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皆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花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白灵也差不多,但好在他行事比
花花多长了几个心思。
白灵想了想,觉得大白天人多阳气盛,真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跟花花这个连两百岁都不
到的妖精恐怕不敌,不如趁夜行动。于是两人当真坐在客栈等天黑,中途花花还不时去碰
碰墨渊,像是想确定他真的没死透。
夜晚来临时,两人翻窗出去,转瞬到了宫墙上。白灵站在墙上看着皇宫内亮起的灯火
,这回却是感慨万千,同样的景色依然,可陪着他的那人如今却躺在床上,像是只剩一口
气。
花花看白灵站在那不动,以为下面有什么古怪,于是也跟着不敢动,还悄声地问:“
怎么了?下头有埋伏吗?埋伏在哪里?要不我们绕另一边进去吧?”
白灵被她的问题拉回神,摇头表示没有,便领着花花跳下宫墙,进入皇宫内。
说起来两人根本压根没来过这里,虽是有太岁在宫里的消息,可无奈两人既没有看过
太岁,也没来过皇宫,找起来还是十分花时间。
他们先是到了皇帝所在的寝殿,这会儿寝殿的灯火亮着,外头却没看见半个太监与宫
女,这令两人有些匪解,怎么与他们从民间乡野听来的传闻都不一样,不是说皇帝一呼百
诺,很多人伺候的吗?现在一看可好,宫殿又大,房间又多,映衬起来简直比一般民家还
要冷清。
花花想也没想就冲进寝室,白灵没给拉住,只好也跟着进去。寝室内的灯光通明,有
一人坐在床沿,白灵凝神一看,就是那天被他刺伤的那个萧公公。
“刺客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他朝站在一旁的一个少年说话,那少年长的也十分
眼熟,竟就是那个被女孩当场射死的少年。
花花在屋内东看西看了一遍没有收获,便拉着白灵想走,可因为眼前这事情着实古怪
,白灵便摆摆手,示意花花等会儿。花花平日里虽然聒噪,可察言观色倒还是会一些,见
白灵神色专注的看着那个老人,也没再说话静静的在旁边等著。
“已经交办底下去查,想必明日就该有结果。”那个少年垂著头说。
老人躺在床上咳了几声,“皇帝都给他们杀死了,不速速剿灭他们,这可说不上理。
”
少年仍垂著头,恭敬的回了个是。
白灵听到这心下一奇,这么说那天死掉的少年才是皇帝?那又为何自己伤了这个老人
却招来天劫?
“呵……皇帝。”那老人忽然笑了笑,伸手去摸少年的脸颊,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脱
下一层薄薄的人皮,“就是杀了十个皇帝,我也可以再做出十个来。”那层人皮完全褪下
后,那名站着的少年脸上五官一变,与方才完全是两个人。
花花听着他们说的话也不淡定了,哇了一声,“黎国的皇帝死了啊!这可是大事情,
他们弄个假皇帝在这,难怪前年又是干旱又是大雪的。”
这番话此刻却让白灵发现了一个问题,皇帝死了,黎国没有皇帝了,那本来应该在皇
帝身上的王命呢?最后竟然会到了一个太监身上吗?
花花仍在那嚷着,“这不行,我们要去告诉那些百姓,让他们别再听这些人的话了,
皇帝都死了,一个太监做主,不会有好事情。”
白灵看她如此躁动,怕是再待下要出什么乱子,当即也顾不得里头那两人后续还说了
些什么,便将花花拉了出去。被拉走的花花还一脸不情愿,直说:“咦?怎么要走啦?再
听听啊!看他们有什么阴险诡计,我好来收拾他们!”白灵瞬间感佩起自己的正确决断。
“别管了,我们此番是来寻药的,别节外生枝!”他这一说,花花便想起两人此行的
目的,跟着安静下来。两人匆匆离开此地,又恢复了本来的计画,一路穿过了数不清的回
廊,进到了数不清的房间,甚至还有几个房间闯进去时,里头正有人在洗澡,那大多是贵
妃所居住的寝殿。两人这样冒冒失失的乱窜,不过几个时辰就累的够呛,都是受不了,索
性在庭园里一块大石上休息了会儿。
“要找遍这里要多久啊?这地方也太大了,这样下去还没找到太岁,我们就要先累死
了。”花花最是累得受不了,抱怨自然也最大声。
白灵低头看着地上沉思,这时候他总算意识到本来自己以为唾手可得的太岁,如今看
来还要花一番功夫。
“太岁是生活在土里的,妳说他们将太岁运来,要是不马上吃,会放在哪?”白灵沉
思过后吐出这样一个问题。
花花歪著头想了想,“还埋在土里吗?那……种在花园里?”
