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外出 十四—2

楼主: undertheskin (草莓)   2017-06-12 13:36:33
十四—2
我就回去了。
屋内一片通亮,客厅茶几上放著一份看过的报纸,一只喝过的茶杯。沙发还有坐过的痕迹
。我换过鞋子,把钥匙放到旁边的桌上,方微舟便从厨房那里走出来。他一身居家的装扮
,看上去不是才收拾好的。
他走过来,一面好像看看我,道:“回来了?”
我点点头:“嗯。”
方微舟问:“拿了什么药?现在需不需要吃?”
我与他走向餐桌那边,顺手把药袋给他,看他在看,霎时想起来袋子上除了药名,还会有
看诊医师的名字。我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望了望他神气,也看不出什么。
我只好道:“忘了告诉你,唔,你猜我让谁看病了?你那个当医师的朋友。”
方微舟道:“林述问吗?”似乎又仔细地看了一下药袋上的说明:“对了,记得他是进了
这间医院做事。怎么样?医术好吗?”
末了的话使我放松下来。我道:“和许医师那边也差不多吧,就是他的病人更多一点。”
方微舟笑了笑,把药袋放到桌上:“这是饭前吃的,所以现在可以吃一副。”
我点点头。他就去倒水过来,又拿药给我。看我吃了,他说:“去洗澡吧,不早了。”
我说好。走进卧室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方微舟去了客厅那里,倒是没有跟过来。然而我
并不感到任何郁闷或失落,只是很普通的对话,却是好久不曾这样放松的气氛。
从浴室出来,刚刚我扔下的衣物都被收拾了。方微舟已经在这房间里,他坐在床上翻著一
本杂志,瞥见我出来,叮咛我吹干头发。
等到我吹完头发,他说:“其实你们手上的东西也不急,明天开会例行报告而已,不至于
不过关。”
其实我早也知道,却也不愿马虎了。又一方面,陆江向来会挑三拣四,这几次又好像分外
挑剔似的,不过当面还是忍下来,回头也不说。虽然,我觉得方微舟可能也看了出来他的
故意。
我坐到床上,便道:“嗯,我知道。”
方微舟看看我,还是平常的神气。我竟有点紧张,可是也不敢期待什么。他没说话,一手
过来捏了捏我一只手。我看着他,心头生出几丝的热意。
他收回了手,但是目光仿佛很温和下来。他道:“关灯睡了吧。”就掉过去放下杂志,又
起来去关灯。
我呆了呆,顶上的灯就灭了,就剩下床头台灯的光线。我定定神,慢慢往床上躺下去。方
微舟已经走回来,又关了台灯。
眼前马上一暗,能够感觉到被子拉开,他在身旁躺下了。这情形和昨天前天,甚至是闹僵
以来都没有不同,也没有再进一步,然而又仿佛有哪里不同。我觉得十分满足了。
隔天早上,我们相互对坐在餐桌前,我看报纸,方微舟吃他的早饭,很简单的一顿饭,烤
面包煎蛋和咖啡。还是静悄悄的气氛,不过比起今天以前的安静,今天的安静不像是之前
的拘束。本来早上也是这样子,不一定谈话,可是不免感到欠缺什么,何况昨晚隐约达成
了一种和解,照理应该要热烈一点。
然而原因怎会不知道?怪我开始就不该做错,现在不用这样小心方微舟脾气,也不能埋怨
。他不开口,又有什么关系。
我放下报纸,主动说话:“检查是八点半,我是不是先进公司请假,再过去?”
方微舟放下咖啡杯,轻声似的:“我帮你请假吧,不用两边跑了。”
我当然说好。方微舟吃完饭后,我帮忙收拾,他总是需要先出门。倒是出门前,他仿佛才
想起来,告诉我晚上不会准时回来,有一场饭局。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忘记?突然我这样猜疑,然而也是我自己多心,这个时期公司和厂
商两边天天有应酬,他推掉一次,总是躲不掉第二次邀请。我只带着笑点点头。
方微舟拿起放在一边桌上的钥匙,向我看来:“检查好了,给我一个电话。”
我道:“嗯。”
方微舟就出去了。
我看准时间,便开车到医院去。检查的地方是在这医院另一栋的三楼,距离停车场比较远
,需要绕路。不过哪里也都是人,医院可是最不用怕没有生意的地方。那栋楼的一二楼都
是诊间,到了三楼,气氛不同了,虽然还是等候的病人,不过那神态远比楼下的人看起来
多了忧愁。
我找到超音波室,敲门后出来一个女孩子,是医师助理,可想不到是周榕俊的女朋友。她
看见我,仿佛也感到意外。她一面接过我的单子,一面道:“您怎么了吗?”
