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历史] 永远的冬天 六十二(微H)

楼主: Eros666 (墟女)   2016-08-28 19:17:13
哈囉大家!
本章严格说起来是BG耶 -__- 请大家海涵
(不!问题不是那个!你把奇贝伊怎摸了???)
原波到年底工作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快停)的趋势,如有拖更敬请见谅
(嘛,至少不是去跑路(乌鸦嘴 
阴谋论/微H/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快停)八卦 - 艸 -,怎么会这样
  葛林斯潘将香槟搁下,循声张望,看见沙色头发的陌生人从台阶下红得深邃、紫得露
骨,花堆满枝,近乎无叶的玫瑰丛中小心地踅出来,对他毕恭毕敬地鞠躬致意。葛林斯潘
从大企业的顾问职,一路螺旋状盘进权力核心,是官场、商场内外转悠惯了的老手,警戒
心非常高,默不出声,只顾观望。
  他推推黑框眼镜,傲慢地把神情憔悴、衣装整齐的年轻人,从头到脚看仔细:一绺斜
过额的浏海,梳理得整齐伏贴,顺随容长脸庞溜一道薄薄的发油滑光,精细地抿在耳畔。
他的眼神忧郁,气质柔软,手背指头被花爪划出许多血丝,却固执地护持一本精装书...
...仿佛那书象征他心中某种支撑著不愿丧失单纯、透明的思想,不用身体护着它,将如
衣不蔽体的婴孩在鲜艳的刺丛底下过一过,顿时体无完肤。
  当然,他刻意装作心灵仍停留校园摇篮的温吞姿态,也可能是骗学者放下心防的诡计

  葛林斯潘瞇起眼,操纵手观察力全开——听青年的口音,不是美国人;眉心鼻影的棱
角转折略显刚强,不属于欧洲人。是斯拉夫血统的男性?好斗的族谱枝桠,难以结实出文
质尔雅的后代。看来永冬北国这片大荒,不乏悲剧性质的突变。老练操纵手对陌生人的初
步分析,印象是“这奇怪的小东西一定活得很痛苦,更别提身在官场;又不知死地混进光
明会,想必苦上加苦。”他可怜的状态,是肌肤与心理双重意义上的伤痕累累。
  葛林斯潘默哼了哼。号称能将所有碰过的东西化成钱的经济巫师,不踢落水狗,戒心
略降;这也在奇贝伊的预料之内。短时间里,这位俄国小男人是安全的。葛林斯潘的戒心
麻烦异常,扛着救经济、学者治国说亮话的招牌,口风模糊,擅打圆场;除了大卫‧洛克
斐勒以及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与人偶克林顿,使的是什么系统。然而换言之,葛林斯潘
的戒心越低,奇贝伊离成功便越近。
  柴郡猫大著胆子向前一步:“我们是同类,帮助我,就是帮助您。我需要您的帮助。

  葛林斯潘还是沉默,自忖此人身上再也读不出具体情报,当下想到“对方可能也是操
纵手,不显山不露水,有备而来”,内心冷笑:“还有这著,多亏我越活越精明。”当下
警觉性暗自提高,脸上佯作无知,冷冷地道:“喔,你刚刚加入三百人众的行列,是吧?
现在的年轻人经不起抬举,稍微给点脸,就以为自己是谁了。”
  奇贝伊摇摇头:“岂敢。我是新任俄罗斯总统的操纵手,经济蓝图的规划者;只有工
作性质这一点可以勉强与您攀比,但徒有虚名。敝国等同于冷战战败国,实际经济现况不
会比任何第三世界泥坑里的国家好。弱国无金权,我的地位与您相差得忒远了......”
  葛林斯潘恍然,此人是俄罗斯支会的柴郡猫奇贝伊。毕竟还嫩,两三下便自揭底牌,
心下已弄了个明,在奇贝伊的一堆话里头只听见关键字“经济上是第三世界国家”,岔断
道:“我替你把废话说完:议会决策不会那么好心肠,下指令还要考虑你的下场——谁管
你的国民生计有没有搞好,庞大的旧派系势力是否虎视眈眈地等著弄你?
