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你说的都好好好 一(下)

楼主: undertheskin (草莓)   2018-04-06 00:05:13
(下)
我是最不愿意勉强人的人,然而总是越是达不到目的就越要想。其实我本来对檀谊沉的好
奇不算太多,但是对他和他堂兄相互提到彼此的口气差异,不免奇怪。听上去檀壹文对檀
谊沉倒是恭维的,反而檀谊沉不怎样喜欢檀壹文,甚至以为我要藉着他攀关系。
当然我记得檀谊沉是二姐的儿子。不过也不妨碍我去认识。只是她与前夫离婚多年,这多
年下来一次也没有听见她说起过这个儿子,假如不是这次凑巧,真正不晓得她儿子已经这
样大。我想打电话问问安东尼。安东尼是二姐再婚后又生的儿子,可能他知道?不过问他
,也等于让二姐知道了。
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就把这个事抛到脑后。
这天我公司的一位女明星唐娜投资的发廊开幕,她邀请我一块剪彩。唐娜可说公司很资深
的一个,虽然四十多岁了,风韵犹存,不见美人迟暮。她没有结婚,游戏花草之间,交过
好几个男朋友,新近倒是对女孩子兴趣多点,时常挽著同一个女朋友出去玩,被拍到不少
照片。为了她,今年公关业务不知道多了多少。
我早早让秘书排开时间,怎样也要到场。现场许多人,一干小明星,以及发型设计师,当
然最多是路人,反正十分热闹。公司还帮忙找来一堆记者媒体过来,镁光灯对着我们啪擦
啪擦地闪个不停。我与唐娜并肩站立,带着笑剪断彩带。
两边响起掌声。唐娜还是带着笑,却凑近和我说起悄悄话:“先告诉你一声,明天我和小
庄去登记。”小庄正是近来陪在她身边的女朋友。
突然听见这种话,我简直吓一跳,不过在一众记者面前还是镇定。正好许多人上前与唐娜
说恭禧。她与他们握手,笑意盈盈。前面热闹完,她领着众人进去发廊,里头布置了酒水
,各自取用起来,一面相互搭讪著说话。
唐娜引我到后头的办公间,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和两只酒杯。她倒了一杯酒给我:“叶总
,多谢捧场。”
我接过:“不用客气,妳开店我当然应该来捧场。”
唐娜笑道:“我的合约月底到期了吧,难为叶总还把我放在眼里。”
我道:“唐小姐说这样的话,怎么好像是觉得我是非常无情的人?”
唐娜道:“不,你当然不是,不过多的是别人。”
我正起颜色:“那么是公司的人不够尊重妳,让妳不开心,不知道是哪位?方便告诉我一
声,假如是那些做事的人,更不应该。”
唐娜笑道:“听见你说这个话,再不开心也开心了。”顿了顿,又说:“我决定走了。”
我对她微笑:“唐小姐不论要去哪里,也一定能有很好的发展。”
唐娜的合约月底到期,可是半年前就传出她想走的风声,一般若有意向续约,最早三个月
前就可以提出,她迟迟不表示,眼看也要月底了,刚好她近来的戏约也全部履行完毕,那
意思也已经可以想见。
听见我的话,唐娜倒是看看我:“你就不挽留吗?”
我道:“假如挽留妳,妳就不愿意走了吗?”
唐娜不说话。我道:“我的挽留要使妳困扰,干脆就不挽留了。”
唐娜横来一眼,便嗔怪似的:“这样会说话的。”
我举起酒杯,朝她一敬。她看看我,笑着与我碰杯了。她才说:“我离开,只是累了,想
要休息,做点别的事,不准备到哪家公司去。小庄很赞成我休息,我们结婚后就出国去了
,不过你知道,我这两年来的作品不好,就这样无声无息退隐,我也不甘心,走前也总是
要造一些新闻出来才好看。”
她笑着看来,眉眼都是风情:“叶总是吃娱乐这行饭的,应当能够体谅,我不是存心想让
公司为难。”
当然我说什么,也绝对不会说怪她的话。与她又闲话几句,离开这办公间,我打电话给我
的秘书,嘱咐两句。秘书听见,也不多问,自吩咐下去了。
过几天,新闻果真出来,闹了一场。不过花花蝴蝶如唐娜,这一生竟也能够定下来,找到
一个真心良伴,也算上一段佳话。我去看我妈,她给我看这期的八卦周刊,这最后所下的
结语便是这个。
我妈,从前影视歌三栖大明星苏美瑶,现在人称的叶三太,叶生珠宝行的老板,她将近六
十岁了,保养很好,还是漂亮的样子。今天也一身雍容华贵,可是气质无双,便坐在沙发
里,她指著这篇文章给我看:“你看看,这唐娜是你公司那个唐娜?”就说了一出剧:“
是她吗?”
