望着能常相见、也确实天天如愿,却仍然感觉空虚,为什么呢。
生日那天咖啡店里有排班,伙伴们唱了生日快乐歌,并合资一整个千层派蛋糕让他打
包回家,经理还准许他随心所欲做一杯特调带走,被寿星的洪荒之力加持,他成功调出一
杯好喝得让人痛哭的果香拿铁──美人鱼大人都会因此放他一马,不拉去水里抓交替。回
家路上满手都是宝物,他乐颠颠的,比在深秋里拥有整个公园的松果的松鼠还要幸福,幸
福得不得了,非常非常地,想把甜暖到难以自禁的心情,与某一个人分享。
他站在那人宿舍楼下打了电话过去,听见对方说起中文像唱歌的语调,就忍不住笑。
对方热切地邀他上楼,说为他准备的庆典也刚好完毕。他在敲门后先准备好被慕丝什么的
喷一脸,但Luis是好人,应门时只一脸疑惑看他摆出戒备姿势。
“僧日快勒!看到归了吗?”Luis一边问一边张望。
“鬼?没有没有没有。”他赶紧摇头,并竖起食指示意,农历七月晚上千万别提这个
字。
他跟着Luis走进房间,还在试图解释为什么不要在晚上说鬼,脱完鞋一抬头,吓得倒
退一步。
“……Luis你!为什么、要把普渡摆在房间里?”
一个小木桌上摆满各种零食方便面、几叠金纸、跟没点燃的香,香还插在……等等那莫
非是说好的西班牙海鲜饭……!幸好他没有阴阳眼,不然说不定会看到很多阿飘正在大吃
大喝!
“蛇摸普督?这是给你的birthday party,大家都跟我说,就是要这样给好兄弟庆祝
的喔?今天路上有好多人都在给你庆祝呢!陆真受欢迎!”
“我想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是说我们其实并不是good budy吗?”
Luis俊俏的五官皱成一团,仿佛被整个世界欺骗了,蓝眼睛水光闪闪,看起来十分委
屈。他觉得眼前的人好可怜又好可爱啊。都可以清楚地想像到,Luis认真地问别人,该怎
么用台湾人的方式帮在八月二十五号生日的人庆祝呢?然而可能因为中文表达不清而被误
会为,台湾人都怎么过八月二十五号呢。偏偏今年的这天是中元节喔。结果得到的反而是
该怎么摆普渡的知识。
──还摆得挺好的。
居然还有果冻制的三牲。
他噗嗤笑出声,蓝眼睛的苦主一脸哀怨地看他,那蓝宛如浓雾弥漫的海,幽怨的海怪
潜在海波下,露出亟需被安抚的表情。
“这个给你,店里的新品试喝。”他试着投喂海怪,递出自信之作。
“……”Luis显然记得上次那杯有多难喝,不太甘愿。他一把塞进对方手里。
然后弯着眼睛看对方从一开始胆战心惊的小啜到迫不及待的畅饮。
不开心的海怪翻了身变成在晴海晒太阳的赛壬,氛围暖洋洋的,不唱歌都让他沉溺。
“在月亮历七月的时候,是鬼月,地狱的鬼门会打开,鬼就可以回到人间走走。鬼以
前也是人,所以我们称祂们为‘好兄弟’,并不是真的brothers。有些鬼没有家人准备东
西吃,很可怜,所以大家才会在今天准备很多吃的,让他们吃好吃满。这就是普渡。”
一起坐在供品桌前的沙发椅上,他用尽可能简单的句子解释,虽然没有明言,但Luis
已经明白了用这种方式庆生实在太乌龙、敏感的人说不定会感觉被冒犯,因此紧张地盯着
他看,想从他脸上看出是不是有盛怒的蛛丝马迹。
他笑着摆摆手,表示不介意,Luis也安心一笑,然后又低头开始喝饮料,喝啊喝的,
不知道想起什么,举起手发问:
“这个鬼门具体而言在哪里呢?”
“呃,到处都是?”
“在欧洲也有吗?”
“呃……没有的吧?”
要是有的话作鬼也可以环游世界了,好像不赖哦?另外鬼界还会有语言问题吗?
他也因为对方的脑洞开始发散思维──想像一名鬼先生,期待无比地走出鬼门,结果
入眼皆是金发碧眼的外国鬼,语言不通连供品都吃不到的惨样──又噗哧一声笑出来。
“话说鬼月有很多不该做的事,像是晚上时衣服不可以放在外面、路上有钱不能捡、
不可以做结婚买房等等的重大决定……”
“衣服放在外面会怎样?捡了钱会怎样?”Luis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回过神发现重点
,紧张地问,他一看就知道这个外国人大概犯了不少禁忌,但想着外国好像不太信鬼怪习
俗、对方又是理科生,应该不至于被吓得从此不敢晾衣服,就实话实说:
“鬼会把自己穿进挂在外面的衣服里,这样你要是拿进房间,就是自己把鬼邀进家了
;捡地上的钱,就表示允许丢钱的人拿走你的好运──Luis你现在把窗户锁起来干嘛啦哈
哈哈就算衣服还在外面这样也不行啦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别怕,我明天带你把捡到的钱
丢回原地,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疯了,对方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好像身边有很多鬼,他觉得这样逗人家有点缺
德,可是又好好玩,Luis凑到他身边似乎想壮胆,他故作豪气干云状,一把搂住人家,一
副“大爷罩你”的模样。
结果因为对方伸手一个反抱,差点原地软成一团。
呃呃呃呃什么巫术?他有点尴尬地微微退开,不晓得自己怎么了,难道被鬼附身?
Luis在他身边很安心似的,又开始问东问西,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哦──路上的
那些食物是大家给归吃的东西啊,原来不是都在帮你庆祝生日啊。”
“……对,我没有那么伟大的。”
“呼。”
Luis叹息一声,放下饮料搓搓手。他猜对方可能还是被鬼故事吓得怕怕的,有点内疚
,想给予一点自己的温暖,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搭上对方的,这举止仿佛给了莫大的支持,
Luis猛地转头看他,蓝色的眼睛水光闪闪。
“陆,你说,鬼月不该做的事,还有不可以结婚跟买房子。那……谈恋爱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没多想,直接这么说,被猛地扑在沙发上时才回过味来,震惊之下
没来得及羞涩,也不知道那番话关不关自己的事,毕竟他们虽知道彼此都单身但之前的应
对不都是好朋友般而已吗?
是的吧吧吧吧吧?
Luis微微倾身对他一个劲地笑,☺☺☺☺☺☺又脸红红的那样,他简直要被可爱到断
气。啊啊啊啊啊是才怪!他在心中大声反驳一秒前的自己,觉得自己迟钝得有什么资格谈
爱!但Luis没放过他,越靠越近,低声倾诉:
“我很喜欢心心,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心心。我很喜欢。希望我能成为在你
眼中以及星中都栽入很多心心,的人。”
赛壬唱歌了。
他觉得自己被那言语甜得窒息。
在无法呼吸的时候他张开嘴,像是坠海后渴求空气的水手,接受了来自赛壬的吻。
情不自禁,急不可耐。
原来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