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十五题(01&02)

楼主: QinHuang (QinHuang)   2017-12-07 22:35:29
题库来自网友烛青,共15篇,本来是一个一个的小短篇,结果被我写成微历史糟糟文了XD
题库: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3649809
01 古老油灯里的人脂油
布兰姆在雪地里缓步移动,衣䙓渗出血水滴落在被灰烬染黑的雪花上,像极了儿时在
伦敦街头看过的肮脏风景,那时他还不叫这名字而是亚伯拉罕,但改变名字却无法改变命
运,血脉中流动的体液仍在叫嚣着他来历复杂的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地方,四肢已在低温下逐渐不听使唤,如果再不找到躲藏
处将会步向倒卧雪中成堆死尸的命运。然而他无来由地同情那些死尸,即便死尸就是将他
拥有的一切夺去的凶手。
至少比死在毒气室好上很多,我喜欢下雪。布兰姆哀戚地想着。
他发现森林尽头有灯火透出,求生欲望迫使他不顾危险朝光线前进。
那是间在战火中奇蹟幸存的黑色小木屋。
他闻到油脂燃烧的味道,他依稀记得这味道,就像祖母家的老油灯,他最爱在夜晚凝
望摇曳的火光进入梦乡,或许他得救了。
“有人在外面吗?”木屋里传出的竟是意第绪语,缝隙间有盏油灯正摇曳著。
他像只被灯光吸引的蛾盲目前进,几秒后惊恐地退出门框拔腿狂奔。
直到今日,布兰姆仍不时提起那段往事。
“他们会把死人拿去榨油,有些还会被做成肥皂呢,那个人皮灯罩传说根本不算什么
。”布兰姆爱抚战后从邻居手中夺回的老油灯,里头已无灯油徒留装饰作用,他只剩这东
西能凭吊家人。
“他们是指谁?小木屋里的人吗?”他的学生亚历克斯反问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小木屋里的人只是学会了他们的伎俩,被狠狠伤害过的人们在
复仇时往往比加害者更残忍,别跟我同事说我讲过这种话喔。”
“好…我知道。”
“话说回来,人跟野兽又有什么差别?”
“…毫无差别吗?”亚历克斯本来想说的是人跟野兽一样都会重复犯错,就像他养的
吉娃娃永远都学不乖总在沙发上撒尿。
“人会用火。”布兰姆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决定停止猜测布兰姆当年究竟在木屋里看见了什么。
02 废弃监狱里回荡的遗言
无处不是监狱。亚历克斯想起布兰姆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从校务会议到地铁站都
是布兰姆经常用监狱做为比喻的好地方,他暗自碎念著真不该在造访奥斯威辛时想起那个
因为吃太多美食而被痛风困在床上的糟老头。
“德国人?”解说员瞄了他脖子上的吊牌一眼。
“阿根廷人。”他对这个误解感到不甚意外,反正已经习惯了。
“什么时候搬过去的?”