我道:“正是她。”
我妈道:“想不到她喜欢女孩子。”
我端起佣人呈过来的茶:“我也没想到。”
我妈看看我:“我也想不到你更喜欢男孩子一点。”
我可实在讶异了,茶也不喝了。我妈看见,马上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个话不对,应该说
,好看的,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你都喜欢。”
我看看两旁站着的佣人,他们仿佛极力忍住笑。我简直有点窘起来:“妈。”
我妈便道:“囡囡告诉我,你去她做事的婚介所找对象。”
她口中的囡囡指的是大侄女。我先一愣,可想了几下,马上联想起来,那通奇怪的配对成
功的通知,大概是她暗中捣蛋了。我道:“妳另外没听见罗妮告诉妳吗?她找我赞助办联
谊会,只是噱头,不是真的。”
我妈不信:“囡囡告诉我,你去和人家见面了。”
我顿了顿,本来按住不想的念头又浮现起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坦白。我道:“确
实是见了,不过交交朋友很正常。”
我妈不理我这套,只管问她的:“听见说是医师是不是?”
我道:“是。”
我妈又问:“哪个专业的?”
我张口,却想到了两个檀医师,心里还在迟疑,可嘴里已经说出来:“精神科。”
我妈端茶的手一顿,看我不是说笑,便道:“其实这个专业好,现在谁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很有发展,在哪里看病,我给他介绍几个病人吧。”
我连忙请教:“一般来说到什么程度的毛病可以去看精神科?”
我妈便道:“哪里要多严重,只要失眠都可以了。”
我感到今天来看我妈简直对极了。
我很好的朋友周米前一阵子时常失眠,睡不好,可是不说不知道,平常看上去也还是十分
精神。周米后来去拿药吃才好了,看的便是精神科。这方面的毛病在现在虽然已经不那样
忌讳谈论,然而他在社会上有头有脸,传出去也不好,非常隐私,就周围我们几个朋友知
道。
我的睡眠品质还好,偶尔也有几天睡不好,可不到拿药吃的地步。这样贸然去看病,却说
不出一个道理,对于医师也十分失礼。我想了想,这天就去找周米。周米在他家里的公司
上班,并不像我,天天需要进办公室,这一向事业忙碌,我去找他时,他刚刚开会出来。
周米请我进他的办公室。我与他有一阵子不见了,自他订婚以后,朋友间的应酬少了很多
。他爸爸让他在婚期之前修身养性,不要闹出事。与他订婚的文家小姐倒也是社交圈中的
名媛,反而出来得更勤快。
这时我看周米精神换发,然而又一仔细,仿佛不是十分快乐。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
扯了一把领带:“叶子樵,听我的劝,不要轻易找人结婚。”
我可稀奇起来:“你求婚成功之前,可不是这样说。”在我周围劝我定下来的,向来不少
他一个。
周米道:“我必须向你道歉!”便忍耐不了似的,一股脑地说出这阵子他与文家绢的矛盾
:“男人谁不抽菸嘛,她认识我就知道我抽,交往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刚刚订婚,
马上看不顺眼,我喝酒,也要管,穿什么也管,和她走在一起,多看旁边两眼也要不高兴
!反正所有的问题都跑出来了。”
我劝两句:“你们以后是夫妻,不一样,她所有的要求也是为你着想。我听见说女孩子婚
前总有焦虑症,可能她就是,你多体谅她了。”
总是劝和不劝离。不过我自己在情感方面被认为有点荒唐的人,周米也知道,怎样会信服
,还是满腹牢骚。我便转口:“你这样不行,偶尔也要出来玩,改天出来喝一杯。”
周米点起菸,斜睨我一眼:“这听上去才是人话了。”又说:“光听我说,你特地来找我
什么事?找我投资电影?还是投资人?”
我道:“两个都不是。”就看看他,婉转地把目的告诉他听。当然老实交代,从头至尾:
“他是我外甥,凭著这点,不去认识都不行,但是因为二姐的缘故,我想也只有藉著看病
的名目才可以再见到人了。”
周米看着我:“……你这毛病简直不能好了。”
我抬起眉毛,周米马上又道:“其实我来看,问你二姐真是最快的办法。”
我道:“我二姐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这个儿子的事情,我突然问她这个,怕引起她想起什
么伤心事,以及也不能顾虑他们母子关系好不好。”顿了顿,又说:“假如私下进行就完
全不用多虑这些。”
我道:“不过考虑到他的专业,平白无故去找他看病,需要好的理由。”
周米便道:“就说失眠吧。”
我笑道:“所以我来找你讨教,该怎么说才像是一回事。”
周米道:“这简单。”就告诉我一二。
我记下,便不打扰他做事了。他倒是要送我下楼,透透口气。司机一早把车开到了门口,
我上车,开车的成叔问:“叶先生,现在就回公司去吗?”
