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事已了,韩璧渊认为没什么不可说,于是向玉杓娓娓道出之前的梦境。
晋燐是真仙的那一世炼了不少法宝,法宝或有灵性之物往往会互相吸引或生成,
所以晋燐炼了法器就让韩璧渊保管,收在身边养著。玉杓、森忍他们几个即是当初
被养出来的器魂或收服的法宝,后来转世也曾几度相遇。
韩璧渊又提起晋燐当皇帝的那一世,说:“那一世我带兵打仗,你和枭还有小
龟他们都是我的兵将,有些则是异族人,打平谈和后成了朋友的。”
玉杓摸了下自己光滑的脑袋,思索著:“这么说我们几个还真是有缘啊?说不
定将来还能再见到师弟师妹他们……”想到森忍、王烈沼和其他同门的下场,他心
里不是不难过。尽管他没哭天抢地,但打击太深,所以才回老巢沉眠,待在灵脉附
近多少能增进修为,却提不起劲精进修为。今晚听师父讲了前世梦境,他多少能释
怀一些。只要一直往前走,殊途同归,总有一天还能再相见也不一定。
韩璧渊点头认同。他说:“我也是这样想。就算每次下场都不太好,但也不会
一直都一样吧。有些事会慢慢改变的。”
玉杓问:“师父说梦里见过寺庙遇的妖怪,那妖怪到底是谁?”
韩璧渊皱眉回想:“我在梦里见过不只一次。阿燐是仙人的那一世,自戕之前
他还去找了另一个仙人算帐,说是对方挑拨离间才害了我。之后阿燐成了皇帝,有
位贵妃诬陷我淫乱后宫,阿燐把那位贵妃处决了。被杀的仙人跟贵妃虽是一男一女,
长得也不一样,可我梦里就直觉他们是同一人,也就是之前寺里遇到的妖怪。”
玉杓抱胸吐气,咋舌说:“这样听来是累世宿怨?修炼之人最怕因果纠缠。不
过既然遇上了,也许是有机缘能解决吧?”
“我可不想再和那妖怪有什么牵扯。”韩璧渊低头嘟嘴,一脸困扰低喃。
“药煎好了。师父喝药吧。玉杓,多谢你。”晋燐在房门外听他们聊到一个段
落才端汤药进来。
玉杓讪笑摆手:“没什么,应该的。”
晋燐把药汤搁在床头旁小桌上,越过玉杓坐在床畔,客气笑回:“多亏你陪他,
谢了。我要侍奉师父喝药了。”
玉杓这才会意过来大师兄其实是在催他走,他笑了笑起身把椅子收好,拱手拜
别后从窗口飞走了。
晋燐回头安慰韩璧渊说:“师父不必担心那些累世因果,一切因我而起,我会
承担下来。我知道师父最怕这些事,师父喜欢安逸和平的日子,不喜欢俗世纷扰,
也不爱与人相争,对么?”
韩璧渊垂眼点了下脑袋,随即又抬头跟他说:“可是我不想阿燐孤单一个人。
我不喜欢打杀也不喜欢争斗,但我更不喜欢阿燐一个人艰苦。”
这番话令晋燐心中暖煦,他对男孩浅浅微笑,端起药舀了一匙,吹到不烫口以
后喂过去。韩璧渊面无表情把药喝了,晋燐好奇问:“苦么?”