  你害怕跟随的政府最后落得国内外不是人,希望美国老大哥以力挺共产国家转型民主
之名,当你那红心女王政权的保护伞?开什么玩笑,每个第三世界独裁者的蠢问题最终都
一样!那些事都是你家的事,关我们美国屁事!”
  “唉......”奇贝伊被抢白一顿,诧异要卸下美国联邦储备局头子的心防竟这么难,
搜索枯肠,想寻点场面话安抚他。
  “来人,这里有入侵者!”不等小俄国人反应,葛林斯潘已经嚷起来了,“这个人是
叛徒、祕密的打探者!不安好心的老鼠!这个闯禁区的罪犯骚扰我,快来人抓住他!”
  倒楣猫万万没料到这官气大的美国学者毫不客气,说发难就发难,脸色惨白,倒退两
步,心道:“学者居然可以这么凶!”奇贝伊害怕得连心中的紫猫都要冲破胸口,扔下他
逃走,恐慌地展眼四望,幸亏胡桃钳士兵不知为何,没有立刻聚过来。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手中还有一著对付金融老佛爷的祕法,连忙开口背诵:“‘达格
妮,吾爱,无论妳有多好,我都预期妳必须更好。当妳达到事业的顶峰而筋疲力尽时,妳
还有下一个顶峰要走。证明给我看妳办得到......
  因为人生除了追求优秀与卓越,没有其他价值;所有其他基本价值在那之后才会发生
。就好像黄金本位是衡量社会进步的终极基准——不是凭纸张虚构的价值。信仰纸张的人
没有信仰。黄金是有能者的象征、黄金是道德、黄金是力量。以黄金为本,经济的至善之
本不会流失。等妳长大,妳会懂得。’”
  奇贝伊昨夜挑灯啃书,将达千页的庞大文本硬吞下去,精神不济,背得并不十拿九稳
。狼狈猫满头大汗,只渴望此著奏效。
  葛林斯潘浑身一震,镜片下的深褐眼珠露出难以言喻的精光,接续奇贝伊的段落背下
去:“‘你真的认为,我愿意对你证明自己?’‘妳想知道原因吗?’达格妮摇摇头,道
:‘啊,弗朗西斯科,为什么、为什么世上只有你我懂得这些道理?’‘妳何必在乎其他
人?’”葛林斯潘才往下背了几句小说对白,声线已呈断简残句。他脱下眼镜,忍不住拿
袖口按住双眼,“这是她的作品......啊啊,兰儿,兰儿!”
  奇贝伊见努力夜战的收获奇好而无比,松了一口大气,小心翼翼地问:“葛林斯潘先
生,您还好吗?”
  “你这个混蛋!”葛林斯潘的戒心完全崩溃,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熟悉《阿特拉
斯耸耸肩》?你也是‘她’的信徒、爱慕者......慕道者吗?”
  “是的,葛林斯潘先生,我是!”奇贝伊实际上只在图书馆临时苦读了一晚上书,此
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究竟知道多少?”葛林斯潘抓住他的领子咆哮。
  “我......”
  奇贝伊缩著脖子。无论此质问的意味为何,他不敢承认自己只想藉著《阿特拉斯耸耸
肩》钓葛林斯潘上钩,根本不知道什么内情。柴郡猫仅仅大致上心里有数安‧兰德的“客
观主义”对葛林斯潘的个人思想生涯、甚至于“金本位货币”从诞生到废止以来,美国的
现行金融生态塑造,影响深远,若求动之以情,值得一赌。他不明白为何葛林斯潘的反应
这么大。他说错了什么?
