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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jo (白ç‹)
2017-05-19 21:35:35(23)
雅科夫穿着一身黑,虽然是个无月的夜晚,全黑的太阳眼镜依旧挂在他的鼻
梁上,稳稳遮住过于醒目的两只眼睛。
他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穿行,白天下过雪,路面泥泞湿滑,却不影响他的脚
步。街边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又很快别过视线。这个区域,这个时间,没
有稚嫩的新手或良善的百姓出没,他们都嗅得出什么样的对象最好不要招惹。
他拐了弯钻进窄巷,巷道尽头是店家的后门,有一名壮汉把守着。对方看了
雅科夫一眼,往旁让开一步,等他进了门,又站回原处,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前
方。
门后,乐音喧腾,是个生意兴隆的热闹夜店。雅科夫不在吧台或舞池停留,
沿着墙边走上阶梯,一路又经过几个同样特征、同样对他没有太多反应的壮汉保
全,最后来到店老板的办公室门前。这道门和其他地方不同,加装了精密的电子
锁,门口的守卫朝手上的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得到回应,才为他打开门。
老板办公室的隔音极佳,关上门就成了另一个世界,静得不像在夜店的二
楼。六名保镳模样的健壮男子散在房内角落,大办公桌后方则是约好见面的店主
人。
他看见雅科夫,夸张地拍了拍手,“老天保佑我的眼睛,看看是谁从坟墓爬
出来了!”老板拥有和雅科夫类似的苍白皮肤,同样不容小觑的体格,头发和眉
毛都剃得精光,取而代之的是盘据半个头颅的刺青,一路往下爬过颈子,隐没在
衬衫的领口处。
雅科夫朝他点了点头,“瓦西里。”
“真高兴看见你活过来,老乡。”
“别那么叫,我们不是真的同乡。”
瓦西里忽然偏过头,朝旁边的手下说,“虽然不是同一个城市,但就在隔壁
而已,我觉得算得上是同乡,对吧?”
他说话的对象有些吃惊,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支吾著附和几声。
“每次见面你都要提这件事,不腻吗?”
“可是我们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你一点音讯也没有,在这个圈子里跟死了没
什么两样。”瓦西里斜斜靠住椅背,往旁边挥了挥手,马上有人拿来两个杯子和
酒,斟了五分满。
“你知道,每天都有新人出头,想成名,想赚大钱,竞争很激烈哪!”
“你过气了,老头。”
雅科夫回过头,瞄了说话的人一眼。又是一个肌肉发达的典型打手,个头甚
至比他还要高。瓦西里依然笑嘻嘻的,丝毫没有阻止手下乱放话的意思。
雅科夫没做什么回应,迳自在瓦西里的面前坐下。那名讥讽他的保镳靠近过
来,刻意站在他的背后死角,却没发现自己的身影映在对面的酒柜玻璃门上。
瓦西里倾过身,把其中一只酒杯往前推,“说真的,你既然没死,这几个月
都在哪里?”
雅科夫的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它们大多伴随着一张笑脸。他的心里感到一阵
温暖,但他没让那份柔情渗到表面,他的脸皮一样冷漠,没有任何变化。
他拿起酒杯,轻轻摇晃两下,“我待在一个清静的地方休养度假,磨练我的
脾气和耐性。”
“哈!真不错,你学会了说笑!”
瓦西里自顾自笑了一会儿,接着打开桌下的保险箱,掏出一份褐色封面的资
料夹,扔过了桌面。
雅科夫放下酒杯,伸手接住资料夹,翻开来检视。那是他在中枪失忆之前和
瓦西里做成的交易,里头不时出现伊森的名字和影像,全是从情报局流出来的机
密资料。
混这个世界的人都知道,瓦西里不只是夜店老板,还是情报贩子、掮客,是
雅科夫认识的人当中消息最广最快的一个。他做下的案子,其中就有许多是瓦西
里找来的客户。
“你还留着我要的东西,不像是给一个死人的待遇。”他一路翻看,在自己
消失的几个月,资料仍然持续增加,对方做事很周到。
“不然我该去哪里卖到更好的价钱?你给的慷慨价码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瓦西里指了指资料夹,“话说你的这个伊森萧,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烦,情
报局内部正往泄密叛国的方向调查他。从他们掌握的资料看来,很像真的有那么
一回事。”
“他们犯了大错。”
“喔?你知道事实真相?”
“我知道伊森萧是怎样的人。”
“听听你说的话,我都要以为你们之间有暧昧了!仔细想想,如果你们真的
有什么,要说他泄密叛国,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雅科夫不理会对方半说笑半试探的猜测,他翻到一张档案照片,目光停留在
上面,那是西奥多勒曼,伊森最敬爱的长官。
“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我正在听。”
“我知道他们内部有人贩卖机密给你。下回,你和消息来源见面时,让我待
在你身后那道暗门里,对方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这是个极不恰当的要求,对三方都有风险,反而引起瓦西里的好奇,“我可
以问一下为什么吧?”
