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外出 十四—5

楼主: undertheskin (草莓)   2017-06-17 14:20:41
十四—5
方微舟开了我的车子上路,我坐在车里,想着母亲,只觉得心里很混乱。突然方微舟说了
什么,一次听不清楚,第二次才明白了——他问我母亲正在H市的哪家医院。我呆了一下
,连忙打电话给李阿姨。
李阿姨还在医院办手续,刚刚她打来,母亲才送上加护中心。我感到有点害怕问起母亲的
状况,也还是问了,她却一样说不清楚,知道我正赶回去了,便说在医院等我。挂下电话
,我感到全身力气仿佛用尽了似的,无比疲倦。
夜深了,所有见到的几乎黑黝黝一片,不贴著车窗根本看不清楚外面,只有黑,可怕地倒
映出我的脸,发呆的一张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起来,好像这不是我。在那张脸上偶尔会划
过几道的光影,表情十分扭曲。
我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看什么都是非常清晰,但是脑筋仿佛有点糊涂,记得前面正在
和方微舟吵架,怎么转眼会坐在车上,他开车,陪着我回老家,怎么会?母亲病得这样严
重,我竟不知道。上次通话,她说是感冒,看过病吃过药,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就没有太
放在心上。其实距上次通话也已经过去一个月,也谈不久,不只那次,每次和母亲打电话
时间很短,也久久才记得打一次过去,想想真是非常愧疚,已经隔了那么远的地方,在某
方面已经不能够尽孝了,还对她这样冷淡。
第一次后悔留下母亲到外地做事。
本来没想过到外地去找事情,就连大学实习的地方,我只选H市的公司,后来进了一家不
错的企业,那边一位主管大概认为我的表现不错,十分照顾我,在我结束实习不久,他便
换到S市做事,这之间与我一直还有联系,极力劝说我出去闯荡。正好王任与小兵也要去S
市发展,几下鼓吹,我就投了履历到现在的公司,想不到通过面试了。
毕业后马上有工作,当然高兴,可要留下母亲一人在家,我感到犹豫不决。虽然母亲当时
还有事做,然而自父亲走后,始终都是我们母子两个,以前她必须出差也绝对不去需要过
夜的地方。
可是一方面,我感到渴望离开。在性向这件事,我永远对不起她,她并不指责,可是非常
避免去谈,这疙瘩也永远存在我们之间。况且留下来做事,天天在家,到了一定年纪,她
不问,别人也要向她打探我的婚事。
当时直到非说不可的地步,我才告诉母亲。
母亲倒是让我去,她向来不愿意让自己影响我的前途。头两年常常打电话,后来时间渐渐
隔了很久,交通方面很便利了,回去也不远,时常这样想,反而懒散回去,又因为性向的
缘故,面对她,总是非常难。以后就连到H市出差也没有回去。
深夜高速道路车不多,又开快车,差不多快两小时就到了。医院在市中心,方微舟将车子
往路边一停,和我一块进去医院。我一面打电话找到李阿姨,其实与她很长时间不见了,
通常电话联络,现在一眼看见,还是立刻认出来彼此。她也有一点年纪了。李阿姨见到方
微舟,不过没问。也不是寒暄的时候,我更没有心思顾及方微舟,就着急地随着李阿姨上
楼去加护中心。
在电梯里,李阿姨告诉我经过,母亲今天下午与她和几个当志工的朋友吃饭,脸色便不好
,其实这几天她常常听见母亲咳嗽,有时要喘不过气的样子,她才劝过母亲到医院去看看
,母亲总是搪塞。傍晚两人一齐回来,她和母亲道了再见,背过身去开门,却听见砰的一
声,回头就看到母亲倒在地上。她吓死了,连忙大叫,好在她丈夫和孩子都在家,赶紧叫
了教护车。她不放心,跟上车过来,想不到母亲状况急转直下,她才急忙通知我。
她停了一下,无奈似的道:“你妈啊,她就是爱逞强。”
我不说话。母亲从年轻开始做事,父亲过世后,天天从早忙到晚,不工作的时候也要忙于
照顾我,到我真正出去做事,她才算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两年前她退休,钱也还清了,本
来她能够清闲下来,然而不肯,总要找点事情做,学校志工才结束不久,又找了新的,甚