  “你不是!我看你才几岁而已!没被她深深地蹂躏过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她忠心的使
徒?不,往事已不重要,我不必再为了她......哈哈哈,我真是不要脸的男人,八字眉,
大鼻子,这副尊容的赖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葛林斯潘拿手帕摀著脸,若暗暗拭泪,“
没有谁的事业比我有成。能够追随兰儿到最后的人,只有我。但斯人已矣,我没有可以证
明自己的对象了。你滚!你给我滚!”
  他一边叫奇贝伊滚,一边推着他往花园深处退。也许应该趁胡桃钳士兵出现、美央行
主席更抓狂之前脚底抹油逃走,奇贝伊心想,他却死不甘愿终于来到毕德堡,却什么便宜
也没捞到,两手空空归返叶尔钦身边。柴郡猫抱著书被搡来搡去,仍赖在那儿,嗫嚅道:
“我......”
  “不,别走!”葛林斯潘突然改变主意,捉住他的双手臂急道,“哪里也别去!”
  “葛林斯潘先生,难道您与安‧兰德女士......”
  “什么也别说!”
  (达格妮直勾勾地看树木的深色直影,浸在无垠、俐落、充满光的远天中。小林子的
彩度低,空气如此凉,只有向外展的枝稍偶然捞取明晃而炽热的水面反光。她不明白,这
看过千遍视而不见的郊外一景,为何突然间在她身上激起巨大的,对于内心喜悦、散步举
止、体感冷暖的敏锐度。她刻意不去看弗朗西斯科,如此,他的存在才恍如大气压力,强
迫她觉醒的无形泉源。溶溶的日折过粼粼波痕始弥足耀眼。)
  “......曾经极度深刻地相爱过吗?”
  奇贝伊控制不住自己的紫猫嘴,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也许他内心的猫在顽皮、撒野
,奇贝伊暗暗叫苦。他永远管不住牠,永远管不住,他只有被牠咬啮的份。牠肯定是个外
来的妖怪,这猫绝对不是他的一部份。
  “我们上过床,但是相爱那种事,”葛林斯潘的理智程度也好不到哪里,胡言乱语,
“从来没发生过!没有!你要传八卦,尽管去,我保证会众之间没人理你;但你敢说我与
安‧兰德爱过......你敢!我会以美联储的影响力逼克林顿的傻蛋政府攻打你们,让冷战
完了,后面还有热战等着你们,核子危机恐惧都见鬼去吧!我会说服大卫王......不,还
不够,干脆冒死跨海去说服所罗门王这是门好生意!我有办法!我可以造假数据!我....
..”
  他要如何,葛林斯潘再也说不下去。
  ***
  葛林斯潘透过小说只字词组,再度栩栩如生地看见她。她如往常坐在写字台前,仿佛
亘古以来便坐在那里。当时社会上,她的女知识分子名气已相当大。她是精神导师,可望
而不可及。这样的女人不会属于谁,但兰德已经嫁人了,葛林斯潘告诉自己,她已经有丈
夫了。她对“品学兼优”的年轻学生心中五、六零年代的老套道德观,与深陷禁段恋爱中
,极端的内心紊乱一无所知;就算知道,显然也不会在乎。她是哲学家,从云里来。
  她埋头写她的大作。她确信它将是资本主义未来的精神圣经,“给‘法人’这扛起世
界的巨人,那以追求利润为生之雷殛,传统企业为半腐烂肢体的科学怪人,一种恒动的灵
魂/那即是个人极端孤独下,受利己主义推动,追求卓越的纯意志/那样的东西,长成宇
宙中的无机体上帝也不令人意外吧......无论人类平均值的水准愿意、不愿意,那是‘客
观’的存在”。
  她笔下的弗朗西斯科性格像她自己。他会像她笔下的谁?这个青笋笋的纽约大学商学
院高材生,趁研究所的暑假,在华尔街布朗兄弟金融公司打工。碰著亚伦的人都会以为他
是倒茶小弟。老板带“脑袋像电算机的工具小子”,参加藏身巷荫楼宇的高等经济业界读
书会。热爱数字到这种程度的年轻人,就像吃报表就能活的珍奇动物,替华尔街赚了不少
钱,一定要拿出来在社会贤达面前炫耀炫耀。
  那是一段时间与空间的公式上无固定解的日子。美联储每年释出的钜量数字、金融公
