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向
〈苦乐〉
1
“等很久?”
张佳乐从侧门出来的时候,街灯下已经有人了。孙哲平倚著墙,手里夹一根菸,
尼古丁味的浅青色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消失在潮溼的夜里,听见问话才把脸转向他
,然后摇了摇头。
他走上前,“什么时候学的抽菸,还这么浓的。”他问,劫走了那支烧过一半的
菸,放到嘴边,没来得及抽上一口,便被拍到地上踩灭了,“干嘛呢你,浪费。”
“从来没学过。”
“那这是做什么?”
“心烦,随便买来烧一烧,没多大用处。”孙哲平说,从口袋掏出一盒抛给他,
“看不出你比我清楚,还分浓淡什么的,给你抽吧。”
张佳乐抓下那菸盒看了眼,中南海。
公会部门几老菸枪说的,一毫克中南海,不如一杯白水。耳根一下子烫热起来,
他叹口气,没再硬撑下去,“不抽,我就随便说说。”
“哦,那就扔了。”孙哲平根本不在意,手往裤袋一插懒懒地问,“现在去哪儿?”
“你喊我出来的吧,问我呢?”
“不熟,你带路。”
好些年没来,不晓得变没变,就算真的变了,自己大概也是看不出来的。孙哲平
想,哪个城都一样,那几年,酒店和比赛场馆就几乎是全部了。
有点印象的就场馆后巷一个小摊子,卖烤串,他们以前常去,每次都吃得一嘴巴
辣椒油,现在想想真是心大,也不怕吃坏肚子。再往前一间便利店,配烤串的汽水都
在这买,要遇上小摊子没出来摆,就多买两包方便面。
那都是张佳乐拉他去才知道的地方,如果不在了,剩下的只能有陌生。于是孙哲
平耸了耸肩,抱胸看他,光明正大当个无赖。
“去你丫的。”张佳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熟我又能多熟,要熟直接给老韩打
电话,带上他连保全都能省了。”
“别了,就那个烤串的摊子,要不到你常去的卖场逛逛。”孙哲平的嗓音沉了些
,“随便决定个地点也可以,哪儿都行。”
张佳乐突然开口,“我没事。”
“谈谈吧。”
“要谈什么?”
“你想谈什么谈什么。”
沉默半晌,张佳乐抬起头,“唱K吧。”迎著孙哲平疑惑的视线,他又说了一次
,“去唱K,我俩还没单独唱过呢,既然地点都可以就去吧,要谈什么,我们边唱边
说。”
2
顶上的球型彩灯没人去开,包厢不太大,一张桌两张沙发,他们不知怎么的坐到
了同一张上,呼吸间夹着一盏小灯,突然就显得落寞了。张佳乐翻出口袋里那盒中南
海,敲出一支,问身旁的人要了火,燃起来放在菸灰缸里,烟雾沾上灯的昏黄,把电
视上播著的广告也隔了开,就剩他们俩。
打车来的路上,张佳乐说要一箱的酒,孙哲平不想理他发疯,结果才走进KTV他
就和柜台喊了,没能拦住。
这量,换作自己怕是睡上三天也不会醒。孙哲平看着那十二只瓶子想,这人的话
,红个脸、扯瞎话,最多吐一阵吧。认识那年才十七的张佳乐就什么都喝过了,茅台
格登干酒,元宵估计也是酒酿味儿,人从小培养的,他这点破水平哪能比。
然而没有,才第二瓶张佳乐就拿不稳杯子了,喀一声敲在桌上,出了痕迹,索性
把杯子往垃圾桶摔,碎它个彻底。
神经。孙哲平皱眉,说好好的你又找什么茬儿?一面拉他的手来细看,好险没什
么大状况。张佳乐抬起眼看他,半晌才淡淡地回一句:反正都要赔,摔了也无所谓。
这话太过平静,孙哲平反而不知该接什么好。他们之间隐约的不自在像湖面的薄
冰,踩破之后,气氛便落进冬日的湖水,缓缓窒息在一片冰冷里。
谁也没伸手去救。麦克风在张佳乐手里左旋右转,遥控器则被孙哲平拿走,不看
歌本,随意按了数字就送出去,刷满一屏幕年代和风格都乱七八糟的没名的歌。
聊胜于无的背景乐放到第四首的时候,张佳乐打开了麦克风,把那首歌唱成荒腔
走板的闹剧,中间一段字幕飞速而过,他措手不及,没一个字落在节拍上,舌尖简直
要打结,最后飞出了两句昆明话。
真难听,你根本不知道这歌吧。孙哲平在支离破碎的尾奏和回声里说了句。当了
