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水池里睁开双眼，光影斑斓的涟漪之外有一个人伫立在那，他以为
自己即将窒息，却惊讶地发现呼吸并非必需；池水分明是冷澈的，浸泡其中
却异常舒适。
那人朝他伸出手，将他带离水面。他眨掉眼睑上的水珠，发梢凝出的水
沫不断流淌而下，视野一片模糊。
对方的笑声轻轻震动耳膜，他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妙的天籁。
他陷入昏迷，然后从梦里醒来。
◇
七罪塔中的生活昼夜不分，丹衡过去的作息极为规律自制，苏醒后再也
没能取回原有的时间观念；他的作息跟着蔑天骸，那个男人睡眠时间不固定
，他便也随着偶尔兴致一来，就在沁凉如水的天阶夜色中对坐小酌至天明。
──当然他多半仅止于品茗，这一点已经被男人调侃数回。
换句话说，他与蔑天骸几乎形影不离，这在玄鬼宗是很罕见的，猎魅为
此砸坏了三组瓷杯，只差没喊他到演武场一决生死。
丹衡是“特别”的。
蔑天骸对他的纵容前所未见，这件事干部们有所察觉，本人却无此意识
，他跟着蔑天骸仅仅是顺从本能的渴望。毫无遮掩的意志被付诸行动，后果
就是玄鬼宗全员都明显感受到他们的魔主和前护印师少主之间弥漫着说不清
道不明的气场。
有一回，丹衡对宗内除干部外全员都戴着覆面的现况感到奇怪，一旁的
残凶约莫是感受到他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
“本宗需要修习魔主所创剑法，达到一定程度后方可取下覆面。”
残凶说完，看到他专注聆听的表情，犹豫着补了一句，“至于你……大
概算是特例吧？”
丹衡抚著腰间穆辉剑的剑柄，低下头若有所思。
玄鬼宗所习剑法名为‘枯骨’，他询问魔主自己是否也须修炼，蔑天骸
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剑有优劣，剑法亦如是，枯骨乃吾所创，供本宗初入
门者修习，护印师原有之丹辉剑诀已足堪汝使用，不需再修练枯骨。”
他似慨叹又似嘲弄地喃喃自语，“住在那样简陋的锻剑祠里，剑法倒是
颇为夺目绚丽。可惜空有凌驾日月之辉，却无遮天蔽日之能。”
“护印师为诛除邪恶、守卫封印而生，本就志不在成为最强。”
下意识把脑中所想脱口而出，丹衡有些惴惴不安，他无意为护印师一族
辩护，却有些东西似乎刻在骨子里抹不开化不去。
蔑天骸挑了挑眉，盯着他有别于初见时的红瞳，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
的弧度。
“那么，汝为何者而生？”
“丹衡……为魔主而生。”
他坦然迎向对方的注视，答得毫不犹疑。
◇
丹衡踏进演武场时感受到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和平日略有不同，虽然戴着
覆面，不过玄鬼宗的基层成员的情绪反应相当鲜明，有时丹衡仿佛都能透过
覆面看到他们喜怒哀乐的夸张表情。
很快地他就找到异常的根源，一名头戴羽饰的陌生剑客占据演武场的中
央，紫红长发随着舞剑的动作翻飞如蝶，剑风所过之处人群辟易。
待还剑收招的铮鸣响起，丹衡看清对方所持为双剑，心念一动，已对剑
客的来历有大略的臆测。
红发剑客转过身来，缀有银色暗纹的玄黑衣饰随之飘荡，胸前敞开的衣
襟可以明显看到当中有一道鲜明的伤痕，像是曾被利刃贯穿过。
对方和他四目交接，忽然露出一抹张扬狂肆的笑，提剑便攻了过来。
“你是何人？看你的模样不似玄鬼宗一派，至少在我练剑时还敢靠得这
么近。”
“无论我是什么人，现下也已成为玄鬼宗之一员，倒是阁下，言谈之间
似乎并不认同自己的身分。”
双方脸不红气不喘地交谈数句，剑刃交错的瞬间拆招、格挡已不下数十
回合。
“我认不认同自己的身分，何须他人置喙？你的剑招似曾相识，莫非你