我笑道:“有点不舒服,昨天来看病,就给我排了做这个。”
她点点头,让我稍等。等了有一下子,她才又出来,倒是把我请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大房
间,不过又隔出两间小房间当作检查室,现在只有一间正在进行检查。她让我坐到办公桌
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又走开。房间里温暖,我便脱下大衣。
周榕俊女友去拿来一杯水和一包药粉。她把药粉加到杯子里,递给我:“先喝了这个,会
觉得胃有点胀气,不过对身体不要紧,检查需要。”
我点点头,接了照做。喝下去一下子,果然胃有点胀气起来,但是前一个做检查的人就出
来了,周榕俊女友便去带对方出去。小房间里走出一个女护理师,喊了我的名字。
我连忙过去,门在背后关上。小房间里灯光昏黄,虽然还是看得清楚人的模样,可比起来
却有点朦胧似的,不太真切。坐在诊疗床边的医师是林述问,他看见我,微笑起来。不等
我打招呼,一边的女护理师连忙要我躺上床。
我照做了,再听从指示解开衬衣。林述问拿了超音波探头沾了温热的凝胶,就过来放到我
的肚子上。
林述问对我道:“我需要用力压,你可能会有点痛,不过一下子而已,放心。”就一面操
作起来,一面去望机器画面。
他有时让我深呼吸,我一一配合。很快做完了,我坐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拭皮肤
上的凝胶。听见他说:“没看见什么奇怪的阴影,可以放心了。不过胃应该是发炎了,我
昨天开的药,一定要按时吃,知道吗?”
我点点头,丢掉了纸巾下床。穿好衣服,我道:“谢谢。”
林述问笑道:“不用客气,记得过两天来听报告。”
我道:“好,我会记得。”就拿了大衣出去。
外面已经有病人等著。周榕俊女友领我出去,她马上又要带进去一个病人,我和她不够时
间说话,不过本来也不熟,干脆就免了客套的工夫。我只是点点头,穿起大衣走了。
我一面拿出手机,看了时间,这时方微舟应该开完会了。我打出电话,那边过一下子接了
起来,马上听见他问:“怎么样?”
我道:“做完了,看起来没事,过两天听正式报告。”
方微舟道:“听报告也需要挂号吧?你那边预约吧,等一下回来把假请好了。”
我道:“嗯。”
方微舟道:“先这样了。”就挂断了。
我一时愣住,突然他口气又疏离起来,虽然这阵子很习惯了,可不免郁闷,也不知道刚刚
有哪句话说不对。我直接取车回去了。回到公司,我在过道上遇见方微舟的女秘书,她倒
是不忙似的,手上端了一杯茶,和公司另外的女同事在谈笑。
两人看见我,脸上尴尬地笑,匆匆分别。我笑道:“干什么紧张。”
女秘书不好意思似的笑:“我们其实刚刚聊起来而已。唔,萧经理怎么现在才来?”
我道:“哦,请了几小时的假去办事。”就转口:“方总还在楼上开会吗?”
她说:“开完回来了,不过和陆总监出去了。”
我顿了顿,脸上还是带着笑:“哦,是吗。”那么他突然对我又冷淡起来,正是因为陆江
过来找他的缘故?为了避嫌?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想了。可是很忍不住要说一句:“
这阵子陆总监和方总好像时常这个时间出去。”
他的女秘书先不说话,突然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他们去探望高董事了,听见说状况很
不好。”又说:“这几天我听珊妮说,何总下午都是提前离开的。”
珊妮是何晋成的女秘书。我听了,一时也只有沉默。后面不再说了,她对我笑笑,回去她
的位子。我也去了我自己的办公室,摔进椅子里。因为请假,一些该处理的事都延后了,
应该要赶紧办起来,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干劲也没有。
明明知道他们一块出去是一个再正当也没有的理由,我还是不痛快。正因为是这样冠免堂
皇的缘故,根本也不能发作。
其实真是怎么样不高兴,我也不会到他的面前闹起来。我哪里能够。
方微舟对何晋成岳丈的病情一事,回来绝口不提,即使现在消息已经传遍公司。不过他本
来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在人背后评论,私下也不会。我也不是会和他讨论这方面的人,对
陆江近日更频繁地找他,也还是闷不作声。
其实我这边也忙起来,一月过去后,很快要过年了,每件事都赶着期限。周榕俊出院回来
不久,他和女朋友终于去登记了。他们房子还没有买,大概是他突然病起来,他女友就不
为难他了,反而回去帮忙劝说自己的父母。
这天他说:“我们决定明年之后再买房子,不过还是要搬家,现在住的那边环境真的不好
。”
我笑了笑,在一份文件上签名交还他:“请客的日子定了吗?”
