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外出 十一

楼主: undertheskin (草莓)   2017-06-07 22:40:00
十一
回去交差,上面的对结果感到满意,这次错误终算弥补过去。况且方微舟已经出面了,即
使陆江还有意见,绝对也不会挑剔什么。倒是这次以后,周榕俊记取教训,说话做事谨慎
很多了。
忙过两天后,周末我与方微舟随着潘明奇夫妻上山去。本来也没有意愿同去,然而方微舟
特地来问,我却拒绝不了。就去一趟也不怎样,那潘明奇不待见我,是他的事。我与方微
舟关系维持这样久了,他看不惯也要习惯。又之前出去一趟重新感受到的各方面愉快还在
,我实在也不愿意那感觉太快消失。
果然一大早到约定的地方,潘明奇见到我,那脸色不算好看。他太太郑采菲倒是热烈欢迎
我。也不只他们这对夫妻,还有一对苏姓朋友夫妻。他们几个朋友,除了潘明奇,看到我
向来不冷不热,相互点点头,当作招呼了。
去的山在外市,六个人坐一辆车过去,一大清早路上不堵,很快到了。车子停在山下,大
家徒步上去。走了一会儿,灰阴阴的天色渐渐白亮起来,厚的云层走开了,太阳冒出头,
秋天的阳光也是热辣辣的,沿路的树虽然多,可不够遮阴,非常晒。走的路也不总是水泥
坡,很多的原始的土坡,又窄的,挨着枝桠。
不是很轻松的一趟。我虽然通常不太训练,可自认体力还可以,慢慢也感到吃力。不只我
,方微舟与潘明奇他们本来一路谈天,后头有一搭没一搭。男人不好叫苦,女人却没有这
个顾忌,郑采菲与另外的苏太太已经嚷嚷累了。
经过一处亭子,大家在那儿休息,凭栏而坐。郑采菲与苏太太准备了水及点心,分发起来
。方微舟替我一块拿了,递给我。我只接过水,连喝了好几口。
方微舟再把点心递过来:“不吃?”
我摇头。他道:“费心准备的,吃一个吧。”
我只好接过去。也的确是不吃不好意思,一看就是特地做的,又一路提着上来,虽然也是
她们的丈夫辛苦。我就吃了一个,方微舟也不要了。郑采菲与苏太太不愿意剩下,逼着她
们丈夫吃完。潘明奇他们抗议,当然遭到太太们驳回。我看见潘明奇只能苦笑着吃掉,倒
是有种痛快。
听见方微舟问:“笑什么?”
我道:“哦,没什么。”就侧身去看后面。
后面是山崖,底下一排排的错落的树,隐约能够望见下方的很远的像是蒙着灰的风景。看
我在看,方微舟也来看了,我便去指了远的一座横跨湖面的长桥:“早上车子走过那儿吧
?”
方微舟笑道:“咦,你知道啊?我以为你上车后马上睡着了。”
这不能怪我,实在今天太早起了。因脸上不免有些讪讪地,我还是强辩:“我闭着眼睛而
已。”
方微舟笑了笑。又随便指著风景说了几句,另外一边的潘明奇喊著休息好了。于是继续上
山。等爬到山顶的观景台上,天色开始变了。太阳不在以后,温度明显下降很多,甚至于
有点地冷。
大家在观景台上拍了几张照片,又待了一下子便下山去。
都是走得熟悉的路了,下山的速度很快,很快到停车的地方。潘明奇他们已经定好了吃饭
的餐厅,就在附近,吃山产。是他们几个朋友去得习惯的地方了。我以前跟着去过一次,
倒不太有印象。
餐厅是在半山坡,半开放式的,山风隐隐吹进来,在夏天一定舒适,这时候是有点太过凉
快。可吃著砂锅菜,热的汤,一时感受不太仔细,男人尤其不去在意这个,女人在这方面
通常特别敏感,早早加起衣服。
大概是这样不注意的缘故,回去的隔天,方微舟就病了。
不是开始就症状严重,方微舟向来比我会照顾自己,并不容易感冒,即使染上了,程度也
是小的,看个医师吃过药,隔天几乎就好了。因夜里听见他在咳嗽,我也并不太在意。当
天上班我们各自开车,晚上我又比他晚走,回来听见还在咳,问他,倒是说已经到熟悉的
诊所去看过了。
再隔天,方微舟还是去上班。这天我们一辆车。他那边向来事情多,我整天也不会太注意
,在过道上碰到他的女秘书,她泡了一壶什么,味道非常香。她说:“对气管好的,萧经
理你不知道,今天我听方总咳得比昨天厉害。”
我听了,本来要去看一看,又听见说方微舟与上面的人开例会。身为总监的陆江当然也去
了。每次那样的会议都要持续很久,结束后,他与陆江还要讨论没完。我想想,先去做事
了。
等到下班,我还等了一下,后来看看时间,决定直接去找他。在远的过道上,就看见陆江
从那边走出来,不过他不朝着我这头走。我还是慢了一慢,到方微舟办公室,外头的女秘
书也已经离开。
可以听见办公室里的剧烈咳嗽,我径去开了门。
方微舟坐在办公桌后,还在读一份文件。看见是我,方微舟看了看墙上的钟:“都这个时
间了?”
我道:“你要继续忙吗?”
方微舟便合上文件。我等着他收拾好,这之间他仍旧咳嗽起来。我看他桌上还有水,帮忙
倒了一杯给他。我问:“你的药还有没有?”
方微舟缓了口气,却不喝。他道:“嗯。”
我们一块走出去。这时候公司里的人已经走了差不多,电梯很快叫上来,进去后,我望了
他一眼,那脸色不太好。我犹豫着道:“你,你还好吧?”
方微舟道:“还好。”又咳了咳。
我才听出他声音略有点哑了。我道:“咳成这样,吃的药没效吧,不然到医院去看看?”
方微舟道:“没事,吃了一天而已,效果没那么快。”顿了顿:“现在有点头痛而已,你
先不要跟我说话。”
我顿了顿,倒是几分好气。可看他真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就不去顶嘴。不过走到车子前,
我道:“我来开吧。”
方微舟像是想了想,同意了:“嗯。”
我去接他递来的钥匙,手擦过他的手指,凉了一下。然而他的手很快缩了回去,一时倒要
怀疑是错觉。上车后,我还是调整了空调。
方微舟系妥安全带后,便闭目养神。我也不去打扰。已经过了车潮巅峰,但今天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这时候路上还是堵著。车内的气氛非常静,我感到受不了,瞥了方微舟一眼,
他略皱着眉,在胸前抱起两手。
我问:“你还好吗?”
