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说错话了。”站起身走到蓝思追身边,金凌挤开了蓝景仪,伸出手用自己
的衣袖粗鲁又胡乱的给蓝思追擦脸。
蓝思追的身世,他在决定要他当奶爹顾他儿子时,他就已和自己告知过,并借此婉拒
了他的请求。
当下他是震惊震惊再震惊的,而且还震惊到抱着仙子睡了三个晚上。要知道,他已经
很多年没抱着仙子睡了。
可是震惊之后,他还是决定让蓝思追当奶爹,虽然有好一阵子,他看到蓝思追就不对
劲,既不想见他,又想见他和他说说话,搞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僵硬又尴尬,若不是舅妈
同他说了些话,他还真是很难钻出那牛角尖。
所以,当蓝景仪说到老婆婆时,金凌一开始没想到,但看他哭了,温宁的反应也不太
对时,他才隐约想起,那该不是在蓝思追小时候照顾他的婆婆吧。
都这么多年了……难怪蓝思追哭。
“……丑死了,四十好几的男人了,哭成这样能看吗?”听完蓝思追的话,金凌嘴里
不说,但心里真的是很庆幸,庆幸这人还活着,只是断了腿而已,若不是这样的场合不适
合,他可能会把蓝思追紧紧抱住,感受着这人的体温,证明他还好好的在自己身边,没有
不见。
而替蓝思追擦眼泪的金凌,并没有发觉的,他堂堂一个仙家宗主去给一个蓝家的门生
擦眼泪这种举动,说真的,跟抱着人一样的不合适啊。
“……哼。”轻哼一声,坐在蓝曦臣身边的江澄没好气的看着这个老大不小的侄子,
这么多人面前,还在聂怀桑那个老狐狸面前跟个蓝家小子亲腻成这样,这以后还不留个事
头在人家手里?虽然自他叫那小子当奶爹之后,多半就被人注意了。
蓝曦臣看着道侣一脸想骂人又不能骂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之后,立时见他扬起
一个小小的微笑,反手抓着他的手指之后就再也不放了,他摇了摇头,也随着他去,转头
对着聂怀桑说道。
“怀桑,这次我门人所遭遇之事,和你之前提过的事,是否相关?”
一提到这个问题,除了几个还摸不著头绪的小辈之外,其余人全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
神看向聂怀桑,而蓝思追也惊觉自己失仪了,他抹了抹眼泪,压下心头的酸楚,红着眼看
向聂家宗主。
至于目前算是代宗主的蓝家现任家主,他已经确定是蓝家下任宗主了,蓝曦臣也已把
所有的事都下放予他处理,只待时机成熟,接下蓝家结界的玉牌,他就算是正式继位了,
而这次的事,正是他最后也是最终的考验。
“是,是同一件事所引发的后续发展,不过,这个更严重,这个情形足以代表,最坏
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收起扇子喝了口茶,聂怀桑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脸的无
奈。
“什么事引发的后续发展?”自行拉了把椅子放到蓝思追身边放下坐着,金凌一脸不
解的问道。
“聂家开的清谈会你不是有去吗?那会上说的事你没听到?”瞪了金凌一眼,江澄越
发觉得这小子能坐着宗主之位那么多年……真的是他阿姐有保佑的关系吗?
“聂家开的清谈会那么多,是哪一场哪件事啊?”而且他就是没印象啊。蓝思追遇到
的事,聂家有提过?