至一天做两件事。
会客时间过去很久了,加护中心倒是很通融,不过只能够家属进去。我马上要进去,突然
想起来,掉头看了一眼方微舟。他并不说话,只是点头,让我快点去看母亲。
护理师带我到母亲的床位,便去找医师。我站在母亲的床边,她躺在病床上,两眼紧闭,
脸色发白。她身上插满管线,接着一台呼吸器。机器正在噗咻噗咻地运作,那打气的一下
又一下,我感到心头一阵震动。
我去握了母亲的手,却有种茫然。这是母亲的手?这样粗糙,这样冷。
背后听见声音,医师过来了。他解释母亲病况不好,紧急插管,又做心电图,以及抽血检
验,因母亲在这医院看过病,主要看心脏的毛病,他便往这部分去怀疑,刚刚数值出来,
证实了母亲在心脏血管方面有病变的问题。
我听着愣住了,知道母亲到医院看病,可完全不知道她来看什么病。
医师说:“现在需要紧急做心导管检查。”
我根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点头:“好。”
护理师便取来检查同意书,我接过来,一面听她解释,一面读,可是那些字仿佛不能够认
识,呼吸机打气的声响十分刺耳,非常干扰,脑中整片空白。我拿起笔就签名。签好以后
,他们也不管我,马上准备起来。
整个过程非常匆忙,我也跟着一齐去,母亲连人带床被推到另外的楼层地方进行检查,几
个医护人员都进去了检查室。那铁色的门一关,将我隔绝在外。
已经很晚了,根本也没有别的等候的家属。这边的走廊非常安静,我呆呆地站了一下子,
身边响起李阿姨的声音,她说她必须回家一趟,那口气有点抱歉似的。我顿了顿,忙道:
“谢谢阿姨,麻烦妳一个晚上了,唔,那个办手续的钱我回头给妳。”
李阿姨道:“这个晚点说不要紧,你先照顾好你妈。我明天再过来,啊。”
我点点头,她就走开了。
身边隐约再靠近过来一个人。我并不去看,可知道是方微舟。他开口:“这检查很快的。

我低应了声。方微舟没有说话了,我却感觉手被握住了。我顿了一下,掉头去看他。他握
着我的手一紧,说:“阿姨会没事的。”
我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激动,但是无关我们之间的。然而怎样也无法说出这种痛苦,全
部化成酸涩的滋味。我低下眼,别开了脸,默默地点点头。我忍不住与他的手指交缠。他
没有挣开。
他又对我说了一次:“会没事的。”
母亲的病床从检查室推出来时,又一阵忙。回到加护中心,护理师将我拦住,在外面等了
一等才叫进去。母亲脸色还是差,不过仔细看又仿佛好点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事实上
母亲一样昏迷,身上接满管路,整个人看上去更瘦小,可怖的姿态。我感到心里十分难受

医师不久来解释,已经确定病因,母亲左边心室中隔有破洞,倒不算太大的破洞,所以以
前不曾发病过,可长期操劳,加上年纪大了,血液长年经由这破洞分流到右边,右心负荷
太大,并发了肺动脉高压症。
因为母亲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症状,怎样会想到是心脏的毛病,最初听她说疲倦不舒服,劝
她去看病,也没有立即上医院,当作普通感冒到诊所拿药吃。知道她固执的毛病,我也没
有坚持劝说。后来她到医院了,然而看的科别不对,辗转才看了专治肺病的医师。当时那
医师让她拍肺部的X光片,注意到心脏血管的异状,让她转科,心脏科的医师替她排定进
一步的检查,她迟迟没有做,到今天症状严重了昏倒。
幸而母亲心脏的问题能够直接经由心导管修补。当时进行中,一个护理师出来说明,又让
我签同意书。医师在母亲身上放支架,不过她并发的肺动脉高压,需要用药降下来,但要
花点时间。
现在说的这些,我全部听进去了,然而有点迷迷糊糊,明明情形已经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可是心里完全没有放松。我只关心母亲什么时候清醒。
医师婉言:“其实她已经昏迷了,情形并不算乐观。不过还有机会,我们一定积极救治,
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要放弃。”