司的小墨水写字台与图书馆的隔间,在他的生命里边等值等量,如凹凸的积木与卡榫之间
的包与容。浮现在黑暗中,使纽约夜闪耀的高楼天际线,在平凡积木人生的外缘灿烂并无
限延长。他平躺下来,侧过脸,光害彼岸是巨人阿特拉斯比黑更黑的轮廓。回过神来的时
候,葛林斯潘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是有夫之妇的床上。
  暑假过去了,他无法立即戒掉这张床。他预测经济活动的算式又得奖了,于是他又在
学校挨揍了。顶着瘀青,挨到读书会散,他还恋恋地留在她独门独户的写作公寓里。他的
老板辞行时,圆帽沿半掩世故的讪笑,按在顶上。从鞋到槛这段稍纵即逝的间隔内,他确
实看见了—-东家是个皮条客。他赫然意识到布朗金融公司高层这种事看得多,而她将人
生理性分析,总是能作若无其事状的神情,有种单薄的无常。
  床单底下的顿悟,像发现了深渊却参不透底层的黑水,异样地察觉监狱有窗但望不见
户牖玻璃外的景。寒意像小足冷凉的长蜈蚣,滴沥滴沥、不紧不慢地沿着汗湿的背走,走
过他的做爱后动物忧郁。
  “‘去你的算式!这样也能获得布朗兄弟公司的赏识?不懂经济理论的办公室走狗!
商业活动只是丢进A得到B的锁链公式,真只有业界狗才想得到!’他们霸凌我的说词总
是这样。我不知道把经济视作工程,而不是关于俗人如何被产业被动驱使的‘人类主观’
假设与虚言,是这么大的原罪。他们真该通通转系去念心理学。”
  他对她软倩的背影诉苦。那女人婉娩其媚,没说什么,默默地拿原稿让他看。她已经
把她想说的一切付诸纸上,就这样了。他说,兰德,等我更大点,我会懂得这些?为何世
上只有妳与我,懂得这些道理?
  她很美,眼珠黑得埋没了瞳孔,使他无法判定对她而言这世界充满光,还是没有光。
有时他觉得它们像麦加城的卡巴圣石,极富神性、觉智充满、没有灵魂,是死物。“世上
只有妳与我”及“懂得”几字寂寥地触动她,她慢慢地,在敞大的维多利亚式藤椅中转向
他。
  她如是说:“亚伦,你何必在乎其他人?”
  妳已经晋身文坛名流了,那我可以在妳的书里名留青史吗?
  她转过身去,仿佛刻意不去看他。
  妳的丈夫不会说什么吗?
  她听见了他,低头侧脸,露出非常神祕的微笑的一角。她的眼睛非常深、非常大,笑
起来的时候像黑碧玺的凝块,如如不动。于是微笑在她的脸上总是显薄,显得太薄。
  “兰儿,我想我是不是应该--”
  她再次听见他说的,这一回不再温柔,欻地站起,走过去冷不防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从床沿滚在地上,眼冒金星,玻璃碎镜片扎伤眼角。
  过没几年,只凭数字便推导出韩战时期官方未释出的军工产业数据,以利华尔街搞战
争投资,使葛林斯潘声名大噪。他显然不必靠她名留青史了,她却和另一位有妇之夫爱恨
交织,沸沸扬扬。作可疑心智研究的精神科医生布兰登,与她在学术圈里闹得像仇人。读
书会解散前夕,葛林斯潘才闻出那些学人、名士、医生、律师、哲学家交织成林的抽象潜
规则与眼神交换、祕密蒸腾成热带丛林般的氛围,有种湿气重的国度中,彩色昆虫一次性
的欲情与死亡之气味。从好莱坞编剧到艺文界,安‧兰德影响力所及的圈子非常特殊,受
到隐密人士的注意。
  她是犹太人。犹太人也可以说是选上之人。犹太人的定义是先有某种宗教核心种族或
先有某种宗教核心文化,与兰儿无情的多情一样,究竟是先有鸡还事先有蛋,莫衷一是,
历史学家也不太能解的。到最后,只要被那封闭的文化纳入,无论原始国籍是苏联、美国
、甚至中国人,“他们”都能当你是犹太复国主义者,真正的犹太人反而被当作中东一带
某某又某某部落的土著,仿佛又有谁想毁尸灭迹似地,任凭希特勒与往后各种恐怖主义与
战乱肆虐他们,直到快灭绝。葛林斯潘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受到兰德垂青的男人,成为
“选上之人”的机率很高。
  那又是什么东西?