一回即兴歌王的张佳乐没否认,放下麦克风说你不也是,知道的就那么几首,扯著嗓
吼来吼去,又能有多好听。
可其实他们听的是差不多的歌,一起听的。
那时候什么都一起。打材料打配合,修灯泡修会议室的空调,半夜穿汗衫短裤溜
出俱乐部,咬著冰棍到公园逛,躺在不怎么干净的草地上瞎说,太多了,多得即使懒
得回想也忘不太掉。
多得最后连对象也一起处了。
张佳乐曾经问他:要不退役也一起吧,有始有终,自死方休。孙哲平说你能不能
更矫情点儿?连续剧少看,我不想你以后说咱俩死一块。张佳乐转身给他一拳,被接
下来,半真半假地打了一架,最后扯著彼此的衣领撞在墙上亲吻。
可以放肆矫情的时候,他们太年轻,不愿意说也不愿意要。
到后来,再没机会说了,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缺,就少那一句腻味的温柔。
“孙哲平。”张佳乐突然喊他,“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还好。”孙哲平说,“又不是没输过。”
“妈的,也有你一份,这话你自己收著。”
“一直都收著。”
“有时候在想,我这到底是坚持还是瞎折腾,就算真拿了冠军也不干净了,自己
倒好,霸图和我一起被泼脏水,高兴还带心理负担的,多累。”张佳乐笑了笑,“所
以要退役也该是我退,你看老林,多好一个人啊,和我不一样,是真正的鞠躬尽瘁,
他──”
“继续苟著没意思。”孙哲平打断他,“两年够了,你自己也知道,你俩就是天
差地别,所以他才要走。”
林敬言的不甘心,和张佳乐不一样。
想多打一场,多打一天,想让人知道他不是做不到。那些挣扎的痕迹隐藏得不好
,退场的背影并不辉煌,可那就是林敬言,平淡,认真,而且从容,或许多年之后会
遗憾,但不会后悔没有回头。
然而张佳乐不是。这人就是手持烟花,走哪儿哪儿炸,心里永远有火苗,又太恋
旧,曾经好过人的放不下,说过的承诺忘不了,冠军也好爱情也罢,往心底去的,就
再不会被拿走。
“不懂你在坚持什么。说真的,没有必要,你一个人做再多,我欠他们的还是欠
著。”孙哲平看了眼成拳的左手,掌心隐隐生疼,“大概是还不了了,你这样只是让
我多欠一个人情。”
“既然知道还不了了,你回来干什么?”张佳乐问,“手没好不是?看着就疼,
既然不想欠我那也别让我操这心。”
“没干什么。”他扯扯嘴角,“觉得不甘心而已。”
张佳乐沉默了一下。
“退役是你的决定。”他说,“北京医疗条件好你说的,分手也你点头答应的。
全部人就你孙哲平最理智,最有骨气,不想一残疾人给战队养,怎么,现在知道不甘
心了?”
“嗯。”
“妈的。”张佳乐的声音有点沙哑,“什么时候学的后悔啊,不适合你。”
“和你学的。”
3
继续待在这里,我迟早会折了你的手。
孙哲平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发布会他唸完退役声明就走了,去吃晚饭,顺便买
了一份米线和两袋子小龙虾,回到宿舍时张佳乐已经等在他房门口了,抄走食物进房
,一面吃一面抱怨媒体的嗜血。
所以你别走吧。张佳乐放下筷子,拉过他左手,从手掌心缓缓推到每一只指尖。
留下来当指导也行啊,说走就走太恩断义绝了,那些人肯定拿这做文章,不好。
那双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分明。孙哲平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最后
对他说了那句话。
张佳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笑了笑,说那你还是早点滚吧,老子怕疼。然后继续
替他按手,似乎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于是他也没再作声。
隔天清晨他接到了电话。
“早。”张佳乐说,“睡着?”
“你呢,没睡?”