“我需要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因为?”
“我会付出一个再次让你心动的漂亮数字。”
瓦西里咧嘴笑了,“既然如此,我可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哪!”能赚进大钱的
勾当,他少有不敢做的。
造访的目的都已完成,雅科夫一声不吭地起身,速度很快。站在他背后的保
镳从开口讥讽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放松过警戒,事发时仍然反应不过来,防卫的指
令才从大脑传送出去,喉咙已经被雅科夫的手掌侧面狠狠击中。
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双手紧抓自己的喉咙,嘴巴张得大大的,叫不出声也吸
不到空气。
雅科夫拿起桌上的菸灰缸,偏过头问瓦西里,“这个东西对你很有意义吗?”
“那是我的小女儿在我生日——”
话才说一半,他的生日礼物已经砸中他的手下的脑袋,对方应声倒地,菸灰
缸的边缘多了一道裂痕,沾著鲜血。
“啊,好吧,随便,尽管拿去用吧!”说著抬起一只手,阻止其他的手下干
涉。
挨了两次重击的家伙已经倒在地上,头脸都是血,挣扎变得很微弱。雅科夫
走到他身侧,两只手分别抓着他的背后衣领和裤腰,将对方整个人提起来,砸向
邻近的玻璃矮桌。
对方是个身高逼近两百公分的壮汉,体重也很惊人,加上摔扔的力量,矮桌
支撑不住,桌脚断折,玻璃桌面裂成无数尖利碎片,所有人都尽量往墙边闪避。
趴在满地碎玻璃和自己的鲜血当中,偶然出言不逊的倒楣家伙再也没有半点
动静。
雅科夫拨起散落的前发,拉整了衣襟,转身走回办公桌前。他一口气喝干杯
里的酒,拿起桌面的资料夹,最后朝瓦西里点了点头,推门离开房间。
雅科夫走后,终于有人过去查看同伙的状况。瓦西里也在椅上伸长脖子,隐
约看见对方胸膛的微弱起伏。
人还活着,他感到惊诧极了,“不可思议,亨利雅科夫的脾气真的变好了!”
* * * * * * *
巴黎归来后,已过了四十多天。雅科夫离开的那一天,也是伊森正式复职的
同一天。隔日他立刻被指派了新任务,急迫得像是要追赶进度,弥补放他休息的
那段空档似的。
于是他来到坎蒙,这里不像巴黎,也不像黑桑,是个黄土色的世界,高温干
燥,风一吹起,连空气都是黄土的颜色。
这里让他想起十年前和雅科夫搭档的那个时候。
一个多月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卧底。运气不算差,不到两个月他就找
到上级交代下来的目标。所以他现在人在一个从坎蒙市区开车三个钟头的偏僻荒
地,趴伏在土丘后方,紧盯着半嵌在山壁和地面的碉堡入口。
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点微弱的星光,气温很低,和白天的炎热截然
不同。后方有个几乎无声的脚步慢慢靠近,伊森没有转头,只看了看手表。快到
时间了。
那人和他并排著趴下来,肩膀轻轻碰着他。伊森歪过头,给对方一个微笑做
为招呼,顺便将手里的望远镜递了过去。
“有任何动静吗?”那人的声音很低沉。
“一片死寂。”
伊森才认识对方几个钟头而已,他是名上尉,部队驻扎在坎蒙基地,是今晚
这场突击的带队指挥官,他还有双蓝色眼睛,比雅科夫的要深一点……伊森甩了
甩头,强迫中断自己的思绪。
他得停止这么频繁地想起那个人。
“这项情报够可靠吗?”