我感到很牴触听见这样的话,心里滚著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堵住了,完全没办法发泄。
我木然地点头,说不出话。
医师安抚似的又说了两句,就走了。一个护理师拿来几张单子给我,都是马上需要缴钱的
,一番交代后让我出去,时间太晚了,加护中心不能够留家属在这里。我走出去,加护中
心的门在背后关上。
突然有谁扶了我的肩膀。我掉头,看见方微舟。这时我才记起来,他刚刚陪着我进去了。
他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单子:“这个……”手头的钱不知道够不够。
方微舟却拿过去,说:“我去弄吧。”就带我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在这里等。”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事实上我哪里也去不了,也不想去。
缴钱的地方在一楼,方微舟走开去乘电梯了,这里就剩下我。我看了时间,非常晚了,在
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上来这里,周围十分安静,静的可怕。我心里一股哆嗦,可感觉不
再那样糊里糊涂,渐渐冷静下来。然而也感到分外的疲倦,上了一天的班,这个晚上又一
闹一惊的。每一幕都是无比戏剧化。
而这出荒诞的剧还没有告终。
我向后靠在椅背,发呆起来。不然简直痛苦。
一夜就这么过去。这一整夜,我一直待在医院,怕离开——恐怕走了母亲病况会有变化—
—怎样也控制不了这种坏的念头,虽然心情方面十分牴触。我坐在加护中心前面的椅子,
并没有人来赶。疲惫慢慢地涌上来,我不知不觉闭起眼睛。也不知道多久过去,大概有病
人转送上来,这边突然吵闹起来。
听见声音,我张开眼,有点迷迷糊糊,倒是所见的一切竟歪斜的。我呆了一下,半天才发
觉脑袋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是方微舟。我直起头,揉着脖子,似乎方微舟本来也在打瞌
睡,就醒了。他看了看表。
我也看了时间,七点钟。今天当然不能够去上班了,倒是连累方微舟也不能去。这时他站
了起来,可仿佛不担心这方面。他对我说:“去吃点东西。”
我朝他看去,还没说话,他已经把我拉了起身。我并不肯走,可是挣不开,只好与他一块
到医院地下室的商店,随便叫了东西吃。这之间,他打了通电话,听上去是打给他的秘书
请假。
他也帮我请了假。看他挂断电话,我开口:“谢谢。”
方微舟看看我,没说话。我倒又记得一件事,明天除夕了,上午各部门还要有留守的人,
通常我这边是我留下。想不到母亲突然病倒,一时不知道到哪里找人替我了。
听见我说,方微舟道:“会有人去调班的。”
我便放心不管了。
吃完以后,我们又回到了加护中心前面。这层楼没有其他单位,即使早上了也不太有人气
,不过一大早送上来的病人有几个家属后来又过来了,那病人大概状况很差了,他们几个
商议起来,似乎谈不愉快,十分吵闹。期间有医护人员出出入入,他们也并不用力制止。
我与方微舟坐在这里一迳地沉默,简直突兀。我是因为完全没有交谈的心情,想着许多事
,但是没有一件事能够想得清楚。虽然心情倒是不太乱了。
方微舟也不来和我说话,他仿佛也在沉思什么,偶尔拿出手机来回复讯息。
近到上午的会客时间,慢慢这里的人多起来。李阿姨也来了,知道我在这里留了一夜,她
非常惊讶。不过她还没有说什么,已经开放会客,我着急进去,顾不了她与方微舟有没有
跟过来。
经过一夜,母亲并不见得有多少起色,然而不亲眼看一看,心里总是悬著。她还是昏迷,
没有反应,我不禁去握住她的手,感到那手指的粗糙,有种说不上的心情。
医师过来了,告诉我:“我们持续用药,刚刚给她抽血检验,下午会出来结果,我们看看
数值能不能比昨天好一点。”就解释了那些数值的意义,又说:“总之我们再观察。另外
精神上的支持也很重要。你这两天多和你母亲说话,给她鼓励。”
我感到无话可说,只有点头。医师便走开去看下一位病人了。
会客时间结束了,护理师开始赶人。我走出去,马上听见李阿姨说:“我看你要回家休息
一下,不然你妈好了,倒要换你倒下了。”