白灵听花花这么说,刚好想他们又在一个像花园的地方,当即还真的左瞧右看的找起
来,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不得不说在没常识方面,花花与白灵也许可说是不遑多
让。
东西不在花园,却引发了白灵的想法,“不在花园,兴许在地窖。”
花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其实是没什么想法,“那我们去地窖?”
皇宫地窖的入口说隐密,倒也没怎没特别设计,但说不隐密却又让两人一番好找。好
不容易才在一间老旧的宫房旁看见入口,是两扇特别坚固的石门,为了推开它,两人又花
了不少力,后来才发现门的右边有一个机关,只稍用点力往下扳,门便会开了。可此时两
人互看彼此,谁也不去提这件事。
通往地窖的小路两边点着油灯,通道有些狭窄,到了最底部扑面迎来一阵寒气,白灵
在昏暗中凝神一看,才发现地窖内叠著一堆堆的冰块,冰块堆的不高,但气温却冷的像是
隆冬。
花花不禁打了个冷颤,“这里都是冰呢。”随后又到处看看,“太岁会在哪呢?”
白灵跟着也是转了转,他们绕过堆砌成墙的冰块,地窖被这些冰块堆成的墙面分割得
就像迷宫,两人在里面绕了数圈,却搞不清楚哪些地方是自己找过的。
蓦然,花花大喊了一声:“找到了!就是这个!太岁!”
白灵循着声音往花花的方向去,见她手里捧著一个半裹着布,如头般大的红色肉块,
肉块还如活物般,一胀一缩的在手上跳动,那画面说要多诡异,就多诡异。他有些迟疑的
指著那个肉块,“这是太岁?”
花花将手里的东西又用布包好,抱的紧了些,“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太岁,有些人
又叫他肉灵芝。趁著太岁还没死,我们快回去给墨渊吃下,要是死了药性就没这么好了。
”
看花花如此确定的神情,白灵也没有再怀疑,两人匆匆出了地窖,正要离开皇宫时,
却见到两个身穿灰黑道服的人向他们走来,他们手持青铜剑,左手捏著一个剑诀。
“两位,既来此地,何不打声招呼?”这个长的稍胖的人道人朝他们一揖,沉声说。
另一个瘦小的道人却将背在身后的剑一横,便向他们指,“今日就叫你们有命来,没
命走!”
花花这时还摆着手试图解释:“我们赶着拿这东西救人呢,他也不需要很多,只要一
块太岁的肉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们再送回来,你们如若立刻吃了照样有功效,不会有影响
的!”她还说著,那个瘦小的道人劈面一剑就已经送出,还好白灵眼明手快将花花拉退了
一步,要不方才那一剑就要将她给劈成两半了。
“好不讲道理!我们有心善了,你怎么如此蛮横!”连从来不怎么有情绪的白灵见状
也有些怒了,他空握的右手化出透明的剑身,看起来也是准备大闹一场。
一旁站着那个稍胖的道士却一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对峙,花花站在一旁,
不时偷瞄著那胖道士,心底掠过一丝不安。
“我们不要跟他们打,你看那个胖家伙一脸轻松的样子,搞不好有诈。”花花趁机拉
了拉白灵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说。
白灵本来极怒,但仔细一想花花说的不无道理,方才起伏的情绪便平静下来,右手握
牢了剑柄,挥剑就是一个上挑,刺向道士的右肩,想趁此一招钻个空子,就带着花花闯出
去。
可道士也不是省油的灯,闪身避开这一击,旋身回了一击,还得了空说,“你们半夜
不请自来随意偷窃,还敢说我们不讲道理?我看你们这些妖孽是活得太久,天理两字都不
知怎么写了。”
花花一直关注著那个稍胖的道人,这时见他持剑的手忽然一动,心知不好,跟着右手
一挥,那个稍胖的道人脚下瞬间长出许多花枝藤蔓,紧紧地将他绊住。
胖道人这时似乎才发现一旁还有个花花,看来方才是嫌她妖力低微,根本没将她放在
眼里。只听见他像是赞赏又像是嘲讽的朝花花笑了一声,“小妖不错啊!”随着手上的青
铜剑一动,朝着花花飞去。
花花纵然方才使了个小聪明绊了道人一下,但终究是个妖力低微又不怎么打过架的小
妖精,见到这等阵仗,一瞬间吓得站在原地动不了。还是白灵听见剑鸣的破空声,回转剑
锋,朝着飞来的青铜剑一劈,铿一声,将青铜剑被劈落在地。
可青铜剑刚落,此时那个瘦小的道人却揉身贴上,跟着一剑往白灵胸口刺。
花花从惊吓中恢复,刺向白灵胸口的剑就从她眼前划过,当下她没有细想,放下怀里
的太岁,空手抓住剑锋,血沿着手腕向下滴,被血沾湿的土地瞬间爆发般的蜂涌长出花草
,那些枝枒隔开了白灵与道士,藤蔓也顺势将道人缠住,成了一个绿粽子。
白灵挡开那一剑的手微微颤抖,心知他们此番是讨不到半点便宜了,那两个一胖一瘦
道士的功底并不如想像的简单。
他拉着花花的手腕就想跑,可这时那柄本来被他打落的青铜剑却又嗡嗡的响着,倏地
从地上弹起,朝两人而来。
花花这时再去看那个胖道士,却已经没了影子,连带那个方才被她裹成粽子的瘦道士
也没了踪迹,当下惊疑,直喊,“他们都不见了!”
