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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熙唯后来向教授正式拿了交换学生的申请书,但他却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徐懿贵说明
。
走到这个时刻,他隐隐约约明白了徐懿贵在这件事上的宽容,或是说放任。
但杜熙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任。
杜熙唯未曾怀疑过两人的感情,因为他知道,也感觉得到那份真实。
他邀请他同居。他们住在一起,可以的话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衣服做家事,
一起养一只名字很长的斑龟。
但是徐懿贵从未开口向他要求任何承诺。哪怕明知无效,虚幻的海誓山盟也好。
相较于婚姻,交往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如此自由,这时他才发觉所谓世间形式上容存的
“两个人的关系”,其实那么薄弱。
寒冬仍在持续,杜熙唯选在某一天,特地精选了一间网络票选中CP值高而且灯光美气
氛佳的咖啡甜点屋。
两人驱车前往店址的路上,徐懿贵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笑的等著杜熙唯告诉他此行的
目的。
一下了车,杜熙唯有些兴奋的一边裹着围巾,一边拿着手机往前,“要到了要到了!
”
“走路看路,不然会跌倒。”才刚说,徐懿贵眼明手快的在对方腰上扶了一把,避免
了一场惨剧。
杜熙唯小跳步的跑到了门口,说明了预约的时间与电话,两人便随服务生到了后院靠
窗的座位。
整个店是英式装潢,整间店以木质装饰为主,充满了老式的华丽雕工与图腾。两人的
座位倚著一个外扩的窗,向外推出一个梯形,正好摆上一张圆桌,可以外眺庭院的造景。
这种仿古的装潢他从前也在一个地方看过。
“有点怀念。这个窗户。跟从前书房的真像。”徐懿贵说。
杜熙唯知道徐懿贵说的正是那个起火的旧宅。
想到过去,他不禁想起那些日子、那些人……包含没有再联络的刘德凯。过去还在读
大学的每年过年,包含他生病的那时候,他都有收到对方‘新年快乐’几字简单的短信,
杜熙唯也都会回传。但杜熙唯想,往后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杜熙唯向来以真诚待人,所以当一份心意被切割时,也是真实的痛与失落。甚至超乎
他自己的想像的深。
杜熙唯的朋友,或是说称得上多年的老朋友为数并不多,他很珍惜。他不是没有想过
‘要是当初没有跟徐懿贵在那个时候去玩就好了’‘要是当初在理学院顶楼强硬一点的否
认自己是同性恋就好了’这些念头,但他也明白,后悔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如果再让他选一次,杜熙唯其实也明白,他还是会选择徐懿贵,跟他去玩,恋上对方
。
别再想了,杜熙唯对自己说。
前菜很快上来了,今天因为正是跨年前一天,所以店里只供应标准餐点,两人并
无多言,专心的吃著饭。
等到甜点上来,徐懿贵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蛋糕特别大,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四
个大字。
“谢谢。”徐懿贵说。他没有错过杜熙唯渐渐爬上晕红的耳朵。
“从、从前,院子里也有樱花树。只是这里的好小,又假假的。”杜熙唯难为情里转
了个话题,“院子里明明那么多真的草,偏偏就是要放一棵假树。”
两个人静静的注视著那株满是樱花的假树,在灯光的投射里更有了几分当年庭院的氛
围。
“从前我很想跟你站在树下,好好的,看一次樱花盛开的样子。”徐懿贵转头凝视著
对方,“谢谢你为我庆祝生日。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好的渡过这天了。”
杜熙唯听见徐懿贵压低音量的话语:“我们回家跨年吧。”