“睡不着。”
“嗯。”
“后天我送你,还有,趁现在分手吧。”
孙哲平握紧手机,手心发疼,“好。”他说。
挂掉通话后他发了会儿愣,看着窗外的天色由青转白,最后翻过身闭上眼睛。
这就是张佳乐给他那句话的答案了。既然感情没有变质,既然两个人都努力假装
著理智,分一分吧,宁可这样,也不想等平衡崩塌,互捅刀子。
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点道理怎么可以不明白呢。
飞机降落后谁也没去拨彼此的电话。分都分了,特地报平安什么的好像也没那必
要了。
孙哲平搬进了早早谈好的套房,除了卧室,有客厅、厨房、一套卫浴,加一个阳
台,比百花宿舍房大得多。
以前是宿舍和场馆,现在是家里和医院,乍看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却完全不是
一个样子。平凡的日子太无味,太世俗,取代不了曾经的绚烂和狂妄,他闭上眼就浮
现一片地图,开了视频就不由自主地反复暂停复盘,被下咒一般的征状。
怕是手好之前人就先疯了。走出医院,大楼外墙的的屏幕正放著荣耀新区的广告
,孙哲平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最后转身进了地铁,没再回头。
后来他读到一篇报导,说明的部分太学术,不好懂,结论倒是浅白:研究指出,
运动员的内分泌在积极的训练下,会维持在一个较高的状态,和使用药物很类似,不
再比赛后内分泌减缓了,已经上瘾的身体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过程好比戒毒,
痛苦而且难忍。
是这样。他忍不住笑了,原来人没疯,只是心里犯了瘾而已。
4
“那天正好比赛日,转播选了雷霆对虚空,我就上网找你们和嘉世的,七比三。
”孙哲平说。
“怎么样。”张佳乐勾著嘴角看他,眼角却是红的,“打得不错吧,没你一样能
行。”
“还可以,就是有个弹药打得太凶,看着不习惯。”
“以前是不想和你抢,怕你一狂剑输出太低不好看,真以为我不会了?”
“我没那样说。”
“还想了什么都,一次说说清楚。”
“想自己大概戒不掉荣耀了。”孙哲平说,往他脸上扔一张卫生纸,“还想过没
人和你对着拍桌子,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无聊你妹。”张佳乐捂住了眼睛。
“做复健那时候常想起你送我去机场路上的事儿,说专心治疗、别忘给你去消息
,交代了一堆,我回等我手好了再说,你整张脸就皱一块儿了,不知道是脾气上来还
是要哭,怪难看。”拉下他的手,孙哲平丢掉那张溼透的卫生纸,用手抹抹他的脸,
“可就挺想再看看的。”
“这台词不适合你。”张佳乐挥开他,一拳往他下腹招呼,“侧门刚见那会儿我
有问你话,问的什么还记得不?”
“记得。”
“问什么了你说。”
“等很久?”
“很久。”松开没使力的拳头,张佳乐低声说,“太久了。”
5
“你酒店在哪?”
随手点的歌播完了,屏幕又回到单调的蓝色页面,提示音滴滴响,催促他们安可
似的。张佳乐站起来,背过身,脱了外套去包那些没开的酒,圆领衫贴上了漂亮的蝴
蝶骨。
孙哲平看着他忙,“以前客场住的那间,订了两人房。”他说,起身把自己的外
套给他披上,“穿上,就这样出去你小心冷著了。”
“死不了人。”
说著拒绝的话,手却往袖子里伸,这人真的是一点儿没变呢,孙哲平忍不住笑了。
忘了谁说过,遇上孙哲平和张佳乐互拍桌子就绕路走,试着去弄明白是真不对付
还是怎么了只会自讨苦吃。这两个,一方不讲理一方炸砲儿,拉不住倒也罢了,每次
吵到最后都殊途同归,嘻嘻哈哈没事人一样喊对方吃夜宵,劝的人白心累一场。
这话传开后再没人去淌浑水了,放他们自己解决对方的爆脾气,久了便是你明白
我我更明白你,张佳乐的一些毛病自然只有孙哲平能消受了。
就说唱反调这事,他一开始也认为张佳乐存心找茬,后来才发现这货不是要吵架
、也不是要人猜心思,单纯觉得事情老想一块儿去没意思,就随便添个堵寻开心,不
知该说是很懂得找乐子还是无聊透顶。
所以说自己也是很不清醒了。孙哲平想,连这都能想念,说心底没这人的位置谁
能信呢。
张佳乐没发现他的心思,穿好外套提着一包酒就往门口走,“回去了。”他喊他
,走两步没听见动静,又停下来,“你发什么呆呢,快跟上来,速度。”
“跟不上怎么办?”孙哲平走到他身后,手按住了门板不让开,“把我放这儿抵
押怕是行不通的,碗筷杯子洗不了多少,洗几个摔几个,整理吸地什么的也不太行。
这儿没我的位置。”
“不怎么办。”张佳乐转过身,把啤酒塞到他手里,“拉着你走就是了。位置也
不怕没有,我给你。”
孙哲平低头看他,埋在阴影中的脸一片昏黄,可能是微弱的灯,或许还有岁月,
惟眼底亮起了光。
6
沿海城市的夏季溼而温暖,和浴室一样,混了一些汗水味的蒸气就是海风,至于
咸里淡淡的腥,应该就是放肆的情欲的味道了。
他们是走路回的酒店,夜很深了,张佳乐索性不戴口罩,顺手把孙哲平的也扯掉
,说路上没人不担心被认出来,然后要他说自己的事,分开这些年的,随便说。
混日子过罢了。孙哲平说,但你想知道的话就说一次,然从后医院外屏幕放的广
告、堵车、胡同的早餐摊,到跨年的烟花,想什么说什么。张佳乐握上了他的手,一
下笑,一下乱喊两嗓子,仿佛这样便能填补缺失了五年的苦乐。
初夏的夜突然地起了凉风。
回到酒店他们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进了房间,张佳乐什么都没能看清,就被孙哲
平拉进了浴室。外套和没开瓶的啤酒摔到地上,瓶身胀起来,和他们突如其来的欲望
一样。
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在门口,他们在花洒下接吻,水冲下来把两个人都淋了
个透,张佳乐想说冷,却又有种全身浸在火中的错觉。
孙哲平抹去他脸上的水,突然开口,“你说的等了很久是多久?”
