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完结。
霍君殊在李家那位于奉天的小宅子静养好一时日,直到开始融雪,窗外景
色渐渐不再一片雪白而充满新生的朝气。
虽然碍于身子受不住半点寒气,哪怕奉天寒气逼人实在不宜多待,大夫说
什么是断断不敢冒点风险让人在此时南下离开奉天,于是霍君殊便只能待
在那小宅子里的厢房渡过将尽的冬天。
霍君殊即便一夕之间弃了霍家当家的身分,不仅让霍天行顶着新当家主子
的高帽风光住进霍家本家的大院,绣有霍家家纹的衣袍没拿走一件,连名
下的财产更是一件也不留。除了那块脂水田与岳峰打小长大的房子,就只
带走他买给岳峰的一切物事家什,哪怕那些个厚衣袍在温暖的南方是无用
武之地,但只要是岳峰的东西,霍君殊便舍不得留在本家的宅院里,非得
带走不可。
而李羲打从那天收了两人为门客后,便不时嚷着受不了奉天冻得人如只冰
棍的天候,对扬州的温暖万分念想云云,隔日便将自己里得像只熊般地离
开了奉天,留下江临当个照应。
而霍君殊那只能待在房里半步踏不出的日子听似过得委屈,可却又不尽然
,瞧人脸上表情多了,厢房里传出的笑声多了就可知一二。虽说在人屋簷
下,不得不低头,可对早将自己当作李家一份子的霍君殊而言显然是用不
上的,甚至可以说过得挺滋润。
江临就是个话多的,半个外族人加上在李家门客数年于各道州县的阅历,
既是明白什么话不该说,更能随口一出便逗得霍君殊发笑。
岳峰虽然不多话,甚至面对江临都可以是口闷葫芦,但霍君殊却只要有他
在便宽心,开口说声冷了,便能在他身上讨个抱、偷个温暖,觉得汤药苦
了,便能央求个吻当成乖乖服药的奖赏,日子过得何止舒心。
待霍君殊养足了身子,面色红润了不少,似乎还因为被细心看顾到长了些
肉,不再像是原本哥哥们叽笑大风一吹倒的纤瘦身子骨,在大夫诊了诊脉
后露出安心的模样之时,奉天的寒冬亦尽了。
霍君殊不带一丝留恋地与岳峰离开了奉天后便一路南下,但并非至扬州的
李家,而是为李家寻黑脂水。身为李家的门客,自是要忠于李家所托的,
霍君殊倒是丝毫没有少爷拉不下的身段和脸面,方入门就将门客做得称头
,一路上是将江临交付的地图翻看再三。
那是几年以来众门客所绘在各道州县寻得黑脂水的地图,其上遍布的黑点
便是黑脂水的所在,江临在他们俩离开奉天前交到他们手上的。地图并不
完全,显然还需要靠他们走遍各地之余再补全一部份,当然手边的这些就
够他们周游各地好一阵子。
而跟随在旁替他们张罗著一切琐事,让他们可以专心为李家办正事,便什
么也不必烦的,便是李羲曾顺口提及的十九。
十九看来年经,个儿头不高但生得还算周正,看来是个挺闲静的孩子,和
话多的江临正好是一黑一白相反的性子。初见十九便从其身上嗅到了些花
草般的清新气味,江临解释道十九天生有摆弄花草的心性,所以比谁都心
细耐心,还意有所指地直说这孩子最适合他们带在身边。
一段日子下来,岳峰只知十九常在后院里顾着花花草草,某一回眼尖地瞧
见了其中还有一块生满了白芜山上曾经满山遍野的凉草,这才知道为何房
里总能有壶搁在桌上的凉草茶,像是取之不尽似地,让人想喝上几口时便
伸手可及。
虽说以李家的能耐,不时上白芜山上去采摘他也是不意外的,可也没想到
竟能做到种在院里这份上,毕竟不在白芜山种活凉草若是容易,就不会总
有人涉险上山摘了。
养病中的霍君殊只能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顶多下床走绕个几圈
活动筋骨,但却不心闷气躁地闹著出门透气。虽说只要岳峰伴在身旁,哪
怕揣在手上解闷的书有多无趣,都能瞧得他面上一脸的津津有味,但房里
散发着花草的淡雅香气其实更有着安定心神、使人平静之效,这不需多说
,岳峰便知是出自十九之手。至此更是明白十九不光只是会种种花草,日
日出现在房里点个卯问安的人罢了。
其实不光是身上备着凉草这等小事,上了街市前,总会先给霍君殊吃些有
些酸甜又带了点清凉味儿的果子,有时加进早膳里,一开始还不知这是为
何,直到发现街上许多姑娘擦身而过也不至于过于难受犯恶才明白。问起
