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恋人成了幽灵。
哭肿著的眼十分不舒服,但光还是下意识的揉了揉,带笑的眼睛,温和的五官,总是被他
嘲笑一到夜里就看不见的肤色,一切一切,都是属于他的那个人。
“别揉了,跟核桃一样。”幽灵说,和他恋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光怔怔,怀疑眼前的一切。
这可能吗?他明明亲眼见到的,那个他不敢回想的画面,辉的身体被卷进车轮底下,连法
医也弄了很久,才拼凑出整个人的形状。
“才几天,怎么傻成这样子?”幽灵说,脸上挂著的是光印象里的笑容。
“是你吗?”光不可置信,颤抖着手,以为会摸到一个虚无的形体,却实实在在的碰到了
对方。
“现在相信了?”辉笑,抓着他的手,很冰。
“不是、怎么会?我亲眼看到的……”光愣愣,这实在是太超出常理了。
“也许是你眼泪太多,上天看不下去把我放回来了。”辉爽朗的说,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
的死亡而难过。
“不管怎样,至少我还是在你身边。”最后辉说,这比什么都还重要。
和一个幽灵相处是怎样的感受,光可以跟你说,那要看是怎样的幽灵。
他除了辉以外的灵体一个也看不到,辉也是,他说他清醒之后就看到肿着眼睛的自己,连
睡梦中都喊着他的名字,哭着说要他别走。
“--我可是乐的不得了哦,让你平常不说这样的话。”辉挤眉弄眼的打趣著。
光早就红透了脸,气的,这人怎么死了还这么不要脸?
但辉说的却是大实话,他承受不住这人的死讯,想见他,好想见他的心情一直持续著,生
生要把自己逼疯。
但幸好这人回来了。
光伸手抚著对方脸庞线条,全部全部,都是属于自己的,虽然抚摸的肌肤很冰,像是浸到
骨子里的冷,但他不介意。
像是要确认对方的存在一样,光抓着对方的手,手劲很大,凑过去蹭著对方的脸颊,细细
的,一点一点用唇感受。
双唇接触时,光几乎快忍不住泪水,却没想到下一秒却亲到了一嘴空气。
辉也愣住了,他还在享受恋人难得的主动,怎么一下就变回虚体了呢?
“你这是…太激动不行了?”光说,还试着伸手过去触碰,却穿透过了对方的心脏。
“谁不行了?”辉怒,但发现自己的确是怎样也凝聚不起实体,一气之下干脆消失了。
光哈哈大笑。
恋人回到了身边,尽管是用不同的方式,但光还是很满足。唯一不开心的一点是--
“给我出去!你这个大变态!!”第三次,光忍无可忍。
也不知道什么癖好,辉总爱在他要准备洗澡的时候进来,活生生一出鬼片,一开始自己差
点被吓死,久了就忍不住轰人出去,踏进浴缸时还要先左顾右盼一下,确认人是真出去了
,才敢放心开莲蓬头。
“真不一起洗?”辉问,一脸不怀好意。
回应他的是一颗肥皂。
他们也不是没一起洗过,但这不一样啊!光只要想到这人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切换虚体实体
,每每想要动手动脚的时候就实体,他一怒要生气的时候又换回了虚体,简直不能更奸诈
。
他愤怒的洗了个战斗澡,围着毛巾踏出了浴室,就看到辉一脸可怜兮兮的蹲在门前,一声
不吭的,就拿他那双大眼睛看自己。
但这招还真有用,每次辉一这样做,他总不由得心软。
“…不是不能一起洗,但你至少跟我说一声吧。”光妥协。
谁知道辉仍旧蹲著,向上的视线笑的狡猾,还吹了声口哨。
“风景挺不错的嘛。”
最后光还是没揍到这个人。
还活着的辉本来就这副德性,一成了幽灵更变本加厉了,光觉得他们两个总有一天一定会
弄得你死我活的。--不是被光打死,就是被辉气死。
但话这么说,光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被克的死死的。
“哎你别气了。”辉哄著。“你想想我成了幽灵好处还挺多,床不占位,浴缸不占空间,
还可以玩幽灵PLAY多棒。”
“走开啦黄色废料!”光气极。
真走开就不是辉了,熟知恋人性子的他,觉得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但光脸皮薄,自己就
只能克制了,唉,自己果然还是个好男人的。
“真走了你怎么办?”辉从背后环抱住人。
谁知道这句话一下子弄哭了人。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我要怎么办啊……”光害怕极了,哪怕辉现在还在他
的身旁,他总担心哪一天起床,身旁是空的,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别哭啊,哭了多丑。”辉捏了捏对方的鼻子,一脸嫌弃。
光哭得更凶了,他以为这人过世的时候,他就把眼泪都流光了。谁知道失而复得更加忐忑
,他惴惴不安,他也不想像个女孩子一样想东想西的,却忍不住,他怕没办法承受第二次
失去辉的难受。
“这样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辉叹气,把人抱的更紧。
光哭着喊着他的声音,回抱住的手腕,虽然很过分,但辉却觉得内心被填的满满的,全部
全部都是这个人带给他的温暖。
