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全职] Scrabble [双鬼]

楼主: sanaetuki (阡草)   2017-12-22 19:32:43
策爷生日快乐。
带乐爷和大孙,双花的关系自由心证。
〈Scrabble〉
  “下个拍摄的样品。”
  把打印出来的图放在马克杯旁,吴羽策看了侧过脸的李轩一眼,简单说明了句。
那纸厚厚一大叠,边缘都皱的,彩色图片上浮出颠倒的字,用的大概是回收纸,看个
大致的风格而已,印刷品质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厂商来问能开会的时间,我说依他们方便,约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到他们公司
。这你今天看完,想想什么景合适。”他说,在他开口的同时堵了他的话,“没空也
得看。”
  李轩揉了揉脸,眉间的纹路深得能卡张名片,“我这组明天早上十点要交,还有
一百多张得弄。”他敲敲萤幕,上头是后期中的照片,拍摄那天云多,光线不大好,
几乎没一张不需要修。
  可吴羽策什么性子,心软这技能从来是没有点的,“自己拖的,当我不知道你这
延过交期?人肯给你延时限就不错了,有时间摆可怜相不如快做,你还有──”他瞥
向桌上的钟,“十五个钟头。”
  头似乎更疼了,李轩抹了把脸,试着从苦不堪言的排程中抠出点糖,“那你开会
也约个好一些的时间吧,至少别卡著饭点。”
  然而他的老搭档并不吃这套,“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要定时吃饭了。”
  “阿策──”李轩仰躺进电脑椅,伸手扯他衬衫,名字喊得特别真诚可怜。
  吴羽策拍开那只手,给了他一个没得商量的眼神,“快干活,我出去一趟,回来
再检查你档案。”
  “上哪去?”
  准备栽回档案堆中的李轩也就是随口问,根本没指望已经走开的人回话,却不想
吴羽策停下脚步转头,冲他扬了扬嘴角,笑得挺帅。他平常不太笑,笑得这么好看的
时候更是少,李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记。”
  吴羽策回,“饭点要过了,我赶关门前去吃小炒泡馍。”然后俐落地带上工作室
的大门,留下饿了半天的李轩和一组修不完的图相看无言。
  才走出大楼李轩的眼皮就撑不住了,脚步虚浮,险些在人公司外的马路躺尸。
  跟在后面的吴羽策和企划案主管多寒暄了两句,回头就见情况不对,快步上前拧
了他后颈一把,“醒醒。”
  他手劲不小,那儿薄薄的皮肉立刻红了,李轩嘶了声喊疼,手按上颈子委屈地骂
,“醒个屁醒,我特么快两天没睡觉了。那主管废话真多,不过四十套衣服一天就能
搞定的案子,合同谈这么久,什么效率。”
  “是挺没效率。”
  吴羽策打了车,把人塞进后座,自己长腿一跨挤进去,报上地址,转过头继续说
:“不过你也差不多。”
  “我怎么就没效率了。”大概是太困,李轩皱起眉,难得地不高兴了,“靠,你
说清楚。”说著拉开一些距离,勾起脚就往吴羽策腿上去,结果座位太窄,皮鞋鞋跟
直接磕他胫骨上。
  再能忍的人挨这一下也有些受不住,吴羽策皱起眉,隔着西裤都能看得出大腿陡
然绷紧,大约真的很疼。他还没开口说话,李轩倒先紧张了,有些慌地给他揉两下,
也不知是心软还想起这人坏脾气发作的样子才瞬间没了气势。
  “哎,很疼么?”他问。
  “有点。”
  “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再说这次是你先惹我的。”结果怎么著,搞得他才是
真正的反派似的,李轩气不打一处来,“那一百多张差点没要了我的命,交件完接着
开会到现在,这样你还嫌没效率,我俩还有没有爱了!”