“自己想。”
张佳乐皱起眉甩开他的手,转身脱掉溼透的贴在身上的圆领衫,抬手把水调热。
孙哲平看着他赤裸的背,肩膀、蝴蝶骨、背脊到腰线,最后伸手拨开他滴著水的长发
,舔了他的后颈,低声问:“我不知道,到底等多久又是等什么,说清楚。”
“现在才问是几个意思。”张佳乐转回来瞪他,“脱都脱了,爱上上,不上就快
滚。”
“五年多有了吧。”没理他的脾气,孙哲平自顾自地说,“上次做是决定要退役
那天,开完会回宿舍继续吵,摔了一地东西,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就做了。”
“犯什么浑你。”叹了口气,张佳乐别开脸,声音软了下来,“现在说这些又是
做什么呢?”
孙哲平抱住他,“没怎么。”他说,“只是听你那么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挺
想你的。”一面搂上他的腰。
“你他妈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张佳乐笑骂了句,粗暴地吻他,两个人的嘴唇都受了伤,接着从疼痛和血腥里,
感受到很久没有的淡淡的甜味。
7
他们在浴室用手弄了一次。
高潮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失神。张佳乐在花洒下半闭着眼,膝盖微微发抖,果然是
太久没做了,他想,也才射一次就快站不住,还是用手,如果和以前一样玩法,怕真
的会走不出浴室。
孙哲平的呼吸也不太稳,但相比之下算是游刃有余了。他喘着气,支手撑在墙上
似笑非笑地问,“还行吗?”
张佳乐瞪他,“不行你大爷。”
“那我就继续了。”
孙哲平说,扳起他的脸和他接吻,舌尖一下子探进去,强硬,不由抗拒,可是并
不讨厌。才平复下来的呼吸又乱了套。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会窒息,不过也挺好的,挺
不是时候的浪漫,张佳乐想,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吻什么时候结束的,他没有印象了,再回过神,孙哲平已经低下头,慢慢舔过他
的脸颊、喉结,还有锁骨。
比什么都淫靡的突如其来的温柔。
张佳乐突然清醒过来,挣扎着推开他。
“张佳乐。”孙哲平瞇起眼,“他妈什么毛病呢你。”
“没事。”调高水温,张佳乐把洗发水抹到他的短发上,随便搓了搓,“你先洗
,冲干净之后就出去。”
“别惹我。”又起了反应的下身顶住他的大腿,孙哲平哑著嗓子说:“这玩意你
搞的,自己收拾。”结了薄茧的手指沿背脊往下,滑进臀间,正要探进去却被张佳乐
躲开,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先让我弄干净。”见他脸上明白的怒意,张佳乐咬了下唇,换了正经表情解释
,“我知道你想说你不嫌脏,但我受不了。怎么说,你A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
游戏体验极差的话大概又要跑了,我可不想那样。”
“什么屁话呢都。”孙哲平气笑,拉下他的手骂,“敢玩就给我负责,别找借口
,再说你他妈从哪儿学来这些破举例。”说著在他紧实的腰侧一拧。
那地方立刻淤了一片。张佳乐疼得嘶了声,干脆也不让洗了,抓过花洒冲孙哲平
一头一脸的水,扯过毛巾一盖,用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把人推出去,关门落锁。
后来他们在那张床上折腾了一整夜。
为什么这次不逃?被拖上床的时候,张佳乐低声问。
孙哲平想一想,说大概是长进了,结果下腹立刻挨了他一拐子,说不知谁要人把
杂念射杀干净,中二病,我玩枪系角色你就什么都非要往这上头扯,以为我不知道。
“这也不高兴,要不你用同个方式吼我一次?”孙哲平说,“怎么高兴就怎么骂
,要我把不安分的心思往死里砍之类,早滚了又爬回来挣扎个屁,难看。”
张佳乐抿著嘴瞪他。
“怎不骂?”