我点头:“嗯,回去。”
车便开了。到半路,等著红灯时,我收到一则讯息,是李钊传来的,问我方不方便送他去
一个表演场试镜,他不注意睡过头,错过了一班车,下一班车一直不来,眼见时间逼近,
便不得已找我。
李钊是上回在东方大酒店认识的那位服务生,当天我们看完电影,又在咖啡店坐了一坐,
谈得深入,知道他还是学生,正在就读艺术学校。他的外型很好,往娱乐圈发展完全没问
题,他们学校在毕业前,会请各家娱乐经纪公司到学校进行职场说明会,对他们来说是很
好的签约机会。
李钊完全不用担心,他在校成绩很好,演过几场话剧,当时就受到注意,然而他不想只当
个偶像人物,便没有答应签约。我感到他是上进的人,有意让公司签下他,不过也不能单
凭我的好感就决定,培养新人不容易,很需要考虑专业经纪人的意见,总之一切已经在评
估当中。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他。
现在他急于要去试镜,我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了。
李钊站在公共汽车站前面不远的路口,一身清爽,看上去就是一个青年学生的样子,远远地看
见那神情不安。这艺术学校建在郊外半山坡,宿舍倒是在山下,然而附近也没有什么热闹
的,最多青山绿水,以及整排的正在建设中的别墅区。这边我不是第一次过来,倒不是因
为之前送过他回来的缘故,周米家新近推出的一期别墅房就在这里。
成叔刚刚停好车,李钊马上开门坐上来。他似乎真是很着急了,通常不会这样急匆匆的简
直失礼的样子。不过他注意了礼貌:“谢谢你。”
我笑笑,问:“怎么走呢?”
李钊就说出地址。我道:“成叔。”
成叔便道:“知道了,叶先生。”就开车了。
这时候路上没什么车子,十分通畅,用不了几十分钟可以到达。李钊也还不肯放松似的,
可是整个坐得直挺,两手交握在腿上,他不断地望着窗外,仿佛车子一停马上要冲出去。
我道:“放心,可以赶上的。”
李钊朝我看,腼腆似的笑了笑。他道:“不好意思。其实赶不上的话,也是怪我自己,这
么重要的,竟然睡过头。”
我问:“是什么的试镜?”
李钊从随身的袋子翻出一本册子递给我看,一面滔滔不绝起来:“是一部电影,这是剧本
,主要是编剧是郎文,导演是陆利山老师,这是他们睽违五年再合作的戏,陆老师在我们
学校教表演,可是真正要学到东西,还是要演过一回他的戏。”
我带着笑听着,把剧本看了一遍,郎文的剧本没得挑剔的,一样的压抑悲情,勾动情绪。
陆利山这位导演,名气已经不用说了,也十分有本事,资历很深,拍过不少叫好叫座的电
影。他近年积极培育学生,他公司的几部戏就挂名制作,想不到已经悄悄地筹拍起来了。
很快到了那表演场。车子一停,李钊对我说了一声,一面开门下车,没有几下子就跑远了

我想了想,便决定进去看一看。
这表演场十分宽广,是私人的,隶属于一家艺术中心,那艺术中心背后的老板是与我家里
很熟悉的一位叔叔,目前由他的儿子管理。他们的表演场开放租用,也能够在这里进行公
演。另外在里面辟出一块地方开咖啡厅,弄一些文艺性质的展出,平日也有许多的人来这
里消磨。
大概今天举办试镜,通往表演厅的走道外有人管控,不能够随意过去。不过我刚刚靠近,
就看见一个男人从里头走出来。
我便喊他:“郎文。”
郎文吓一跳似的,顿了顿,马上看来:“叶子樵?你怎么晓得过来这里?”
我走过去:“送一个朋友过来试镜,顺便看看。”
郎文道:“里面已经开始了。”
我道:“那你不用在里面?怎么跑出来?”