方微舟淡应了声,我稍安下心来。又停停走走几分钟,终于解套,速度快起来以后,很快
到家。我把车子开到地下室去,停好以后熄火。我道:“到了。”
方微舟没有动作。我轻推他一下,他才睁开眼睛,那目光有点迷茫似的,在光线不清的地
下室里,更加显得脸色差。
我顿了顿,去握他的手,非常烫。我简直吓一跳,忙又去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方微舟应了声,解开安全带:“洗过澡,睡一觉就好了。”就要开门。
我拉住他,道:“别上去了,我们现在先去医院。”
方微舟道:“不用了,昨天拿的药还有,里面也有退烧的。”仍旧下车了。
我实在拿他没办法。
上楼后,方微舟便进去浴室。我想着吃药之前给他吃点什么,去翻冰箱,凑合著做了一点
。又去找出药,他洗好出来后,忙催促着他吃饭吃药。
方微舟只吃了一点菜,几乎只有几口。他没什么力气似的,费力地吃药后,径去卧室睡了
。我不敢吵他,做什么都放轻动作。
不过他身体温度越晚越高,这之间一会儿冷一会儿冒汗,反反复复,很不好睡。我也不好
睡,时时要看着他,帮忙换穿衣服,又叫吃药或喝水。他怎样也不到医院去。这样累了整
个半夜,那高热逐渐退下去。
不过到天亮,方微舟还是比较虚弱。这样子绝对不能去上班了,他费力地打了一个电话给
他的女秘书,说完以后,便咳嗽起来,又喘著。我摸摸他的脸,给他再量了一次体温,想
了想,也决定请假不去了。
方微舟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样子。他略哑着声音道:“我一个人在家不要紧。”
我只道:“你睡觉吧。刚刚吃过药了,之后的,我再叫你起来吃。”
方微舟看着我一下,有点含糊地应了声,便闭上眼。他很快睡着了。我帮忙拉好被子,看
看时间,打算晚点出门去一趟诊所拿药,再到超市卖东西。
我要走出去,看见他放在床头上的手机,顺手带出去了,然后关上门。
我把方微舟的手机放到客厅的茶几,怕来电吵了他休息。公司那里已经请假,不至于打扰
,私人方面不接更不要紧。我并不去看,一如他不会来看我的。也同样设了密码,虽然我
知道他的,但无缘无故如何要对他有那方面的联想。我错在先,却要用我的不对去忖度他
?这样没道理,过分了。本来也不会那样去多想他。
手机接上电后,画面亮起来,我看见好几则通知,前面的都是无关紧要,再往下就要打开
它。我还是放下,去拿我的手机打电话到公司去。很容易请好假后,我稍微整理家里,将
半夜方微舟换下的一堆衣服都拿去洗了。
这期间方微舟睡得昏昏沉沉。已经不再高烧了,温度仍旧浮动,没有恢复到正常,他又出
了不少汗。中午的时候我煮粥,又做了点小菜,喊他起来吃,顺便吃药。我道:“你冲个
澡,衣服在这里,出来不要忘了加衣服。”
方微舟不太有力气地答着我,去了。出来后,他还是满身的热,不过清爽很多,就是头发
有点凌乱,轻软地塌下,几乎要遮住视线,他把头发向后拨开。
我给他盛粥,把药片及水放到旁边:“等一下吃。”
方微舟坐下看来,略笑了笑:“现在才知道你很有当老妈子的潜力。”
我睨了他一眼:“快吃你的吧。”以前我生病,他可比我更加囉唆。可我也想不到有一天
他要我来照顾,在一起这样久,第一次看他病到这程度。
听见我说,他道:“前阵子是有点不太注意保养,又换季节。”
我不禁道:“你前阵子应酬的确太多了。”
方微舟朝我看来,笑笑。在他的目光下,我突然要感到讪讪地,嘴里道:“我没什么意思
。”
“嗯。”他应了声:“知道了。”
我看看他,一时有点别扭:“知道什么?”
方微舟只是笑。之后就转口了,我坐下跟他一块吃,突然他道:“刚刚在里面没看见我的
手机。”
我道:“我拿出来了,在茶几那里充电。”
“公司有电话来吗?”
我道:“没有,就算真的有事,等找到你这里,你也不能立刻去做什么。”
方微舟问:“那你那里……”
我感到他真是囉唆:“我那里也没事!好了,不要操心了。”
方微舟笑了笑,过一下子又问:“你那里用什么名义请假?”
我略横去一眼,故意道:“我老婆生病了。”
方微舟略抬起眉,可嘴角隐约含着笑:“哦,那应该的。”
我实在要笑:“怎么样?方总准假吗?”
方微舟咳了一声:“还能不准吗?”
我笑道:“那我替我老婆感谢你。”
方微舟真正笑起来,不说话,那目光轻飘飘看过来,仿佛有万种意思,又仿佛只是在看着
而已,有点勾动。我的脸上倒要发烫了。
又随便说几句,他吃完一碗粥后不再添了,就去服药。对于吃药,他仿佛非常深恶痛绝,
吃半天工夫,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精神还不算好,一面看我收拾,坐着与我谈几句。有
药效以后,他撑不住进去睡了。
我看看时间,便拿外衣穿上,又拿皮夹钥匙出门。我开着车,一面先打电话到熟悉的诊所
去挂号,趁著又去一趟超市买东西。不注意很多日常用品都要没有了,我不比家庭主妇对
价钱的计较,可也要考虑一下。买完后,匆匆赶去那诊所。这时段人多,虽然病人本人没
来,光是拿药也要等上一会时间。那里的许医师已经看得熟悉了,早早交代下去,给了方
便。
我回到家,先把东西收进厨房,经过走廊,便见到卧室的门打开了。隐约也能听见谈话声
。餐桌那里放著一杯喝一半的水,出去前是没有的。我没有多在意,放好东西后,煮起水
来。出去后,我才注意到客厅茶几上的方微舟的手机不在了。可能他出来喝水,正好听见
响了。
我到卧室去,刚刚探头,方微舟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床沿,倒已经结束通话,不知道为什
么那神情有点若有所思似的。我敲敲门框,他看过来。
我道:“刚刚你在睡,我就没有告诉你。我去买东西,顺便再拿了一回药。”
方微舟点头,像是犹豫着道:“刚才是陆江打过来的。”
我愣了一下:“是吗。”
方微舟道:“现在下班了,他说要过来。”
我怔了怔,突然好像要不能理解:“过来?”
方微舟道:“嗯,他知道我请假是生病,所以打过来问一问。另外主要是,现在我们在做
的项目一个环节必须要做决定了,那不能等到明天决定,电话里也说不太清楚,他便要过
来一趟。”
我一时沉默,可怎么会听不懂?当然懂——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公司里极少数知道我与方
微舟的事情的从来不包括陆江。他是半年前才到职,来了就接任总监位子。除了能力好,
也是因为他是公司陆董事的儿子。他跟公司其余不知情的人一样,只以为我与方微舟住在
同个社区大楼。
就算住得近,又知道方微舟生病了,我也没道理一直待在他家里。我想着点点头:“我知
道了。”
方微舟看来,并不说话。
我还是必须说些话的:“买的东西都收好了,那些茶叶咖啡都买了,对了,厨房炉子上煮
著水,你注意一下。”
方微舟略点了点头,站起来:“我们不会说太久,你带着手机。”
我道:“好。”顿了顿:“你在这里就好了。”就掉过身走开。我到客厅,看了看,尽量
拿走在这儿的关于我的东西。出于礼貌,陆江不至于到卧室去。
我就出去了。关门的时候,那感觉像是非常木然。
其实我并不太感到怎么样,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我们交往前,方微舟就住在这里,他
的朋友或者公司方面都知道,谁来不来都不一定。又别说他父母亲,本来他们过来也是顺
理成章。第一次碰见他父母亲来,因实在突然,避不开,当时心里也慌张,虽然当即找到
理由搪塞过去,他父母亲也没有怀疑。
第一次那是知道没办法,也知道假使有下次,绝对不能当面见到,至少不便在家里。仿佛
要验证似的,很快有第二次,他父母亲又要来一趟,当然知道要出去了。之后还有第三次
第四次……非常驾轻就熟。也甚至要安慰自己不必当面应付。
其实我都能够体谅,可心里也不免不痛快。虽然从七年的时间去看,他父母亲特地过来的
次数少之又少,通常也是方微舟回他们家去。
这方面方微舟从不直接要我怎么做,但是神情及口吻说明了一切,那些顾虑,那种种为难
,那样地淡,我偏偏听得出来。可不只他的家里人,好像这次,公司有谁到家里来,我也
需要避开。也有不用避开的时候,比如知情的人,通常少。其他人则是再要紧的事,也不
好贸贸然地过来,在外面更方便。又假如今天来的是公司随便一个无足轻重的谁,还能够
搪塞,偏偏是陆江。我作为方微舟下属,即使交情好,住同一栋楼,他来探病兼谈事,要
看到我在,不免不好解释。
我没有开车,叫车子去到去熟悉的酒吧。因也不知道能够到哪里去。通常会找王任或小兵
,不说小兵,我与王任之间还是僵著。王任真正一次也不曾打电话给我。当然我也没有打
过去。不是不伤心,他在心里竟是那样看我,又酒醉时说的话,实在没办法当作胡言乱语
。说什么抢不抢,我完全没有印象,又假使他当时对那几个谁有意思,为何轻易放弃?
