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老树春深更着花*
回到定陵之后的一年,顾秉明显感到轩辕忙了起来,经常一大早就出去,不要说喝茶,连
说话的时间都很少。
恐怕要变天了吧。顾秉抬头看着黑滚滚的层云,淡淡地想着。
京中的争斗恐怕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今天四皇子党的鸿胪寺卿被投入大狱,明天五皇
子党的吏部主事死于非命,然后他们的空缺又会有太子党的新秀抑或史阁老的门生顶上,
时不时还有监察御史递几本折子参临淄王和靖西王有不臣之心。整个朝野的喧闹超乎人的
想像,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在官场上,站错了位置就等于放错了脑袋。
顾秉本觉得自己应该忐忑,可整理著雪花般的邸报,他的心却无比宁静。
河南道的水患、陇西道的旱灾、剑南道的蝗灾、蠢蠢欲动的诸王,整个王朝在风雨中摇摇
欲坠,这个王朝主人的生命,似乎也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
被太子召见的时候,顾秉正在提笔写一封书信,信是给远在北疆的周琦的。他想了很久,
还是不能容忍自己袖手看着故交在那样屈辱悲哀的境地里挣扎。结果一句“凤仪兄亲鉴”
还没有落笔,就被心急火燎的安义公公拖走了。
颠簸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定陵西北远郊的一个小湖,湖上有一叶扁舟浮沉。
上了船,顾秉心中一热,原先东宫的旧人,周玦、秦泱、赫连杵、黄雍等全部列席。周玦
举杯对他微笑:“勉之迟到,当浮一大白。”
顾秉点头,一饮而尽,听到耳边起哄笑闹的声音,似乎又回到了洛京的东宫。
“顾秉,坐这儿来给诸位大人倒酒。”轩辕低笑的声音传来,他的眼睛深邃而黑亮,似乎
心情颇为不错。
顾秉在他身边坐下,小心地用雕饰著琉璃莲花的水壶给每位大人斟满酒。
秦泱从来不是一个耐心好的人,于是他第一个极其不耐烦地开口:“殿下,您可以开口说
了,我是京官倒还好,有几位大人都是还要连夜赶回去的。”
轩辕看他:“哟,秦御史官升一品气势也不同了。许久未见,孤想多看几眼诸位大人,说
上几句贴心的闲话,还要被御史台管教,孤这个太子当得这么憋屈,还不如不当算了,孤
找个地方闲云野鹤,倒也不错。”
秦泱被他一噎,铁青著一张脸不说话,顾秉赶紧又为他倒酒,一边给太子使眼色。
轩辕像是没看到一般,迳自对着周玦絮絮叨叨地说著北疆的轶事,当然不免说了些对他胞
弟和靖西王关系的遐想,说到兴起处,眉飞色舞,连比带画,让一旁的秦泱脸色愈加难看
。
“行了,还是说正题吧。”黄雍到底德高望重,第一个开口。
轩辕收了方才满脸的戏谑,懒懒散散地靠回座位上,扫视一周:“靖西王叔公开表明支持
孤,史阁老那里,孤也有八成的把握。”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托著下巴,闭目养神,“诸
卿的想法呢?”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毕竟目前的形势,相当微妙。
轩辕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点名:“周玦,你说。”
被点名的周玦装模作样地苦着一张脸,极其不情愿地开口:“论资历、论年纪,好像都不
应该是臣发言吧?”
轩辕没开口,秦泱在旁边踹他一脚:“少废话,直接说。”
周玦哀怨地看他一眼,伸出四个手指:“若是之前我们是以守为攻的话,现在,已经可以
易守为攻了。”
“嗯,听起来像是废话,继续。”轩辕没睁眼,嘴角却浮起笑意。
周玦叹口气,接着说:“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不管朝野呼声如何,至少现在殿下您是
太子。而陛下龙体欠安,对他们来说看起来是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顾秉心中一惊,周围秦泱等人都已变色,轩辕却是波澜不惊,缓缓掀开舱内的竹帘,不知
不觉外面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个事情,孤已经想好了。就交给诸位去办吧。”轩辕用纤长的手指碰触船舷上的雨滴
,淡淡一笑,“王叔和三皇弟会站在孤这边的,你们不用担心。至于史阁老、苏太傅嘛,
”他顿了顿,“你们觉得他们谁家的女子更有资格做孤的太子妃呢?”
明明是个很香艳喜气的话题,在座诸人无一人露出喜色,仿佛都还沉浸在上个问题里。
轩辕回过头来,顺手拿起桌上的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好几张,分别递给每个人。顾秉只
觉得他们每个人接过纸条的时候,神色实在精彩。
只剩下顾秉一个人没有接到纸条了,轩辕低头欲写,黄雍突然开口了:“殿下。”轩辕抬
眼看他,黄雍踟蹰道:“殿下,顾秉刚刚及冠,还是个孩子,这些事情,还是少参与一些
比较好。”
顾秉低头,脸埋在阴影里,也隐去了所有表情。
轩辕看他,犹豫了下,就听见周玦也开口:“臣附议。”
顾秉一时间不知道心中是喜是悲,是酸是苦,就见轩辕也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个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