“你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光抽著泣说,说的却是小时候竹马竹马的承诺。
“我不会离开的。”辉说,当年那个满脸眼泪鼻涕的小孩儿从来没变过。
“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守护着你。”
辉就这样陪了光好几个礼拜,但有一点,他从不跟光出门。
光一开始还闹着人要出去,辉却是坚决不要,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光想着可能幽灵都怕太阳吧,也不勉强。但辉却舍不得这人在街上,却被别人当成跟空气
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什么,有一天算一天的,跟着光。
尽管活动范围只有这几坪的小空间,但辉不介意,他的重生,就像是依附着他的光一样,
等他归来的夜晚,踏上楼梯回响的足音,钥匙打开门的声响,一切一切,那些平常不曾注
意的小事,在成了幽灵的他却是可贵。
“久等了。”光双手合十,今天又因为被店长留下来加班而晚归了。
“不会。”辉说,光的脸还红通通的,肯定是一路跑回来的吧。
两人面对面坐下,光吃著晚餐,一边叨叨不绝的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店长又是怎样机车,
口沫横飞的,还掉了饭粒。
这些细碎的事情,辉倒也听的津津有味,他已经不是人了,但藉著这些,好像跟当初两人
同居时一样,什么也没变。
虽然回不去了,但这些却是悲伤而幸福的事情。
辉不会抱怨什么,有舍有得,哪怕现在是以幽灵的身分尴尬的存活着,不知道下一刻会不
会就到了三途川,但仅仅是这样汲取一点温暖,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了。
光浑然不觉,继续掉著饭粒。
一人一幽灵的相处了快一年,光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也在辉的鼓励之下换了份工作
,渐渐的和人有了交集,重心总不再是围绕的辉打转,和谐美好。
辉有点落寞,但这是一件好事,没了他光总是要生活下去的。
谁知道平常迟钝的不行的人此刻敏锐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劲。
“你不开心吗?”光拉拉对方衣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辉情绪不高。
“没有。”辉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当初怎么看上你的?这么傻。”
辉一脸深沉的表情,让光忍不住搥了对方一下,弄的那么严肃,还以为怎么了。
他拉过对方的手,缱绻而细腻的吻下。
虽然孤独,但不要紧,因为遇见光是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一年了,又是樱花的季节,辉最后还是在光的死缠烂打之下答应出门。
他们并肩走在樱花纷飞的人行道上,沿着光的方向行走,漫无目的的,聊著琐碎但充实的
回忆。
“我还记得你当时跟我告白,我都吓死了。”光开怀大笑,实在是对方当初一脸郑重,告
个白却像要跟人下挑战书似的,都不像是平常的辉了。
辉的脸臭臭,拒绝回想。
“但我是真的开心,那个闪耀着如同星星的人呢。”光慢慢的讲,像在回忆过去。“说他
喜欢我,会一直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能够和这个人认识真的太好了。”
“每一天都会这么想的那种。”
光边说著,牵着的手慢慢握紧。
“所以我知道,你要走了对不对?”
十字路口,光拉着人,满脸泪水。
辉点点头,面对着光的眼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想抱住这个人,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
般,却发现自己从脚开始渐趋透明,一点一点的化在空气中。
“我知道你不能在这里了,所以我会活下去,好好的,连同辉的那一份一起。”
“所以再一次好吗?再说一次喜欢我?”
记忆中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孩,穿着制服被告白一脸无措的模样,全部全部,和现在的光重
合,辉恍惚。
“我爱你,一直一直。”
辉说,模糊的只剩下一点影子的手掌贴在光的胸前。
“所以不要再哭了,真的很丑。我哪里也不会去,会就这样守护着你。”
--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把人推开,直面那辆失控的货车。
声音消失了。
樱吹雪的街道上,他痛哭失声,从指尖落下的花瓣,是刚刚握在手里的,如今却什么也抓
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