一进到酒吧,马上感到那熟悉的吵闹。我到吧台前坐下,马上要酒。酒保很快递上来,透
明的玻璃杯映出漂亮的好像带着光泽的金褐色,劲烈的香气扑鼻。这阵子我几乎不上酒吧
玩,也没有戒酒,现在却好像憋得受不了。我一口喝了,又要一杯。
身边的空位有人坐下来,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身上带着复杂的香味,拢著头发,歪过
脸来对我笑,极尽发挥她作为女人的魅力。我完全没心情敷衍,掉开眼,又要了一杯酒。
我掏出手机,当然没人打过来,可一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的心理,把它静音。
突然那画面出现来电提示,我吓一跳,仔细看了看,是小兵。我顿了顿,还是接起来:“
喂?”
小兵道:“萧渔,在不在忙?”
说话的声音很含糊,低而闷,仿佛捂著嘴巴讲话。或者因为在周围的太吵闹了,简直不能
更大声。我捂住一只耳朵要尽量地听清楚。其实到外面去就好了,可是一点意愿也没有。
我只道:“怎么了?”
这里这样吵,隔着一层当然也能够听到了,小兵那里静了一下子,问:“你在外面?”
我不太起劲地问:“有什么事?”
小兵仿佛迟疑着:“也没什么。”停了停,说了:“我是想问你,你最近跟王任有没有见
面?”
我道:“没有。”
小兵便道:“你们真的不打算和好?”
刚刚把这件事想过一遍,已经决定不管,他马上来老话重提,我心里发生了牴触,嘴里还
是忍耐著道:“这个不是我单方面可以决定的。”
小兵着急似的道:“其实王任很后悔说出那些话,他知道当时的话太重了。但你也知道,
他那么要面子,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找你……。照这样僵著下去,你们真是要绝交了?萧渔
,我知道你不会想这样的,他不找你,不然你找他吧,好不好?萧渔。”
这话简直不能听下去,我很感到不愉快起来。酒精让我心跳加快,这时候也实在不能够平
心静气,我不耐烦地道:“宋小兵,我跟王任之间不用你来瞎操心,你先管好你跟他之间
的事吧!”那个他,当然是指王任,我相信小兵马上会懂。
霎时好像僵著了,小兵在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倒是也没有切断通话。安静了几下子,我缓
了过来,也实在感到口气太重。这股不耐烦究竟出于哪里,我心知肚明,并不全部因为王
任的事,怎样也不能够发到他身上。我略感到抱歉。
我开口:“我不是,我没什么意思。我是说,我们没事,我,我跟王任,都认识这么久了
,冷静一段时间就好了。”
小兵终于答了声:“嗯。”那口气很模糊。
隔着电话,我也实在侷促起来,却也不想再进行刚刚的话题。我顿了顿,转口:“不说那
个了吧。你,你最近怎么样?”
小兵道:“还好。”停了一下:“其实我最近可能要换个地方做事了。”
小兵毕业后不进大公司,倒是去学发艺,后来到市里一家很出名的美发沙龙做事,前几年
刚刚转正设计师,发展很好。我问:“怎么要换?你要出去单做?”
“也不是。已经在那里做了快要五年了,我想该换个环境。”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兵的口气听上去非常消沉。我一时又想起他上次突然的那番好像告解的
话——后面也不知道怎么样,难道他跟王任再次发生了什么?他的男朋友与他就在同个地
方做事,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要避免见面?突然我想着,今天他突然打来好像帮忙说情,
会否因为他早已经移情到王任身上?我犹豫几下,问:“你和你的……你们现在过得还顺
利吗?”
小兵在那里隐隐笑了一下,道:“普通顺利吧,日子也没特别好,或特别差,就这样过啊
。”
他说得很对。可是想起来总好像觉得闷起来,我与方微舟之间不也是?不好不坏,仔细想
,却仿佛少了什么。这无关我做不做错。然而我还是错了。我径想着这些,嘴里道:“你
们现在不是在同个地方做事,你换地方,那怎么办?”
小兵便道:“我换地方做,也是在这个市里,还是可以天天见面。”略顿了顿,声音带起
笑,突然欢快很多,非常突兀:“不说了,他回来了,改天出来吃饭,见面再聊。”
那后面的话听起来也很匆促,也马上挂断。我怔了怔,把手机拿到面前看,又靠到耳朵听
了听,确定那边真是没有声音了。开始与结束都是非常突然,谈的虽然不是太提振心情的
事,单方面嘎然而止,感觉实在不能说愉快。
我烦躁地收起手机。面前的一杯酒快要到底了。又叫,这时酒保忙个不停,还要应付女客
人的搭讪,分身乏术。我捧起那剩下不多的一小杯酒,半靠着吧台,去望在这一小片地方
糜烂的热闹,那霓虹灯影下,一个一个的人,一个一个的,都像是非常面目模糊。我的所
有的思绪也渐渐模糊起来,想什么都是很麻木。
突然看见了一个身影,马上吓一跳——很久的时间没有看见了,以为看见绝对会认不出来
了,想不到还是认得。我一时却动不了。正好那个人转过身,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这样巧
合,这样多人里面,他先看见了我。果然是徐征。
我马上掉开眼,放下酒后付钱走了。挨挨蹭蹭的不容易才穿出去,门里门外实在两样,冷
清清的,街上没几个人。通常在平日也是这样子,这两天入夜后温度骤降,因分外感到一
股凄清。我拢了拢外衣。
刚刚走两步,突然被一拽。我吓一跳,掉过身就看见了徐征。这么近地看,发觉他真是也
没多大变化,还是那张脸,那笑容也是一派不羁的样子。也就是一小阵子不见,哪里会变
得太多。就连我自己这里的各方面情形,也觉得没变什么。本来徐征也该是这样子,没心
没肺,我们之间不过插曲,是我看得严重了。我并不用怕他什么。
不论怎样,我当然也是甩掉了他的手,站开了看他。
徐征倒是笑,仿佛不以为意似的:“好久不见了,萧渔。刚刚都看见了,怎么就走了?不
过来打声招呼。”
我不冷不热地:“哦,是啊,好久不见。我现在有事,走了啊。”就要走,却再被拉住了
。我转头过去,“你干什么?”
徐征扣着我的手臂,靠近了点:“你紧张什么?先别走吧,我们说两句话。”
我顿了顿,略略挣脱着手,然而他却更用力气。这路上的人少是少,可隔着几下子就有人
走过去,隐隐的都像是看了来。我不愿意闹大,应付著:“我说了我有事。”还是挣开了
,就走。
徐征却跟上来。突然肩膀被向后扯了一下,我不得已站住了,他马上站到我面前,还是笑
著的:“萧渔,你急什么?”