  “说的是你前天打混摸鱼那事。行程不紧的时候老拖延,一忙就半死不活的,谁
逼你了,毛病。”
  “好好,我错。”李轩闷声说,转过头枕在车窗上。
  “又闹什么脾气。”
  出租车速度快,刹车时免不了碰上车门玻璃,可李轩就那样靠着窗,安安静静地
没再回他话了,也不知睡没睡。
  打大一认识,吴羽策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大多时候,你简直要以
为他不会生气,可久了就明白那是他根本不在乎,日子好坏、苦或乐,都和他没有关
系。他总笑着说好说行,却很少带真心,因为话说多了怕要揽事,而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而在真生起气来的时候,他不说话也透出一股强硬的气。
  六年了,李轩生气的样子吴羽策没少见过,特别固执,特别像报纸小专栏写的金
牛座男人。
  比如现在,再不舒服也不愿意换姿势,这人真的是。吴羽策叹口气,人总以为他
强硬而李轩随性,哪这么简单,不过你们看不见他的倔和我的柔软罢了。
  “李轩,我知道你醒著,听我说。”吴羽策喊他,终究是用上了那点柔软,“别
气了,下次排工作前我会问过你。”
  “总算知道要有点爱了是不?”
  “你说是就是。”真没爱昨晚也不会带小炒投喂了,就不相信李轩完全没察觉到
。看着那双熬夜熬红了的眼睛,他把人拉来枕在肩上,“睡一会儿,下午放你假。”
  “好。”李轩说。
  还得开半小时,望着窗外缓速的车流,感觉肩上的重量又沉了些,这次大约真睡
熟了,吴羽策想,突然听见含糊的一句。
  “阿策你特别好。”
  你也挺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工作时同样默契,你这句“你特别好”的好,等
于我想回的“你也挺好”的好。吴羽策扬扬嘴角,换了肩上的人能倚得舒服些的姿势
,拉过自己的西外给他披上。
  摄影是高考那年开始玩的。家里仓库翻出来一台相机,他爸看见了说:年轻时喜
欢的玩意,不知坏没坏,你要就拿去吧。
  是台老胶片相机,吃底片那种,吴羽策拆了生灰的纸盒把底片装上,用一下午时
间在街角巷弄内拍完,送去照相馆。那时新手一个,没有摄影知识,技术也就是不抖
手的程度,加上底片大概也旧了,冲出来的片子差强人意。
  那天傍晚照相馆没客人,替他冲片的老师傅和他聊天,问吴羽策的相机看了看。
保养还行啊,最近年轻人不知怎的又流行照相了,可惜大都拿数位,其实这种才好,
有兴趣就多练练,他说,一面教他些简单的技巧,快门光圈之类,送他出门前又给了
两盒底片。
  多拍些,师傅朝他笑笑,拍久了就知道它多好。
  那袋相片还在,现在看来十分生涩,构图不知所云,但一些没办法形容的东西
──可能是某种幼稚的好──却保留了下来。胶片的成像是细腻的,把他的懵懂凝成
一张张清晰的模糊,于是吴羽策便一直模糊地拍了下去,三个月后,带着行李和他的
老相机,往同城的大学报到。
  那届摄影社团的海报是李轩设计的,一台胶片一台数码和一台单反、几张相纸,
简单得不行的黑白照,贴在一片花花绿绿之间格外显眼。
  海报上的胶片相机和吴羽策的是同个型号。
  到的时候教室里有人,站在一张椅子上隔着窗户玻璃拍天空。吴羽策静静待着,
直到快门声停了才叩门,那人回过头,有些讶异地看他。
  请问这里是摄影社?吴羽策问。
  现在这时段是。那人说,反手扎起头发,莫名有些艺术家的气息。
  能加入吗?吴羽策走进去挑了个空位放背包,拿出他的胶片相机。我对拍照有点
兴趣,想试试看,他说。
  行啊,我们周二五固定在这,想来的时候就来,哎,你用这玩意?那人的语气有
些讶异,说这型号也有年纪了,是家里给的吧。见他点头,那人又继续说:这种的,
银盐,冲出来的照片成像品质好,不过保养麻烦又要买底片,现在玩的人不多了。
  可你们海报上有一台和这一模一样的,吴羽策说。
  你看过了?那可是李轩的宝贝,社里能和他聊的也没几个,要他知道竟然有新人
认出来肯定乐得不行──哟,说谁谁到。那人越过他朝门口喊,李轩你来得是时候,
这交给你了,潜力股。
  吴羽策回头,正好撞上走进教室的青年的视线。
  “你好。”那人说,“社会二,李轩。”
  “经济一,吴羽策。”