郎文道:“看了几个人的表演都不怎么样,出来透口气。”又说:“我带你进去。”
我随着他走,他问我带什么朋友。我笑道:“一个小朋友。”
郎文瞥了我一眼,倒是挑起眉。他说:“主要决定权还是在导演手上。”
我笑道:“他不知道我会进来看。”
郎文仿佛不信,不过不说什么了。他带我到一间房间,那边有闭路电视可以看。他道:“
现场那边太多人了,也有不少当红的演员,怕他们看见你,知道你带人过来,要有点什么
想法。”
我不予置评,不过也没有打算过去打扰进行,便在这里坐下看了。郎文也在这边坐着,他
之前便待在这里看的,拿着本子笔记。我看了一会儿,就看见李钊了。他演了一小段,也
不知道是什么角色,看上去并不十分好演。他没有演得太久,便有人叫停,是陆利山。
陆利山问了李钊几个问题,关于剧本理解方面的。仿佛对李钊的回答不很满意,陆利山听
完,眉目凝重。
之后让李钊出去了,换了另一个人。
郎文在本子上写了什么,这时道:“对了,你带的人是哪个?”
我道:“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个。”
郎文马上看来。我笑道:“怎么样?”
郎文道:“我刚刚都快睡着了,看到他的表演,我才清醒了一点。很有天份啊,不错,你
从哪里发现的?”
我笑了笑,只道:“他不是我公司的新人。”
郎文顿了顿:“哦。”
我道:“不过以后可能会签下他。”
郎文道:“那你动作要快点了,他演了这部电影,一定会红。”
那边的试镜到一段落叫停了。陆利山大概想透口气,刚好郎文送我出去,就在外面走道碰
上。郎文告诉他,我送了一位朋友过来试镜的。
陆利山问:“是哪位?”
我道:“李钊。”
陆利山面色不变:“嗯。”又说:“叶总公司今天倒是不少人来试镜。”
我并不知道,公司签约的艺人一向有专属的经纪人安排。我应付两句,他又说:“您只特
地带他过来,要是让你公司其他人知道,他在公司里不会很难做?”
我笑道:“导演误会了,李钊不是我公司的新人。”看他脸色略沉下来,马上说:“我上
次去他们艺术学校找章校长,正好他们学校有表演,就看了一场,他也有演出,章校长带
所有演员给我认识,我觉得他很不错,稍微留心了一下,等他毕业准备签下他进公司。”
这当然是没有的事,可我看出陆利山大概对李钊的表演很感到不错,可能心里有点衡量,
然而他是最看不上一些小演员为了出头攀亲带故的。
好在听了这些,陆利山神色便好了一点:“我看他是很有发展的。”
我笑道:“是呀。”
后面也不谈这个了,说起陆利山公司的另外一部正在拍摄的电影,那部的女主角是袁莹,
我公司旗下一个当红的女演员。另外我这里也是这部电影主要的投资人。他便大致报告了
进度。一面说,有人来请示继续试镜,他就走了。
郎文对我道:“改天给你看一个剧本。”
我说好,他一挥手就走了。我掉过身要出去,旁边另一个走廊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李钊
。他一脸莫测似的看看我。
我对他一笑:“结束了?”
李钊点点头:“谢谢您今天送我过来,赶上了,现在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笑道:“既然送你来了,我也还在这里,就送你回去吧。”
李钊半天没说话,静了一静,微咬了咬唇才开口:“有一件事,我,我可以靠自己赢得角
色,叶先生不必因为我们的来往就……”
我真正诧异,打断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当然可以靠自己拿到角色。”
李钊顿了顿,看看我:“叶先生找陆导演说话,难道不是……”
我道:“当然不是的。”却看他仿佛很窘起来,便说:“就算是我介绍了人选给陆导演,
他也不是那种会趋于压力就随便答应给角色的人。不过我刚才在后面看见你的表演,你的
表现很好,很有机会。”
李钊不说话,眼角低垂,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他掉头,突然朝外走出去。我怔了一怔,
就跟上去。
“怎么了?”
李钊道:“我觉得很丢脸……我误会了。”又说:“我不想我们的来往有一点复杂的关系
,但是要划分清楚,我又觉得自己很无情。”
看他这副样子,我感到心头一软,想了想,道:“你不必这样想,假如你没有实力,我怎
么帮忙也没有用。有一件事,本来想之后再对你谈起来,但是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了,我的
确有打算派一个经纪人来和你谈签约。”
李钊停住,好像震惊似的看我。我道:“不谈我们之间的来往,以你的实力,受到注意是
早晚的事,也会有别家娱乐公司看上你,但是我相信,我这里的资源是最好的。我希望到
时候你不要拒绝。”
李钊眼圈仿佛有点红了起来,轻声道:“我其实一直想进的公司就是千堂娱乐。”
我微一笑:“这样正好皆大欢喜了。”
李钊脸上有点红起来:“我之前是不敢想的。”
我可认为他谦虚了,若他真的拍了这部电影,我公司的经纪人不会不注意到。我只道:“
想必你不会拒绝了。”
李钊马上道:“当然不会!。”
我又说:“那么现在有一个事也希望你不要拒绝。”
他问:“什么事?”