我左右看,对着他极力按住脾气:“我说过了有事,你听不懂?”
徐征脸上没有了笑意:“你有什么事?家里那个催着你回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句很有点反感起来,我冷着声音道:“不关你的事。”
徐征笑了笑,又道:“他发现了没有?”
我霎时心跳快了一下,面上装蒜:“你说什么?”
徐征看看我:“不然看见我就要走?再怎样我们也是朋友一场。”
我冷笑道:“我们算什么朋友。”
徐征道:“好,我更正,是炮友。”
我吓一跳,不免去望瞭望周围,又去瞪他一眼:“在这里胡说什么……”
徐征倒是笑起来:“还有更好听的形容吗?”
我道:“闭嘴。”
徐征靠近了一步,突然道:“关玮找过你是不是?”
我顿了顿,只推开他:“我真的没空跟你说下去。”
又要走,徐征也又来绊住了。他扯着我的肩膀一下,又拉我的手:“等等……”
我甩掉了,他还来……。我与他推搡起来,逐渐到了快要动手的地步。周围大大地注意了
,简直不能更难堪。我气道:“够了!你想丢脸是不是?”
徐征倒是笑起来,可眼神冷淡的:“我还真不怕。”
我厌恶地道:“滚开。”
徐征道:“我们谈两句就好了。”
我还没有说话,徐征突然向后踉跄了一下,一个身影横到我们之间,问著徐征:“这位先
生,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愣了,徐征也是,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推开对方:“关你什么事?滚开!”
那男人一手拦住他,掉过头来看我,倒是个相貌堂堂的样子。可不认识的。听见他问我:
“先生,你认识他吗?”
我看了看徐征,嘴里道:“不认识。”
徐征略抬起眉毛,可是不说话。另外那男人便道:“再不走就报警了。”
我顿了顿,又看徐征。他也看我,冷的脸色慢慢缓了下来。他像是深吸了口气,又挂起笑
了,他举起两手,仿佛投降似的:“放松点,没事。好,我走了。”
徐征又看了看我,掉身就走掉。我不免去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心里要怎样的想法
。突然耳边听见问:“你没事吧?”
我掉头看去,刚刚那男人还在。我略尴尬地道谢:“没事,谢谢你。”
那男人还是看着我,带着微笑,突然道:“你是萧渔,是不是?”
我怔了怔,再看看他,这时才感到一种熟悉,可也并不能立即认得。我道:“我是萧渔。
但……不好意思,我真的好像不认识你吧。”
他笑了笑:“不怪你不认得,我们见过几次也没怎么说话,后来我又出国了。我是方微舟
的朋友,叫作林述问。”
听见名字,我当即怔了怔。再看看他,那份熟悉清晰起来——是他林述问不错。我实在不
知道该怎样的反应。只是僵住,再不能更好。我想,我的脸色大概也不能很好,因他始终
很打量地看我,那眼神犀利似的。会不会他其实看穿了什么?将刚刚的事做了联想?不是
不可能……不然这样冒失。
我略略掉开眼。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林述问像是不好意思起来,收了点目光。他道:“
抱歉,我看你脸色不太对——我是医师,有时候是有点职业病。”
我怔了怔:“医师?”
林述问笑了笑道:“对的。”就说了一家很出名的私人医院:“我就在那里看诊。”又看
看我:“你的脸色不怎么好,我想着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所以刚刚忍不住就仔细地看起
来,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松了口气,也还是紧张。我扯了一个笑:“没有,我没
事,多谢你。”
林述问笑笑,突然左右看,问:“萧先生你一个人出来吗?”
我顿了顿,道:“嗯,有个应酬。”
林述问笑道:“我也是。”
我忍不住奇怪:“医师也要应酬?”
林述问道:“当然,也不少这样的事,我今天代表出席,到这时间才结束出来。想不到在
这里碰见你。”
听见最后那句,我不免僵了一下,又感到侷促,也要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林述问与方微舟
的交情到什么地步,他们几个人向来很好,可不一定全部无话不谈。我担忧林述问现在不
疑心,过后可能会起疑,还要去告诉方微舟。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对林述问要求不提。本来
不奇怪,或者要奇怪起来了。
我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倒是林述问这时看着我,又问:“你真的没事?”仿佛不信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我心烦意乱,嘴里胡诌起来:“没事,要有的话,大概酒喝多了的缘故,有点恶心。”
林述问听了说:“胃不舒服?”就摸了摸衣袋,突然拿出一小片包装的药片:“吃这个,
缓解一下。”
我愣了愣,有点尴尬地接过来:“谢谢。”不过手边没有水,也没办法吃。
林述问似乎也看出来,又问:“你开车吗?”
我道:“没有。”
林述问道:“我也没有,不然送你回去。”突然左右看,道:“那里有家咖啡店,不然去
坐一下,要个水喝。”
面对这样的热心人,我实在感到无所适从。也是不接触不会知道,林述问真正会是这个样
子。推辞不了,我就与他一道去了前面的咖啡店。这咖啡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生意倒是
很好,正好剩下对着马路的一排两个位子。
林述问买了咖啡,请服务生给我倒水,看着我吃下药。平白无故吃药,我有点担心,他解
释这可以解除胃部不适,平时当作保养的吃很好。他道:“其实这是我平常吃的。”
我道:“医师也要吃药?”
林述问像是好笑:“医师也是人,生病的话当然也要吃药。”
我感到窘,又听见他笑着道:“不过一般情形下,医师也很应该吃药,各种方面。”
我不禁笑了,看了看药片,端起杯子就著水吞了。我道:“谢谢。”
林述问笑道:“不用客气,你不觉得我奇怪就好了。”就提了几个名字,都是方微舟他们
那些朋友:“都说我职业病要改改,不是脸色不对就是生病。以前女朋友也因为这个对我
发过脾气,她来例假,我当时差点要送她去急诊。”
我笑起来。林述问也笑,那样子有点腼腆:“不好意思,竟然对你说这个。”
我笑道:“我觉得很有趣。那你跟你的女朋友现在还顺利吗?”
林述问笑了一下,道:“已经分手了。”
我忙道:“抱歉。”
林述问笑道:“没事,当然也不是因为这样就分手,是比这个更小的事。”
我听了又一笑。虽然不过交谈几句,可能够感觉到林述问做人随和,简直与之前的印象完
全不同。不过那印象也是我单方面的,从前几次见到,几乎没有搭过话。可他看见我也不
太热切,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滔滔不绝的说话。
我不禁有点感慨:“两人在一起,是太多小事能导致分手。”
林述问并不接下这句,只看看我,突然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害羞的人。”
我怔了怔。
林述问道:“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不过每次见到你,你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不太想说
话的样子。”停了一下:“微舟也在场,我感觉不太方便单独找你说话。别误会,不是针
对你,不论是谁,对这点都要注意,即使都是朋友,又即使你们都是……女的当然更要注
意了。唔,不知道你明白我说什么吗?”
我顿了顿,略点了点头,可默默不语。心情却很感到复杂,难道我真是不愿意开口的人?
这时还要想起刚刚让他撞见的事情。
我看看他,有种冲动,开了口:“你不奇怪吗?我,我们都是男的……”
林述问只道:“有什么要紧?”
我一时讲不出话。林述问又道:“是他的朋友,当然理解他。”
大概也只有他这样想了——至少那潘明奇不会。我勉强一笑。有句话现在绝对要说出口,
可不免忐忑起来,我嘴里道:“有件事,就是刚刚的……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他是谁,
我想林述问心里有数。至于他有没有数我与徐征是什么情况,我这时实在也拿捏不好。
林述问看着我,道:“其实你们认识对不对?”