她略看了一眼方微舟,倒有点责怪似的:“你是他朋友,也劝一劝呀。”
方微舟并不说话,可朝我看来。我顿了顿,其实昨晚他已经劝过了,是我坚持不走。我便
道:“我不要紧的,我想在这里等抽血结果。”
李阿姨道:“那结果也要下午才出来,这医师又不一定什么时候来说明。你先回家睡觉吧
,晚上再来。”又说了两句,刚好她提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就走开了。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方微舟。他先开口:“你的确需要睡一下,现在不休息好,后面你还要
怎么照顾阿姨。”
我无从反驳,于是就回家了。顺便带了李阿姨一程,还是方微舟开车。路上李阿姨和我说
起母亲一向的情形,口吻委婉,却有点替母亲不平的意思。我也知道,母亲一人独居,不
免有些事情不方便做,可很避免麻烦别人,什么都要自己来,就连身体很不舒服了还是一
样。以及母亲周围的同年纪的人,身边都有儿子女儿,甚至娶妻生子了,迟迟没有我的好
消息,被问起来,母亲总是落寞似的。
我听了十分消沉。
李阿姨又语重心长似的道:“不要怪阿姨多嘴,你要是有对象就不要拖了,赶紧娶回家,
好让你妈高兴。”
听见这话,我心头一阵紧揪起来。我没有去看方微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神情。其实一路
上他也并不太搭话。我敷衍过去,后面大概看我说话兴致真是不高,李阿姨便与方微舟搭
讪,一直谈到了回去。她住在我家对门,她让我一定要休息好,就掉过身进门了。
我在旁边的鞋架找出钥匙,一般并不放这里,是因为昨天母亲开着门昏倒了,钥匙掉在地
上,李阿姨帮忙藏起来。
开门进去,家里还是通常的模样。倒不会乱,母亲向来收拾得整齐,茶几上放了一份报纸
,却没有打开来看过。从这边一眼可以望见餐桌那里,桌上盖了纱罩,里头有两小盘的菜
,大概是母亲昨天早上用的,冬天冷的缘故,半天不收冰箱不至于坏。现在当然不能够吃
了。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我转头,方微舟看了过来,我道:“你坐一下,我去……”
方微舟截断道:“不用招呼我,你收拾一下就去睡。”又说:“我也来过了一次,大概知
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我看看他,可点点头。他便走进客厅,脱了大衣放沙发上。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壶水看了看
,就往里面走,大概是到厨房去重新煮水了。
我回房间去,先经过了母亲的房间。
我顿了顿,打开了。房里一片昏暗,窗帘是拉上的。这边的窗户比我那里要小,即使拉开
窗帘,进来的光线也不多。我走进去,打开它,丁点的光照进来,整间房间看上去有点朦
胧。这里的气味也是非常的模糊,带着一股子陈旧。是向来的总是在母亲身上闻到的味道
。我看见她时常穿的那件深蓝的毛线衫对折了铺在床沿,就把它拿起来。这件已经很旧了
,母亲总是舍不得丢。
上面有个釦子快要脱落,大概母亲放在这里,准备晚上回家缝补。我放下它,坐到床沿,
一眼瞥见床边柜子上的几张照片。我怔怔著,一时说不清心情,可去拿起来其中一张。
真正很久远的照片,上头不只我和母亲,还有父亲。我们一家三口站在湖区公园的杨柳树
下。照片里的天气非常好,我们三人全部面带笑容。完全想不到在隔天以后父亲就此告别
了我们。
我呆呆地看了半天,才放下照片。可是走不开,全身没有力气似的,我躺下来,还是难过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看父亲的照片,客厅里也并没有挂上父亲的遗照,也忘记母亲在什
么时候收起来的。我仔细地看着,对上面那正在壮年的男人感到无比陌生,好像不觉得这
是父亲。
已经过去很久了,然而一想起来,当年父亲骤世的痛苦马上鲜明。
这痛苦掺杂了正在持续的一种恐惧,我不愿意想那些,却怎样也阻止不了去想。胸口翻滚
著一股酸,劲头往上冲上来,刺激著鼻子和眼睛。我紧紧闭着眼睛,却控制不了泪水不停
地流出来。