  “他是不是特别烦?”李轩问,看了回去调整相机的人一眼,“八成什么都没和
你说,他谁你知道吗?”不谈老套而多余的生日血型,语气仿佛他们认识已久。相熟
得有些快,却不逾矩也不讨厌。
  吴羽策没来得及说话,被嫌烦的人已经侧过脸喊了句:设计四张佳乐,他现在知
道了。喊完又没事人一样继续换他单反的镜头。
  “很烦对吧,但这是常态了,也只能习惯。”李轩无奈,“我想得没错,他果然
什么都没和你说,光看有人肯来摄影社就乐得不行了。”
  “乐得不行的不是你吗,前辈。”吴羽策笑着说,拿起自己的相机,“你怎么想
,遇上了好同志,还是撞了型号不开心?先说我是个外行,才接触三个月。”
  “感觉挺不错的,不过没我们社长激动,他每年都嚷着没新生怎么办。”李轩也
笑了,“型号一样哪不好,缺人和我一起研究呢,外行也无所谓。这台我熟,你之后
的指导就内定是我了,行不。”
  “成。”吴羽策说著,举起相机。
  喀擦,空荡的教室、课桌椅、在五分钟内相熟起来的短发青年,一起落在新一卷
的底片上。
  胶片相机和人生还有时间一样不能重来。
  不知道谁说的,反正都是假文艺。李轩扯了下嘴角,按快门,把往北京的航班装
入小小的观景窗,几乎是同时,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的人也按下了快门。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吴羽策问,一面检查照片。今天他们带的是单反。
  “说有些谈起胶片相机的口气令人浑身不对劲。”李轩凑上来看他的萤幕,“一
架波音拍得像猛禽,果然什么个性就拍出什么片。”
  吴羽策也去看他的,“这张像只海豚。”机身的前段已经离地,起落架正收起,
扬起的气流与灰尘像一波干燥的浪。他挑挑眉,“你什么时候有海豚这么聪明了,我
竟然不知道。”
  去你的。李轩笑骂,就知道气我,讲两句好话有这么难。说著关了相机电源,整
个人仰躺在草皮上,看天空那点稀薄的蓝色。
  当然难,可你看起来也不怎么讨厌。吴羽策在他脸颊旁放了罐黑咖啡,自己掀开
另一罐。
  那是五月底的一个周末,清晨六点,他们约在大学时常去练拍的河堤。
  以前都拍花草风景,腻了,这次拍飞机,记得停自行车的地方吧,再往前走些,
能看到国内航线起降,吴羽策说。李轩在办公区旁的安全梯接他的电话,晚九点了,
从小窗往外看,隔壁写字楼还亮着灯,再隔壁也一样,他想了想,说好,明早见。
  “昨晚加到几点?”吴羽策拿易开罐碰了他眼下的阴影。
  “离开公司的话,九点四十。”李轩笑笑,“回家弄到几点不知道,总之是抓着
文件睡的,他妈天天累得够呛才赚这几个钱。”
  “一直这样搞,过几年我们怕是连约都约不成。”
  “死不了。”
  “人可能死不了,这里会死。”他把空罐放上他的胸口。
  “真变成那样也没办法。”李轩苦笑着闭起眼睛。
  沉默开始蔓延。云太厚了,七点多的天色灰白一片,远方的飞机却照样一起一落
。“下周摄影社吃散伙饭。”吴羽策突然开口,“和去年差不多时间。”
  “熬过毕业考,再接下来你就要变得和我差不多了。”
  “没。”吴羽策摇摇头,“我打算搞摄影工作室。”
  “能行吗,没钱吃饭怎办。”
  “做得商业一些大概能行,先弄起来,走多少步算多少步,没工作的时间就拍自
己想拍的,去拿个奖──是不是觉得我太天真。”
  “是担心拍那些你不高兴。”主流硬照、固定套路的杂志照片、社群上开大光圈
再叠各种滤镜的图,他知道这人不喜欢,因为他也是,但他们不能说什么,人多就赢
,这世界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太有想法的人注定要难受。
  “还好。”吴羽策顿了顿,“如果你一起来的话。”
  “原来是想拉我下水。”
  “但我相信你会上钩。”
  那些人确实是假文艺。只有胶片不容许失败是谬论,捕捉画面,用单反和胶片都
只有一次机会。过去就是过去,一朵花在按下快门之后被吹走两粒花粉,风的弧度,
粒子的漂浮,全都不一样了,再相似都不一样。生活也是,现在不决定这么做,以后
也不会再有相同的劲了。
  “我怎么就受得了你这脾气,还要四年了。”李轩啧他,“连你爸都劝不住,我
能说什么。”
  “所以?”