我低应了声,马上又听见他答了好。我怔了一下,想不到他这样干脆。去看他,他也还是
看着我,倒是微笑起来。他道:“我也要说,平常要是路上有人争吵,我绝对没有这么热
心。今天因为认出是你,就觉得不能不管,当然绝对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缘故。”
我怔怔地看他。他又道:“都忘记了吧。”
我张张嘴,可找不到任何的更好的辩解。也只有点了点头。
林述问笑了笑,喝了口咖啡,再道:“不过有一点不要忘记,假如你身体还有任何不舒服
,随时都能找我看。”
我听了,便也笑了。
走出咖啡店,林述问对我点了点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我站在原地,想了想,拿出手
机。画面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上面还有数条通知,除了讯息,总共有几十通相同的号码来
电。都是方微舟打来,最早的在两个钟头以前打的,最近的是十几分钟以前。
讯息有几则也是方微舟传来的。我看见吓一跳,完全没有听见手机响,这才想起一早把它
静音了。我忙回电过去。那边很快接起来,方微舟的声音还是平常,不太激动,当然也听
不出有没有不高兴。倒是听起来,他的感冒好了很多。
他没有质问我去哪里,只道:“你在哪里?”
我告诉他的位子,他道:“回去咖啡店里等我。”就挂断了。
我感到一点忐忑,不过听从地回到咖啡店里去坐。不到一会儿,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在外
面停下,我连忙走出去。
上车后,方微舟马上朝前开了。他并不说话。我朝他看了看,他差不多还是我出去前的样
子,不修边幅,外面套著的一件外衣,那衣料看起来很薄。
我犹豫几下,开口:“你,你跟陆总监事情谈好了?”
方微舟淡应了声。安静了一下子,他又浅浅咳了起来。我道:“你穿太少了。”
方微舟这次不搭腔,不过车子又往前走了一点,突然靠路边停下。我怔了怔,去看他。他
也同样看来。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他突然道,但口气一点也没有变。
我顿了顿,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注意到。”
方微舟道:“你一晚上到哪里去了?”
我不说话。他说下去:“酒吧是不是?你不说,我都闻见你身上的酒味,那么重,不是一
两杯而已。萧渔,不要总是有什么就去喝酒。”
我为他最后的那句突然心里很有种牴触。我还忍耐著脾气道:“什么叫做有什么?我总要
打发时间,去那里不行?不然我要上哪儿去?”
方微舟静了一下,道:“去了也要少喝一点。”
我没有说话,掉开眼。他也同样安静,可一会儿又咳起来。我听不过去,动手去调整了空
调,嘴里忍不住道:“出来也不多穿一点。”
方微舟已经缓了气息,他道:“出来的太急了,没有注意。”
我听了,霎时心中有股触动。我朝他看去,比刚刚更加平心静气。我问:“晚上你们怎么
吃饭?”
方微舟道:“陆江顺便带了吃的。”
我不冷不热地道:“哦。”
方微舟道:“那你吃什么?”
当然没有吃,光是喝酒了。当然不好照实说,我敷衍几句。看他要说话,我抢在前面:“
晚上的药你吃了没有?”
方微舟道:“吃了。”看看我,隐约地笑:“不敢不吃。”
我忍不住要笑了。我道:“吃了就好。”
方微舟也笑了起来。他的一只手探过来,拉起我的手握住。那手有点冰凉,我一时好像要
颤抖起来。我去握紧了几下。
他朝我看来:“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嗯。”
回去后都很累了,收拾后就去睡,也没有问起陆江到家里的情形。然而我也不太想知道他
们谈公事之余又说什么。大概他们都在客厅说话,茶几上有两只喝茶的杯子,烟灰缸内积
了烟蒂,沙发留下一点坐过的痕迹,那靠枕集中堆到一边去了,乱七八糟的。
餐厅及厨房倒是干净整齐。陆江买了吃的来,不免要用盘子碗筷,倒不见堆在水槽里。通
常方微舟习惯马上清洗起来,不过他是病人,又谈事情,不一定特地做。虽然他后来特地
出来找我。昨晚回去,卧室的门是关了起来,只要有人来,方微舟会这样做。不过陆江来
一趟,还为了探病,不见得立刻谈起事情,然而跟着进到卧室里,似乎也不得体。也不像
陆江那个人会做的事。我当然并不是疑心什么。
早上起来后,方微舟的病好多了。倒是我有点感冒的征兆,一早起来头非常痛。方微舟同
意我多请一天假,我却不愿意,拿他的一副药吃了应付。
早上方微舟有个会议,他先出门去,我耽搁了一下子才走。车子还没有开出去,手机响了
。我看一眼,并不接。打来的人不依不饶,整个路上没完没了。我干脆静音,还是打过来
。我完全不去理会,到公司开始忙以后,就更不注意。
昨天临时请假,该做的事一件不少,今天又多了更多。我处理著,过来说事情的同部门的
人见到我,先要慰问几句,简直尴尬。怪我用了向来方便的借口,当然不是告诉方微舟的
那个,是说我自己,肠胃炎,怕不相信,当时说去医院急诊了。好在公司请病假不指定哪
家医院的证明。
中午的时候,部门聚餐,在这儿的两个实习生快要走了,是早早说定的事,餐厅也订好了
。因我昨天说肠胃炎,几个人犹豫着改期,派代表来问我。是周榕俊,他道:“经理,不
然改天好了,你这样子怎么吃饭?”
我面不改色:“我怎么不能吃饭,该吃该喝,一样不漏。”
周榕俊道:“经理,我觉得肠胃炎还是吃清淡一点。”
我忍着心虚:“真的不要紧,不要改了,以后也不一定有时间。”
听见我说,周榕俊不再多说下去。他出去告诉其他人了,我起身穿外衣,看见桌上的手机
画面亮了起来。又是来电,同样的人。我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接了:“喂?”
徐征的声音马上响起来:“萧渔。”
我朝门口望了望,刚刚周榕俊出去时没有把门关好,这时虚掩著而已。我略低下声量:“
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征口吻平静:“那你到底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还是把你怎么样?萧渔,我们之间
总是好过,你单方面切断关系,我连不高兴的权利也没有?你连几句话的时间都不能给我
?”
我道:“本来我们之间就不应该了。我知道,我私自做好决定,你心里不痛快,但就这样
结束了吧。”
徐征只道:“关玮去找过你是不是?”
我不说话。有人敲了门,顺势推开进来,还是周榕俊,大概来喊我一块去餐厅了。他张嘴
要喊,发现我在讲电话,像是顿了顿。我示意他跟其他人先走。他点了头,再度离开,这
次门关好了。
徐征这时又道:“萧渔,告诉我,你怎么想?”
当天关玮的话,我当然没有忘记过,也是因为感到太震动,可不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开放关
系,而是关玮见到我之前,已经知道了我与徐征的事。想起来,我又能感觉到当下的我的
难堪,以及关玮那话里的为了爱的不得已。我心头堵了起来。
我道:“我什么也没有想,真的,就这样吧。”
徐征安静了一下子,他道:“我懂了。”马上又说:“我还是想当面谈几句——你也不用
紧张,谈话而已,这样都不行?”
简直想不到徐征会这样难缠。可见面谈话后,一了百了也好。我答应了,就说定礼拜五的
晚上见面,终于结束通话。我不去猜想他可能要说什么,马上收起手机,穿好外衣出去。
迎面看见陆江带着一个新面孔的男孩子走来。我略停下,朝他打招呼:“陆总监。”
陆江点了点头,“去吃饭?”看我点头,掉过脸去向身后的人介绍:“这个是我那里新来
的实习生,这是萧经理。”
那实习生向我点头。我笑笑,就走过去。突然听见陆江叫住我。我顿了顿,掉回头去问:
“有事吗?”