韩璧渊向来坚忍无比,想都没想就答:“还好。”
这药是晋燐亲自配好方子煎的,哪能不晓得滋味如何,方才试药时他把自己苦
得脸都黑了。他舍不得师父吃半点苦,端著药汤叹道:“这药还得连喝七日,师父
忍忍,我弄了些糖蜜过来,苦的话就尝一口。”
韩璧渊欣然答应,盯着晋燐把一个半透明的琉璃小盒打开,拿了支白瓷细长的
调羹从里面舀了些淡金色蜜糖凑到他唇前,柔声哄著:“来,吃点甜的。”
韩璧渊看糖蜜中还有桂花在里头,张口把勺里的桂花一并卷到嘴里吃,香气盈
满口鼻,化开了残余在喉间的苦味。晋燐不由得盯住师父探出来一小片粉嫩湿润的
舌尖,有一瞬失神,他连忙收歛心神,耐心喂完药之后又拉起师父的手替他按摩,
又度了真气过去。
韩璧渊的手脚易冷,此生是至阴之体,与前生并不相同,也许是因为被强行从
鬼界带回来的缘故。这体质容易被当作炉鼎利用,可以说天生就是件宝贝。晋燐不
想师父被盯上,所以在邻山洞穴开炉炼造一块宝玉,希望能掩藏住师父这体质,不
过至阳或至阴之物的炼成并非一蹴可几,眼下只能尽量不让师父离开渐云峰了。
自此之后,玉杓时常带沙罗一块儿过来探望韩璧渊。晋燐怕师父在这儿的日子
平淡无聊,常由著师弟、沙罗带师父在山里跑,山中仍有不少单纯和善的精怪也都
喜欢亲近他们,但只要师父在流虹居,晋燐肯定与之形影不离。
玉杓每回见到大师兄望着师父时的神态无比痴迷,就默默感到忧心。有一回他
和大师兄、师父一块儿在晒药草,趁师父茶喝多跑去解手的机会向晋燐劝说:“大
师兄啊,我知道你对师父的心意,师父当年对你也是很好,从没拘束你,你想往哪
儿他都由着你,你……知道有些事勉强不来吧?”
晋燐转头瞥他一眼,应了声说:“知道。所以我没拘束他,他想到哪里我都陪
著、护着。”
“万一哪天师父他发现你对他的情意,但他接受不了呢?”
“呵。”晋燐浅笑,想起师父成年后的模样,语气特别轻柔:“会接受的。若
那时他真的不愿意……”
玉杓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不自觉放轻语气问:“嗯,万一那样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晋燐目光里的温柔尽褪,神情森冷阴郁,但话音依旧轻浅:
“不知道啊。我没办法想像师父不要我,或师父和别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总之不
能那样。我会竭尽所能让师父喜欢我,离不开我。玉杓,多谢你提醒我这些。”
面对大师兄这笑容,玉杓只觉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头皮发麻。他连连咽了两口
口水,嘴角抽动了下,结巴敷衍:“不、不谢。”
其实他早认清大师兄的温柔和善只给师父,大师兄的好都是因为师父才好。久
远前大师兄在北陆处理各路纷争时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城府心计并非没有,只不
过大师兄一心惦念师父,除此之外没什么野心罢了,不然哪还有谭乔则那些人蹦跶
的余地?
玉杓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如今的师父只是小幼苗,禁不起大师兄摧残。思及
此,玉杓心急脱口劝说:“不管怎样,请大师兄还得再忍个几年。毕竟……”
晋燐微瞇眼睨视玉杓,心想这家伙有完没完。他尾音高扬:“毕竟?”