白灵此刻当然也注意到了,可无奈那柄青铜剑一直向自己攻击,光要挡开剑招便十分
吃力,哪里还有心思看他们人在哪里。
青铜剑凌厉的攻击逐渐包围上一股黑气,黑气像是十分浓郁的液体,化作实体,一滴
滴的从剑身上滴下,白灵每次挡开剑锋时就会被那滴下来的液体沾到,就这么过了不一会
儿,白灵本来只被一两滴黑水沾到的手,竟然整只变成了黑色。
花花看的也是一凛,大喊:“快走开,那黑水有剧毒!”
白灵退不开,眼看身上逐渐沾到越来越多黑水,洁白的衣袍几乎都要染成黑色。花花
见状一咬牙,握紧双手将血滴入地上,瞬间从那又长出许多藤蔓,藤蔓像是巨浪一般往青
铜剑卷,可每每才触到剑身,就因为包围在上头的黑水枯萎了,就这么试了几次,竟然是
一下都挡不住剑身。
眼看着这样两人都要葬身在此了,白灵用尽全力朝铜剑一劈,暂时逼退了它,朝花花
大喊:“妳快走,我拖住它!”这时白灵的右手已经全黑,黑气一路往上弥漫,隐约能从
衣襟处见到他脖子上也弥漫着黑斑。
花花听罢抱起落在地上的太岁,却频频朝着白灵望,该移动的脚步却怎么也没动。
一击用光全力的白灵此时恢复了狐狸的身形,只见他巨大的兽身上,被黑色覆蓋的地
方已经快要过半,金色的眼睛也随之混浊起来。
他张嘴一吼,举爪拍落又要冲来的青铜剑,“快走!”
花花隐约见到白灵的身体中有个小光点,顺着他的腹部一路由走至喉间,她知道那便
是他修练了百年的内丹,看来是打算要来个同归于尽。
墨渊躺在床上的身影突然浮上她的脑海,她又想起了不久他们还去过边关,那也是一
个惊心动魄的日子。当下,花花心一横,放下了太岁便扑到白灵身前,“不能丢下你,救
醒了墨渊,没有你,他会难过的。”
白灵此刻全身已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而她虽努力运起妖力,在周围形起一圈紫光
屏障,企图抵抗,终究没撑得过一刻,剑便穿破紫光直刺而来。花花直直地站在那,身后
就是已经倒下的白灵,她不打算闪避,而是伸出双手,想如刚刚阻挡刺向白灵那剑一样,
用手握住那把剑。可是剑身飞得极快,力道之猛已不是方才那瘦小的道士可比的,花花还
没碰到剑锋,剑尖便已挟带着黑水刺入她的左肩,力道之大,刺中她后仍未停,直直地将
她钉入一旁地窖的石门上。
花花被挂在那动弹不得,痛的龇牙咧嘴,黑水渗入伤口中,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血
迹混著黑水变成一大片黑红的液体,将她紫色的衣服都打溼了。
白灵倒在地上仅存一息,勉力又撑起身体,哑着声音喊,“花花……”四肢弓起如弦
,又要再扑上去。
花花破碎的嗓音喊著,“你走,我拖住他……”说著,她握著那柄钉在身上的黑剑,
用力一按,剑锋又没入左肩几分,她的血像涌泉般喷出了一朵黑色的花儿。
这时白灵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花花要死了。一种莫名的心情不知为何瞬间涌
了上来,那跟当初墨渊倒在他面前的感觉很类似,却又似乎不如那时深刻。
狐狸的身形四足一松,跟着就往花花被钉著的地方奔去。
周围的阴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聚集了过来,在花花的头顶上盘旋成涡,阴云
越来越多,带起了风,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又有着腐朽的气味……
“哎呀,怎么弄成这样了。”一道女声出现在上空,皋兰一身红衣的从漩涡中走来,
她青黑的发丝在风中飘摇,双唇艳红的似血。
白灵听见这声音也是一呆,停下脚步来看着款步走来的皋兰,她经过他身边时伸手摸
了摸变成全黑的毛皮,淡漠的说,“障毒,这家伙不是妖。”被皋兰摸过的毛皮上开出一
朵朵黑色的兰花,一路蔓延了白灵全身。
花花模糊的视线中也看到朝她走来的皋兰,她勉强提气出声提醒,“小心!剑有毒!