陆江站着看我,道:“没什么,听见说你昨天也不舒服请假?”
我笑了笑道:“是啊,昨天肚子有点怪。咦,这意思是还有谁也请假了?”
陆江道:“你们方总。”
我装傻道:“是吗?方总怎么了?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
陆江道:“感冒吧。”顿了顿:“我听见说你们住在同个社区大楼,你不知道?”
我面不改色地道:“昨天我去过医院后也没有出门。”又补了句:“我们也并不常碰见。

陆江听了,略略点头。也不知道想什么,那脸色有点沉吟似的。他向我挥挥手,径带着人
走开,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倒是要心惊胆跳了。我拿出手机,可想了想,陆江不一定发现什么,公司里绝大部分都
是认定我与方微舟住在同个社区大楼,刚好同时请假又生病,昨天他又去过一趟,不免问
一问。
我不打电话给方微舟了,就去叫了电梯下楼。
去到餐厅,部门里的几个老资格已经先叫了菜,大家坐着说笑,看见我,挥舞着手要我过
去。我笑着走去,拉开椅子坐下,刚好是周榕俊旁边的位子,他连忙帮我倒茶。在对过的
两个女孩子,就是这次的实习生,两人非常勤勉,实习期间表现一直很好,我给她们的评
核的成绩很高,已经呈了上去,让李总与方微舟去做最后的评定。
她们举杯敬我,说了很多好听话。我笑着接下。大中午的并不喝酒,大家一面吃一面聊,
话题逐渐带到交朋友的这件事上。部门的很多人已经结婚,没结婚的里面都知道周榕俊有
女朋友了,那矛头都指着我来,让我快点交对象。有人怂恿我找那两个实习生之一陈雅莉
,她很不好意思起来,对着我笑,脸颊都是红的。我感到一点窘,转口聊起别的。
吃好后,差不多该回去公司了,大家一齐出了餐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剩下我与
陈雅莉在最后走一块。周榕俊几个年轻人在前面陪着她的同学,嘻嘻哈哈的。
我只好找话说:“什么时候回学校?”
陈雅莉道:“下个礼拜。”又道:“这个礼拜天先回家一趟。”
我点点头。不过会这样问,也完全没有什么意思。我只道:“回去的路上小心点。”也不
问她家里在哪儿。
陈雅莉道:“好的。”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聊了。本来在公司里,我不会与新进的几个年轻人谈起私人方面的事,
对实习生更加不会。其实对几个熟的老同事,也说得很少。不是故意的,刚刚进公司,心
里只想着表现,期望升职加薪,减轻母亲的辛苦。就连读书期间,通常也是想办法赚钱,
根本不去想约会的事。
我在高中就确定了自己喜欢同性,在打工的咖啡店,同样来打工的与我很好的男孩子,不
知道是不是……每次那方面冲动起来,整个脑子里都是他。真正与一个男孩子谈到恋爱,
则是大学了。
突然听见陈雅莉轻声地问:“经理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我怔了怔。已经到了马路口,前面的周榕俊他们都穿过去了,剩下我与她。我望着面前的
车水马龙,那一辆辆车过去,对面的行道上的人间或穿插著走。有个身影非常熟悉,是方
微舟,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边走着的是一个女孩子,两人谈笑着。好像我现在这样子。
我一时好像不能够说话。
虽然那女孩子只有一个侧面,可是我认得出来,是方微舟之前的相亲对象。并不是特地去
看的,他父母亲给的照片,他放在家里的书桌上。可会是巧合碰上?那女孩子做事的地方
距离公司很近。
大概奇怪我的沉默,陈雅莉看过来:“经理?”
我回过神,向她看了看,扯了一个笑。我注意到号志变了:“可以走了。”
走在斑马线上,陈雅莉像是犹豫着又问:“经理,刚刚问的……”
我装不知道:“什么?”
她顿了一下似的,略笑了笑:“没事了。”
回到公司后,该忙的还是忙。我做着我的事,直到下班。因各自开车,并不必等方微舟一
块走,倒是他今天也仿佛忙得很,普通电话都没有。虽然我们在同个公司做事,因为各方
面的避嫌疑,倒不能时时刻刻见面,不然会不知道他中午也特地出去了。公司有餐厅,大
家普遍会去吃,不过吃一阵子不免感到腻,换换口味,叫叫外卖,或者到外面去吃不奇怪
。虽然我们到食堂去,也并不会一块去,连坐到同张桌子也要避免,或者装作凑巧。通常
例外的出去,他提前会说,这次没有,说不定真的就是巧合遇上。
我收拾到一半,内线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听见方微舟道:“我这边一件东西赶着做出来
,会晚点走,不一定几点回去。”一字不提中午的事。当然他是完全不知道我看见了。仔
细说起来,那当下我心里并不特别感到怎样生气。倒是非常麻木的。
又不是不知道方微舟能够与女人约会,从前他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以及,这也不是第一次
亲眼看见他与相亲的对象在一块。他父母亲刚刚积极起来的那时候,他三天两头去应付,
有一次就在商场见到。当时他也没有看见我。我与王任他们几个朋友在另外的方向,几个
朋友里,只有王任知道是他。现在想起来,那时王任看着我的眼神及口气都不对,近乎嘲
讽。
这时我也还是平常的口气:“嗯,那晚饭怎么办?”
方微舟道:“到时候叫外卖吧。”
我道:“记得别乱吃啊。”
方微舟听了,笑道:“我又不是肠胃炎。”
他绝对已经知道我用的请假理由了。我略咳了声:“感冒也要忌口。”
方微舟还是笑。我打击他:“你的药别忘了吃。”
方微舟像是顿了顿:“知道了。”
我笑道:“好了,去忙吧,方总。”
方微舟也笑了:“嗯。”挂断前又道:“早点回去。”
说这样的话,我一时也只有应了声。放下话筒,我穿上外衣走出去。在过道上碰见周榕俊
,他走得急匆匆,看见我,脚步顿了几下。
我问:“这么急着去哪儿?”
周榕俊仿佛不太好意思:“女朋友在家做饭了,我怕错过公共汽车,这时候路上又容易堵车,
回去太晚的话,饭菜要凉了。”
这些话,听起来很感到不顺心,一股酸。我面色不改,好像普通情形下的笑话他几句,可
看他仿佛幸福的样子,实在没劲。叫了电梯,我嘴里问:“对了,上次你不是去见了她父
母吗?怎么样?”
周榕俊脸上流露着腼腆:“她父母人很好。”呵呵笑了笑:“顺利的话,可能年后我们会
先登记结婚,后面看情形怎样办婚礼。”又说了下个月他父母要过来见未来的儿媳妇。
他朝我看,又笑起来。当然那是绝对感到幸福的笑。可我感到分外地刺。我什么也不去想
。电梯来了。
我与他一前一后地进去。门关上的时候,我开口:“你到哪儿坐车?”
周榕俊说了站名。我道:“不然送你回去,我也没事。”
周榕俊像是愣了几下,马上受宠若惊似的:“这,这不好意思……”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不用跟我客气。”
周榕俊笑了笑:“谢谢经理!”
