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肯特睁开眼的时候，法瑞斯特已经换上了法师袍，坐在扶手椅上好整以暇
地看着他。
“你的身体曾经死过一次。”他弯著嘴角，眼睛里甚至出现了冰冷的笑意。
“心跳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动——但如今它重新再生，恢复了原有的机能
，只有相互匹配的灵魂及肉体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他转动手中的法杖，尖端的头骨抵著亚肯特的胸膛碾磨。
“不仅如此，你被延迟了老化速度。你获得了比凡人更多的寿命，还附加了
个诅咒。一个黑魔法的锁，也许锁的是你的灵魂？在我看来简直多此一举。
别担心，等你死后我会解决它的。”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你是一
个亡灵法师的作品，幸运的家伙……或者对你们来说简直倒霉透了？相信我
，那不会比复活你的人倒楣的——你只是个未完成品。不管他有什么打算，
那也不会是让你在另外一位傀儡师堡垒里当他的仆人。”
亚肯特睁大眼睛盯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哦，他不惊讶。法瑞斯特冷笑着想，那渺小的人类正快速运转脑袋，想着如
何不着痕迹地圆谎……当然，亡灵法师对于谎言或事实一点也不关心，他只
在意成果──完美的容器，以及颜色未知的灵魂。那是他将得到的，过程中
的任何插曲都只是额外的、供他打发时间的乐趣而已。
相较于亡灵法师恶意的微笑，仆人希冀的眼神显得真诚而自然。
“这个诅咒，你能解吗？”他问。“我是说，在我活着的时候。”
法瑞斯特挑起眉，“你希望我解开？”
“哦……事实上，‘这种同行的小法术肯定难不倒伟大的法瑞斯特大人’，
我决定留下来的时候的确抱着这样的想法。”亚肯特耸耸肩。
法瑞斯特只是阴森地笑。
仆人身上的谜团神秘而引人好奇，而他的目的不外乎几种——脱逃，杀死他
，或者利用他——或者以上皆是，随便吧，怎样都好。
因为不论他拥有怎样的过去，他只有一个未来：将一切奉献给傀儡师。
法瑞斯特喜欢这个结局。
他可不会好心把他还回去。他可是傀儡师法瑞斯特，理当挥霍最好的材料，
就算那来自一位天才法师的毕生结晶。
仆人只是真挚地望着他，像是对于亡灵法师的阴暗表情毫无所觉。
“如你所见，那诅咒让我失去了自保的能力，我总有一天会为此而死。”他
说：“你不会想看见我死的，对吧？”
法瑞斯特笑得越发邪恶起来，“为什么不？我留你下来就是为了你死去的那
一刻。”
“也许吧。”亚肯特露出苦笑，“但你不想喝茶吗？我还能增加你的工作效
率，还能搂着你睡觉呢。你看，我活着能做那么多事，死了仅仅只是你魔药
中的一部份原料──而你不缺原料，根本不需要多杀我一个！”
法瑞斯特扬起眉，看着自己的仆人。
原来他还会有这种苦恼的表情。他还以为他只会没心没肺地笑，看起来什么
也不在乎。
亡灵法师不信任人类，只接受傀儡及材料──那才是他能真正拥有的东西，
但他喜欢这仆人的笑容，也喜欢这样出其不意的表情，而他不确定是否能在
改造后将这些完整保留下来。
在他的头发长长前，他还有一段时间能想想办法，法瑞斯特心想。
“如果你表现良好，我可以考虑将完整的你留在身边；反之我会立刻动手。
”亡灵法师高傲地说：“至于帮你解开诅咒──伟大的傀儡师法瑞斯特可不
会浪费时间在解决蝼蚁的问题上，你的存在只为了服务我，仆人。”
说话的时候，他紧盯着他的仆人，连带着也将对方脸上不甚明显的失望尽收
眼底。
一种异样的烦躁情绪在心脏里骚动着。
法瑞斯特从未有过──或者说是曾经有过，但年代久远得几乎让他遗忘；具
体是从什么时候的事，法瑞斯特已经想不起来。好像他打从有记忆起就待在
这座堡垒，做为傀儡师压迫众生。
他受到黑暗之神的感召，疯狂于操弄魂魄与肉体。他喜欢生灵悲惨的嚎叫，
着迷于恐惧对于灵魂的催化作用；在每一次的实验掌控中感到充实与愉快，
并狂热地汲取亡灵魔法的秘密与奥妙。他是天生的黑法师，所有人都是供他
利用的材料，他喜欢它们掺合自己魔法转化出来的成品──每一次的傀儡制
造都让他前进一步，让他知晓更多、更加技艺精湛、更加强大。他踩着稳健
的步伐走在危险的道路，尽管不知道最终会通往哪里，但冥冥之中有什么在
牵引着他，因此他从未感到迷惘。
契机？也许曾经有吧，可惜他早就忘了，想必也不再重要。他要爬到更高的
地方，再高一点，然后……然后又怎样呢？
他不知道，但那又如何？生为邪恶不需要任何理由，掠夺与利用，这就是他
生存的方式。
心头骚动的情绪更强烈了。法瑞斯特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认识这种感觉。他
知道凡人会用什么样的词句行容这种情绪。
罪恶感。
──笑话，恶名昭彰的傀儡师法瑞斯特会感到罪恶？那是他的材料，堡垒里
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傀儡师瞇起眼睛，手指在法杖镶嵌的头骨上摩娑。只一个轻微的动作，仆人
马上收起表情，露出迷人的微笑。
“当然了，我的主人。”他谄媚地说：“我是属于你的。”
不出他所料，傀儡师的神色马上和缓下来。
和缓、再和缓──
手指停下动作、嘴角肌肉放松，混浊的眼珠失去焦聚，不知道看向何方。
亚肯特张了张口，又马上闭上。
再也明显不过地，傀儡师正处于一个不允许被打扰的状态之中。
法瑞斯特正在掌控魔法。
那是一次由他的傀儡递交的申请。
相较于范德钦，管家只有通报紧急事项时才会使用这项权限；他严守分际及
规则，那也正是他的灵魂本质。
于是他马上允许了连结。
透过傀儡魔法，他们的灵魂连系在一起，傀儡师能感觉到亲手制作的傀儡的
心思变化，甚至在对方传递讯息前他就已猜到了内容。
──圣兽之厅提早启用了。
管家这么说。
亡灵法师猛地站起来，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件斗篷，抬脚就往门外走。
“你要去哪里，法瑞斯特？”他的仆人在他身后追问道。
傀儡师转过身看着他。
“你知道如何在防御合并选择性禁锢法阵中另外添加隔离范围吗？”他问。
亚肯特愣了愣，思索了一会。“一般会先修改防御法阵，然后在依据法阵排
列规则调整禁锢法阵。”
“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两者的构筑形式恰巧相反，容易产生排斥，避免线条交会是现阶段最
有效的解决之道。”
傀儡师点点头。“没错。但遇到某些过于复杂的大型复合法阵，难以避免这
种状况时，有一个更加简易的方法。”他顿了顿，“ ──分别启用。”
“如此运作法阵会产生约三十秒的空档。这段时间，法阵添加的部分属于防
御阵范围保护，却尚未启用禁锢效果，以及其经常绑定的灵魂封闭、抑魔咒
、缚灵术、干扰侦测……各式各样防止俘虏与外界联系的法术，意即所谓的
‘缺口’──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但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这点。”
“我曾经告诉过我的学徒，现在，我也这样告诉你──”
“记住，当时机来临，这会是你们最后一次的选择机会。”
傀儡师扬了扬法杖。一阵轻微的空间扭曲后，灰暗的身影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