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相泽老师的话，你怎么看？”
　　轰在等第二个红灯时，把重型机车停在树荫下，将全罩式安全帽的透明镜片往上推开
，状似漫不经心的发问。
　　虽然他的交谈对象并不在意，但轰还是试着想要用开朗一点的语气来聊天。无奈自小
个性封闭，到了现在，透过不断的想像练习，使尽全力也只能用原本毫无高低起伏的冷淡
音调说话。
　　没有回头，可这个问题，他确实是对坐在身后的绿发少年提出的。即使四周的车辆疾
驶与人们的交谈声几乎掩盖住自己的声音，轰也有自信，对方会迅速地做出应对。
　　毕竟，这两年多来，作战与相处时所产生的默契，可不是假的……
　　才怪。
　　冷酷的现实无情地击碎了轰的少年心，等了几秒后，他默默地伸手调整左前方的后视
镜，从镜中看见了理所当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少年。
　　“绿谷？”
　　“嗯——还是感觉不太对啊，相泽老师今天的话比平常还要多，而且似乎想方设法地
煽动我们……”坐在机车后面的绿谷一手搭著轰的肩膀，一手隔着安全帽抵在自己下巴上
，低头碎念。
　　专心一意地全神贯注在某一点上，绿谷分析模式全开的状态，轰很熟悉。
　　“绿谷……”轰提高音量，顿了顿，才把他的名字完整说出，“……出久。”
　　“这跟老师往常的风格不太一样……啊啊，轰同学，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事呢？”
后知后觉地听见了前方的叫唤，绿谷抬头，就看见轰正好把头转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
自己。
　　“轰同学，你的脸好红啊，是太阳太大了吗？”
　　“没事，我可以自己降温。”轰冷静地回答，他现在已经可以自然又熟练地转移绿谷
的注意力了，“你刚才是在想上午班会的事？”
　　“啊！对啊，轰同学你觉得呢？……哦！”这个时候，红灯转成绿灯了，绿谷连忙把
双手都搭在轰的肩膀上。
　　轰催动油门，面向前方，稳当地骑在马路上。只是向来挺直的后背，却在此时松懈了
下来，他甚至微微偏头，让一搓红色发丝从镜片的缝隙下漏了出来。
　　绿谷会意，这是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呢。
　　“我说，我想不出来耶……”因为机车正在移动，绿谷稍微提高了音量，努力地把嘴
巴凑到轰的耳边，“轰同学会在志愿表上写什么呢？”
　　叽！
　　一个急煞，轰在距离斑马线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下。在惯性运动的作用下，毫无防备
的绿谷整个人撞上轰的背。
　　“刚才没有注意到红灯，抱歉。”轰用力握紧了机车的把手，头也不回地说。
　　“我才是，不好意思撞到你了。”绿谷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对轰的后脑
杓笑了一下。
　　轰转头看了绿谷一眼，“没关系。”确认绿谷没有受伤后，又很快地把头转了回去。
　　因为刚才的煞车，后座的绿谷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轰的背上；原本攀在肩膀上的双手，
也因此滑落到轰的上臂附近。隔着黑色的皮衣，绿谷也能感受到衣服下方轰训练有素的健
壮二头肌，鬼使神差下，绿谷竟用力地捏了两下。
　　“唔。”车身不稳地晃了一下，轰似乎被吓到了，震惊地回头瞪着绿谷。
　　绿谷急忙举高双手，不住地道歉，“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失礼了……那个，轰同
学的手臂练得真好，好羡慕喔……不对，我是说……”说到后来，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绿
谷也只能闭上嘴巴，看着轰越靠越近。
　　轰不发一语，那双异色眼眸眨也没眨一下地直盯着自己，而镜片后方的脸色变得更红
了，显见气得不轻。绿谷缩著脖子，深切地反省自己的轻率之举。
　　“你……”
　　从镜片下方传来轰过份低沉的声音，两人的距离更近了，绿谷想要开口解释，却觉得
这时候仅有口头道歉，根本不够。
　　无论说什么都毫无诚意。
　　但是，这并非毫无作为的理由。
　　“真的很抱歉，轰同学，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请你原谅我。”绿谷垂下头，诚恳地再
次道歉。若不是坐在机车上，他甚至会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做到这种地步，别人可能会觉得绿谷小题大作。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有什么关系？可
对绿谷来说，正因为是朋友，才更不能如此妄为。
　　无论交情再好，也不能在没有取得本人同意前，肆意侵犯别人啊。绿谷悔恨地想着，