我笑了笑。便特地去走一趟他住的那里了。在车上的时候,周榕俊夸赞我这辆车的性能,
他近来也相中这厂牌新的一款车,问我意见。我漫应几句,不太上心。这部车子已经买好
几年了,刚刚升职的那时候,在方微舟建议下选的。倒不是多大的牌子,当时家里用钱也
还是比较紧张,很犹豫着买不买。方微舟对我了解,他出了一大半的钱,不过他只告诉我
,那车商是他的朋友,可以优惠。
以后不经意,我还是知道了,那笔钱在后来也还他了。一大笔的钱,慢慢一点点的每月汇
进他的帐户,无缘无故,他当然问。就问了一次。问的时候,大概他的神情口吻还是一样
淡。他对钱向来有一套衡量,不是不看重,不问我同意那样做,当然也是因为心意。这是
后来才想到了。
可我确实时常不够领他的情。当时刚刚在一起三年,同居两年半,相处到了磨合的关键,
建立在关系上的任何决定,都是非常影响。尤其钱的方面。我不愿意复杂。然而到了现在
也还是面临复杂的情形。
周榕俊一再道谢。他们住在一个巷子里的小公寓,那巷子的光线不够亮,又窄,车子完全
进不去。我看着他快步走进去,那身影逐渐隐没晦暗不明里。可在最暗的那里,有属于他
的一份明亮。
我看了表,犹豫了一下还是打道回公司。半路上,又去买了几样吃的喝的。我没有给方微
舟电话,直接上楼。整层楼大部分办公间的灯都关了,过道上就留着两座的日光灯亮着,
那白的被隔绝的光,隐隐好像凄然。
其实这时不过七点多钟,我以前留过更晚的时间,也甚至连走廊的灯也熄了,只依靠手机
的光影去乘电梯下楼。在那个时候,方微舟开了车过来,在门口等著了。当时以为是这样
,电梯开了,想不到看见他,吓一大跳。他没说不放心的话,在我还没有平复惊吓,握住
我的手。
突然就想起来以前那些事情。
我走着,能够望见前面办公室透出来的光,也能够听见说话的声音,大概门是虚掩著而已
。然而陆江的声音在静的空间里特别响。
我站住了。
“……怎么样了?”
“嗯?”是方微舟。
陆江带着笑道:“上次听见你说去相亲不是吗?”
方微舟淡淡的声音响起来:“还可以吧——不说这个,这份东西先看一下。”
“好。”
那里面安静了一下子,听见陆江道:“没有错。”
“那确定了。”方微舟说话的间隙夹杂着翻动纸张的声响:“明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
这时陆江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根本一直也没有担心的样子。”
方微舟没有回答。可我大概能够想像到,那是淡的又有几丝惬意的神情。又听陆江说:“
明年李总要退下来了,我知道他有意思拉你上去,通过这次的项目成果,大概不会有问题
。”
方微舟的声音略低了低:“说这个太早了。”
陆江道:“有几个董事……”他的声音更低,后面几乎不能够听见。
过一下子听见方微舟道:“再说吧。”
陆江道:“方总真是沉得住气。”像是笑了笑:“很多方面啊,我总是,我是说你……”
方微舟拦了他的话,他道:“工作上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江仿佛顿了顿,换了口气:“不说这个了。给支菸吧。”
方微舟没有说话。过一下子,可以听见打火的声音,以及陆江略带着满足似的口吻:“多
亏搞这个东西,本来已经快可以戒掉它了。”
方微舟带着笑道:“你就算了吧。”
“别说,我就认真地戒一次给你看看。”
“哦。”
陆江笑起来。无声了一会儿,他随口似的:“咦,你这手表很不错看,什么牌子?”
方微舟说了名字,突然道:“别把烟灰掉到我的手上,直接拿走去看。”
陆江又道:“这款式不错。”
方微舟道:“旧的了。”
“我就喜欢这样子。”
“难道想要我送你?”那声音带着笑。
陆江同样也是笑着:“好不好?”
“不好。”
“唉,小气。”
方微舟这时说起一个名字,是在他们底下做事的一个经理:“陈平买什么买这么久?”
陆江道:“我打电话给他。”
我转身走了。已经错过了进去的时机,当然现在进去也不怎么样,我总是有很多很好的理
由,不见得陆江要奇怪。可是我这里径自怪了起来,总觉得僵。我沿着原路乘了电梯下去

门打开,刚刚出去,想不到一个人却撞了上来。我向后踉跄,手里的东西差点摔了。来人
正是刚刚方微舟他们提到的陈平,看见我,他愣了愣。
“萧经理,你怎么……”他对我打量。
我道:“忘了东西,回来拿。”
陈平道:“是吗。”仿佛又看了看我手上。
我便道:“你怎么也回来了?”
陈平道:“我和方总及陆总监加班。刚刚去买吃的,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日子,外卖电话打
也不打通……”
看他还要叨絮下去,我忙去按钮,电梯门再次打开了。我道:“辛苦了,赶快上去吧。”
“嗳,谢了。”
两片门匡啷的合上了。我往旁看了看,把手上的东西都丢到垃圾桶里,就走了。上车后,
我拿出手机,给方微舟传了讯息,问他几点钟能走。他没有回复。我等了等,还是开车了

过了两条路口,手机响起来。我接起来:“喂?”
是方微舟,那声音同样隔着一层可比刚刚更加陌生似的,又越加安静。他道:“还要一会
儿才走。”
我道:“事情还没有做完?”
他道:“嗯。”
我顿了顿,道:“很晚了,回来的时候开车小心点。”
他笑道:“知道了。”
我也笑了一下,等到通话结束,那笑仿佛就撑不住了。其实也说不出来这时候的感觉,也
绝对不是麻木的。我停在路边,握著方向盘,想了一会儿,最后哪里也不去,只开车回家

方微舟父母回去加州已经一个月,后来没有再听见说相亲的事,之前的那女孩子几乎天天
打电话过来,从那天以后也像是没有消息了,假如不是今天看见到,我完全不会想起来,
本来对他相亲后的情形也不太关心。他通常也并不提。这在我们之间说起来总是没意思,
反正知道一定拒绝。
却不知道陆江问的方微舟去相亲是什么时候的事?虽然他父母不在,国内也还有他姑姑及
亲友,那女孩子原来就是他姑姑朋友的女儿,当初也是他姑姑撮合。假如真的再有人给方
微舟介绍,应该也是我们这趟出差之前。或者他并没有答应去,便不提了。然而又想不到
他在什么情形下与陆江说起来,那口气自然,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两人的交情已经能够聊
到这方面的事?公司里知道方微舟的感情状况很少,不论现在或者以前,当面问也要看交
情,他不是对谁都交代的人。大家都是猜测,就连当时听见说他与女朋友分开,也不是非
常肯定。
我不是奇怪什么,当下听见说话也并不感到哪里不对劲,或者发生不对劲的不是方微舟。
简直想不到,陆江他看着不像同性恋。不过方微舟一直看起来也不太像。我不能确定方微
舟有否察觉到什么。不可能问他,平白无故,又不肯定的事。
当晚方微舟差不多十二点多钟才到家。这之前他传过讯息,事情忙完后几人去吃宵夜,让
我不用等他。我没有问那几人究竟是多少人,前面他也没有说。假如不是我又回头,不能
够知道还会有陆江及陈平。或许还有别的谁,不过也不是很重要。
他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睡。已经躺下了,怎样也睡不着,听见开门关门,我犹豫一下坐
起来,打开台灯,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杂志,假装看着。
卧室的门打开了。方微舟进来,他像是意外:“还没有睡?”就打开大灯。
我道:“睡不着。”
方微舟走过来坐在床沿,问:“又头痛?”