周榕俊点点头:“定了,三月份,过完年后就要去拍照。”
我笑道:“恭喜了。”
周榕俊笑意腼腆:“谢谢经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看我要接电话,他便出去了。我看一眼来电,是一组陌生的号码

我还是接了:“喂?”
“是萧渔吗?”那边是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我怔了怔:“你是……”
“我是林述问。”
我已经认出来了,可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哦,是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顿了顿,问
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林述问的声音带着笑:“你来医院看病不是填过资料吗?我可以看到。我打给你是因为你
一直没有来听报告。”
简直想不到是因为这个,我当然把这件事忘掉了,倒是想起来,当时方微舟叮咛我先预约
请假,他后来也好像不太挂心,提都没有提。我感到心里又要阴霾起来,不肯再想下去了

我应付起来:“哦,这个……抱歉,我可能……”
林述问打断道:“我想你应该很忙,但不论怎样,身体方面也不能不注意。”仿佛不觉得
突兀,又说:“其实是这样子,我刚好在你公司附近,不然中午一块吃饭,我把报告给你
,顺便说给你听,你也省了一笔看诊的钱。”
完全无从拒绝,我只有答应了。
吃饭的地点是林述问决定,距离公司也不远,过两个路口就看见,是一间吃家常菜的中式
饭馆。这边是两排的卡座,一切都是自助的,我进去也没有人带位,不过一眼看见林述问
,他面朝外坐着,微低下头,大概是在看菜单。这两次见他,都是一身医师打扮,今天又
好像初次看见那样穿着西服,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情。
我走过去,他马上抬头看来,对我微笑。我也笑了一下,坐到他对面的位子。
林述问把一张菜单推到我面前:“吃什么?”态度好像和我非常熟悉似的。
我便决定不和他客套了。我道:“我都好,你决定吧。”又说:“我没有来过这里,你倒
是知道。”
林述问笑道:“我之前过来找微舟吃饭,他带我过来的。”
我顿了顿:“哦。”
林述问道:“那么我决定了。”就拿笔在菜单上勾选。好了以后,他拿皮夹,似乎要起身
去付钱。
我连忙道:“我来吧。”
林述问拦了我一下,笑道:“让我请客。”很快走开。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来后,问:“为什么要请客?”
林述问笑道:“我找你出来的,是应该请客。”
我笑了笑,这里由并不够充分,可也无法挑剔。我看看他,转口:“报告上说什么?”
林述问便从旁边的公事包里取出一份纸本,递给我:“放心,没有说什么严重的,按时吃
药都会好了。不过我认为你吃饭时间应该固定,吃什么也要注意均衡。”
我收下报告,没说话。这时过来上菜了,除了白饭,倒是有肉有菜,还有一道汤。等服务
生走开,我笑道:“这样吃就均衡了?”
林述问只是一笑,从旁边的筷子筒取了两副筷子,一副给我:“吃吧。”
我道谢。就吃起来了,这之间随便聊点什么,通常是我问他的职业方面,普通人对于医师
工作总是好奇。他有问有答,倒是还告诉我,本来他大学读的不是医科,毕业后才决定到
美国去读了医学院,因此他才出国了好几年。
我感到意外又好奇:“那你不是多绕了路?怎么会突然有兴趣了?”