  “准备完给我发个信。大不了去卖场搬一年份方便面,好说也在公司混了一年,
这点钱我还有。”起身伸了懒腰,他侧过脸朝吴羽策笑,“说起来你今年暑假要上哪
儿浪去,决定了没,能剧透一下不。”
  “收明信片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吴羽策说著,勾起嘴角。
  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阳光把城市染金,算是有了一个美好早晨该有的样子,白
底红线的客机在跑道滑行,缓缓仰起,吴羽策往前走两步,举起了相机。
  而李轩把那画面留在了自己的观景窗里。
  新一季服装型录的案子最后敲定在东京拍。
  才入夏就拍秋装,真是急性子,哎,肯定是怕到时抢不到我们的时段。李迅咬著
饼干,朝正在复印的工读生说,所以一个好业务特别重要,手腕啊手腕,小盖你知道
我说什么的。
  前辈说的是。盖才捷没看他,随便回了句,一面继续整理手中的合同。
  小盖你这样不行,干这行,不自带点激情可是快就会疲乏的,别死气沉沉的,自
得其乐也有好处,说不准客户看着喜欢就和你签合同,不吃亏。李迅说著往椅背一躺
,看看哥,嘴甜又能写企划,人手不够时也帮着后期出图。
  “多好的兼用卡,虚空有我在真是赚大发了,要吴羽策去谈,那夜叉脸,客户没
准都给吓跑了,是吧。”李迅感叹。
  “挺有道理的。”
  背后传来的嗓音听得李迅心都凉了,恨不得在地板开个洞自己连人带椅藏进去。
  “你今早不是要去开会吗。”他抬起头,正好见到走进办公室的吴羽策。平常总
冷著脸的人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好看得特别可怕。“吴羽策、策爷、我就随便说说,
你别那表情──哎哟!”
  保持着好看的笑,吴羽策反手把文件夹拍他脑门上,“嗯,这夹子挺耐,小盖下
次多买两个。”随口交代著,他一面把里头的文件和记忆卡抽出来,递给李迅,“对
方窗口正好是李轩高中同期,认识的好说话,他去就成。我看你挺闲,这两件拿去做
一做,明天交上来。”
  “哦。”李迅接过,把卡推进机器读照片,不出半秒就发出哀号,“三百张?加
排五张拉页广告的版?明天?吴羽策你良心不会疼嘛!”
  “背后说人的良心都不疼了,我疼什么。”他挑眉。
  “你──”
  向来不缺话说的李迅被堵得说不出话,盖才捷竟然还补上一刀:前辈明天中午似
乎和朋友有约?人特地从北京来,迟到或取消都不大好,速度点吧。说著收起合同,
给他一个怎么看怎么嘲讽的微笑。
  集火呢你们,李迅委屈,却也只能拉过鼠标键盘绘图板开始工作。
  工作室的分工是这样:吴羽策挂名负责人,李轩排进度,李迅跑客户,带几个想
入行的实习和工读生。
  乍看之下阶级挺明确,然而实际运作起来是完全的平行组织,拍照后期排版,客
户指定谁谁来,没指定就给实习的练手,简单粗暴。都走这模式了,互怼时搬敬老爱
幼出来自然只会被嘘。
  可连工读生都嘴不赢也实在有点惨。吴羽策就算了,人站那儿气势就赢一半,但
盖才捷,才大二,挤兑人挤得稳重又精准,自己真要成为工作室的底层了吗,李迅忍
不住哀怨。
  虚空摄影工作室,不知谁起的破名字,活像专拍摆一堆花的黑白照的。偏偏管事
的两人都不是太计较这事的类型,李迅来的时候牌早挂了,没得改,只得一面吐血一
面去跑客户。他企管系毕,写得一手好企划,没枉费大学四年水深火热的专题课。不
过最厉害的要数他那张嘴,巧舌如簧、小情报特别多,把八卦这事拉升了好几个层次
,套近乎换人脉无往不利。
  工作室的名字最后给他吹成空灵清透的美感意识。李轩不只一次说:这人要去做
奢侈品的销售员,大概不到三十就能在北京买十套房子。
  李迅没去追求十套房子。与其有十套房子却没空回去睡觉,他更想和这群人一起
疯闯,吃方便面也无所谓。
  毕竟能任性的年纪是不会重来的。
  “一心二用的水平还是这么高。”
  李迅一回神,发觉吴羽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桌边,正看着他的萤幕。
  “靠,你到底夸我还损我。”李迅笑骂,视线往下才注意到吴羽策手臂上的西外
和公事包,“又要出去?”
