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很多人、很多故事的主角在昏厥后都是从一个长长的梦境中清醒,
那些梦不是过去就是对未来美好的想像,莫子阳没有这些画面,他只是走在
黑暗里,不停、不停的走,感觉不到疲劳、难过和害怕,完全沉浸在黑色之
中,宛如宁静原始的混沌。
当他睁开眼的瞬间,四周一片死寂,甚至虚无苍白的色调包围在他周遭。
这是哪?真的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安静、这么白、这么纯粹?他输了
对吧?永远都做不了真正的自己……
倏然冒出的念头侵占了他的意识,不甘如汹涌的喷泉钻进心里,他想缩
起身体,四肢却毫无反应,这当下他才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感觉身体重如铅
铁散发出深层的疲劳,他呜咽出声,虚弱的叫喊:“我没有输……我不想输……”
温热的泪水自眼角溢出,掉进耳里。
吊帘被用力扯开的声音宛如泡在耳里,连女性的叫声都变得好远、好模
糊。进入视线的人影不停摇晃,他激动,对方也很激动,他摇晃着他,然后
脸颊感受到细致的温柔,耳朵渐渐能辨识出对方的话,她说:“好好哭吧,
都发泄出来。”
莫子阳哭了很久,哭湿一张又一张面纸,直到鼻子被鼻水塞住,改用嘴
巴呼吸,似乎不这么哭就无法宣泄。
他真的好不甘心,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世界,也没有办法让世界接受他的
异样,多方面的挫折压着他,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他厌恶这样的轮回,
受够这么继续下去。
泪水停止的时候,他的视线几乎剩下一条缝,却足以辨识眼前的人,说
不上是到底意不意外,那人是黄靖媛。
她说,你昏倒了,男同学把你抱到保健室,今天课结束前我都没看见你
进教室,想说回家前来看一下,刚好就……她停下,露出莫子阳印象极深的
笑容看着他。莫子阳想逃,他受不起任何人的温柔对待。
他打着嗝,剔除嗓音里可能的任何情绪,冷漠而疏远。“谢谢妳,我好
很多,不必担心我。”
黄靖媛脸上写着受伤。
忽然有人冲进来,劈头就骂:“你真好意思,我女朋友照顾你,还帮你
擦眼泪,你居然一句谢谢讲得她好像很多事一样,有没有家教啊你?好好道
谢不会吗?”
莫子阳淡淡瞥了男生一眼,对方挺著胸膛凶恶的吐了口气,一副非要他
道谢的模样。莫子阳调回视线,掀被落地,顾不上晕眩,也没穿鞋,朝黄靖
媛就弯腰,“谢谢。”摇晃着身体穿好鞋,拿上摆在一旁的包包,在两人愣
住的当下走了。
走出校舍大门他才注意到天以全黑,当晚的打工自然是缺席了。
身上的薄外套隔绝了冷空气,却毫无空隙的贴附在躯体的每一寸,领口
的拉链头随风敲在他的锁骨上,莫子阳疼得往下拉了点,风钻了进来,令他
打了个冷颤。仿佛赌气似地莫子阳用力敞开拉链,冷风迅速地带走了他仅余
的温暖,里头的薄长袖透露了他消瘦的身形,用一句话说:瘦骨如柴。
莫子阳逆风行走到机车旁,右手从外套口袋掏出钥匙,钥匙却从指缝间
滑落,他弯身去捡,一阵强烈的晕眩狠狠抽疼太阳穴,他受不住地蹲在粗糙
的碎石地面上等待晕眩过去。他闭着眼单手在地上摸索钥匙,寻回后紧紧握
在掌心里,连同地上的石头一块,深深嵌进了肉里,痛觉一路向上窜,使他
松了手。
他几次深呼吸,让入肺的冷空气冲淡痛觉,左手拿过钥匙盲目的戳进钥
匙孔里。回程沿途莫子阳像个危险驾驶,右手松松的催著油门,全靠左手控
制方向,行径的路线因头疼而摇摆,他随意停好车,上楼前莫子阳莫名的伫
足在信箱前,瞇著一双眼瞧不出情绪,忽地蹲下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左手
执笔刷刷地写了张字条,他面色平和的与红色字迹透出的情绪完全相反。
整个社会就是有你们这种败类,才会有一堆人活得那么痛苦,才会有一
堆人自杀,我就是其中一份子,你满意了吗?!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