玉杓皱紧一双瞇瞇眼,痛心疾首低呼:“毕竟师父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晋燐默然盯着二师弟半晌,才给他面子应了句:“我晓得。”
“七岁的孩子!”玉杓加强语气。说完他发现大师兄眼神冰冷,抖了下手逃向
刚回院里的师父寻求庇护。他深知大师兄护短,对自己人极好,不过遇到跟师父有
关的事就另当别论。
渐云观虽然没有了,但渐云峰犹在,当年道观里的东西都被晋燐、玉杓他们收
藏起来。不过道观因为长年无人往来走动,已经和林木花草融为一体,甚至住进禽
鸟走兽。虽然荒废后无人打理,晋燐他们也并不认为不好,韩璧渊更是时常把陈旧
破陋的道观当作游戏的地方,到处冒险。
在山里修炼的日子过得平淡朴实,晋燐不急着让师父辟谷,两人在山里耕种作
物,将辟谷的丹药磨了粉慢慢加到饮食里。等真正辟谷后依然栽种其他充满灵气的
花草果子吃,并依照节气、日子吃一些特定的东西。晋燐谨守过去和师父生活时的
日常规矩,这也成了修炼的一部分。如此年复一年,唯有大节日才会有变化,他会
带师父、玉杓跟沙罗一块儿去人间过节,中秋时他们会一块儿上飞梅山找簪晴他们
叙旧。
八年后的春天,晋燐终于把那块极阳宝玉炼好,挑了个日子等韩璧渊练功回来,
两人一同到后面露台用灵泉沐浴时送出去。这时韩璧渊已十五岁,眉眼逐渐长开,
个子也抽高不少。晋燐为免听玉杓唠叨,已有许久没跟韩璧渊一起沐浴,即使一起
入浴也因莫名害羞而回避直视对方。
韩璧渊并不晓得晋燐内心挣扎与煎熬,只觉得有时晋燐在疏远他,偏偏这些年
他对晋燐越发依赖喜爱,总是不肯分开太久、离得太远。有一年簪晴留他在飞梅寺
住三个月,他也想向太蕴他们学习,所以一口答应,谁知才过三天他就熬不住寂寞,
对晋燐想念得紧,天天都要送一只茶精去传话倾吐思念。
然而韩璧渊对情爱之事懵懂,加上晋燐有意克制自己,韩璧渊至今对情爱欲念
之事仍迟钝懵懂。
这天他跟晋燐老样子把衣服脱下叠好,他先来到外面池畔,拿杓子往身上泼了
些灵泉水。如今他修炼有小成,不惧冷热,冲过身体直接跨到池里坐下。晋燐随后
坐进来,两人并肩面向外头一大片繁茂蓊郁的树林,受到灵泉滋润而酣畅吁气。
晋燐拿出炼好的玉石说:“之前提过的宝玉已经炼好了。”
“终于啊,好几年了吧。”韩璧渊看他掌上一块玲珑剔透的宝石,像雪一样有
些雾白,约莫鹌鹑蛋大小,接到手里却不由得讶叫:“好烫。”
晋燐拿起那块宝石说:“这里面有我一缕神魂。”
这话让韩璧渊诧异,他只知道这是晋燐用来助他掩藏体质、利于修炼的东西。
晋燐问他准备好了没有,他点头后被晋燐搂住肩膀,另一手拿宝石贴到他下腹就开
始念起咒诀,那块宝石由实化虚往他腹里隐没入体,一个吐息间就融入他气海。
晋燐专注将东西化进少年体内,做完这事才发现自己的手离少年胯间之物距离
很近。他太久没和少年沐浴,就算一起也刻意不去注意对方身子,这时才发现韩璧
渊胯部光滑无比,半点杂毛也无,少年腿间那团软肉粉粉嫩嫩垂在那儿,形貌生得
相当可爱,害他只瞅一眼就呆住了。
韩璧渊发现晋燐的视线落在自己腿间,心里一阵羞耻尴尬,悄然并起双腿,一
手摸上腹部,撩出水波乱了水下景色,他问:“这样就好了?”
晋燐勉强回过神来,收手应话:“嗯。可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像……肚子有点热。”韩璧渊忍不住揉眼,慵懒低喃:“有些困。”
“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晋燐掌心再度抚上他肚皮轻轻辗揉,度真气过去助他
吸收宝玉。
“你的魂魄、这么做真的不要紧?”韩璧渊有些担心,他知道短暂的依附或操
控的问题不大,就像灵识追探目标那样,可是神魂相融又是怎么回事,他就不得而
知了。
“没事,影响不大。”晋燐的唇若有似无碰了他额角浏海。虽然已有几世邂逅,
但他还是不安,唯有魂魄牵系著彼此,他才能确保任何情况下不会失去和师父之间
的联系。莫说是神魂相予,就是要他的皮肉骨髓都是乐意交付的。
“你愿意和我结成道侣么?”晋燐不着痕迹搂住他的腰,轻声询问。
韩璧渊歪著脑袋靠在他肩臂上静默半晌,一人修仙何其寂寞孤独,自然有个伴
才好,何况又是他喜爱得不得了的人。他欣然答应:“当然好啊。永远作伴,当然
好。”
晋燐表面平静,他知道师父肯定没有别的意思,但光是能当普通的道侣就够他
感动,不禁把人搂得更紧。韩璧渊感受到晋燐在激动,转头对他微笑了下,随即瞥
见晋燐腿间埋在浓密毛发中的东西开始肿胀并高高翘起。
“阿燐,你这里……”
晋燐慌忙挡下师父的手,背过身去说:“没事。一会儿它就好了。”
韩璧渊凑过去摸晋燐健实宽厚的背肌关心询问:“真的没事么?”