林述问道:“我父亲也是医师,其实,他也是我目前做事地方的院长。”他看了我一眼,
笑笑:“我在医院里从没有说过,目前也没人知道。”
他道:“以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适合走这一行,也有点叛逆……总不是家里有人是医师,
我就一定要去读这个。可是我接触到这方面知识的机会的确多,大学虽然选了别的专业,
学习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毕业后去做事,也不太投入。”就说了一个名字,是他们那
群朋友的其中一个:“他家人有一天生病,送到医院,我帮忙处理一些事,虽然也不能够
帮到什么,可是看着我父亲做事的样子,心头很触动,不想起来都忘记了,以前问志愿,
我都是说当医师。当下我就决定辞掉工作出去读。”
他说:“绕了一圈,还是合适当医师。”
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又想不到林述问有个当医院院长的父亲。又听见这句,不免要套到
我和方微舟身上,我们之间绕了一圈,可能还是不合适?我心里一沉,也不觉有股酸溜溜
的,虽然一向都知道方微舟他们几个朋友,家里都是不错的背景,然而一直也不算知道太
详细,突然当面听见,固然他是为了解释去当医师的原因,免不了不是滋味。
其实就连他们朋友所选的另一半,照着过去的道理,都可说是门当户对。我和方微舟不仅
门不当户不对,就连性别也不对。
我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吃菜。
突然林述问道:“我记得我快出国前,你和微舟刚刚在一起,想不到我回来后,你们还是
在一起。”
我顿了顿,向他看去,可猜不到他是什么意思。我勉强一笑:“是啊,想不到吧,我们竟
然还在一起。”想起来,简直要唏嘘。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本来也应该就这样继续过下
去,是我自己打破了平衡。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想分手,对方微舟还是具有感情,然而对我们的以后却比以前更时常觉
得渺茫。从前也会说的情话,近来是完全没有了,以前总觉得说那些,好像有点应付,总
是说了出来,是知道的。即使方微舟在情形最坏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分开的话,但是我已经
不能肯定他现在对我是不是爱着。
却听见林述问笑道:“你是唯一一个和微舟在一起超过两年的。”
我愣住:“什么?”
林述问道:“他过去的女朋友都谈不久,最久也是两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分手。不过
我知道一点,都是他提的。”又说:“原因也不难想,两人交往到了一个程度,女孩子就
会有结婚的打算。”
我倒是听得不明究理:“假如关系稳定,这不是应该的吗?”
林述问看着我,仿佛意外:“你不是知道吗?他不结婚的,他是不婚主义者。”
我呆了呆,这点当然知道,他对外就是这么说,然而……我有点窘起来:“我以为,他这
么说只是……”
林述问道:“为了应付他家里?不是的,他一直就是不结婚的。”
我心里突然有点乱起来。又要想,可能他也不是真正的双性恋者,他是为了避免结婚,所
以找个男人,像是我这样子,可很方便。我脱口:“所以他到现在也不和我分手,就是因
为不结婚?”
林述问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又仿佛诧异:“你说什么?”
我并不说话。
林述问皱了一下眉,说:“他在以前也不只是有过女朋友。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看了
看我,又道:“我这样问有点不是很好,但是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问题?”
我并不愿意他看穿,虽然他曾经撞见过我与徐征拉扯,也猜到了一点原因。我只能够沉默
,好在他没有重提旧事,那神气看上去也不是嫌恶的。
他倒是说:“好几次我们几个朋友聚会,我也抽不出空去,有一次去了,听见明奇说微舟
相亲的一个女孩子是他太太的好朋友。我想,可能他之前谈的男孩子,每次也为了这个分
手吧,想不到你没有为了这个生气,和他翻脸。”
我哪里没有生气,却还有更生气的。这是他的朋友,我再怎样也不能够对着林述问诉苦,
便也只有沉默。
可能看我不说话,林述问也安静下来。已经吃了差不多,服务生过来收拾,他另外叫了一
壶茶。这茶大概是免费的,很快拿过来了。他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放到我面前。
我顿了顿,道:“谢谢。”
林述问笑了笑。他道:“微舟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虽然知识高,也去了国外住了很长时
间,那是因为他姐姐嫁过去的缘故,很多方面还是比较传统,他是长子,对他不结婚,非