“滚,不骂。”张佳乐别过脸,“哪不安分哪挣扎了,爽快人一个也没看过你磨
唧什么事,想干什么就去干,我管不著。”
“哼。”
孙哲平分开他的腿,用手替他放松。进到深处的手指不怎么温柔,他咬著嘴唇,
抱着他背脊的手往下一抓,换来一声闷哼和更强势的进犯,三根手指退了出去,换上
硬挺的性器,一顶到底。
被撑开的地方胀得难受,张佳乐屈起膝盖,却快不过他,孙哲平按着他的大腿,
打开到不能打开的角度,把自己的东西狠狠送进去,一次一次。
“疼不疼?”他伏在他耳边问:“我也有点儿疼,你夹太紧了。”
“五年多没干过了,说废话呢。”咬著牙挣脱他的手,张佳乐用膝盖撞他的侧腹
,“说什么我需要疯一把,你才疯、靠、轻点──”
“不知道怎么会摊上你这货。”孙哲平压住他,扯扯嘴角,“好容易甩掉了竟然
还后悔,给我吃什么了你?妈的,最好给我负起责任。”
“你丫的别抢我台词。”
张佳乐眼睛都溼了,腿夹上孙哲平的腰,在不知节制的操弄中,该说的、不想说
的、以为再没机会说的,都干干净净说了明白。他看着孙哲平,看他低头和自己唇舌
相交,视线很模糊,只有日思夜想的人分外清晰,恍惚间流了一脸不只因为情欲掉的
眼泪。
每次的进出都很疼,可又带着要命的快乐,于是孙哲平没有停,张佳乐也没喊他
停。谁也没看对方的表情,只是感受着彼此的颤抖,放任星火燎原,最后把理智烧成
了灰烬。
高潮又来了一次,心跳快得可怕,像前一秒还走在悬崖,下一秒就落入深不见光
的深海,两个人都有些失神。
“喂。”张佳乐哑著嗓子喊他,“大孙。”
孙哲平拨开他汗溼的浏海,“嗯?”
“我也挺想你的。”他抱住他,句子闷在他胸口,“输掉的时候特别想,想和你
一起再杀老叶那混蛋几百次。”
孙哲平笑了笑,“怕是杀不到那数,他还老我们一点呢,来不及的。”说著身压
上,架起那双虚软的腿,手指在红肿的入口浅浅抽送,“不够的看是杀王杰希还是黄
少天凑数,怎么样。”
“可以。”张佳乐不住呻吟,撑着床把自己往下送,“我记着了。”
“只想着杀他报仇?其他的呢?”
孙哲平直起身,又硬起来的性器抵了上去,一个挺腰。
张佳乐的背陡然弓起来,右手扣紧他的左手,指节都白了。他半闭着眼,似笑非
笑的,“妈的,明知故问。”
8
荣耀。
两个大字跃上屏幕的瞬间,全场沸腾。尖叫、眼泪、欢呼,场馆湮没在炙热的海
潮中,蒸腾著饱满的骄傲。
包厢里最先收到技术统计的是王杰希,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挑了下眉,接着侧
过脸和许斌说话。另一边黄少天倒直接喊出来了,说这还算是人吗?不给人活路啊,
三十七连胜不够现在连手速数据都给人添堵,实在太夸张了人生没指望了。接着拉上
相熟的同期众口一词地讨伐叶修。
霸图没人加入那一通闹。资历深的没少见过他风光,联盟初始,三连冠,那可是
一杆战矛挑天下的时代。而新生代,则继续感受着最后六点五秒的余韵,这一场有太
多地方值得回味,比如技术,比如战术,比如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任与托付。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真有他的。”张佳乐躺在座位上,仰起头,侧过脸问:
“是你还新杰说的吧?确实值得尊敬啊,这家伙。”
“嗯。”韩文清淡淡地回,“所以更值得击败。”
职业选手们没等记者会开始就离开了。那是不属于他们的位置,如同决赛,再精
彩,再震撼,不是亲手的写下的辉煌,又有什么留恋的必要。
夏休期行程不跟战队走,一群人从侧门出了场馆就各走各的,要回酒店的到路边
招车,约夜宵的摸出手机找点,也有拉了行李箱往机场去的。
孙哲平找楼冠宁谈了会儿事,再出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义斩几位在上海都有房
,见他提着行李,便说要不在谁家住一晚上再回去吧。他摆摆手说不必,酒店订了,
这儿打车方便,他一个人就行。
出租车载着他先去了街区,买那人要的烤串儿和汽水。到酒店的时间有些晚了,
他没房卡,是张佳乐替他开的门,大概刚洗好澡,头上顶一条毛巾,水珠跟着掉了一
地的溼。
“真慢。”他抄走他手上的纸袋,“买的都什么?有没有记得多放辣?”