“嗯。师父若想走可以先走。”
韩璧渊知道晋燐在害羞,他自己有时睡醒也会发现那根东西特别有精神,不过
晋燐很善解人意,从来不会戳破这事,由他自个儿解决,把裤子给洗了。他顾虑到
晋燐的心情,答应道:“好,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谢谢你为我炼了这么一块
宝玉。”
韩璧渊对晋燐毫无心眼,是全心全意的信赖,此时并没有往其他地方猜想,他
出了池子把身体擦干,穿好衣裳就走开了。若他忽然折返回池畔,也许就会见到晋
燐正激动的套弄腿间事物,口中渴求的念著“师父”、“韩璧渊”这些日常对他的
称呼。
韩璧渊沐浴后回寝室,施了云水千化把水气袪除。方才那块宝石让他浑身暖和,
令人犯困,天色虽然还早,他还是上床小憩。闭上眼却想着方才瞥见的光景。他不
是头一回看到晋燐光着身子,虽然他们同为男子,但每回见了晋燐裸身都会害羞,
更别提晋燐那处在他眼前莫名起了变化。
他当下太错愕就匆匆离开,现在想来又十分害臊,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浮荡躁
动。“好热……”他把棉被挪开,背对外面侧卧,努力把晋燐在脑海那副光景抛开。
晋燐回寝室后发现师父躺在床上,他担心师父不适应那块宝玉,走近床边将人
扳正仰躺,指尖触到师父眉心探寻经脉状况。韩璧渊的身子没事,就是脸和颈子有
些烫,他施术让床里凭空生出清风,让师父睡得舒服些,然后望着人发呆。他盯住
师父粉嫩可爱的唇瓣,视线取代双手将那细致玉秀的五官都仔细描过一遍,不久前
平息的欲望又有了蠢动的迹象。
晋燐慌忙挪开眼,解下床帷后转身走开,负手走到窗边书案平抚心绪。他垂眸,
黯然低喃:“十五岁……半大不小的,唉。”他可不管玉杓或其他人那些叮嘱,但
也是真心想呵护韩璧渊,只不过师父不晓得能否接受他的心意,一想到从前被拒绝
的经历就不由得怯怕。
等欲念平静后晋燐走回床边,他坐在床缘执起少年的手沉思,没多久默默红了
耳根。
“师父睡相真好看,手好细……”他轻捏韩璧渊的手指,然后看到韩璧渊颈上
浮现一圈淡白色的花草纹,它们开始往头脸、身体蔓延。这是韩璧渊自个儿钻研出
来的小阵,用以存录梦境,发梦时那道小阵法会自行作用,在暗处能看见它透出幽
微白光。
晋燐凝眸注视片刻,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周围景物飞快变化,倏地定住。他听
见自己的声音,也看到自己对一个清秀的青衫男子出言斥责:“你就在这里待着,
哪儿也不准去,免得又招惹麻烦。”
青衫男子生得清秀,发脾气时却也暴烈得很,一掌打翻了旁边正在炼丹的小炉
鼎回吼:“我没错,为什么要关着我?”
“你不懂外面那些尔虞我诈,心性单纯,还是别乱跑了。以前还没化人形时的
你听话多了。”
“我化人形后你不也很高兴?现在又……果然是喜欢那个仙子,后悔了吧,觉
得我害你丢脸是不是?”