“没问过家人。”他直觉性地关闭话题。
游客从层层木板床前走过,亚历克斯跟在人群后头缓慢前进,思索著解说员刚才的问
题。他没必要隐瞒任何事情,但在这里,在这座大多数囚徒有去无回的监狱里,他无法说
出任何实话。
无论实话或谎话,仿佛只要出口便会再度亵渎此地,无论说什么都对死者无济于事。
然而,世间总有活人要对死人负责,总有活人把人生搞得灰头土脸只为阻止悲剧一再发生
,不幸的是从来没多少人成功。
“我们现在来到的是毒气室废墟。”解说员站在红砖砌成的凹窟前说道。“在战争末
期,纳粹为了不让大屠杀事迹败露,便因此摧毁许多毒气室和焚尸设备,我们现在看到的
就是其中之一。奥斯威辛的三个主要营区可能杀死超过…”
亚历克斯仍然伫立在冷风不停灌入的木板床之间,没能听见解说员用感性的语调说了
些什么。
他听见别的声音。
歌声。
“在那里,我每晚都仿佛幻听般听见人们在唱歌祈祷,干瘪萎缩的声带挤出最后的奋
力一搏然后卑微死去。”布兰姆曾经这样告诉他。“但我当时根本没时间思考饿死和被毒
气呛死之间的差别,我只想逃出那个鬼地方。”
“那您的家人呢?”亚历克斯记得几分钟前得到的资讯停留在布兰姆和家人提着皮箱
仓促走进火车,里头塞满同样仓促手拿皮箱的人们,他们没有座位只能长时间站立著,食
物、呕吐物、排泄物与交媾的气味同时充斥车厢直到火车抵达终点。
布兰姆又抛给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无法带着他们逃跑。”
歌声如呜咽般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在耳际回荡著时而遥远时而贴近,仿佛垂死之人在
病榻上喃喃呓语让环绕周围的亲人不断猜测遗言内容。
有人用力推了他一下,他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想推开他爬上木板床。
男人身旁还有更多双眼凹陷如骷髅的男人争相爬上木板床,他们推挤殴打彼此只为争
夺寒风中最不寒冷的床位。
他想要尖叫,想逃出这不知是幻觉还是过去与当下突然交错的异相。
“老天!原来你还在这!”解说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导览已经结束囉。”
“是!是的…”他支支吾吾地答腔。
他踏着沉重步伐走出那道用铸铁文字掩饰杀戮事实的大门,几乎要怀疑脚下踩踏的尘
土都是数百万计被焚烧尸身留下的灰烬(除非被做成肥皂,这想法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等待公共汽车时他听见几个观光客在闲聊关于巴勒斯坦的最新情况,有些人面露嫌恶评论著。
“你是德国人?”果不其然又有人问他相同的问题了。
“阿根廷人。”他把吊牌塞进背包。
“听说大战后搬到南美洲的不是纳粹就是犹太人。”才刚大声批评完锡安主义的英国
观光客不屑地轻笑几声。
“我两者都不是。”他快要无法区分自己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言。
~待续~
小补充1:意第绪语(Yiddish)是主要通行于阿什肯纳兹犹太人(Ashkenazim)族群的日耳曼
语系语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约有一千万人使用意第绪语,然而却有百分之八十五使用
意第绪语的犹太人死于战争与大屠杀,今日全球约有两百万人使用意第绪语。
小补充2:“用铸铁文字掩饰杀戮事实的大门”暗示的就是“劳动带来自由”(Arbeit
macht frei)这段恶名昭彰的文字。“劳动带来自由”原本出自19世纪德国语言学家
Lorenz Diefenbach (1806-1883)所著小说《劳动带来自由:由Lorenz Diefenbach口述》
(Arbeit macht frei: Erzählung von Lorenz Diefenbach,1873),却在纳粹德国时期
变成许多集中营门口极具讽刺意味的标语。
本来预计写成学生X老师,但半路杀出的逞咬金还没正式出现就是了XD
关于尸油肥皂和人皮灯罩传闻,请自行估狗纳粹德国时期的各种“丰功伟业”,搜寻
human soap就能找到了(远目)。虽然纳粹到底有没有把集中营受害者拿去做肥皂还有争议
空间,但即便一小块肥皂在以色列爱国者和大屠杀否定论者眼中都能代表截然不同的意义

回到故事本身,我并不喜欢书写战争(结果拿去出书的故事就有一篇跟二战有关,啧啧)。
爬梳过往人类暴行,我无法在文字上表达任何对战争的热诚或写出让读者感到热血沸腾甚
至同仇敌忾的描述,无论战争的本质正义与否,无论策略多优秀,无论激发多少科技发展
,无论谁胜谁负,请原谅我永远只能在其中看见无法复原的创伤。
作者: charisse (四大皆废)   2017-12-07 23:02:00
虽然布兰姆好像说的很轻松,但默默觉得沉重,没有说出来的脑补之后不自觉憋住气了... 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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