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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pisode.cc/read/Levo-Methadone/my.170603.1716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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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空气有潮湿的味道,不知名的花香混成一团朦胧,黏稠。
我走在小径上,打算去邻校借书。不是重要的书,只是作为理由。
徐绍杰每隔两个礼拜,固定下午一点,步行到邻校买松饼。
他从没找过我,我只是观察。观察了两个月,从他的行踪、蛛丝马迹,比如垃圾
筒的纸袋,发现他的习惯。
观察、归纳、制定计划、执行──
跟做研究,或电动攻略,形式上是同样的道理。
但心意不同。
一路走下来,该收尾了。
手指滑过书背。
邻校图书馆就在松饼屋斜对面,地势较高,中间隔着几个花台,行人来往,或立
或坐,隔成一道隐约的墙。
我站在图书馆的侧柱后方,往外瞄,一下一下摸著书背。
突然有点狼狈、有点渺小的感觉。
意识到心脏跳动。
大谦说过,最近我改变不少。我自己也有感觉。
在计算事情上,逐渐考虑别人感受,会犹豫,一点一滴,心变柔软,磨钝,成为
一个坚韧的圆。
前额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前额叶在作用,它是机械师,将我改造成一个更好、
更温驯、更适应社会的人。
感觉不坏,真的,安安静静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我甚至开始向往稳定,一成不变的生活,也会有淀粉般平淡的甜。
也许──也许徐绍杰会是个好选择。
回过神来,徐绍杰已经在松饼屋的队伍里,我连忙走出去,尽力走得不疾不徐,一
派轻松。
“嘿……”我用书本拍他的背。
徐绍杰吓一跳,转过来,一如预期地露出干净的笑脸。开心又有点侷促,像小孩子。
他眼睛上下转一圈,说:“来借书?你要吃松饼?还是饮料,一起点?”
我随便挑了个口味。
他笑意更深,咧开嘴,说:“那超甜耶──牙齿会掉──”
我脑袋短暂空白想他每个笑容是不是都有不同意义。
“没关系啊──”我说:“都没关系的。”
他又说了些话,我没在听。
五月温度渐升,暖暖的,充满烘过的小麦味、奶味与糖味,鼓胀,蒸腾开来。
这样的氛围,就像沉浸在温水,飘飘茫茫,却也是安心的感觉。
无法思考……
我甩甩头,觉得蠢。所幸徐绍杰转身过去点餐,没发现异样。
回程路上。
行道樱花树满枝枒的翠绿,徐绍杰与我,吃著松饼,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好像,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很多、很多遍。
嘴巴里巧克力鲜奶油的甜味,也是;身旁徐绍杰像松鼠般满足小口吃松饼的样子,
也是。
天空、草地、建筑物。人群,徐绍杰,我。
回忆无数影像,如影子重叠在一起。
我停下脚步。
不对劲。
十分诡异。
周遭景色如一张张过曝照片,抖动,洗牌,叠合,再洗牌。
世界恢复原状。
认知与世界剥离开来,像剥鸡蛋壳,与现实脱落开来。
生疏感,我不属于这里──
灵光闪现,有什么──有什么错误了,移花接木,螺丝松脱,或是,不见了。
我努力回想,仔细瞪着这条小径、瞪着两旁绿荫,回想,然而,就像隔着毛玻璃,
无助地看着外头扭曲的景象。
徐绍杰的声音把我拉回来:“怎么?”
他在前方,回头,披着午后阳光,缓缓向我走来。
我张大眼看着他,接近,接近,来到我面前,抬头,充满关怀的脸色,很真挚。
他问:“书霖,你怎么了?”声音模糊,好远。
我使劲把意识拽回来。
醒醒,专注。我对自己说。不管刚才怎么回事,现在──现在只要按照计划,告白,
就对了。
让我走进稳定里,走进向往的、稳定的、淀粉甜的日子里。
我眨眨眼,嘴角上牵,拉开一个自信微笑,说:“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你
对我而言很特别……”
等等。脑内一个声音制止了我,伸手拨弄神经弦,一阵战栗自背脊窜上。
继续。我深吸气,坚持着笑脸,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我……”
──我喜欢你。脑中另一个声音插入,声响嘹亮。
不,我不是要说这个。我否绝它,并不是这么直白的话语。
然后,愣住了。
那声音好突兀,不受我控制,完全不是我的思维,是什么?
明确意识到一个不属于我的存在,就在──就在我的脑子里?
脸部肌肉痉挛。
──喜欢你。它低喊,锲而不舍。
──喜欢你。它焦急的回音,在头颅里回荡。
──喜欢你。它几乎放声尖叫。
耳膜震得发痛,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内部,我的脑内。
我既震惊又恐惧。
它在,不论它是什么,它实际存在,在我头脑里,究竟是什么?
它在对我说话、暗示、下命令吗?多久了?我怎么没发现?
柔软触感贴上脸颊。
徐绍杰的手覆在我脸上,白色的脸靠得好近,他问:“你在哭?”
他的手指抹过,眼下一道湿润凉意。
我不知道泪水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但的确,我在哭。这也是它的操控吗?
“只是……我是……”我张嘴,凑不出言语,愣了几秒,突然灵光乍现,我说:
“其实我……我是同性恋,希望你不要介意。”
谎言一开头,接下来顺理成章。
我拨开他的手,擦了擦脸,说:“这件事,我很少跟别人说,
“毕竟有些人会排斥,或是表面接受,心里不舒服。
“但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所以,不想瞒着你。”
徐绍杰直直地看着我,眼珠很黑。
“噢……”他缓慢地说,眼神同样缓慢地在我脸上扫:“我知道了。
“没有关系,我不会介意。”他抿了抿嘴,又说:“一个人的好,与性向无关啊。”
“谢谢你。”我很快接话,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那么我们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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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鲜奶油口味超甜,甜到吐,犹如清心全糖,能吃的人都是小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