争吵的片段开始模糊,晋燐低头发现自己身穿一身黄袍站在明亮的花园里,面
前有个俊雅的男人颓然坐在地砖上冷笑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淫乱后宫,你、
陛下难道不信我?”
“朕信不信你都一样,只要你待在这里,我就保你一命。一旦你走,朕不保证
后果。”
那男人失笑:“荒谬!就算我有罪你也该让人提审我,而不是将我关在后宫!
皇兄,你、你在羞辱我么?”
“朕不想你去边关……”
“你是想鸟尽弓藏吧!”
晋燐皱眉,四周又像时光飞快的流转,模糊了会儿,他看到自己成了身穿锦衣
的小皇子,手里拿着糖盒在哄更年幼的小皇弟,吃了糖的小皇弟咯咯笑,扑过来抱
住他用软嫩稚气的嗓音宣告:“等我长大了要娶皇兄,皇兄真好看啊。”
紧接着又是一阵更猛烈的晕眩,晋燐抚额吸气,看到自己一双脚冻的紫黑站在
冰雪中,手里紧握著另一个男子,那男子冷笑说:“炼了一辈子的符也没能镇住你
的狂傲,修了一世的阵法圈不住你的野心,你一个疯魔的器修,做出这么多件惊天
动地的法宝也算了得,还有什么不满的?对了,因为不是能令你修成真仙的仙器重
宝吧……所以你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你对我没有半点不舍么?”
晋燐只是用力握住这人,胸口窒疼难受,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入魔我也陪你,还不够吗?不够吗?你要什么?”
晋燐听见自己开口说话,那声音听起来低沉粗砺得可怕:“你说过想要、纵横
诸界,逍遥自在,不必再被瞧不起、被更厉害的人压在头顶,我……”
“为了我?不是为你自己么?我想要逍遥自在还不容易,再不管你的事我就自
由了!”说罢,那个眉眼都被风霜模糊了的男人下狠手把被握牢的手给化了,连同
骨头都化成灰,皮肉则为血水,纵身跃下一座数丈宽高的融炉中。
一个似男又似女的声音在洞外笑开来:“终于啊,无量诸天宝诀要出世啦!不
枉我机关算尽,嘻、哈哈哈。”
“什么宝物,害我没有你,这种东西不要也罢。”晋燐平音说著,对炙热滚烫
的炉里冷笑,打算把这座炉鼎连同正要炼成的法宝给毁了,却听洞外那人急忙召来
别人:“大家快来阻止他,他想把圣地将要现世的宝物给毁了。”
声音在大风雪里变得遥远不清,晋燐趴在韩璧渊的被子上被摇醒,韩璧渊轻推
他肩膀喊:“阿燐你醒醒,别睡了。”
晋燐有一部分意识还停留在方才梦境里,虽然跳到炉中的男子和眼前少年生得
不一样,但魂魄是相同的。他起身瞅了眼韩璧渊,惊恐的将少年牢牢抱紧,颤声低
语:“你还在……”晋燐徐徐吐了口气,慢慢冷静下来,虽然知道是梦,但这一刻
他不敢放手。
突然被晋燐勒抱住的韩璧渊有些惊讶,他推了几下都无法撼动对方,无奈喊他
说:“阿燐,你抱太紧啦,我有点难受。”
晋燐依恋不舍放开手,讪讪然垂眼道:“我无意间窥探到你的梦境。对不住。”
韩璧渊轻轻摆手:“没什么,那不也都是我跟你的过去么,看就看了吧。”他
露出无奈又心疼晋燐的浅笑说:“不过一醒来发现你倒在身上,真把我吓了一跳。”
“可能是我们累世缘份,所以偶然发生这样的事吧。”晋燐已从纷乱梦境里缓
过来,一想起自己前生的种种劣迹,就让他抬不起头直视韩璧渊,却又在意得不得
了。他艰涩启齿问:“在你梦里,不,在那些前世我对你这么不好,你从梦里想起
这些也不讨厌我?”