“那个……金凌啊,江澄说的,是他跟泽芜君共同出席的那一场清谈会,泽芜君晕倒
那一次。”也是他跟蓝忘机被逼着出席的那一次。魏婴很体贴的给金凌提点了一下。
“晕倒……?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一次。那一次我什么都没听到啊。”楞了好一会
儿之后终于想起来的金凌啊了几声,点点头之后说出口的话让江澄差点没一鞭抽过去。
“什么叫没听到?你是去睡觉的吗?”简直是气到笑,江澄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的给他
说不知道。
“还不是舅舅你害的?我不过请你替我找一位姑娘,你就把我拉进房里拷问了一个晚
上,隔天我哪儿还能醒著开会?我能撑到会场再睡过去已经很不错了。”
完全不觉得是自己问题的金凌很理所当然的应了回去,没注意到身边的蓝思追听了他
这句话整个人僵了一下,只有贴在他腿边的温宁注意到了。
“那次的清谈会,忘机有跟我大约提过,但更详尽的内情便不清楚了,不如趁这个机
会,你跟众人说明一下吧。”一向体贴的蓝曦臣,总是很懂得适时给人台阶下,不过,他
说的也是实情,在场的人相信除了聂怀桑以外,其余的都是一知半解的而已。
“这也是我这次上云深不知处的原因。”点点头,聂怀桑又唰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扇子
轻搧著,他给自己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说起了一个故事。
“那次幸亏去的早,才能知道的多一点……”毫无起伏的声音,诉说著一个简单平凡
的故事,而这样的一个故事,并不少见,但意外的,却是它最后所卷起的波澜。
“故事的开始,在广陵,一个傍山的小小村落,村里人口不多,就百来人,故事的角
儿,是村里一对新婚夫妇……”
丈夫是个孤儿,但老实努力,二十来岁时就给自己盖了间木屋,也有几分薄田,养活
自己是没问题的。
而他的妻子,和他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家里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本来
她母亲是不太愿意她和一个穷小子在一起,辛苦一辈子,但男人既勤奋,待她也如亲生母
亲一样的孝顺,最后她也不阻止了,待小伙子红著脸,备着礼上门提亲时,她也欣然同意
。
婚礼简单朴素,一双红烛,一对红人,祭拜天地高堂之后,便是相守至老的夫妻。
婚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改变,夫妻俩把老母亲接来同住,丈夫为此还特地把房
子再加盖的大一点。
两个人,一主外,一主内,相敬如宾,恩爱甜蜜,对老母亲也是嘘寒问暖,孝顺备至
,虽然日子过的有些清苦,但仍不影响一家人的感情和快乐。
几年后,老母亲生了病走了,夫妻俩卖了妻子婚前住的家,凑了钱给老人家办了后事
,至此之后,就只剩夫妻俩相依相守了。
可惜的是,老天爷给的磨难并没有结束,老人家走后三年多,妻子也死了。
妻子的死,是因为她想替丈夫生个孩子。
夫妻俩结褵多年,但妻子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丈夫不急,他觉得这种事是天注定,
不需强求,但妻子不同,她希望能给丈夫一个更加完整的家。
有爹娘,有孩儿的家。
所以她开始去打听偏方,只要是据说有效的药方,她就会去试,最后甚至还自己研究
起什么样的药草吃了会助孕。
毫无医术底子,有药就试的后果,就是她因此误食了一种长相相似,但却是一为药,
一为毒的一种药草,中毒身亡。
丈夫在耕作回家后,看着因中了毒,七窍流血躺在地上而亡的妻子,他几乎不敢相信
,老天爷居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他最爱的女人,他最爱的妻子,他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可是她却年纪轻轻的,就
香消玉殒。
丈夫几乎要崩溃。
但不管他再怎么悲喊,再怎么痛苦,他的妻子也回不来了。
她死了,永远的死了。再也不会笑着跟他说话,为他盛饭夹菜,和他说一声“回来啦
,辛苦了。”
没有让村里的人帮忙,丈夫沉默的,一个人找木板给妻子钉了一口薄棺,一个人给妻
子挖了土洞,一个人拉着棺,默默的把棺木埋到土洞里,流着泪,用手捧著土,慢慢的盖
上了棺木。
妻子的墓地就在老母亲的隔壁,丈夫在妻子的墓前陪了她三天三夜后,才拖着疲累不
堪的身体慢慢走回了只剩他一人的家。
“……故事至此,本该是一个结束,可偏偏,这却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喝了口茶,聂怀桑又换了个姿势,手中的扇子掩去了他一半的面容,一种不安的感觉
开始弥漫在雅室,连金凌都不自觉的紧紧抓着身边蓝思追的手,心里直大喊,这到底是什
么故事啊啊?清谈会有说到这个吗???
“丈夫回到家之后,累的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他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本来丈
夫是不想理会的,可是那敲门的人好像不知累似的,一直敲,还很有规律的敲,最后丈夫
被吵的受不了,刚刚丧偶的他,心情本来就非常不好,现在更是被那敲门声给激起了脾性
……”
停顿了一下,聂怀桑看了看众人一眼,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丈夫气冲冲的,随手抓起了一块做棺木时剩下的木板,拉开门就要朝对方打下去时
,门外的人却让他僵下了动作,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门外的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
门外的人手臂直直的举起,维持着要敲门的姿势,一身素白衣衫,衣上还沾满了尘土
,一张熟悉的容颜惨白毫无血色,连瞳孔都是灰白一片,已经变黑的嘴唇张张合合的,却
只有咿咿哑哑的咕噜声。
丈夫手中的木板掉了,他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紧紧的
,紧紧的。
“那丈夫死去的妻子,在下葬后,不知为什么的,竟是成了一具走尸回来了。”
扇子唰的一声重重阖起,聂怀桑的声音在静的毫无声音的雅室里再次冷冷的响起。
“一切,就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