在走出餐厅的时候,两人突然发现旁边的公园里有着装置艺术,各式各样的大象花灯
在晚上显得可爱俏皮,再由步道走过去,展示的大象变成以各种媒材显示,有只以厚纸版
堆叠,四面八方的慢慢拼出象形,另一只则是用稻草结实的扎出高举象鼻的体态,接着或
是以陶或是以金属打造,每一只象几乎都有着不一样的姿态。
随着大象展览两人步进室内,进到展示空间里,整个展场是圆形场地,随着墙上的装
饰,整个空间变得童趣起来。在这里的白底大象都是同一个模塑造出来,上面供参观者自
行涂鸦,放在地上的大小大概比膝盖低一点。杜熙唯在这些大象中看见有人将整只大象都
漆成金色,也有人画上卡通人物,在大象身上画上很多小只的大象,甚至有人在上抄写佛
经,或是直接签名。
杜熙唯读著会场里的牌子,“大象在泰国是象征吉祥的瑞兽,动动你的手,画出你梦
想中乘载幸福的大象。”
室内还有好几只还处于白胚的象,杜熙唯拿起了会场里让人运用的彩色笔,在一只象
身上很老套的使劲填了半颗爱心,接着他把笔递给了徐懿贵。
徐懿贵看了他一眼,眼角微笑,握著对方的手,一起用笔将心补全。
两人环绕了外圈的DIY区大象,最后走向中间的圆心。
最核心区域放的大象是一尊精致品,高三十公分左右,恰好跟刚刚涂鸦的大象差不多
大,再略小些,全身以琉璃塑造而成,以鲜艳的红黄色交融组成,在投射灯里显的璀璨,
鼻子上高举著像是地球的蓝绿球体,神采飞扬。
作品旁边标示了一个价钱跟一些简单的说明,而刚刚在外讲电话的义工则是在此时慢
慢的跺了回来,向两人微微一笑,但不靠近。
看到这里两个人懂了,这是一个社区的小型活动,为艺术家义卖这一尊小型的琉璃作
品,之后的钱将为社区建造小型阅览室。
标示牌上庄重的标示著此樽名为“寰宇泰象”的说明,“家为福,象为福,世界一家
,幸福泰相……”
杜熙唯读完那整张说明,却只有提醒的标语让他印象深刻,“易碎品。”
就像是两人之间盈心的感情却无法在外相牵的手。易碎的幸福,杜熙唯胸口一跳,不
由得握紧了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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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年的第一天的第一分钟,他们两人是在床上度过的。
这一次颠倒尽兴之后,两个人都意外的没有睡着。
杜熙唯望着天花板鼓起勇气:“徐懿贵,我有话跟你说。”
另一个同样仰躺的人道:“我在听。”
“我……我想要出国看一看世界。学校可以允许博士班学生当交换学生。”
徐懿贵闭上眼,深深呼吸再睁开,“你考虑过这件事的每个可能了吗?”然后他从床
上起身,“……我先去洗个澡。你累的话就先睡,不要等我。”
杜熙唯看着对方在微光里光裸行走的躯体,然后看见对方的身影消失,空间里剩下哗
啦拉打在地板上的水声。
很突然的,杜熙唯无视于夜里的寒冷,迳自下床未著吋缕,推开浴室的门,走入那场
温热的雨中。
“不睡觉?”徐懿贵问。
“不知道,就想跟你一起洗。”杜熙唯在花洒下抬头,努力想看清楚对方的眼睛。
徐懿贵默默的帮杜熙唯洗起头发,冲完之后又帮他刷起背来。
一直到徐懿贵拉下浴巾,将对方擦干,两人之间都没有多余的对话。
杜熙唯捉住徐懿贵擦拭到一半的手:“你会生气吗?”
徐懿贵摇头,笑了一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然后他
拉过另一条浴巾将自己弄干,对杜熙唯说:“这一个月来你睡得很差。”
徐懿贵有些迟疑,但是决定说下去,“有时候还会说些梦话,都是些不太好的事情。
”
双手拉住浴巾的杜熙唯在微冷的颤抖里追问,“我说了什么?”
“去穿好衣服在床上等,不然不告诉你。”徐懿贵把人往浴室外赶。
杜熙唯后来才知道,自己有时会说“不要走”,有时会一连说著说“为什么”。但徐
懿贵没有告诉他,曾经有一个夜晚,他听到的是,“徐懿贵,放开我。”
徐懿贵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梦。但他不敢再去想,他也不敢把对方叫醒,深怕杜
熙唯把那个梦记得太牢。梦醒的那一刻,总是容易叫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