韩璧渊面无表情望着晋燐良久后反问:“你不也是在过去几十年里为了去鬼界,
想起那些前世的东西?你讨厌我么?明明不来找我,说不定这一切就结束了不是?
那样一来你就解脱了吧?”
晋燐说:“我不想跟你分开。没有什么解脱不解脱,也从不讨厌你。”他顿了
下,目光闪烁低语:“确实不是没想过,你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吧。再不会有人令我
患得患失,让我时刻惦念,可是这些年我只能想着师父过日子,如果不这样,我根
本过不下去……我喜欢师父。”
“嗯。”韩璧渊没想到他最后来这么一句,表情有些怪,不知所措的低头沉默
了会儿,揉了下鼻子说:“我不讨厌阿燐,我也喜欢阿燐。以前梦见这些事的时候,
只在意那些不怎么好的结果,可是现在我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儿啦,我知道阿燐不
坏。梦里阿燐对我也很好,却总是被旁人挑拨或算计才会那样,再说人总有一死,
最后能死在阿燐怀里也是不错。”
“师父……”
少年垂首腼腆淡笑,右手揉起左手指,向人倾吐道:“再说了,我要是不喜欢
阿燐,又怎么会每一世都跟你相处这么久?就算有时梦里你做的事令我费解,可是
当时你肯定有什么苦衷吧。”
说到苦衷,晋燐就心虚了,他确实有满腔苦衷,也都记得彼此那些前生旧事。
他的苦衷就是他对韩璧渊求而不得,却又被误会得厉害,所以每次都错失机会。这
一世他是韩璧渊的徒弟,内心深处仿佛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而对师父死缠烂打,无奈
过往的阴影实在根深柢固,不时影响着他。
好比现在他就无法不感到恐惧,万一师父察觉他的情意却无法接受怎么办?万
一他跟前生一样失控把师父给逼死了怎么办?
韩璧渊看晋燐有些走神,喊他一声问:“也不晓得我们有几世是在一起走过的,
要不我把梦境转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梦里不全是坏事,我们相处
时也很快乐的。”
晋燐不会放过任何亲近他的机会,自然点头应好,韩璧渊朝他伸出两手要将存
录的梦境传给他看。这都是留在灵魂里的记忆,彼此所记的事情和感受或许有所出
入,但事理与真相并无落差。
韩璧渊提醒道:“这些年我陆续梦到的东西繁杂。”
“只管来吧。”晋燐接着他两手轻轻拢握,师父的碰触让他觉得身上有些酥麻,
很快的他就无暇理会这些杂念了。
前世记忆如画铺展开来,人物变得栩栩如生,最后仿佛置身其中。
某一世的晋燐是皇族贵冑,韩璧渊幼时和他一同在山中拜高人为师,两人是同
门师兄弟。晋燐后来回了京城,韩璧渊则想在山里当闲云野鹤,但后来晋燐逼韩璧
渊下山当自己的谋士,允诺他等到平定家国后要与他一同归隐山林。多年后晋燐掌
权天下,就在他打算履行承诺,要舍下权位和韩璧渊去隐居时,有人为私欲暗杀韩
璧渊。晋燐厌倦那些权力倾轧,又赔上师弟,心如死灰之下竟也走上绝路。
下一世的韩璧渊是个小乞丐,还带了好几个乞丐孩子一块儿在街头讨生活。晋
燐则是个黑帮头子,掌管许多商镇、海港的盘口,势力庞大。韩璧渊和乞丐兄弟们
被帮派吸收并逐渐受晋燐重用,地位渐渐不凡。
可是韩璧渊最初只图三餐温饱,并不喜欢在黑白两道间周旋,后来还妄想带小
弟们金盆洗手,反被晋燐逮了关在隐蔽别苑里,下药废了武功,让他哪儿都去不了,