哭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在周围始终安静,连在睡梦中也是悄无声息
,一片空白。突然我醒来,呆了一下,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其实也不响,不过公寓小
,墙壁薄,又只隔着一个客厅。说话的人就在客厅里,一男一女,听上去是方微舟和李阿
姨。他们交谈没有很久,隐约就听见开门关门,似乎李阿姨回去了。
房间点着一盏台灯,橘色的光线微弱,还是照出整个房间的样子。我又躺上一会儿才清醒
了,竟在母亲的房间睡过去了。倒是本来我穿在身上的大衣脱下了,连带手表鞋子也除去
,是盖著被子好好地睡在床上。我翻过身,摸到了枕头,半边还是溼凉的。我极力压下心
头的悲伤,立刻也不愿意睡了,就起来。
我到处找不到手表,却看见床下放了拖鞋,便穿上出去。刚刚打开门,马上看到方微舟。
他正走来,见到我,像是怔了一下。他道:“刚好要喊你起来了。”
我道:“几点了?”
方微舟道:“快要七点钟了。”
又一个七点钟,我迟疑地问:“晚上了?”
方微舟道:“嗯。”又说:“刚刚对门的阿姨拿来吃的,先吃一点吧。”
我想不到自己睡了这样久,本来想下午要去医院一趟。我摇头:“我不饿,到医院去再说
。”
方微舟却道:“不行。”
这口吻有点严肃似的。我这才仔细看他,他还是昨天那身样子,这时衬衣袖子卷了起来,
梳的发型也不算整齐了。听见他又说:“吃完饭以后,再去医院也不迟,加护中心要八点
半才能会客。”
我不说话。他上前一步,两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萧渔,我们吃过饭就去。”
我看着他,心头一动,点了头。
方微舟拿开手,道:“去洗洗脸吧。”
我点头,就去了浴室。不照镜子不知形容,简直憔悴。本来没有睡,又哭过,两只眼皮略
微浮肿起来,眼眶里冒出一丝丝的血红。我用水把脸泼湿,冰凉的水珠沿着脸向下流到脖
子,领口都溼透了。我并不在意,拿毛巾擦过脸,匆匆出去。
走到餐桌边,方微舟已经坐下了,他看来,不过没说什么。他把盛好饭的碗放到我面前。
我便坐下来,拿起筷子。这桌上也没几个菜,样式也普通,李阿姨大概是做饭顺便多做了
拿来。
从来在这张餐桌上吃饭,无论几个人吃,母亲也总是布得满满的。我又有几分悲从中来,
还是忍耐住。我并不肯在方微舟面前掉泪。况且一个大男人为这样的缘故就哭起来算什么

方微舟突然道:“不要光吃饭。”
我顿了顿,一个菜就被挟过来到我的碗里。我朝方微舟看去,他缩回了筷子,不过还是看
着我。他道:“吃完了就去看阿姨。”
这语气真有几分哄的意思,我呆呆的,也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只有吃菜。倒是我才发觉到
他身上带着菸味,大概一整天抽了不少的菸。我更加说不上心情了。
吃完了饭,方微舟去收拾,他让我去洗澡换一身衣服。这之后我们才出门,他说突然:“
叫车子坐吧。”
我不理解,他又说:“明天我要进公司去,也要回家一趟。”
我顿了顿,便点头。记起来了,明天除夕,无论是谁都一定要回家团聚。我看看他,道:
“我……”
方微舟不让我说下去:“车子你留着用,我晚点搭高铁回去就可以了。”又道:“不过你
这两天没睡好也不要开车了,叫车没多少钱,不要省这个。”
我不说话,可点头。
去了医院,没有等多久便可以进去探望母亲。方微舟一样陪着我进去。不过一天,母亲病
况其实没有多少进展,照顾母亲的护理师还是向我说明护理的事项,同样鼓励我和母亲说
话。她帮忙找来医师,抽血的结果在下午便出来了。医师的说法也还是千篇一律,不过抽
血的数值倒是好了点。
我静静地听完,望着母亲,终究忍不住问出来:“我妈,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医师道:“老实说,这个我们不能完全保证什么时候,但是比起来,你母亲虽然症状很严
重了,可是救治即时,脑部没有损伤,心脏的部份做了修补,只要动脉压力持续降下来,
情形还是乐观的。”
我非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所以什么时候会醒来?”
