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秀走进寝室,深白色滚金边的帐子将狄翌天的脸掩去一半,但女装已经换下了,
再近一点就可以看到他已经洗过脸,原本上著脂粉的脸现下干干净净地像花瓣。
狄翌天似乎真是顶爱干净的,就算有伤在身,也是梳净了发才躺下,
柳子秀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幅画似的就在眼前,让他忍不住伸出手……
“死的活的?”突然飘来一句,狄翌天说话也不怎么动嘴唇,柳子秀给他吓得从床上弹起
来,
狄翌天就将他的手拉住。“我这么疼也疼晕了头,不知这时候疼死了没有,
想你大概是探了我鼻息,就问一句你也不应,小气不是吗?”
“这么大个人也会疼死?”听他说这什么鬼话?抽也抽不回手,柳子秀就站着跟他强。
“他没杀你。”狄翌天舒了一口气,似是放心了,原来在他和力罗说话的这阵子里,
狄翌天就是干等著,一点也没休息。“挺好。”
“看起来是没有。”柳子秀有些内疚,这一阵子下来,他发现狄翌天其实对他极好,
除了说些古古怪怪的鬼话之外,连身子不爽都想着他。
“那好,躲过了这一次。”狄翌天腾过另一只手拍拍床沿,多用了力又咳了两声。
“我颈子酸,你别站着。”
看他这样柳子秀不知怎么心软了,就坐回床沿,手一翻换他握住狄翌天的手。
狄翌天瞧着他,一晌才说话。“要聊天吗?”
“你休息吧!伤得重。”是真的,想到方才狄昊日寝殿前的那一整摊怵目惊心的鲜血,
心口突然多跳了好几下。
“可你在这儿。”狄翌天说话有种好听的音调,贵气贵气斯文斯文,又有些轻浮的口吻,
在女子眼前叫风流,男子眼前又是天真烂漫,无怪就是副桃花相,
连方才力罗军的一众将官服侍他都不敢多出一分力。
柳子秀想到牢中力罗说的,他就一瓷花瓶怕猫碰,忍不住有些好笑,发出了一气音。
“要不我出去散散。”
“去奈何桥吗?”狄翌天露出古怪的表情。“躲过这一次、他不见得放过你下一次,
我说你就黏着我。”
话倒不假,他说来就是个高人,又是贵人,黏着他整个大邹怕也是没人敢杀他的,
只是配上这──瓷花瓶的样貌,怎么听就是没啥道理,柳子秀说起话来也没好气。
“你是说你黏着我。”
“我困。”狄翌天扁扁嘴,眉头一皱就是我见犹怜,柳子秀都险要给他揉开那苦恼样了,
不料他又是一句难应的。“陪我睡会儿。”
──师兄别走……。──
──我不走,我陪你睡……──
琐碎的记忆、像黑暗中摇晃的灯火,柳子秀抓不住,就看着他呆呆发楞。
“怎么了?”狄翌天见他呆愣,挣扎着要爬起来,柳子秀赶紧把他制住。
“你躺着,我陪你睡。”柳子秀才又将他扶回正位,狄翌天还是挪著挪著给他腾出位子。
柳子秀一向睡不好,每每沾床就得翻来覆去整个时辰才睡着,这厢躺在他身边,
两大男人躺在一起就是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偷瞧他一眼、就见他双手放松地贴在身侧,
柳子秀才想着要仿著摆,就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
狄翌天睁开眼瞧他,柳子秀有些失措。“我……”
“转身背对我。”狄翌天理所当然地说,柳子秀困窘下只能照办,就感觉狄翌天贴着他、
轻轻搂着他的身体。
“你……”想着要挣扎,柳子秀又怕碰着他,困窘更加加剧。
“睡吧!我困。”狄翌天将脸贴在他肩背上,没多久、柳子秀就听见他深长的呼吸声。
──我不走,我陪你睡……──
迷迷濛濛,莫约是赶路多日也累极,柳子秀不知怎么就迷糊起来,
开始有些分不清梦境和实际。
──你别想起来好不好……,我们就这样就好。──
不好,怎么会好?