我道:“请让我送你回去。”
他怔了一怔,便笑了。
送李钊回去的路上他与我谈著试镜的事,十分愉快,本来趁此邀他一块午茶,然而他需要
复习功课应付明天的考试,就送他回宿舍去了。他下车前,突然对我道谢,说完马上下车
,又跑着离开了。直到看不见他,我才叫成叔开车。
我回了一趟公司做事,快到傍晚离开去赴一个生日酒会。寿星是我家里很熟悉的一个长辈
,我爸目前不在国内,他让大哥去祝贺,大侄女听见说了,非要跟去,大哥不胜其烦,只
好答应,可怕他忙于应酬,不够功夫注意他女儿,就让我也去。到了现场,我们一块向寿
星祝寿过,果然大哥把他女儿丢给我照看,自去忙了。
场上不少熟面孔,大概见到我带了一个新的女孩子,个个有意无意地打探,我一一介绍,
知道她是我的侄女,一些年轻人马上殷勤起来。大侄女人小鬼大,倒仿佛故意似的积极地
推销自己,没有几下子,她身边便围绕了一群男人嘘寒问暖,今天她又穿了一件红艳艳的
露背小洋装,分外受注目,简直要使她爸爸气死。
我连忙把她带开。我道:“你爸爸知道是我让妳认识了那些人,可要怪我了。”
大侄女哼了哼,她可不高兴了,对我抱怨她爸爸,因为今天这件衣服,路上父女两个又吵
嘴了。她道:“小叔叔,你说说看有没有道理,我多大了,穿什么衣服他也要管,还说我
穿这件看起来胖!气死我了。”
我便看看她:“哪有这回事,这件洋装非常合称妳的身材,妳今天又更漂亮了。”
她才高兴起来。却有个女人带着笑靠近,横插过来与我说话。这位,大侄女不认得,我倒
是很熟悉了,便介绍起来。
“这位是倪家的五小姐,倪翠芝,这是我侄女,叶芸芸。”
倪翠芝朝大侄女看去,很好涵养地点点头。想不到大侄女不给面子,脸色冷淡,要理不理
的,她低哝:“唇膏擦得那么红,给谁看!”
倪翠芝还是笑着,不过不免有点僵。我可讶异大侄女难得的不礼貌,倒是记起来曾闻过大
哥与倪翠芝往来亲密的消息,便打起圆场:“倪小姐今天一个人来的?”
倪翠芝笑道:“和我一个朋友一块来的,回头看见叶总,想到来打个招呼。”就瞥了一眼
大侄女:“不过叶总大概没功夫和我说话吧,就不打扰了。”
我笑道:“抱歉。”
倪翠芝笑笑,走开了。她一走,大侄女脸上才好看。我向旁边的侍者要了两杯饮料,一杯
给她:“喝点东西,开心点。”
大侄女道:“我已经成年了,不必总是喝橙汁。”
我笑笑,还是把果汁给她。她看看我,接了,喝了一口后,便道:“对了,我一直要小叔
叔你的,你不是已经和配对的人见面了,现在怎么样了?”
我笑起来:“妳还敢提,瞒着我安排这个,我还没有找妳算帐。”
她道:“小叔叔,为了你,我可是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一个符合你开出的条件,到底怎么
样了?”
我笑笑:“不怎样。”
她还是缠着我问细节,我回想起上次与檀壹文聊天的情形,却没什么印象,倒是随便想想
都是与另外一个人的对谈。明明根本也没有谈到什么。在我这里问不出什么,大侄女也不
肯老实地待在我身边,自去结交朋友。我这次没有拦阻,暗暗注意。
旁边走过一个侍者,我叫住,吩咐两句。那人点头,不久就端了一杯粉红香槟走向场中一
角,远远地看见倪翠芝接过了那杯香槟。她回头过来,与我对上视线,微微举杯。
生日酒会一直闹到深夜。不过我没有等到结束,在大哥的暗示下,先带了大侄女回去。送
完她,今晚我感觉没什么精神再去热闹,就回去。到住的大楼下,车子刚刚停妥,门房已
经过来开车门。这里不论何时都有人看管,十分注重住户隐私,因此虽然房子盖好几年了
,价钱还是只高不下,当初我会买它,可是阴错阳差,本来是陪着罗妮来看房子,她嫌贵
,我看了倒是喜欢,现在她可后悔没有买。
我住在十五楼,出了电梯,分成两边长的走廊,我住在右面。每一楼只有两户。我开门进
屋后,脱了外衣,便赖在沙发上回了几通电话和讯息。我瞥见茶几上的一张名片,拿起它
。上头写了看诊需要预约。
我想了想,打了通电话给我的秘书谢安蕾。那头马上接起来:“叶总。”
我道:“我需要看病。”
谢安蕾也不慌张,立刻道:“我马上打电话给戴医师,让他过去,您现在在家吗?”