对外更诓骗大伙说韩璧渊已死。最后有个堂主背叛晋燐,藉朝廷之力把晋燐的势力
给灭了,因此连累韩璧渊。别苑被放火,晋燐为救韩璧渊而一起被烧死了。
又经一世轮回,晋燐成了侠客,韩璧渊是山寺里的僧人。僧人救侠客反被盗匪
报复而死。两人再次转世成了道门里的师兄弟,修炼四百年,晋燐是很有野心的器
修,为了练出心目中的法宝而深入妖魔之地,韩璧渊因担心他而随之同行。晋燐将
炼好的宝物全交给韩璧渊保管,却总是不听韩璧渊劝告,后来韩璧渊更因身拥许多
仙器重宝而遭各路修士纠缠,甚至被亲近的道友设计陷害,最终两人一同殉道。
晋燐慢慢睁开眼望着眼前少年,那少年正对着他微笑,他忽然有种感觉,眼前
人其实深爱了他好几世,只是并不自知。
每一世他们的身份、容貌都不太一样,结局也都不甚圆满,甚至没有一世他们
互诉情意、肌肤相亲,但晋燐知道自己每一世都对韩璧渊恋慕难舍,对方或许也是
吧?只是韩璧渊对这种事过于迟钝了,甚至有一世还当了和尚,庙里更没有暗地里
犯戒的僧人,所以小和尚到死也不明白情爱为何物。
韩璧渊拉了拉晋燐的手,看起来羞赧含蓄的笑望他说:“阿燐,你觉得怎样?”
“我对你真不好。”晋燐感慨:“这么多世你竟然都因为我吃尽苦头。”
韩璧渊想听的却不是这些,表情有些困窘,他抿了抿嘴坐近一些,仰望着比自
己高大的徒弟说:“不是这个啦。每一世我们都很亲近的,有时是兄弟,有时是伙
伴,还都死在一块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千万别内疚,往后成了
道侣也跟我在一块儿。”
“嗯。”晋燐看他说得认真,情不自禁往他额头轻吻了下。
韩璧渊懵了,慢慢抬手摸自己额头被触碰的地方,整张脸快烧起来一样烫,但
他怀疑晋燐是受了梦境影响,低头讪笑:“你是不是没醒啊?我,我不是你的小皇
弟,也不是那个小乞丐,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晋燐目光微暗,轻声试探:“不喜欢?觉得恶心?”
韩璧渊古怪的抬眼瞅他一下,扯了下嘴角说:“都不是,但是、但我有些怕。”
“怕?”
少年轻点头想往后退,发现自己手脚微微发软,浑身越来越热,他不敢直视对
方,嗫嚅说:“就是有些怕。你别这么看我。”
晋燐闻言才收歛过于炽热的眼神,轻叹道:“嗯,不看你。我要去其他洞府看
药炉的情况,这几天不会回来。有事就遣茶精,或是找玉杓他们吧。”
“好,知道了。”
晋燐一走,韩璧渊整个人趴在床里大吐一口气,两手揉着发烫的脸颊,摀脸低
号:“真奇怪,为什么脑子跟身体都变奇怪了,好可怕啊,好像要被阿燐吞掉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将那些前生的梦境视作噩梦,正因为对过往都释怀了,可是方
才晋燐看他的眼神跟梦里癫狂疯魔的样子有点像。晋燐异常炯亮的目光活像是猛兽,
被盯上的韩璧渊不仅害怕,几乎要原地发抖了。但那种恐惧并非源于厌恶,还带了
某种隐然的悸动跟暧昧,令他混乱不已。
晋燐飞到隔壁山头,站在一座高耸的瀑布下任由强烈的水流冲击,借此寻求冷
静。他告诉自己师父不会又被他逼死的,师父只是还没想起他们相恋的过往。但他
有些熬不住了,得让师父慢慢察觉并接受他的心意。
“光是这样不够。”晋燐黯然自语,思量著:“光是守着并不够,还要让你的
心靠向我……”
四、五日后,韩璧渊独自在渐云峰山域的几座山头间飞行,连沙罗都没带上。