常不能理解,总是想办法给他找。他在我们面前也不太说起来,朋友间也有近和远的,大
概我对结婚也不太热衷,可能他觉得可以对我说的多一点。”
对他父母的背景,我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他在这方面为难。我是他交往的对象,他也不会
告诉我,宁愿告诉朋友。难道他觉得我不会理解?或者是因为我不够让他信任?以前不知
道,现在的话,可能真是不够信任我了。
分别时,林述问道:“有什么事,还是要说出来。”
我终究没有忍住:“其实你都知道我……”
林述问截断我的话:“那又怎么样?不见得因为这样,就希望朋友的感情不好。而且那还
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我沉默下来。
他道:“当然我作为他的朋友,也有私心。他到现在也没有和你分开,非常难得,你们又
是……我知道你对家里坦白了,没有压力,可是他有,他的家里一定不会接受的,他父母
年纪很大,怕说出来,万一发生什么事,这些都要很考虑。”
这些都知道,可是听起来也还是很抵抗,又在我和方微舟关系最飘摇的时候,真正想逃避
。简直要疑心林述问是知道什么了,故意来找我说这些的。我并不忍耐,口气不太好:“
你找我,不是要我来听报告,只是想劝我这些吧。”
林述问却不生气,反而笑了。他道:“知道吗?胃这个东西非常敏感,它很容易受到情绪
影响,所以不舒服,有时候也不是吃药能够解决的。”
我呆住,他倒是又叮咛起按时吃药,便一挥手,掉过身就走掉了。
我一次都不曾过问方微舟从前恋爱的经过,就连在我之前那任女友和他是怎样的情形也并
不太清楚。知道他们分手,都是听见旁人谈起来,当时有些恍惚,好像假的,不敢信。我
们的开始是有点糊里糊涂的,知道他是双性恋,有女朋友,还是不避嫌,喝酒以后上床,
也好像心安理得,不肯去想对错。他也绝口不提。想不到他是在哪天与前任分开了,同样
不提。现在想起当时的心情,真正忐忑,怕他反感,怕我误会,更怕会失望。真是去问他
,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紧张得要命。我怎样会不懂自己,当然也是因为喜欢他的缘故。
又各方面来说,我半点也不能够和他相比。我唯一的好处也只有家里不反对同性恋爱——
当然母亲也绝对不是赞成,不过不表态,消极的,渐渐发现无从挽回。这几年下来,她对
我结婚的事情,大概真正没有期望了。
不结婚这样的话,普通当父母的哪里轻易肯同意。我这边不谈,方微舟家里一定不可能答
应,他又是长子。可是找对象也要找一个异性。我们之间绝对不可能。即使可能,双方背
景差距太大。我当然不以自己的家庭为耻,却隐约也知道潘明奇那几个人对我的看不上包
括这点,林述问没有多提,只是他们在一间大学读书,出身都是知道的,不谈女朋友,方
微舟交过的男朋友一定也是差不多背景。
在一起这样久,我自认对方微舟了解至少也有七八成,却与林述问谈话后,发现根本远远
没有达到。他竟然真正不要结婚?本来以为是搪塞他父母,方便我们在一起的借口,可能
也借此拖延我们之间——他对我从没有正式的承诺。虽然我一向知道在我们之间要有个正
经结果很难,本来也不以为然,我也并不渴求婚姻,又知道他是不可能的。然而承诺就只
是我爱你三个字便算了?可连这样庸俗的,现在也说很少了。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林述问找我谈话,或者因为方微舟与他见面透露了什么的缘故。我倒是意外方微舟会对他
说,从来他们一群人聚会,他们两人说话总是淡淡的,不太热烈,平日私下也不太见面,
不如潘明奇几个见得多。可能这才算是真正关系很好的朋友,我身边几乎没有这样的朋友
,读书期间因为打工,来往的差不多是打工店里的朋友,对于学校活动参与的不积极,与
班上的同学认识不深。勉强好的,也是酒肉朋友。以前断掉的不提,可以说往来最久的王
任和小兵,三言两语就闹翻。
想起来,我好久也没有小兵他们的消息。我打过几次小兵的电话,不是忙线,就是一直没
有接起来。久了也不打了。我也没有维系友谊的心情。
倒是林述问找我谈话,方微舟似乎不知道有过这样的事。其实这没什么,我找他看病,他
拿报告过来,很正常的事,但是我不敢提,简直怕他多心。
不过自从与林述问见过面,差不多两三天会接到他的讯息。也没有什么,不外健康资讯,
偶尔询问我胃痛的情形。我真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看了马上删掉,也不去回诊。
我重新到原来看病的诊所去拿药吃了。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方微舟还未到家。他近几天
应酬还是多,自从确定接任位子后,又逢年终,许多厂商的酒会不能不去。我也跑过几个
饭局,酒一喝多,胃又难受起来,今天便去拿药。
我洗澡出来,听见外面有开门的声响。走出去,方微舟已经把门关好了,他一手扶著墙站
了一站,才换起鞋子。我连忙过去,靠近就闻到酒气。我问:“今天喝了不少?”
方微舟道:“唔。”就往里走。
突然我记起来他今天自己开车的:“你不是开车吗?怎么回来的?”