柳子秀突然醒来,竟然天色已是全黑,无风的房内灯火数朵,
柳子秀发现自己竟已多年没睡过这么好觉。
背后的人还睡着,但手已经松了,柳子秀缓缓的翻过身,眼前的狄翌天闭着眼,俊容无暇
。
心动……。
很想吻他……。
并非不自觉,而是心头一热、酸涩地极想吻他,仿佛这欲念在心中已久,只能悠悠远远闷
著,
在今日才得重生,柳子秀缓缓地靠过去,轻轻吻住他的唇,柔软地含住、轻舔、轻辗……
似不是初次,才让他如此思念,一吻唤醒了酸涩,柳子秀胸中一阵椎心疼痛,
挣扎了下几乎要哭出声。
──师兄……,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柳子秀睁开眼想将狄翌天的面容再看得更清楚一点,却……
一间房两个人,还真热闹起来了!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劈哩啪啦的……,柳子秀半天都插不上一嘴。
“我就说你会非礼我了嘛!”
“我……”
“你果然就非礼我了嘛!”
“你……”
“非礼了人家还要先哭,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我……”
“那你现在把我该哭的哭走了,我是得哭成什么样啊?”
“你……”
“都说我是冰清玉洁雪一般的人儿、逛窑子那样的事儿我也是从来不做的!”
“我……”
“我这被玷污的清白得上谁那儿要啊……”
“你……”柳子秀被他吓了一大跳、到这儿才算真的醒过来。“你胡说,
我不就是在窑子那儿遇见你的吗?”
“有这事儿吗?”说得跟唱戏似的,狄翌天这下子眼中竟也还冒水气。
“说到这事.....你以为不去逛窑子就可以上窑子换女装了吗?明明就跟自己家似的。”
柳子秀说到整个人都从床上坐起来,“清白,我才是那不逛花楼的那一个!”
“呐!你亲我是事实,以后不许你再碰我!”身形高大的狄翌天也坐起来,
上身竟也跟柳子秀不差太多,全身上下都是腿的身板子、和他吵起架来就像两少年。
“我可是人一见就爱上的那类型。”
知道你天仙了行嘛?一直提要不要脸?柳子秀正要再呛上一句就听见敲门声,
可却是进来了才敲门的敲门声。
“我听见你俩醒了。”力罗端著托盘走到床边放著,柳子秀急急忙忙下了床,
冰冷的地板让他抖了一大下。“看来精神好了?”
“好些。”狄翌天乖乖地让力罗把了脉,他倒也不是真会把脉,就是看看脉象强弱。
“还是弱,我是来告诉你,陛下稳下来了,但失血过多,要醒来还要个几日,
狄肖月也回来了,朝中乱党全数入狱,一个不剩,算是透过这回一次肃清。”
力罗转头示意柳子秀过来点,将托盘上的一碗汤药交在他手上。“你,过来喂王爷喝药。
”
“我……”柳子秀再度结巴起来,端著那碗气息浓重的药就是一阵呆。“凭什么是我……
”
你不是不信我是柳子秀吗?柳子秀本来想这么对他说,却对上力罗威严的表情,
再多的抱怨都吞回口中。
果然是大师兄吗?就算记忆里几乎找不到他的身影,还是难以违抗地服从。
“我不喝!这都苦的!不喝不喝……”狄翌天双手都在脸上,口鼻都掩起来,
一颗头摇得跟博浪鼓似的。
“你不喝我就当场杀了他。”力罗以下犯上直说,接着又对柳子秀说话。“你敢下毒我就
毙了你,
大邹也会兵入大汉,直断你大汉国祚。”
……以刚才他说朝中肃清的态势来看,要断大汉国祚应该不是小小都尉能阻止的……。
大师兄生气的时候,当真屁都不能吭一声。
狄翌天直接接过柳子秀手上的药,一口接一口喝进肚里,
脸皱得跟洗衣板上揉一半的脏衣服一样,又臭又皱。
“让他漱水。”力罗又给了柳子秀一碗水,狄翌天又从柳子秀手上端过去漱口。
“这是蜂蜜,他叫苦就让他吃。”
接过力罗手上的小瓶子和小汤匙,柳子秀似乎有些记忆,但还是觉得荒谬。
喝碗药、大男人叫什么?谁知道才想反驳,他就叫了。
“苦!”漱完水还是苦,狄翌天皱着脸向甩就能甩掉似的直摇头。
力罗一手指甩了下、指著那瓶蜂蜜。“给他吃!不然他会叫到直到喝下一碗!”
然后继续叫是吗?那挺有精神的!荒谬的原来不只一桩。
柳子秀碍于威吓,赶紧上了一汤匙蜂蜜,塞进狄翌天口中,就见他一脸委屈地安静下来。
不过大师兄这老祖母喂药的方法、就是让这巨婴直到如今都不喝药的主因吧?
“一个爱叫一个爱哭……”临走前丢下一句抱怨,力罗走出房间、
吩咐外头佣人给两人上晚膳,柳子秀这才松一口气。
不过什么是一个爱叫一个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