这趟出来是要找晋燐,他穿的是晋燐做给他一身月白窄袖的衣衫,长发随意扎了马
尾,靴鞋是他自己学着缝制的,晋燐不仅炼药,也炼器、铸剑,山里有好几处风水
宝地都是晋燐用来做这些用途的地方,但他跑了一整天也没找着人,只好随意挑了
棵顺眼的大树飞上去过一夜。
几个时辰后晨曦自枝叶间洒落,光影在韩璧渊眼皮上跃动,除了各种禽鸟此起
彼落的啭鸣之外,树下开始有不同走兽的怪号。韩璧渊闭眼还不想早起,却被那些
异常兴奋的声音扰得睡不下去,他心想:“说不定阿燐已经回去了。回去看看好了。”
韩璧渊在粗壮枝干上站起来,稍微整理仪容,低头就见底下有两头熊叠在一块
儿,歪头看了半晌就面无表情飞回流虹居了。一路上也看到不少飞禽走兽互相求欢、
交媾,这才恍然大悟:“春天啦。呵。”
晋燐果然在流虹居等著韩璧渊,韩璧渊一飞回来就看他走过来问:“跑哪儿去
了?也不留个信,我担心。”
韩璧渊浅笑:“也是因为你四、五天不回来,我才出门找你的,跟你一样,我
也会担心啊。”
晋燐听了低头抿笑:“可是我好歹是大人了,师父不必担心。”
“我也不小啦。”韩璧渊无奈吁气,扁了下嘴说:“不过昨晚也没睡好,一早
还很吵。春天里到处生机勃勃,一早我就被树下两只大熊给吵醒了。”
“哦?”
韩璧渊好笑道:“还有狼啦、狐狸啦,兔子跟鸟儿,忙着生孩子吧。”他摆手
又笑了声,迳自往屋里走,坐到桌旁给自己倒水喝。
晋燐双眼微亮,跟上去坐到他旁边问:“师父见到那些事是什么感觉?”
韩璧渊瞅他一眼,握著杯子想:“春天到啦,该开个新的药炉啦?”
“还有?”
“嗯……有新的山菜可以采来吃。啊,对了!”
晋燐咽了下口水,紧盯着少年问:“嗯,怎么了?”
“灵茶啊!采茶啊,我怎么给忘了。”少年一手拍额,反省道:“明日再早起
采茶吧。”
“师父。”晋燐幽幽低唤。
“何事?”少年眼神清澄无邪瞅著男人。
“你看了飞禽走兽生孩子,没、没别的想法?”
韩璧渊不解望着他,须臾后反问:“你想吃鸟蛋?想收灵宠?还是、还是也想
生孩子?”
“……当我没问。”晋燐神色阴郁,看来他把师父护得太好,所以师父总想不
到那些事情上。
两人闲聊了会儿就一同出去练武,午后玉杓慌忙出现,拿了条素色帕子擦满头
汗跟他们说:“师父、大师兄。呼。”
“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何事啦?”韩璧渊开口关心,晋燐也将长剑收到手背上
一轮银芒刺青里走了过来。
玉杓喘了几口气说:“我收到凌照雪的求救符。这符是从前我给她,说是有事
互传时能用的,一早它变成一只飞鸟停我头上,我拍晕它想烤来吃,哪晓得化成一
张符,这才想起来。她从来很少跟我联系,这会儿居然用了我送她的符,看来是出
事了。”
韩璧渊问:“符上可有什么线索?”
玉杓点头:“说是被魔族女人给抓了。她已经离开咸和山庄,我也很久没她消
息,唉,可能她也不想跟咸和山庄求助吧,不过我一个恐怕是救不出她的,想请、
请师父跟师兄帮忙。”
晋燐看向韩璧渊,想起从前这人吃醋的事。但韩璧渊已经转生,又还没想起往
事,只知道凌照雪的来历,而且又是玉杓的朋友,于是果断答应:“我也想帮你,
不过这里最有能耐的就是阿燐了。”
“大大、大师兄!”
“别跟森忍一样结巴。”晋燐蹙眉失笑:“我帮你救她,不必多说了,这就准
备出去一趟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