我道:“我不是感冒,肠胃方面也没事。”
谢安蕾顿了顿:“那么……”
我道:“帮我挂号。”就告诉她诊所的名字,以及科别。
听见说我要看精神科,谢安蕾口吻还是镇定:“好的,马上帮您处理。”
谢安蕾办事,我可以放心,便睡了好觉,隔天上午进公司,果然她已经挂好号。可不能够
马上去看,还要等一天。似乎那边病人不少,又需要预约,好像我这样临时决定去看,这
样快排上的号码已经很幸运。
我想到周米给的建议,决定今天让自己忙碌一点,便推掉一些邀约,整天待在公司里做事
,还使一些朋友打电话过来关心。
周围一些人也劝我休息,还要埋怨。我奇道:“你们不是一天到晚希望我在公司认真做事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谢安蕾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叶总你是不认真就算了,认真起来很要我们的命。”
我实在哭笑不得。
隔天我让她们放了半天假,也让成叔休息,我自己开车出门。
那诊所位在一条小路上,那里不便停车,我把车子停在附近,走路过去。诊所是独栋的两
层楼,外面有一块花圃,看上去不像是一家诊所。从外看进去窗明几净,一楼那里坐了不
少人。我推门进去,里面倒是宽敞,前面是柜台,后面一条走廊,那里有个房间。
在座位上几人完全不朝我看来,只做着他们的事。也没有做什么,发呆或看手机。面对座
位的墙壁上挂著一面萤幕,正在播放海洋世界一类的节目,不过听不见里头介绍的声音。
这里另外播放了使人放松的音乐。
我走到柜台。那里的一个女孩子挂起微笑:“先生你好。”
我道:“我有预约。”
她便询问我姓名,又拿来资料表让我填。这些做好后,她让我找个位子坐下。
这一等,等了不少时间,我事前把手机关了声音,一个电话也没有接,只回了讯息。我看
见周米的讯息,便告诉他我正在候诊。
周米又一番提醒,我一一记下。
突然刚刚柜台的女孩子走到我面前,对我指了走廊后的那间房间:“等里面的人出来,你
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我点点头,道谢。还是又等了一等,终于看见那房间门打开,一个妇人低着头走出来,我
便起身,经过去,注意到妇人的眼圈仿佛红的。我奇怪了一下,不过还是走进了房间。
我把门关上,便听见一句:“先坐一下稍等。”
我回头,看诊的桌子放了电脑,不过位子上没有人,倒是旁边放了咖啡机的柜子前站了一
个男人,他侧面对着我,略低头,专注似的冲著咖啡。今天檀谊沉套了白长袍,看上去就
是一个医师。
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他,现在又看见了,还是非常好看的样子,我感到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竟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我听从地在看诊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正在东张西望,听见动
静。
檀谊沉已经端了咖啡回到他的位子,这时他当然看清楚我是谁了,然而那脸上也是冷冷淡
淡的,完全不感到吓一跳似的。不过他一早看见病历资料,说不定早就惊讶过,可能现在
只是故作镇定。
我对他微笑,他面无表情。我整个拘谨起来。
檀谊沉放下咖啡,坐下来了,他看着我:“你有什么问题?”
我对上那目光里的一股专注,心头一慌,打好的腹稿全部不管用,脱口:“可能因为太想
见你了。”
檀谊沉神气也不变,他道:“……我是问,你今天过来这里看什么问题。”
我顿了顿:“哦,失眠。”
檀谊沉便对着电脑打起资料。他问:“这情形多久了?”
我想了想:“两天?”
檀谊沉朝我看来。我抢先说话:“你不记得我是谁吗?”
檀谊沉仿佛沉了口气,道:“记得。”
我便意外:“那你看见是我,怎么不惊讶?”
