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之二
　　天微曦，曙光乍现，如金一般的光线直直射入古庙里。
　　竖脩文辗转醒来，见睡在一旁的顾嘉衡尚未苏醒，遂将覆蓋在身上的毛毯
替顾嘉衡盖了上。
　　“大人，大人！”
　　门口处，师爷刘小翰踩着艰难的步子，绕过躺在地上七横八竖的人们，扭
动着身躯来到竖脩文跟前。
　　“师爷，何事？”
　　“大人，上回发的条子都回来了，请大人回去看看。”凑近竖脩文耳畔，
刘小翰压低声音说。
　　“嗯。”点点头，竖脩文与刘小翰一同轻手轻脚的离开古刹。
　　不久，顾嘉衡渐缓醒来，手向身旁一揽，却扑了个空，他狐疑起身，却意
外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
　　“统领，你醒著？”感觉到身旁的呼吸规律与平时相同，顾嘉衡挑眉问道
。
　　“嗯。”
　　“你明白我身上的毛毯从何而来，也知道我们接下来该从何而去。”
　　“嗯。”
　　“那迟疑什么？走吧！”
　　“是！”拱手，统领随着顾嘉衡的脚步而去。
　　晨曦中，清风徐来，带来一股凉意，盛开的花朵也显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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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衙外，来了个非凡人物。
　　若不是亲眼所见，这还真难相信。
　　筑了十几年的城楼阵杖竟在一夕间瓦解，这不教人难以置信，是什么？
　　是错觉吗？
　　他明明记得乐陵县的市井小民向来把当官的给当成了狗来看待，在他们心
中，“官”这个字是猪狗不如啊，连禽兽都比当官的好一点；再说，乐陵县位
于京城与江南的交界处，是处在三不管地带，平时油水多，人又龙蛇混杂，黑
白两道要先处理的好，这县老爷的位子才能先坐的稳，虽算不上是高枕无忧，
不过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要不他听来的前车之鉴，不是缺了胳臂，断了条腿
，要不就是脑袋瓜给寄在堂上这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上了，这最悽惨的，
莫过于是油水捞的太多，差点没被人给送进油锅里头炸个酥脆，还好那年大赦
，总算保住了条命，不过被乱棒打成残废，情况看来比死还惨烈！
　　历年来，乐陵县算是人人都怕，但也是人人都想争的一块宝地，就看接管
人有无这真材实料。
　　手上的案子多了，连自己都给忘了，数数，都过了几个年头了，牌楼才给
拆了下来？
　　看来这今年的新科状元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过他究竟有何魅力，竟然让全城的县民肯把这摆了十几年的牌楼给卸了
？他，很期待。
　　这新科状元到底替全城的百姓解决了什么难题？他，也很期待。
　　唉呀呀，有好戏看了，岂可错过？
　　扬袍，服了服衣襟，顾嘉衡转身迈步离去。
　　“丞相大人！”低喊，统领走的不明究理。
　　“巽，有何疑问？”翻开折扇搧搧风，此刻的顾嘉衡心情愉悦的很。
　　“哪敢。”颔首，向来随风飘扬的黑发此刻却飞不起来。
　　“啧！巽，你怎么也染上花耶那种恶习了？”在朝中一个花耶已令他烦，
不会出宫来又要面对一个花耶吧？
　　“丞相大人不也是。”逮到机会，统领又一句反讽回去。
　　转头扫了统领一眼，顾嘉衡不满的撇撇嘴。“好吧，那就算咱们都是染上
这恶习了！”末了，他又加上一句，“不过这也是在宫外啊，回到了宫里，那
这么逍遥自在！”
　　低头，统领微眨了眨眸，这话，他认同。
　　总归一句，竖脩文，他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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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衙后，清静的书斋里，竖脩文正提笔给回的折子一一批阅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日头已渐西落，辗转已来至向晚时分。
　　“大人，大人！”
　　案桌前，师爷刘小翰那略嫌发福的体态伴着那些微尖锐的唤声在竖脩文面
前摇来晃去的。
　　执笔蘸墨，竖脩文挽袖悬腕一张张的批过，未有丝毫错漏。
　　“大人，大人——”见竖脩文没搭理，师爷刘小翰决定再试一遍。
　　一时半刻过去，竖脩文专注依旧，浑然不觉刘小翰已站在案桌前许久，脸
上笑容都快僵掉了的模样。