医师看看我,道:“最好的情形就是这两三天,如果过了这两三天没有醒,我们再来谈谈
另外的治疗方向。”
这意思当然懂了,我不再问了。
会客时间很快过去,我与方微舟离开加护中心。刚刚在里面,方微舟一言不发,他当然也
听见医师的话,这时出来了,我突然有点怕听见他说任何的安慰。谁说也能够敷衍过去,
可是在他面前,我没办法,整个忍不住要非常依赖他。
我马上开口:“你坐几点的车?”
方微舟道:“不急,我和你回去以后再出门。”便看看我:“阿姨在加护中心有专人照顾
,有任何情形马上会处理,也会联络你。”
我沉默一下,道:“我知道。”
方微舟道:“你现在不休息好,等到阿姨醒来,转到普通病房了,你要怎么照顾?到时要
阿姨来担心你。”
我看看他,没有说话,不过与他一齐下了楼。到医院门口,那边有个时钟,已经晚上快九
点半了。他现在陪我回家,又出来,真正不知道要几点才去车站搭车,况且先没有买好票
,今天小年夜,等买到票回了S市又更晚。
我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去车站吧,不然回去很晚了。”
方微舟却不肯,十分坚持。我和他争了两句,还是与他坐一辆车,先到我家,他不上楼了
。一坐上车,空调吹过来,吹得我整个又疲惫起来。向后靠着椅背,我望着一幕幕经过去
的夜景,脑中空荡荡的。
车厢内非常安静,我不说话,方微舟也沉默,他一路上看着手机,似乎回复了好几个讯息

车子开到我家楼下了,方微舟让司机等一等,和我一块下车。他道:“好好睡一觉,明天
精神好了再去医院,记得不要开车。”
我默默地点着头,听他又说:“今天我转了一笔钱到你的户头。”
我霎时一怔。
方微舟看着我:“你刚刚把钱都领出来了,没有多的钱可以周转,这段时间都要花钱,先
用着,明天我也怕没时间帮你去一趟银行把钱存回去,就要拖过年了。”
我欲言又止,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点了头。
方微舟也安静了一下子,说:“假如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道:“嗯。”
方微舟看看我:“我走了。”
我点点头:“嗯。”
方微舟便上车了。
车门一关,很快开出去,那车尾灯渐渐地遥远,只剩下一团朦胧,慢慢完全看不见了。我
突然很受不了这时的心情,可是怎样的心情又说不清。我站了一会儿,才掉头上楼。
作者: phaiphai (诗耀粉? 药粉? Orz)   2017-06-17 14:38:00
还是好压抑啊 方先生不断加分钟~
作者: leehomeyu (黃綠紅)   2017-06-17 15:12:00
推!每天都在等更新!这一晚对萧渔来说真的太辛苦了,发生好多事
作者: ismu (^_____^)   2017-06-17 16:17:00
推推
作者: sxhloi666 (DP)   2017-06-17 16:45:00
继续抱抱萧渔,方先生是好对象啊(; - ;)
作者: chihhsuanchc (嫙)   2017-06-17 18:15:00
为方先生男友力点赞
作者: r741209 (阿飞仔)   2017-06-17 22:11:00
好漫长的低气压啊QQ 希望是个转机
作者: arkar (雁)   2017-06-18 00:09:00
推推 好好看
作者: abnaby (闪亮亮の阿比恩)   2017-06-18 03: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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