“这么多意见要不你别吃。”孙哲平抽回袋子扔在桌上,踢了他一脚,“滚去
吹头,不然现在就把你头发剪了。”接着迳自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那人还是没吹头,盘著腿在床上看电视,吹风机扔著,手里一串五花
夹蒜一串脆骨,吃完还舔了下棍儿,听见他开门才转过头,没事人一样朝着他笑。
孙哲平顿时起了用酱料抹他一脸的念头。
不过他到底没这么做。一方面不想和这人一般幼稚,另一方面是不想拿烤串作武
器。他饿了。
电视放著记者会的重播。
哎,老叶没出席?不过有苏沐橙也够了,这么上镜的妹子,你看记者拍得多开心
。张佳乐说,闪光灯白花花的一片,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
是习惯了吧,子弹手雷闪光弹也好,看戏或同情的闪光灯也好,这人最习惯的,
就是各种晃眼的光。孙哲平想着,坐到他身旁随手挑了串小腰,没注意上头满满的孜
然辣椒油,一口下去,热辣猛然窜进了喉咙和鼻腔,呛出他一脸的鼻涕眼泪,狼狈得
不行。
你走神呢,抓到我那袋了。张佳乐笑得要喘不过气,好半天才止住,抽了两张纸
巾扔给他,说你看,哪长进了,都多久了还是一样不会吃辣。
就这水平还说垃圾话?好容易才缓过来的孙哲平白他一眼,随意抹了把脸,拿过
吹风机替他吹头,好半晌突然开口,“之后怎么打算?”
张佳乐抬起头,“我还可以打。”他说,“也没理由不能打。”
“嗯。”孙哲平的手穿过他发间,轻而慢的,“那就去吧。”
9
夏休最后是决定在北京过。
总决赛后他们在上当了一周随兴而至的观光客,顶着热辣的阳光踩点,或浅酌一
杯外滩的夜色。
之后什么安排?孙哲平问这话的时候,张佳乐刚咬了口糕,声音糯得简直小女生
撒娇,把两人都糊出一身鸡皮疙瘩。最后张佳乐给了始作俑者一肘子,说没想过,可
能回霸图,有空替公会打下手。孙哲平揉着侧腹说要不你来北京吧,很久没一起过了
,反正抢野图在哪儿都一样。
张佳乐想了想,说好啊,听你的。
孙哲平的房子杂物不多,家具是成套的,看着挺干净舒服,房子朝南偏东,采光
好,午后特别凉爽。他在客厅配了两台电脑,一台打荣耀,一台当电视,游戏累了转
过去放片子,片子看腻再转回去打游戏,人懒在椅子上滑来滑去整天都不必起,宅得
可以。
行李袋随手扔地板,张佳乐走到孙哲平身后,趴在他椅背上看他逛淘宝。辣条虾
条干酪棒奥利奥蒜味薯片,两袋方便面,再添一罐辣椒酱,没多久就堆了一购物车的
零食。
“买这么多是咋了,打算全队拉来这渡假啊。”
“你以为他们稀罕呢,这套房大概还没小楼家的厕所大。”孙哲平哼了声,手上
动作倒是俐落,鼠标一拉,结帐付款,一气呵成,“你不是爱吃吗,干脆一次买了,
省得大半夜还得出门替你张罗吃的。”
张佳乐立刻就乐了,“那你顺便添张椅子和读卡机。”
“想干什么你。”
“还能干什么,打游戏呗。”他指著另一台显示器,“我那小笔记本画质不好,
这台就暂时归我了。”
理直气壮的,还赏他一个甩头,小辫儿飞得特潇洒,这不教训一顿不行。孙哲平
二话不说,订了同款电竞椅一张、读卡机一台,再一组键盘鼠标,张佳乐惯用的厂牌
型号。
揍人?多没意思,都是职业选手,把人往死里砍才够显素质。
10