”
皋兰却向她笑了笑,像是怕吓到她般无比轻柔的说,“松手。”
花花本就已经没剩多少力气,听皋兰这么说,也没过脑去思考,本能地立刻就照做了
。直到放手后那柄剑脱离花花的身体直直刺入皋兰的胸口,她才后悔的啊了一声。
皋兰胸前刺著那柄黑剑,却恍若未闻,剑尖渗入伤口的黑水瞬间将皋兰全身的红衣染
成黑色,连那鲜红的唇瓣此刻也变成了黑色,但皋兰却依旧笑着,她淡淡的声音在阴云聚
成的风中响着。
“就是在这身上刺一百个窟窿,我也死不了。障毒对一般妖精有用,对我可丝毫起不
了作用。”
“不如放他们走吧,那我们也不必互相为难了。”
黑剑在皋兰说话的时候又飞起迅速地刺了她几剑,但皋兰始终站在那,脸上挂著淡淡
的笑容,甚至只要黑剑一离开皋兰的身体,原本的黑色就开始消褪,露出那袭红衣原本的
色泽。
“我们谁也杀不死谁,为何非要互相为难呢?”
白灵与花花在一旁看得傻了,那柄黑剑因为皋兰的这番话像是赌气般,又更快速的戳
刺著,可这时两人才发现皋兰被刺出的窟窿里根本没有血流出来,染黑她衣衫的只是剑身
上滴下的黑水。
皋兰似乎也因为这柄黑剑的冥顽不灵有些恼了,说话的语调陡然下降几分,“再不让
他们离开,我可要不客气了。”她说完,伸手去握那柄刺在胸口的黑剑,登时就将剑身拖
出了身体,由她手所触摸之处开满了兰花,一路蔓延整柄黑剑。兰花开的快,凋谢的也快
,花谢后那柄剑身上的黑水褪尽,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黑剑落地后没有再动弹,剑身旁却陡然出现两道一瘦一胖的身影,他们分站在剑的两
侧,就是方才消失的那两个道士。
“妳是什么人?为什么干扰我的好事?”胖道人说。
“不要跟她多废话,破了魔剑又怎样,我们两个一起上,她一样不是对手!”瘦道人
看着又想冲上来。
皋兰没什么神情的看着两人,黑色的眼睛里泛着浅浅的红光,却并不狰狞,显得十分
温文,“你们想吃妖精修练,要不要也吃看看我呢?”说著红唇一咧,露齿而笑。
一旁的白灵此时身上兰花谢尽,恢复成白色,蹒跚的走到花花身边,用鼻子蹭了蹭她
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她的生死。
花花感到脸上有东西在蹭,方才闭上的眼睛又睁开,见是白灵,又看见前方皋兰一人
与那两个道士对峙,不免担心的喊,“不要跟他们纠缠,我们快走。他们很狡猾的!”
皋兰本来还等着他们回答,听那边花花这么说,忽然就柔柔地一笑,“妹子说不与你
们纠缠,那我们就走吧。”说着便往白灵与花花他们走去。
那两个道士看他们想走,似乎有些不甘心,才动了动脚跟,就听见皋兰又说:“你们
若还想打,我再找其他人来相陪。”说着她拿出一道灵符。
从白灵模糊的视野中看去,隐约看得上头的记号貌似是师傅的笔迹,然而当下的状况
,他也没心思去细思。
道士见状不再动作,任由白灵将花花驼在了背上,皋兰捡起落在地上的太岁,拍了拍
上头的灰尘,朝那两人笑着说,“多谢。”
花雨纷飞,三人转瞬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