真想赏几秒钟前的自己几拳，看看能不能清醒一点。
　　“好。”
　　“嗯？”轰的回答出乎绿谷意料之外，让他惊讶地瞪圆了眼。
　　察觉到绿谷的意外，一贯面无表情的轰挑了挑眉，“你刚刚的承诺，只是随口一说的
？”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绿谷急忙否认，他的话当然没有半分推托的意思，只不过
，按照他对轰的了解，正常的情况下，轰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所以轰同学真的生气了，我真是个大笨蛋！绿谷眼中含泪，战战兢兢地看着对方
，“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轰同学尽管开口！”
　　轰盯着他的脸，思考了半晌，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想到。”红白相间的奇异发丝，
随着他的动作，在绿谷的眼前摇晃。
　　因为太阳与角度的关系，轰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光圈，异色眼珠里映照出自己的倒影。
绿谷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轰疑惑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才突然回神。
　　“没关系！等你想到之后再告诉我！”
　　“好。”
　　是错觉吗？总觉得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皮的笑意，还有一丝雀跃，他的心情好像变
好了？绿谷将各种可能性猜了一遍，还没有得出结论，就被轰难得的笑声吸引。
　　“开玩笑的，其实我不介意。”轰的笑容一闪而逝，又变回往常冷淡的模样。
　　望着他的脸。绿谷想着，啊啊，真不愧是轰同学……
　　“要不要再捏几下？”轰甚至一脸正经地这么说。
　　——果然很温柔呢。绿谷想道。
　　总是认真又不喜笑闹的轰，竟然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做到这种程度，想到此，绿谷简
直要被心中产生的罪恶感所淹没。
　　“虽然轰同学不介意……但是，果然这样还是不行的，所以、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
…”
　　听完这句话，轰觑着绿谷消沉的表情，略微思索一番，点头。
　　“好，我知道了。”
　　绿谷感动地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机车后方的喇叭声狠狠打断。
　　叭叭！叭叭叭！
　　“臭小鬼！都已经绿灯这么久了！还不走？”被挡住的公共汽车司机忍不住探出头来，破
口大骂。
　　“真是对不起——！”
　　绿谷慌张地道歉，而前方的轰赶紧转头坐好，右手吹起油门，加速逃跑了。
　　望着两人一溜烟跑远的背影，坐在公共汽车最后那一排的三人之一，吹了一声口哨。
　　“绿谷跟轰这次又是同一个实习单位啊？我记得上次也是？可以搭顺风车，真不错。
”坐在中间偏右、同样隶属于三年Ａ班的的同学耳郎，将手搭在前方椅背上，探头远眺的
同时如此说道。
　　“真不愧是轰啊，那台车很贵吧？不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他爸买给他的？”而坐在
他的右手边，几乎占了两人份位置的同学砂藤则是语带羡慕。魁武的身材几乎占了两人份
的位置，导致公共汽车上明明没有坐满，却让人产生拥挤不堪的错觉。
　　“是他自己买的吧？我记得他跟他老爸感情不太好。”耳郎推测。
　　“这样啊……”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叹气。没说出来的是，人家都已经是有车阶级了，他们还只能
搭著公共汽车，慢吞吞地抵达实习现场。还没出毕业就感受到阶级的差异，现实真是残酷。
　　“话说回来，在马路中间逗留这么久，他们两个都没发现自己变成别人围观的对象了
吗？”耳郎将身体往后一倒，双手搭在后颈上，“身为雄英三年级的三巨头其之一跟其之
二，警戒心这么低，会降低我们的整体评价呢。”她的话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笑嘻嘻地开
著玩笑，同时用手肘顶了顶坐在一旁的砂藤手臂。
　　在后者还在思索该如何回应时，坐在左侧窗边，正闭目养神的常闇睁开一只眼睛，往
绿谷与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缓缓闭上，“……当作不认识就好了。”
　　砂藤与耳郎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说得可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