  “有人发讯息来,说太困了要我去接。”
  “困个毛,他昨天休假不是?分明是懒得打车回来,扯谎不打草稿。”翻了个大
白眼,李迅转转椅子,朝走向门口的背影喊,“说起来你决定今年要去哪儿了没?透
漏一下啊。”
  吴羽策的回答是一个呵,接着干净俐落地带上门。
  啧,口风还是这么紧,今年都第六年了,谁不知道他七月中要出国,等分礼物的
时候人到底去了哪不也藏不住嘛,打死不说又有什么意思。人前脚刚走,李迅立刻故
态复萌,也不管盖才捷听不听,懒在座位上咬饼干乱说话。
  嗯。正在保养自己相机的盖才捷随便回,反正这人说话就是缺标点,逗号顿号哪
一种都行,加上去他自然会往下说。
  李迅果然这么做了,一面敲键盘一面八起了吴羽策的卦,说这人打大一开始每年
暑假都用打工的钱出国,机票贵得要命,结果都去些什么因斯什么巴利亚的没听过的
城市。
  “所以小盖你再考虑考虑吧,这工作室老板毛病真多著。”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
  “不必。”
  盖才捷笑了笑,沉稳得令李迅又升起不好的预感。
  “反正出了事,也有前辈你挡着啊。”
  接到人的时候刚过晚五点,从大厦写字楼涌出来的人群和车潮满到路上,没一会
儿就淹得车水马龙。
  不如先吃饭吧,李轩说,一面微信问他那同期有没有推荐的馆子。
  这间怎么样,走五分钟就到,说是地道的上海菜,试试?他问。
  你觉得行就行,吴羽策说,收起钥匙和他并肩走出停车场。初夏的傍晚有些热了
,橙子色的阳光又给街角巷弄凭添几分暖意,他正要伸手去松领带,李轩已经脱下西
外,侧过脸朝他一笑,一副就知道你也嫌热的表情。
  毛病。吴羽策斜他一眼,却没注意自己笑了。
  沪菜小馆生意不错,几桌客人吃得正欢,嘻嘻哈哈没怎么注意音量,都是带上海
口音的,大概真的很地道了。可惜他俩都不熟上海菜,看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挑店家
打星的推荐菜色。
  等上菜的时间李轩简单说了合作案的方向,双摄,纯街拍,地点等内部开会才能
定下来。
  “原本属意在原宿拍摄,不过我建议他们改代官山。”李轩说,“这季的服装风
格有变,代官山那区特色建物多,各系列带开来拍,远景带到前一组建筑的部分来保
持照片的一致性,效果不会差。”
  “预备地点呢?”吴羽策问。
  “明洞,他们说不要出亚洲区,大概预算有限制,飞欧洲太烧钱,不然米兰也挺
好的,上次找的那几个街景的建筑和整体色调都很合适。”
  “确实不错。”吴羽策翻著资料思考半晌,“但这时间还是日本容易拍些。”
  “嗯。”
  要在六月拍出初秋感,日韩的光质还是好过欧洲的。即使吴羽策不说,李轩也能
想到一样的点上,和他得出同样的结论。
  因为他们是双人摄影。虚空最特别的接案模式。
  和所有平地起高楼的人一样,最初他们也是一人一份简历作品集,各接各的案,
多一件是一件。新工作室求只求曝光,没人有心思想什么噱头。
  那时找上门的多是熟人,替吴羽策冲照片的相馆师傅委了一件,拍相册和相纸的
样品,人在北京搞设计的张佳乐也介绍来一个case,拍服装。
  该不会下次和你通电话就说要入赘了吧,接到单子的时候,李轩忍不住给张佳乐