方微舟一面脱大衣,道:“去之前就搭便车了,我把车子放在公司。”
搭谁的车?我没有问,只点头:“那明天我们一起出门。”
前面方微舟漫应了声,进去卧室里了。我也进去,看见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子上,他从衣
帽间那里出来,拿着换洗的东西进去浴室。
我并不多想,非常避免,这几天关系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总也是比前一阵子好了很多,
可是相处起来仿佛不得劲,方微舟对我并没有不好,关心不曾少过,却仿佛有点游移似的
。在私下和我谈的更加是一些无关紧要,我想到深入也不敢,怕说不对,整个空气又要冷
下来。那方面也越加不便主动。气氛最好的时候,他也只是搂住我,或者握一握我的手。
现在我感到这样就很好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后面方微舟收拾好,已经凌晨一点钟。关灯以后,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起来打开台灯,
拿了手机出去听,大概还抽了菸,他进来时,我闻到菸味。
方微舟关掉台灯。我记起今天听见说的高董事病况更不好的事,不禁问:“……是不是真
的不行了?”
他躺下来:“嗯,刚刚是老何的电话,可能就是明后天了吧。”
想不到是何晋成打过来的,在这个时间,那边必然很混乱了。我隐约想起何太太哭过的脸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生病,高董事其实也有了年纪,然而不论什么情形下,父
母离开,都是不容易接受的事,即使何太太对于自己父亲的病的最后已经预见,还是难过
。突然我想起父亲走的时候。已经很久不曾去想起来,一下子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心情马
上低落。刚刚想了开头,就赶紧抹掉。
这时房间里的沉默,分外难承受。我连忙说话,好在方微舟还没有入睡,倒是也不奇怪我
突然多话起来。我告诉他今天去拿药,他问了两句,也不知道怎么又谈回了何晋成岳丈的
情形。
我顿了顿,问:“其实我听见说过是癌症,是吗?”
方微舟道:“嗯。肺癌。”就翻过了身,仿佛不想多说了:“睡了吧。”
想不到是肺癌?我呆了呆,可也不出声了。后来闭上眼,慢慢也就睡过去了。
隔天我们一齐出门。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坐一辆车,自从新的年度,天天加班和应酬,方微
舟多了许多会议要准备,总是提前出去。今天是我开车,刚刚开出去,方微舟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
听见他说:“嗯,不要紧,我知道,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晚点我会过去,好。”就挂断
了。
我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方微舟道:“老何打过来的,高董事走了。”
我呆了一下:“这么快?昨天不是说……”
方微舟没有说话,不过仿佛心情也不定似的,他掏出菸,可是摸了身上半天,似乎找不到
随身的打火机。他打开置物箱。
我空出一手,从衣袋里拿给他:“那里没有,这里。”
方微舟接过去,打了火,又开了窗。
我道:“何总这两天不会到公司来了吧?”
方微舟慢慢地吐著烟,点头:“嗯。”
我看着前面开车,不觉道:“真是想不到。”
方微舟过一下子说:“其实拖了也有一阵子了,走了倒是轻松,他也有年纪,位子也坐了
很高了,可以了。只是他就一个女儿,一直想要抱孙子,偏偏老何他们夫妻坚持不生,大
概有点遗憾。”
又仿佛觉得结论的太绝对,他顿了顿,又道:“唔,其实有没有遗憾也不知道。”
正好红灯,我朝他看去,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当然他和何晋成的情形完全不同
,可是否他也认为自己坚持不结婚,以后要让他父母遗憾?
这种话,我是问不出口的。方微舟也不再说话,他把还燃烧着的菸往窗外一掷,就关上了
窗户。
作者: ccacc (ccacc)   2017-06-12 16:58:00
推推!
作者: abnaby (闪亮亮の阿比恩)   2017-06-12 18:54:00
推推
作者: sxhloi666 (DP)   2017-06-12 19:43:00
萧渔真的很喜欢方先生啊……抱抱萧渔
作者: chihhsuanchc (嫙)   2017-06-12 20:36:00
推推
作者: vileman (面)   2017-06-12 22:01:00
推推! 林述问人好好
作者: yuba (白白)   2017-06-12 22:16:00
有点心疼小心翼翼的萧渔,林述问人好+1
作者: leehomeyu (黃綠紅)   2017-06-12 22:33:00
希望两人间这种气氛能赶快结束
作者: bamboo1516 (bamboo)   2017-06-13 01:21:00
抱抱萧渔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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