东西两天后就送到了,成套的高级设备,连着零食,很有大肆颓废一场的气势。
没去猜他意图的张佳乐把硬件接好,感叹一句孙哲平你够意思,椅子果然舒服,
连键盘鼠标一起准备了,哥不陪你玩两把真说不过去,快上线,竞技场等你。
孙哲平冷哼了声,刷卡登录。
随机图是室内场景,宅院,正中大厅,另外六七间由走道分隔的房间,后门出去
一小片地,既窄又没掩护,基本不可能拉到这打。
两个角色各在一间房刷新,稍微观察下四周的状况,接着行动。张佳乐操作角色
开始了搜索,沿着长廊前进,一面留心门窗和走道转折。隔开的空间比起障碍物更大
意不得,前一秒还安全,下一秒门一推就打照面开火是常有的事。
这图,狂剑的优势更明显一些。每间房都不是太大,一旦在预想外的地方被截,
正面冲杀几乎不可能。弹药的火力有覆蓋面,攻击花样多,所受限制不及神枪来得大
,一般不怎么怕封闭空间,但现在对面是个彻底近战职业,真被近身,硬扛扛不过,
想退也得出入口没被堵死,不是件容易事。所以他特别小心,保持着视野,借由走位
和死角拉开距离。
然而永无止境地错过是不可能的。
四十多秒后,张佳乐踏进一间房,身后一柄重剑猛地破空而来,沉声呼啸,他反
射性朝前一个翻滚躲过,回身就是十多枪连射,接着一颗手雷炸开,尘土飞扬。
冲击以角色为中心瞬间引爆,除他以外的一切都被向外推开。结果孙哲平攻击不
停,硬顶伤害,开冲撞刺击抵掉被爆炸推出的距离,再一个横斩,把来不及后撤的弹
药扫到了墙上,撞出一个小僵直,接着两步走位卡死了出入口。
但张佳乐也不是毫无准备。重剑攻速慢,抢在狂剑的下一击前,他操作角色举枪
再次连射,夹着几颗限制大于杀伤的雷,以攻代守,用不间断的微小阻力拖坏对手的
节奏。
习惯、节奏、套路,只看一眼就能预测个大概。因为太了解彼此,所以张佳乐很
冷静,即使上来就吃了大的,也没不顾一切地以血换血。在取得大优势前就想换狂剑
,还是孙哲平的狂剑的血?他可没这么天真,想赢,就必须设法断了他的节奏,拉到
舒服的距离再建起攻势。
剑风再次逼近,张佳乐甩手一枚雷阻挡对方视线,瞬间烟雾弥漫,子弹不停飞出
,同时在于对手而言最佳的攻击位置放了地雷,严阵以待。
磅!
爆炸震得整个场景都在晃动,四周一片狼藉,地面更是直接炸凹,他正准备接续
攻势,突然一阵血气划过,角色直接被扯出七八个身位格,拖向狂剑所在的位置。
那地方正好是杂物堆,东西铺天盖地往下砸,屏幕黑了大半。
无法受身,角色直到撞上墙面才脱离嗜魂血手的控制,僵直一过,张佳乐立刻操
作移动,四方却已都被斩击包围,来不及扔个爆缩式,就连着一堆东西被旋风斩给砍
成了浮空。视野干净了些之后,他才看清楚对面的狂剑的模样,裸露的皮肤泛著血色
,分明是开了狂暴。
狂暴下,角色霸体状态,所以炸开的地雷没把人掀飞,短暂的混乱场景倒成了孙
哲平放嗜魂血手的掩护。
弹药皮甲职业,生命和防御不低,不至于一被近身就即死,但被挤到这么窄的空
间,很多技能不好施展,还是明显落了被动。他只能以几个枪系共通的体术技硬扛,
回旋踢膝撞什么的,看能不能抢出机会脱身。
孙哲平的攻击方式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粗暴,直接,却也极其准确。占上风后似
乎打得更开,劈砍时刮起的剑风也更狂了,甚至还在提速──
提速?