就是那个护印师丫头口中的兄长？”
“舍妹承蒙鸣凤决杀惦记，着实惶恐。”
“令妹正在塔外的牢笼里‘作客’，随时可能成为魑翼的下一顿美餐，
身为兄长难道不去探望她吗？”
丹衡闻言身形一晃，穆辉剑咣当一声脱手飞出。
鸣凤决杀的剑堪堪停在他颈畔，凤啼双声泛著冰冷的光泽，仿佛叫嚣著
要饮人鲜血。
“若我不认同自己的身分，现在的你已是剑下亡魂。”
杀无生冷冷地说，“魔主要我转达，酉时的晚宴，记得出席。”
语毕干脆俐落地收剑入鞘，转身扬长而去。
丹衡僵立在原地，脑袋里阵阵针刺般的尖锐疼痛，思及妹妹的事时有愈
加剧烈的趋势，里衣慢慢被冷汗浸透。他艰难地甩了甩头，拾起落在地上的
配剑，踉跄地走出演武场。
不知不觉来到塔外关押罪犯的牢狱之地，丹衡站在回廊的阴影下踟躇不
前，远远看见一名金发青年靠近牢笼与丹翡交谈，或许是以为四下无人，两
人谈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剑锷……殇先生说……无垠寺石灯之下……’
直到金发青年砍断牢门大锁，带着丹翡离开，丹衡都没能踏出那一步。
◇
虽说是晚宴，与会者也只有他与鸣凤决杀二人，再加上蔑天骸。
席间觥筹交错，魔主与鸣凤决杀相谈甚欢，丹衡沉默地啜著品不出滋味
的茶水，头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终于谈得尽兴，魔主仿佛才想起来有件正事，随意安排了一下明日的行
程。
“明日，护印师随吾下山去取剑锷，鸣凤决杀留守剑阁。”
“听起来取剑锷易如反掌，却不知剑阁有何好守？”
“慎防宵小。”
蔑天骸在宵小二字加重语气，意有所指地看了杀无生一眼，后者一脸不
明所以。
“剑锷所在之处现已明了……”丹衡一五一十道出牢外所得情报。
杀无生左手支著下颚斜睨着他，涂成紫红色的指甲轻叩桌面。
“……是否需要派人跟踪那两位？”
他有些迟疑的加上最后这句话，又一次看见蔑天骸露出那种出乎意料的
神情。
“不必，在取得天刑剑之前，来一点余兴节目无妨。”
魔主朝丹衡举杯，而后将余酒一饮而尽。
“喂，护印师。”宴罢后，杀无生在长廊上叫住他。
丹衡停下脚步，有些不情愿地转头看向红发剑客。
“让你去探个监，就把人给弄没了，办事能力可真够强的啊？”
杀无生上下打量着他，充满异样风情的眉眼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妖冶，开
口吐出的话语却尖刻如刀。
“你想说什么？”丹衡觉得自己的语调已经足够冷硬干涩。
对方盯着他好半晌，忽然一耸肩，“没什么，挺好的。”
来得突然，走得也莫名，丹衡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慢
慢松开衣袖里攥紧的拳头。
掌心几个掐成月牙状的红痕张牙舞爪地夸耀着存在感。
──都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但是“自己”又该是什么模样？
丹衡在夜里醒来，望着男人熟睡的侧脸出神。
他复生的血池哺育著名为贪婪的原罪。
过去的他物欲和生理需求都极为淡薄，因此他其实难以想像被扩大了贪
欲会是什么状况。
贪、嗔、痴唯系于一人，便可以算是爱了吗？
丹衡不明白。
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明白。
－TBC－
无生写得我心情十分荡漾（掩面
哥哥一直被无生欺负对不起wwww
下章完结，这两天会开预定，要赶亚洲影视only场出刊～
然后会收录凛杀的番外wwww
以及自由选择要不要索取的蔑衡凛杀4人CP排列组合特典
（无法保证能写完就是了www
以上，感谢看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