檀谊沉只道:“有什么好惊讶。哪个有钱人没有几个毛病。”
我道:“噢。”
檀谊沉又说:“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是来看病的话,还是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
我记得他上次的话,便又一次澄清:“我来找你,绝对不是因为要向你打探谁的消息,上
次也说过,我有兴趣的是你。”
看他没有露出不快,我又说:“今天我来也确实是因为睡不好,我想着你的事情就睡不好
。”
檀谊沉静了一静,看着我说:“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
我马上道:“噢,好。”
檀谊沉神色淡淡的掉开脸,对着电脑打了什么字,一面道:“想睡的时候不能睡吗?”又
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注视下好像一个谎话都说不了,即使是善意的,我也要有种内疚感。
不过我也不是初出茅庐懵懂无知的。我定定神,重振作起来,不过也不便太轻松。既然说
了失眠,无论怎样也要说上两句症状。我便道:“是的。”记得周米的提点,又补了句:
“躺在床上翻了一整夜,真是很累的,但是怎么都不能睡着。”
檀谊沉点点头:“以前有没有过这样不能睡的时候?”
我道:“没有。”这是实话,我从小就容易入睡,不管周围怎样吵闹,两眼一闭,想睡就
睡了。
檀谊沉又问:“这两天事情忙吗?”
我道:“没……”与他对上视线,忙转口:“噢,忙坏了,一堆事,一堆约会。”
后面那句简直多余,竟嘴快了,我有点懊恼。
檀谊沉听了,便看一看我,没有说话。我不愿意气氛这样冷静,又说:“那些约会都是正
经的会,可能你晓得我是做什么事的,人际维持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檀谊沉这时道:“我理解。”就顿了顿:“那么也许是这些缘故,行程一时比较集中,所
以休息不好。”
他道:“我的建议是,如果可以,最近暂缓一些活动,让自己轻松几天,休个假。还有菸
酒方面,我想以你工作的情形不好戒掉吧?”看我点头,又道:“至少这几天减量,咖啡
茶也不要喝了。”
说完这些,他便不看我了,面对电脑打入一些什么,一面说:“我另外可以开一点药给你
,真的还是不能睡就吃一颗,吃了以后,头脑和身体会放松下来,情绪也会比较平静,只
要躺下来,慢慢就会睡着。”
我道:“那要是吃了,还是不能睡呢?”
檀谊沉看来,只道:“先拿两个礼拜的份量,这中间你安排自己休假,试试看好不好睡,
真的还是困难,到时再回来。”
这一番话简直无懈可击,又他是这样正正经经的,我感到再说下去,就是无理取闹了。这
样的事,我并不会做。
我只好点点头了。他看着我,突然道:“这个药只是很微量的镇静药,但是也不能随意放
置,以免不知道的人误吃了。”
我微笑道:“这是当然,不过别的人看见,怎么就要拿去吃了,药怎么可以乱吃的。”
檀谊沉先不说话,又看着我一下,他掉开脸:“嗯,那先这样吧,你到外面稍等。”
我无比遗憾,可也不能不起身出去。
我一出去,就看见外头已经有病人等著。眼看我出来,那病人连忙起身进去。门在背后关
上,我停了停,回头看一眼,也还是往外走了。
在外间等了一等,柜台那位女孩子喊了我的名字,把一小袋药给我,又叮嘱我怎么吃。我
全部安静地听完了,便看看她。
她仿佛有点脸红起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的。”
我便道:“请问檀医师几点钟下班?”
她顿了顿似的,那神气隐隐变得微妙:“五点半。”又微笑起来:“还有两个钟头,不过
今天檀医师病人比较多,大概会拖班,你有的等的,哦对了,看完诊就需要离开,可能不
方便让你在这边待着。”
我一笑,与她道谢,就出去了。我看看时间,确实还早,又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后面能
不能顺利。檀谊沉与我所有打过交道的人不一样,不只因为他和我的亲戚关系,一方面也
是他真正好像油盐不进的人,虽然这样的人从前不是没有遇过,然而我感到无法在他面前
说任何调弄的话。
想了半天,我还是等了,左右也无事。我在附近散步了一圈,看见花店,犹豫一下还是没
有买花,也不知道檀谊沉会不会喜欢?他不像是以往那些容易哄的人。
不到五点半我就回到诊所门口,果然到时间檀谊沉没有出来,从外面看进去,也看不清剩
下多少侯诊的病人,反正陆续地离开了好几个人。天色渐渐暗下来,挂住的云层涌动起来
,不知道何时吹起的风带着一股子冰凉。
我站到门口的雨棚下,这时手机响起来,是讯息。我看了看,是李钊,他告诉我一个消息
,他已经确定得到试镜的那角色,不过需要保密,因电影公司还没有正式发布。
李钊感到高兴,等不及与我分享。他打算请我吃饭,答谢我那天的接送。
我正要回复,突然天空猛地一亮,接着便落下一道惊雷。我手上一抖,心里突然有点忐忑
不定。我抬头望,隐约有水滴了下来。我顿了顿,然而抹了抹脸,又看地上,也还是干燥

背后的门突然有谁拉开来。我掉头,这次出来的真正是檀谊沉了。我暗自松口气,看看他
,他这时脱下了那件白色长外衣,今天身上的西装也十分衬托他良好的体态。他当然看见
我了,不过这边光线不好,那脸上神气有点模糊不清。
我收起手机,摆出笑:“下班了?”