张佳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你以为我真会由着你控制我的血线?”耳机里突然传来孙哲平的一句,
狂而傲的,和当年队内训练打爆他时一模一样的口气,“还是你邀的战,给力点啊,
乐哥。”
“孙哲平你混蛋!”已经明白他指什么的张佳乐大叫,“居然搞算计,不是嫌玩
战术的心脏吗?怎么就学起来了,给谁带坏了你。”
问题出在那波防守反击。
大量倾泄的子弹,孙哲平其实可以躲,能以更不受伤害的方式应对,可他没选择
那么做。因为熟悉,张佳乐只当是这人一贯的蛮不讲理,完全没意识到那居然是铺垫
──预测到了他的埋伏,将计就计,以自己的风格为掩护不动声色地卖血,然后算准
伤害,在踩上地雷的前一刻开了狂暴。
狂暴,攻速、攻击力上升,防御力大幅下降,于是血线在地雷炸开的瞬间被爆到
半血以下。
同时启动了血气唤醒。
到这地步,自己什么意图大家都清楚,也没必要藏了。孙哲平藉这波提升发起强
攻,硬逼对手和自己进行交换,即使张佳乐不想他继续卖血也没办法。狂暴一结束,
嗜血奋战补上,反嗜。
属性陡然爆发,判定强化的十字斩把弹药再度撞进角落,狂剑挥着满是鲜血的重
剑卷上,剑起剑落,血花飞散。
一波带走。
“靠,够残忍的,你和我有仇啊?”摘下耳机往桌上一扔,张佳乐滑过去踹他小
腿,一面笑一面骂,“敬老尊贤听过没有。”
“也才大我半岁。”孙哲平不客气地白他一眼,“再说,平常不让人说老,这会
儿又卖起资历来了?讲点道理张佳乐同志。”
“资历偶尔还是要提的,现在新人一个比一个嚣张,看看,以前带过的小子现在
都上天了,只剩经验能压他们气焰。”
“说谁呢。”
“唐昊啊。”
张佳乐把手机递给他。微信上是邹远发来的讯息,说七期两人选入国家队,正在
刷群,大家在讨论名单,想问前辈是不是也收到邀请了。
另一条来自张新杰,简短说明联盟的通知:即将举行世界邀请赛,比赛时间八月
、地点瑞士、若决定加入代表队必须至北京集训。这次霸图受邀一共三人,张新杰接
受,而韩文清决定拒绝,问他怎么打算。
“哎你说,这该怎么办好?”
“问我做什么,和张新杰讨论去。”
“我就随便问问也不行。”张佳乐斜他一眼,倒在椅子上转圈,“老韩的考量我
大概明白,看这赛程,打完回国要立刻接着下赛季的调整,确实挺累的。可又觉得难
得,拒绝掉太可惜了。”
“那你又在犹豫什么?”
“不是说了,怕影响下赛季的状态啊。”张佳乐想了想,突然笑起来,“而且如
果网上说的是真的怎办,我在的队就拿不到冠军,这可是世界赛,比起总冠军更丢不
起好吗,要不还是别去。”
孙哲平也笑起来,椅子滑到他身旁在他脸上一拧,“当然去,反正你这岁数也没
几年好风光了。”
“孙哲平,你是不是欠?”张佳乐瞇起眼,“信不信老子再过十年也能分分钟挑
翻你,再来啊。”
孙哲平不理他,拒绝了再开一局的提示,站起来把手按上他的头顶,“说能打的
是你,该好好疯一把的也是你,既然还有机会那就去疯一疯吧。”
“你就没有别的话好说?老是这句,腻味儿了。”
“是有,但不想现在告诉你,你要是真去了再和你说。”
“神秘兮兮的,什么毛病。”张佳乐拉下那只手,揉了两下,换来一个不轻不重
的回握,心里蓦地一暖,“去就去,到时候圈一票外国粉丝你也不许嫉妒我啊。”他
说。
11
一个多月后,瑞士,苏黎世。
世界邀请赛的场馆内掀起艳丽的大红的浪,乘载相隔半个世界的期待,沸腾全场。
张佳乐从选手通道走到场馆外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又一次。白色的圆
领衫、牛仔裤、肩上挂著一个双肩背包,金融街的灯火映出他侧脸的轮廓,少了棱角
,多了十年份的温柔。
听到脚步声的人回过头,朝他扬起嘴角,“等很久了吧。”
“很久,真超他妈久的啊。”张佳乐朝他走去,眼底是满满的潮溼而明亮的笑意
,“所以呢?”
“所以这不是等到了吗。”孙哲平搂住他,十指交扣,摸了一个多月前还没有的
那枚戒指,“辛苦了。”
世界冠军,张佳乐。
你的戒指,我们的荣耀。
End.
致我们最好的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