吹口哨,客户公司竟然是义斩集团底下的,这哥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结果张佳乐
笑骂一句靠,说那是老朋友,就孙哲平,也不知怎么和义斩搞上的合伙,再说什么入
赘,哥自己就够火了,现在来我这区说认识张佳乐买饭都不用钱。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李轩失笑,又觉得这人好就好在这儿,认了是兄弟就不摆前
辈架子,特别真,特别长情,连优柔寡断的艺术家性格都令人喜欢。
  有人协助,前期状况比预想的好不少,至少没沦落到整年吃方便面就迎接了第二
年。
  双摄的开始是个意外。
  十二月初工作室接了个拍服装型录的案子,一月拍完一周内出后期,赶农历年前
冲买气。衣服是欧风,带点复古,客户选在维也纳拍,摄影指定李轩。
  那之前李轩根本没去过奥地利,完全陌生,准备起来格外耗时,年前又卡了圣诞
促销的广告,是不讲究多有质感,可量多得夸张,急的全让他摊上了,李轩只能连两
晚都待工作室赶件。
  算我求你,帮个忙。隔天早上,吴羽策刚进办公室,就被熬了整夜的李轩拉住,
说奥地利你去过吧,还从因斯布鲁克给我寄明信片,我记得的。很少动摇的人似乎有
些讶异,却也没多说什么,拉了椅子坐到他身旁帮着赶企划。
  后来正式拍摄的时候吴羽策跟去了,他自己买的机票,高领衣牛仔裤防风外套,
大后背包加两台相机,一路侧拍,偶尔提两个建议。
  那次的照片客户很满意,一口一个夸,忙问虚空多久前能约时段,他们得抢,不
然到时李轩没空都不知道怎么办。这不是有阿策吗,李轩笑着回,随口提起这次拍摄
他出了不少力,侧拍的照片也很有意思。客户被挑起兴致,回头问吴羽策要了照片来
看。
  品牌如期在农历年前更换新一季的型录。封面照片是维也纳的老街区,模特儿旋
过身,大衣衣䙓飞扬,正巧掠过的灰鸽像是停在她的指尖上。型录内的照片拍出那件
大衣的精致,却没有封面照来得惊艳,那张照片有着正儿八经的拍摄计划拍不出的东
西,可能是随性,也可能是灵魂。
  米色大衣后来缺货了,因为有太多女人想成为画面中的她。
  封面照的摄影是吴羽策。
  “东京天气算稳,多带两颗补光灯备着就行。”吴羽策说,把资料还给李轩,“
主拍给力点啊。”
  “那侧拍时机也抓准点呗。”李轩回,似笑非笑的。
  吴羽策还没来得及回话,菜送上来了,黑呼呼油亮亮的一大盘,他抬起眼,视线
和李轩的撞个正著,很好,差不多懵,看来没人知道这究竟什么玩意。他皱了皱眉,
索性挟一筷子往嘴里放,反正能吃是肯定的。
  没多久服务员来送蒸鲥鱼和蟹壳黄,这次李轩总算记得问了,是鸡骨酱。点菜时
他随口说来份烧鸡,人菜单上没这道,就给他们换上主食材是鸡的招牌菜,海鲜酱加
生抽和老抽,多两匙冰糖一起下锅炒,就成了这颜色。
  “幸好李迅不在。”李轩说,“否则肯定到处和客户说,我黑历史又要多一条。”
  “你自找的。”
  “说起来今天就我一个人开会,他都没问一句?不可能吧。”
  “问了,我到的时候他对着盖才捷吹自己吹得要上天,回头看见我那表情活像见
鬼似的。”
  李轩想像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笑出来,“然后你肯定给他加工作量,那家伙真
的不知道记取教训这四个字怎么写,是不是也顺便问你今年要去哪?”