　　终于，师爷刘小翰忍不住了，使劲所有气力朝埋首案桌的竖脩文大吼：“
大——人！”
　　“啊，师爷！”简直就像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竖脩文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
　　“啊，大人，真对不住啊，吓着你了没有？”见竖脩文受了惊吓，师爷刘
小翰顿时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面有赧色。
　　“哦，无妨，我没事，我没事。”抚抚受惊的心口，这一吓，还真不小。
“对了，师爷，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天大之事！”拍拍胸脯，师爷刘小翰说的一副慎重其事。
　　“哦？”面对刘小翰的夸张神情，竖脩文微微一笑以应。
　　“大人，您忘了，您还没用膳啊？”这事很重要啊，万一要是小县县累倒
了，那这乐陵县又要陷入无主的窘境了！
　　一听，煞是哭笑不得。“师爷，这也算天大之事？”扯开一记笑容，果真
是这可爱的师爷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这当然算！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小事，师爷刘小翰我当然很在意的啊，何
况大人，你瞧瞧都什么时候了？你一早到现在仍滴水未沾。”他这宝贝知县到
底知不知道时间啊？一副迷糊样！真搞不懂他当初是怎么解决那道难题的？横
看竖看，他都不像是个能够解决这道难题的人，真是奇怪！
　　“时候？不就是巳时吗？”朝这天候看来，不就还早吗？况且他也不饿啊
！
　　“巳时？”师爷刘小翰一听，差点没尖叫起来。“大人，您算的是那门子
的时间啊？现在已经快申时了！”
　　申时？狐疑的眼朝苍穹望去，晚霞满布金乌旁，看来的确已接近申时，显
然他太专注于公务中，一时忘了时间。“师爷……”
　　“欸！大人，您别想跟我打马虎眼哦，师爷刘小翰我可不吃这一套！”刘
小翰双手扠腰，那美美的八字须还迎风摇曳中，这回他可得硬着心肠，把大人
送上饭桌，绝不许大人再抵赖过关。
　　“师爷——”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大人，听师爷刘小翰我一席话，快去用膳吧！这些公务您可以稍等一会
儿再做，又不急在一时！”
　　“师爷……”怎么他听不懂他的话意吗？他只是要——。
　　“大人！”这次不管怎么说，大人都必须去吃饭填饱肚子才行！
　　“师爷——”他要说的是……
　　“大人！”奇怪，这大人怎么说都说不听？
　　“师爷（大人），你听我说！”欸！绝了！两人话说的异口同声。
　　师爷刘小翰赶忙摀住了嘴，两眼睁的老大。“呃……大人，您先说。”怎
么说到最后同知县抢起话来了？他这师爷到底是怎么干的哟？
　　见状，竖脩文只是摇了摇头，面对刘小翰的反应，他脸上笑意加深了些。
“师爷，日前朝廷不是下了张折子吗？你还记得吗？”
　　歪著头想了想，脑海中顿浮出那天的回忆。“欸！记得，记得，折子里头
的内容大约是说我朝丞相大人巡访乐陵县，就在初五的时候会来。”
　　“嗯，按照日子推算，今儿个已十八，城里却不见丞相的踪影，这不是挺
奇怪的吗？”
　　“没错。前几日我才去询问驻守在城门的官兵，他们也说没见着有类似的
官人入城，想想，这事情很奇怪，肯定透著蹊跷！”捶手一击，依师爷刘小翰
他的推算，这事准没错！
　　“哦？”拢眉，他想听听看他这位可爱的师爷有何高见。
　　“大人，您想，会不会是途中遇上了危险，受到狙击？”
　　“狙击？”竖脩文低头审度。
　　“没错。朝中左右两派相争，而丞相大人是属左派之首，他的动向足以左
右两派在朝中的势力分野，若丞相大人真来此巡访，那在来此的途中受到攻击
也不无可能啊。”拈着他漂泊的八字须，经师爷刘小翰这聪明睿智的脑袋一分
析，保证所有的疑难杂症皆迎刃而解。
　　“嗯，那就捎个口信给黑风寨，让他们查查丞相大人此刻的动态，子时回
报。”
　　“是，大人！”拱手，师爷刘小翰躬身就要退出门外，蓦然，刘小翰猛一
回头，朝竖脩文道了声：“大人，别忘了用膳。”
　　扬扬手，竖脩文微以一笑。“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是。”师爷刘小翰这才放心的离去。
　　至于咱们这宝贝的知县大人有没有信守承诺，前去饭厅用膳？
　　答案是——只见竖脩文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几下，复又坐在案桌前，继续
提笔埋首折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