檀谊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道:“我在等你。”
檀谊沉默了一下,道:“你有什么事?”
我朝他靠近一点:“是这样的,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时天空又煞白起来,紧接着一声巨响!我顿时停了声音。我看看天空,当然还是黑的,
可是那大块黑沉沉的仿佛撑不住,一坠,整个坠到我身上,好像要将我网住了。我突然感
到一股束缚,有种紧张。
听见一个声音说:“你想说什么?”
我朝说话的人看过去,这人有一双好像此刻暗夜似的眼睛,可又如春山寒潭,凉飕飕,静
幽幽的。我定定神,然而想说的话突然组织不好:“我想说,其实,唔,我不是真的睡不
著,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有缘,可以好好认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
空,等等一起吃饭……”
周围又响起轰隆的雷声,接连不停,我整个一顿,不觉停下说话。檀谊沉也并没有开口,
似乎还是看着我。雨下下来了,哗啦哗啦的,声势浩大。我望着,脑中好像空荡荡的。突
然我注意到檀谊沉转身进去诊所里。我怔了怔。
不到一下子,檀谊沉又出来了,他手上多了一把黑色的伞。他朝我看来:“你开车过来的
?”
我呆了呆,没有回答。他似乎也毫无不耐烦,听见他又问:“停的远吗?”
这口气淡淡的,然而仿佛有点温柔。我怔怔地说:“不远,就在外面的路上。”
檀谊沉点头,就把伞撑开。他朝前走了一步,站到了雨下又回头:“走吧。”
我一愣,檀谊沉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外头一样雷声隆隆,我心头仿佛揪起来,却
跳得非常快,驱动我迈出脚步,他手上的伞便微微倾过来,替我挡住了雨水。
我迟疑地道:“你答应和我一块吃饭?”
他只道:“走吧。”
简直意外,本来以为他一定不答应,我连忙与他一齐走在这大雨里。沿途还有几声闷雷,
我脚下有点迟疑,他便稍慢下,又说:“靠近一些。”
其实这把伞并不大,两个成年男子即使挨在一块,也免不了半边溼透了,我不以为意,他
反而把伞更向我这里一偏。我注意到,一时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可不过意了,就往他靠近
点。与他贴著臂膊,隔着衣服也好像可以感受到他体温,也是因为这样近了,能够闻见他
衣服带着几丝的好像薰香的味道,可又几分清冷的水的气味。我感到有点恍惚。
已经走到外面的路上了。
檀谊沉掉过脸,问我:“车子停在哪里?”
我看了看,找到了:“在那里。”
檀谊沉便往那边走,他与我一块走到驾驶座。我开锁上车,一坐上去,车门就轻砰的一声
,关上了。我愣住,连忙掉头,就看见他走开,然而竟往前走掉,看起来他并没有打算上
车。我连忙打开门,一探身出去马上被雨水淋湿。
我躲回去,一面叫住他:“等等!”
檀谊沉撑著伞,掉过头:“走了。”便回身。
我呆了呆,坐在车上看着雨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背影。已经不知道他走到哪个方向,马上开
车追上去也已经来不及。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陪着我走这一路,其实他直接拒绝我,把
伞借我,甚至不用管我会不会淋湿,岂不更省事?
雨越来越大,不过已经不打雷了。水花泼进车子里,我赶紧关门,这才发动了,往外开出
去。
作者: nocturnetear   2018-04-06 01:07:00
檀谊沉真是一个摸不透的人呀
作者: htj10447 (htj10447)   2018-04-06 08:37:00
小檀的青筋是否快炸裂XDDDD
作者: bright01   2018-04-06 20:43:00
刚刚才发现这篇回来了!!
作者: leeteukey (絨絨蔓)   2018-04-07 04:26:00
真的是太有意思了XDDDD
作者: TESong (Song)   2018-04-10 14:32:00
好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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