他不问这个,我已经忘了早上的确有过的头痛的事情。我没有说清楚是不是,很含糊地应
了声。他突然欺身过来,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他靠近时,能够闻见那身上带着香菸气
味。除此,没有其他。
他已经收回手:“没发烧。”
我道:“嗯。”
方微舟道:“不然再拿我的药去吃,一定感冒了。”
我略好笑地道:“不要以为你感冒,我也一定感冒,该你吃的药,别想赖掉。”
方微舟倒是笑:“早知道昨天应该拉你下水。”
我笑道:“怎么拉我下水?”
方微舟凑近亲了我的唇一下。那唇间隐约有着酒气,要这样近才察觉了。我顿了顿道:“
到哪里去宵夜的,怎么喝酒了?别忘记你昨天还是个感冒发烧的人。”
方微舟倒不心虚,整个靠上来:“只是一小杯,这样也能知道?不然试试看猜得出来喝什
么?”
我笑着轻推了推他:“少来,怎么可能猜得到。好了,快去洗澡。”
方微舟笑了笑,向后让了。他站起身,一面脱下外衣,一面走向后面的衣帽间。他再走出
来,将手机放到床边的桌子,就进去浴室。那浴室门关上,很快听见水声哗哗。我放下杂
志,盯着那手机一会儿,还是不去动它。
过一下子,方微舟出来了,他套著浴袍,带着一身热的水汽。他弄干头发,看我还是坐着
看杂志,也不唠叨,却也没有要与我做什么的样子,只随意地说话。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马上接起来,又走出去。
在这个时间大概也知道谁打过来的,是他父母。我拿开杂志,躺下了,
等到方微舟回来,我还是没有睡着。他关了大灯,上了床。我翻过身,睁开眼睛朝他看去
。他望来一眼,横过手去关掉台灯。房间整个暗了下来。他躺下来,我便去搂着他。
方微舟也搂住我。他道:“我父母下个礼拜回来。”
我顿了顿,突然在这个怀抱里却不觉得放松了,整个好像要僵起来。我还是不动,又听见
他道:“他们一个朋友的儿子结婚,回来参加婚礼的,不会待很久,大概一个礼拜吧。”
我道:“嗯。”
方微舟不说话了,不过也没有松开我。我当然更加不知道能够说什么,闭上两眼,径自睡
去了。
隔天之后当然还是一如平常地过著,没有再谈论方微舟父母回国的事,简直要以为不曾听
见说过。我也不是要故作太平,不这样又能够如何?他父母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国,一次比
一次间隔短,每次也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即使这次因为朋友孩子的婚礼,又更有借口督促
他们儿子积极婚姻的方面。那回来的时间不长,也足够安排几次相亲,我怎样还是免不了
有几次的不痛快。然而明明知道了,也好像有一块大疙瘩在心头紧紧附着,没办法不在意

不过我并没有忘记应该去解决的事。这天礼拜五,我与方微舟各自开车,前一天便想好理
由告诉他,去与几个朋友吃饭。方微舟并不知道我与王任闹僵的事,况且我好一阵子没有
找过王任他们,没有说什么。倒是知道我要开车,早上临出门前他问:“不然看待到几点
钟,我去接你好了。”
我感到不便答应,即使现在与徐征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怕当面他要看出什么。我道:“
不知道会闹到几点,不过你那边也有事吧,不是说今天何副总回来了?”
除了方微舟,公司另有一位何晋成副总,之前美东那边的业务有点问题,他自请去一趟,
经过半年终于回来了。何晋成年纪稍长了方微舟几岁,资历方面也多几年,做人诚恳,非
常热心提拔新人。方微舟可以说是他一手带起来,交情自比其他不同,他是很少数知道我
与方微舟在一起的一个,对隐私方面向来也注重,他太太是公司其中一个董事的女儿,两
人交往到结婚非常低调,也还是要招惹闲言碎语,两夫妻对这方面很感到深恶痛绝,对我
们的事很维护。何太太甚至通过她丈夫找我与方微舟一同他们家里吃了几次饭。
然而近几年很少去了。方微舟在事业上的表现昭著,很快到达同样职位,反而何晋成不上
不下,大概这样有点情节,关系不至于坏,但也绝对不像以前。本来在社会上做事,资历
累积很重要,可很多时候还要依靠人脉,方微舟那里向来有不少帮忙的人。何晋成当然也
不是没有,可是机会来的时候也要知道把握。
总之前几天公司里都听见说何晋成要回来了,也知道李总在会议上开口说到时要办一桌酒
席接风请客。听到我说,方微舟便道:“也不一定,他刚刚回来,他太太一定在家里等他
。”可不等我说话,又讲:“好吧,你自己开车,注意不要喝酒。”
我道:“嗯,知道了。”
不过也还好是各自出门,方微舟整天都不太有空,因为何晋成还带着美东那边的情形回来
,公司上面马上进行会议。似乎开会了整天,中午便看见有外烩送到楼上议室。与我同样
职等的两三个人,整天看见了就要往这方面聊几句,也是因为都知道李总明年将要退休,
他的位子谁上去,人选就几个,这整年的表现非常关键。方微舟这两年做的几件项目成果
卓著,可是何晋成整治美东的业务,那功劳也不小。
他们问我想法,我径敷衍著。本来公事方面,方微舟指点我的,但通常不会与我说起他的
。他的职位高,经手的复杂,我也不便问。可是不免记起那天偷听见陆江的话。方微舟与
李总的关系不亚于何晋成,他受到对方的提拔并不算少。李总也是知道我们的事,可通常
情形下,他总像是不知道。
谈了几句,抽上几口菸,这话题不了了之,各自回去岗位。不过倒是有志一同,不论谁上
去,只要自己的这里不受影响就好。
直到下午三点多钟,那会议才结束了。我去倒茶,在茶水间碰见方微舟的女秘书,上面的
会议不用她随同,清闲了一天,可也还是待在位子上,没有到处走动。她对我笑笑点头。
我道:“方总开会回来了?”
她道:“是啊,他和何总在办公室里说话,我来给他们泡茶。”
我犹豫一下,还是不多问了。回到办公室,待到五点钟就收拾走了。我没有另外提醒方微
舟,他不至于忘记。
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外面有人喊,我赶紧按钮,马上一个人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连连
道谢。看清楚样子,我倒要有点好像尴尬。是何晋成,过了半年,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略白的发鬓,中广身材,一派和善的样子。他见着我,那神气并不变,又笑得好像高兴
起来。
我道:“何总。”
何晋成笑道:“今天见了好多人,倒是没看见你,刚刚想着,现在就见到了。”
我忙道:“真不好意思,因为听见说何总一直在开会,就没有过去问候。”
何晋成并不在意似的:“还好你没来,我开完会下来到办公室,刚刚坐下来喝口茶,一堆
人过来——我买回来的那点东西都不够应付。”
我笑了一下。他倒是翻起手里的一只袋子:“这里还有包巧克力糖,你带回去吃。”就递
过来,补一句:“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我只能接了,可对末了那句一时有点尴尬:“谢谢何总。不过您不用留点东西回去给嫂子
吗?”
何晋成笑道:“她不爱吃糖。再说我去美东那么久,回来就送她一包巧克力糖,她不生气
都要生气了。”
我面上笑笑,可望瞭望楼层灯。终于到了地下室,他还是与我一路走,好在先到了他的车
位。他道:“对了,过两天到我家里吃个饭吧,我太太一直说好久不见你们两个了。我已
经告诉微舟,他那里方便,主要看你的时间了。”
我一时错愕,还是掩饰住了,嘴里虚应起来。可是心里突然不满,方微
作者: ismu (^_____^)   2017-06-07 23: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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