“不到二十四小时前,我就在里头,他们带我参观了整座地堡,”伊森朝他
眨眨眼,“我觉得我的眼睛还算可靠。”
上尉望着那双在夜里依旧微微发著亮的蜂蜜色眼睛。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
想说什么,又改变主意,咽了回去。
伊森还在继续说著,“监视摄影机的隐藏位置也在同一个时间确认过,”他
指著图面上的数个红点,“整点的时候,我们的人会切断这一区的电力供应,地
堡的备用发电机需要二十到三十秒的时间启动。”
“够用了。”
上尉朝后方待命中的队员们打了几个手势,伊森则盯着手表的指针,默默倒
数计时。
攻击行动在电力中断的瞬间开始,突击队员往地堡入口奋力冲刺,一进到射
程内,便端起步枪瞄向监视摄影机所在的位置。数个分散的摄影镜头,同一时间
全数击破,寂静的夜里,碎裂的响声格外清脆。
地堡的出入口只有一个,金属大门被炸开时,伊森的手表指针刚跑完二十
秒。五秒钟后,灯光亮起,反击也开始出现。
他们遭遇的抵抗相当顽强,门后的单一通道只能靠强大的火力猛攻。伊森被
要求跟在上尉的后方,相对安全的位置,没有什么目标可以攻击,只听得见敌方
操著方言的咆哮咒骂以及各种枪砲火器造成的声响与震动。
他们的推进缓慢,但确实有进展。攻防持续一阵子之后,不仅伊森知道,敌
方也知道,地堡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地堡内的人没有退路,没有支援,绝望漫
延开来,把人变得激烈疯狂的同时也造成防守阵线的混乱。
事态便是在这个时候一面倒地转为攻击方的优势。突破了单一通道,环境变
得开阔,防守方又更加难以抵抗了。
不再需要待在上尉背后,伊森一面透过通讯提醒友军避开电脑设备,尽量留
下活口,一面往此行主要目标的实验室移动。
他在途中遇到一个小麻烦,一名敌人利用爆裂物做为掩蔽,试图从他的视线
死角发动攻击。伊森正在装填弹药,还没来得及转身,有人抢先从他身后更远的
位置开了一枪,射速极快,威力又大,对方脑门中枪后还冲出几步才倒下。
伊森感到十分佩服,回过头,视线接触到的却不是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他愣
了一下,微笑不小心垮下来,又惊觉不妥当,立刻换上大大的笑容,朝上尉伸出
大拇指。
上尉放低枪口,走近几步,“基地里常有你们的人来来去去,却很少见到表
情像你这么丰富的探员。”
“我猜那就是我特别讨人喜欢的原因。”
伊森在说话前并没有多想,更没有其他意思,可是对方那略带迷惑的微笑却
让他有些后悔。
再低调内敛的对象,他都认得出好感的模样。时候还太早,他觉得自己不应
该让其他人靠得太近。
在他们的周遭,枪声逐渐变得零星,战意强烈的敌方多半已向另一个世界报
到,弃械投降的人数越来越多。上尉指挥着队员们往各个隔间和角落进行地毯式
扫荡,到处是拉开嗓门,用事先练过的当地语言,嚷着要对方举起双手趴下的声
音。
伊森终于来到实验室,门是敞开的,远远就能看见杂物散落在地面,带来十
分不好的预感。
踏进门,他的坏预感不幸成真,到处是打破的器材、散置的文件,电脑的硬
碟不是被拔走就是被砸过,好像有人在极为紧迫的时间下抢先他们一步撤离。
伊森不敢相信地望着实验室内的一片狼藉。昨天,他就站在同一个位置,接
近完成的新型武器就摆在白色的实验桌上,等著两天后的运送,现在却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明白……我获得这项情报的时间还不满二十四小时,他们不可能那么
快就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他的说话对象同时是透过耳机联系的工作站同僚,以
及刚走进来的上尉。
“仓库里的军火都在,我们还活捉了几个人,这一趟依然有收获。”
上尉的话语并没有太大的安慰效果。伊森的耳机里不断有通讯进来,他忙着
回应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懊恼。上尉不打扰他处理情报局的事情,拍了拍他的肩
膀,便离开了实验室。
当伊森终于到外头和其他人会合,他看上去平静得多,已不像先前那般懊
恼。
“他们会派一组人过来打包可用的资料和设备,俘虏先跟我们回基地。”但
是他的声音还听得出些许失落,他望着实验室的玻璃窗,解释道:“有几个硬盘
砸得不够彻底,也许能修复一部分,找出点头绪。”
“你也一起回基地吗?”上尉问他。
伊森点点头,“虽然我更希望回去组织继续卧底追查,但是上头认为我的身
分很可能已经曝光,不同意冒这个险。”
“那很好,他们昨天带你参观,地堡今天就遭到突击,是我也会感到怀疑。
何况,换个方式,你在基地一样能继续追查。”
“恐怕基地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地。他们要我一早,也就是几个钟头后,搭上
运输机回本土。”
“回国?这么突然?你在坎蒙的工作结束了?”上尉语气里的失望很明显。
伊森看他一眼,耸耸肩,“我不确定,我在局里有些麻烦,回去大概没什么
好事。”他是真的不情愿回去。如果在遥远的外乡都不能停止想起雅科夫,回到
同居过的屋子,他不敢想像自己又会被什么样的情绪给淹没。
“你说还有几个钟头,要不要喝杯咖啡?”
伊森扬起眉毛,“这个时候?”坎蒙可没有深夜营业的咖啡厅。
“基地也有咖啡机,味道还不差。”
上尉扯著嘴角,笑容有一半隐没在当地流行的大胡子里,“我保证,没有其
他企图,只喝咖啡。”
伊森也笑了笑。就算有什么企图也无所谓。既然都要离开,往后再见面的可
能性微乎其微,他先前的顾虑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站在悍马车旁,俘虏们正被押送上车。上尉短暂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头
金发,颜色比雅科夫的稍深。像这样面对面站着,伊森发现他和雅科夫连身高都
差不多。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连饮食的口味也相似呢?
“好啊,基地的咖啡,听起来不错。”
(待续)
是真的喝咖啡而已,没有要做别的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