人来,十九却也只是一如初见时的不多言,带着笑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一路到了李家为他们购置的院子,晚上十九总会在房里放上盆热水、冷水
与巾布,好似早知道岳峰每晚总会为霍君殊做暖脚活儿。
未赶路的时候,霍君殊有时只想在宅子里与岳峰腻歪在一块儿,心上人在
侧总像有根羽毛不时在心口搔痒,禁不住时便是拉着岳峰讨吻,在这时十
九却又不知上哪儿去,整个院子静得像是没人似地。
几回之后,总怕给十九瞧见了不自在的岳峰似乎也养大胆子,不再对这人
的投怀送抱意思意思地推拒,虽然始终仅止如此。
霍君殊想来便觉苦恼,连向来盼著的暖脚活儿都难熬了。低眼看着为他轻
轻揉捏双脚的岳峰,似乎想到当时他就是给这么揉着捏着便激起心里那池
春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极度搔心的当下,只管转转眼左右张望想转移
心头的那些个欲念,却也在这时瞧见了床头上的东西。
记得今儿个十九早上来整理洒扫时,这瓶小东西就这么摆在桌上,随口一
问,只得到十九带着笑意地道著“先生会用得到的,就先给先生备着”,
便又顾自在房里忙活,心想兴许是十九又用花草制成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本是不甚在意,可现在出现在床头又惹得他心里好奇了。
霍君殊不动声色地佯装没事人,拿起了看来细致的小瓶。有些沉淀淀的,
但晃了晃却没半点声音,轻轻打开了瓶口嗅了嗅后,似乎知道了什么而登
时面色一变,瞥了瞥岳峰似乎仍没发现他的异样后,又悄悄地端详握在手
中的小瓷瓶,不看还好,看了霍君殊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竟因此而骚
动不已。
岳峰此时将暖脚活儿做了一半,丝毫没见霍君殊的春心荡漾,只是拿起巾
布要将这双脚拭干后,再揉捏揉捏些。
看着有些红肿的脚一面想,定是这些天赶路赶得勤了,虽多有马车代步,
但还是能让好好的一双脚走到发了肿,一路上也没听人喊上一声疼。岳峰
单看便心里不舍,就算霍君殊总说当李家的门客没有半分委屈,可终究还
是心疼人为了黑脂水得如是奔波,想着是连手劲都放轻了。
殊不知这般轻柔的力道有如在霍君殊起了臊热的身子上点火,惹得霍君殊
脚一提,口里竟不由地呻吟了声。
岳峰被突地一收脚而一顿,才方抬眼便望里了霍君殊红著一张脸,双眼满
溢着因情动而起的欲念,这般似曾相似——连接下来将身子一拉,实实地
一抱,于床上的对视亦然。不同的是,打从落入了个十足撒娇的怀抱起,
亦牢牢地将人以双臂圈在怀,不再被动地要得了人的允诺。
霍君殊亦无那时的欣喜若狂,说来全是这些日子给惯坏了,一点事都忍不
得,更是给养大了胃口,怎么会仅安于亲吻搂抱这等素来素去的粗茶淡饭
。瞧那双凝望着岳峰的眸子不仅晶亮如星,更如火般炙人便知,甚至连羞
字都不知怎么写了。
两人一会儿鼻尖相抵,一儿额际相触厮磨,霍君殊连眼也不眨地紧锁著岳
峰,开口的声音都变得腻人了,“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怎么不碰我?”
撩人的气息扑鼻而来,反倒是岳峰显得难为情了,没有移开眼只是呐呐地
回道,“你还在调养身子,不堪再多折腾的。”
“你不碰我才是折腾我。”霍君殊面不改色地道出口便罢,更暗示意味十
足地将身子更往岳峰身上贴近,那是个即便身着衣袍仍掩不住下腹反应的
距离。
岳峰明显感受到贴上自己的身子起了何变化,他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更别说心上人在怀,要能坐怀不乱岂是容易的,就算这点被点燃的情欲
总会在那些个顾虑前熄了大半。
岳峰松开环抱霍君殊的手,改抚上那已丰润许多的面颊,眼里软软的目光
尽是对人的怜惜,“你的身子受不住疼,大病初愈又接连赶路得多歇著点
,不好再……”
“我才不怕疼,别小瞧了我。”霍君殊有些恼地回嘴,明明希望这男人能
将他放在心里疼,可这男人却疼过了头才连碰都不碰他一下,要他如何对
这人真动气?于是便不放弃地以贴近的身轻轻摩蹭著岳峰,边以吻诱惑著
人边意有所指地道,“我的身子现在可好的了,你不觉得它还挺精神的?”
