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把其中一只河豚鱼皮做成凉拌小菜,先煮到全熟,再用冰块急速降温,保留鱼皮的口
感和弹性,再切丝,加入生黄瓜片、山药泥、胡麻酱,就是一道百吃不厌的下酒菜,搭配
菊花酒,滋味加倍鲜甜。
另外一只河豚皮则用花椒细盐火拷,把皮下脂肪的香气烤出,渗到表皮,鱼皮细条吃起来
香韧入味,单独食用或下酒,都是难得的美味。
秦暮河在碗底滴了几滴菊花酒,再盛入河豚火锅汤,慢慢涮著鱼片,仪态优雅,他是懂得
吃的人,不像骆青岚那么毛毛躁躁的,他与小池除了是生命中的伴侣之外,也是难得一遇
的知音。
虽然吃得尽兴,骆青岚见有酒下菜,胆子又大了起来,“我在古代典籍上见着诗人说,河
豚肝味美,刘厨如此盛情,为什么不独独不见河豚肝这一道菜?”
小池不急不徐地答道,“河豚内脏我留下鱼白和肝脏备用。既然有了河豚全身下上最美味
的鱼白,拚死吃那玩意儿做什么?”
骆青岚忽然有点感动,“原来少君并没有真想毒死我!”
小池慢慢抬起头,笑得诡气森森,“我留下两付洗净了的肝脏,一付冰镇,切片铺盘,留
在冰笼里,你想吃,我随时去取。另一付肝脏打斜刀切成三角块,正在小灶上同四、五种
据说能解河豚鱼毒的草药红烧着呢!鱼白人人抢,这鱼肝可没有人要抢了,吩咐一声就是
,何必见外呢?”
骆青岚愣了一下,原来小池也不是好欺负的,“不,我随口问问罢了。”
小池正色道,“你想吃鱼肝,我这几日留意留意吧!安康鱼肝味美,不输给河豚什么,兼
又无毒,吃起来尽兴……”
“少君待我如此细心,件件样样都为我准备周到,我敬兄弟一杯、敬少君一杯!”
“青岚盛意,小池不能饮酒,就以清茶一杯回礼。”
“哦?这可稀奇,身为厨师,难免有些应酬,菜肴里也少不了料酒提味,怎么少君竟是不
能饮酒的身子?”
“青岚有所不知,酒精会干扰味觉,为厨尤要慎忌之。
小池出身金陵教坊司,深知酒之为物,迷惑乱性,姑娘们要留客、要挣红绡、挣缠头,必
先吩咐厨房多上些醉虾醉蟹,,下酒的茴香豆之类,让客人不知不觉地醉了,便可随任姑
娘摆布。”
骆青岚恍然大悟,“做为陪客,我去过金陵教坊司三次,花魁娘子只隔帘远远望了一下,
并不觉得姿容有多高明,但是赔礼宴却是第一等。
头一回,我贪吃花雕醉蟹,醉得不醒人事;次一回,吃了麻油鸡腿又喝了汤,不知不觉又
睡着了。最后一趟,下定决心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呵,总算与花魁娘子有一面之缘……
”
“以青岚的年纪,赔礼宴指不定也是我做的呢……”小池自嘲劳碌命,“只不知那花魁娘
子,可有中青岚的意?”
“不中、不中!”骆青岚微微蹙眉,以手指轻敲桌面,“远望艳光照人,细看不过脂粉妆
扮,衣饰妍丽,我并不喜欢,同我一起去的人,却看上了!”
“谁同你一起去?”秦暮河向来不涉足风月场所,此时却也有几分好奇。
“刑部尚书公子苏文锦。也是前世冤孽,苏公子一见倾心,把苏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此
事极小,藏着掖着,几个月也就过去了。谁知道皇上的堂叔镇国公王爷也瞧上了花魁娘子
,想收之为侍妾;把六部都闹过一遍,最后还废了金陵教坊司,花魁娘子却失踪了,此事
还悬着呢!”
小池忆起花魁娘子赏赐给他的那枝和阗碧玉素钗,不觉有些怅然。他服侍花魁娘子的吃食
,也有几个年头了:如今他成了亲,仍然在厨道上精进,花魁娘子却不知所踪,成了江湖
上的一道不解之谜。
世事变换,沧海桑田。
“小池,你同花魁娘子的关系怎么样?”秦暮河沉声问道。
骆青岚心中暗暗惊讶,都说好皮相的人最是善妒,果然一丝不差。
虽然小池手艺精妙,也不过是一介厨子;与花魁娘子往来交手的物件都是皇亲国戚,花魁
娘子怎么看得上一个下人?
小池恍然未觉。“我很少在花魁娘子面前走动,偶然见过几次照面。她赏过我一支碧玉素
钗。
花魁娘子虽然是待罪之身,在我们这种下人看来,仍然不啻为天仙化人。”
骆青岚笑道,“少君此言差矣,姿色中人之上的花魁娘子便能得你如此盛赞,你见了我兄
弟,岂不是要如醉如痴?这不,都成了阿河的人了!”
小池笑了笑,“情之所钟,身不由己。青岚可有钟情的对象?”
骆青岚神色如常,笑容却黯淡了些,“且别提吧!少君明日可有意上我骆王府的画舫游长
江?这画舫的来历可不同凡响。”骆青岚一面细品菊花酒,一面压低了音量说话。“话说
从头。七年前,先皇巡狩江南,秦、齐、苏、华四大家族联合接驾,先皇所到之处,盖行
宫、建画舫,雕梁画栋,机关巧括,美不胜收。
加诸在黎民百姓身上的则是重税、纳贡、徭役、选秀,苛虐万状,贫农流离失所,一部份
人被折磨至死,剩下的人逃往南方,归附黄衣神教,祸乱岭南;今上几次下令清搅,却越
剿越烈。
兴许是荒淫太过,先皇在江南行宫中驾崩,太子在上京即位为新皇,即今日的皇上。
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又将先皇靡费建造的行宫、画舫、珠宝等悉数变卖,稍稍填补国库的
亏空。
猜猜是谁买下了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