  “都给你都说完了我还要答?”吴羽策看他。
  “可其实我懂他为什么锲而不舍,因为我也挺想知道。”李轩笑,“哎,别瞪我
,我可没打算问啊,等著收你明信片就是了,看看还能不能比因斯布鲁克和巴利亚多
利德更冷门。”
  “记得真清楚。”吴羽策勾起嘴角,“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
  代官山的拍摄和后期工作结束后,七月初,吴羽策休假出国。
  比往年都早,李轩看着手机萤幕上的日期想,那表示今年是特别的,可他没问去
问吴羽策,就像他不曾问过为什么去那些不太知名的城市。
  有次和一个客户开会,休息的时候对方的窗口和他说:和你谈比较轻松,吴先生
技术是好,但太固执,上次我们说用广角拍出来腿长好看,他却说他会用他的做法,
哎,坚持那有什么意义,小孩子似的,我就和李先生说,你劝劝他,也是对你们工作
室好。
  那客户之后被拉黑了。这事没让吴羽策知道,李轩交代李迅准备好一百个借口,
就是拒绝,其它什么也不必说。
  小孩子脾气和执拗什么的,他不同意。
  没工作的时间就拍自己想拍的,去拿个奖。他还记得吴羽策是这样说的。
  他们从来不是不切实际的人,但也都没有放弃作梦,所以他不想要商业化磨去他
的棱角,不能避免,那就拖,最好拖上一辈子。
  四十三小时,目的地再远班机都该落地了,他打开手机,给吴羽策发一条微信。
  【好好玩】
  五分钟后他得到了红圈二,异国街景和简短的一个嗯。
  天真、强硬、很少的一些体贴,李轩想,这人真的很好,好得他没办法不喜欢。
  他的地理水平在高考前达到峰值,之后一路滑坡,但就算在那时候他也不认识什
么巴利亚多利德,真亏吴羽策能找到那样的地方。不过不意外,那人就是这样,决定
了便要做到最后,中间的困难从来都不是困难。
  所以到底有什么城市是U字首的?我很期待呢。李轩看着微信里那张刻意避开路
标的照片,忍不住笑了。
  从观景窗望到的景色和人,比站在面前的更加客观。
  但其实镜头后的人也一样,吴羽策想,尤其用胶片相机的时候。担心按快门的那
一秒抖了手;担心拍出来的照片没有技巧;偶尔会遗忘胶片都装了些什么,接着开始
烦恼挂念。胶片相机令人沉迷,却又不安,因为它能逼出一个人的全部。
  所谓的全部包含你是不是爱着某个人。
  他用了一个学期喜欢上李轩,可有多喜欢、可不可能喜欢到愿意用爱这样别扭的
字眼形容这份的感情,吴羽策不知道,但他可以逼自己知道。
  于是他开始旅行,用打工攒的钱买机票飞往语言不通的国家,再搭公共汽车或铁路到
陌生的城市。奥地利因斯布鲁克、法国里昂、挪威奥斯陆、西班牙巴利亚多利德、德
国埃森,带着胶片相机和不成熟的感情,寄出一张又一张贴上照片的、除了城市名什
么也不写的明信片。
  今年是最后一张。
  前五年都在回程前两晚才寄,这次不同,他提早一周来,比往常晚一周回去,明
信片估计会比他早到。
  那人要没看出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要是看出来了就承认,感情从来是一个人
的事情,管他要爱谁,反正他是爱他的。六年才认了这份感情确实有些久,但吴羽策
觉得李轩会明白,毕竟他们可是有着六年默契。
  他到旅馆附近的小相馆领照片,店员不会英语,但还记得这个前天和自己比手画
脚一阵的亚洲人,很快找到纸袋,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
  瑞典,乌普萨拉,吴羽策在明信片背面黏上大教堂的照片,写下Uppsala,投进
了邮筒。
  又是天晴。
  Innsbruck、Lyon、Oslo、Valladolid、Essen、Uppsala。
  I LOVE U.
Fin.
题外话,周记小炒泡馍的老板挺帅的。
作者: rinshe (喵咪凹)   2017-12-23 12:13:00
啊 是双鬼!城市梗好浪漫 我也想吃泡馍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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