岳峰在唇舌相触时便像是给勾了魂而下意识地回应着,环抱着霍君殊欺上
来的身子没松手,脑袋更是有些晕呼。霍君殊得了回应是心里乐着,一面
含住那唇舌不留点空隙,极尽勾引之能事,一面以单手就要急切地拉开自
个儿衣袍上的衣扣,才匆匆解开两个衣扣子露出了锁骨,那唇舌交缠便突
地退了开——然后身上便被里上了条薄被。
霍君殊怔著一张情潮未褪的脸,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手甚至都还卡在
第三个衣扣上,正待指尖轻轻一拨给松开。岳峰看着这样的霍君殊竟笑了
出声。
霍君殊被这笑声给唤回了神,岳峰多半不苟言笑,可这一笑却又惹得他不
甘极了,压根无心欣赏那笑脸有多暖心宠溺,嘴翘得老高地问,“你笑什
么呢。”
岳峰知道自己笑得有些过头了,只是半掩著唇角,却还是因着笑说得有些
断续,“没人这样猴急的,也不怕着凉了。”
“你——”霍君殊闻言,当下故意使起了孩子性,明知披上身的薄被是为
何,却还是快手快脚地就要解开其他的衣扣一面道,“我就是猴急又怎么
著了,我若不这般急,你会不会又丢下我一回?”
岳峰不等人将话说完,抬手轻封上唇畔一面拉拢了那里身的被子,连面色
都正经了许多,“我是真担心你着凉的。”
“……你这是——”看着岳峰眼底的歉疚,在低眼看着里上身的被子,霍
君殊再怎么恼都软化成滩水了,拨去覆上唇的手后扯了扯那条薄被。若真
要说委屈二字,这便是当了李家门客以来最委屈的事了,口里忍不住嘟囔
著,“我身子全好了也没这么不禁一点疼,咱们现在在南方暖和得很,奉
天的寒冬我都挨过来了,在这儿还说什么着凉呢。就说哪里有人在床上使
劲给人这么里身的,你若不是柳下惠,便是我这身子你看不上眼,不待见
我了?”
这话岳峰是单听便算是怕了,只能以唇封上那还想说什么的嘴。他的不擅
辞令让他只懂默默地将人好好儿地宠著,怕人耐不了热又怕人冷著了,怕
人累了又怕人哪里疼了,果不期然,连多说句话都能惹得人皱着张脸,于
是只管再次以动作代替言辞,吻得十足地讨好。
这吻既是讨好又是安抚,霍君殊自是明白的,可是霍君殊要的岂止这些,
一面回应着一面低语,“别怕我疼,十九全设想好了还怕什么?”
岳峰听到这个名一惊,一吻方歇便见眼前那霍君殊从衣袖中拿出的小瓷瓶
,一经细看,瓶身甚至还印有床笫之事的彩绘,而且还是两名男子的交媾
。
岳峰脸上登时浮上红臊之色,分不清是因为十九机伶到连这都设想了,还
是因着霍君殊此时宽衣解带的撩人模样,霍君殊自是不给岳峰想着他以外
的物事,将身子偎进怀中,手更贴著岳峰的臂膀要人紧紧搂着自己道,“
……我觉得这里挺暖和,怎么会着凉?”
霍君殊衣袍半褪,欺近怀里时几乎放软了身子,全靠岳峰拥著的双臂撑著
,头枕在颈窝,露出脖颈肩头的白皙,那是有如动物坦露肚腹示人一般,
是副对他极其信任的姿态。
对霍君殊,岳峰哪里还有什么脾气。在他眼里,霍君殊不管是霍家少爷还
是李家的门客,都是他想捧在掌里疼宠的人,因着那留下病根的身子,更
让他小心翼翼地看顾着便不管什么其他,而霍君殊倒是实实地唤醒了那些
他未曾想过的其他。
岳峰低头以唇角耳鬓磨著怀中人,见人有些禁不住痒地低笑了几声却又不
闪躲,抬脸像是要人给他多点亲暱似地,那笑着的模样像既像暖阳烘得人
心暖,更撩得人心痒。
望着怀中的人,岳峰在霍君殊的耳边定定地再次吐出了承诺,“我岳峰,
绝不负你。”
“这我知道的,我早知道的……。”霍君殊只是维持着那低笑直道著,便
只管迎上那正拨开自己挂在手臂衣袍的大掌,然后任其在身上游移,最后
发出舒服的低吟。
夜里的南方失了白天的躁热而显得凉爽许多,掀起床帐的一角,望向掩上
的窗看着其上映照着树影摇曳,就知或许外头有着徐徐晚风吹拂。岳峰为
身边睡得香的人拨了拨发,拢了拢被子,薄被掩住的颈肩上尽是两人一夜
春宵的痕迹,人睡得沉连起身为他擦拭清理都未见清醒,看来是累坏了。
收拢床帐前,岳峰瞥见方才为霍君殊清理的水盆与巾布已未有太大惊讶,
必定是出自十九之手了。想着李羲说的忒机伶,想着江临说适合带在身边
,果真是如此啊。
岳峰躺下身前再次看向身侧的人,忆起两人过往至今的种种时,目光温柔
依旧还多了些心疼。悄悄握上掩于被下的手,忖着明儿个先不急着赶路了
,让人好好歇歇吧。
不过想到他们俩才方到江南西道时,他像个孩子似地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好
玩的兴奋模样,说不准还会想去四处逛逛呢。
若是他想去哪儿,也不会松手任着他一个人走了。岳峰想着。
再也不松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