  “启示录中的大淫妇,”他昏昏沉沉的脑中不由得冒出以下形象,“圣约翰预言她来
时穿着一丝不苟,形象干练的垫肩套装整齐熨贴,原是男装剪出了圆领修改的,窄裙长及
膝下,无勾纱破绽的深色丝袜与矮版淑女鞋。”一股下体血液沸腾、义愤填膺的“恶意”
翻涌上来,他赏了自己好几巴掌。
  微笑在她的脸上总是薄而锋利,像把剃刀,他觉得被阉割、被击打了。布兰登咆哮甩
门而去,读书会成员们,不约而同地变得心照不宣的那天,他夜里裸身,站在镜子前哭。
他嫌弃他所看见的一切:他的胸毛太稀,腿毛却太多,缺乏运动故,年纪轻轻已四肢细瘦
、小腹浮凸,阴茎长而大,他嫌它硬得慢,灯泡一照,像一条死掉的肥鲭鱼挂在无血色
的双腿之间晾。论偷情的顺序,他只占到小数点后面不知道第几位。启蒙仪式的屈辱也变
得不算什么,但他哭得很凄厉。他以为师傅会阉掉他,结果没有。为什么没有?这不是恶
名昭彰的启蒙仪式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不管了!”葛林斯潘态度突然大转弯,似乎思念与愤慨相比最后还是占了上风,焦
躁地催促奇贝伊,“念下去!你还记得些什么,继续念下去!”
  葛林斯潘的威胁虽然使柴郡猫怕得要命,但计划成功的希望似乎还没熄灭,他打起精
神,连忙背道:“‘弗朗西斯科,我当然在乎,因为我想了解这个世界,而我并不了解外
头的人。我太过聪明、优秀,我不必苦读课本就能全科目拿A,我在公立学校被欺负得很
厉害。如果我试著作点改变,拿几个D,也许我会变成最受欢迎的女孩。’
  弗朗西斯科停下来,看着她,冷不防地赏了她一巴掌。达格妮被打得步履不稳,天摇
地晃一瞬间是许多东西的浓缩,难以言喻的情绪迸发开来。她会杀掉任何敢打她的人,因
为受侮的愤怒往往使她充满力量。但与愤怒同样强烈的,是弗朗西斯科居然对她这么做的
狂喜。从钝重、热胀的疼痛中她尝到血的甜味,比此更甜的是,她突然了解了关于他、他
的行为与思想的动机,一种很深的东西。
  她急于从晕眩中恢复过来,站住脚,凭著新发掘的力量,首次无畏、平起平坐地面对
他,直视他的眼睛......她嘲笑他:‘是吗,我毁损自己的存在价值,足以伤害你这么深
吗?’”
  奇贝伊自觉开始背不住小说内容,戛然而止。葛林斯潘早已颓然废坐,碾碎了一小堆
桃红色的玫瑰,陷入一丛没有边际与任何花朵轮廓的桃红色中。四下乱钻的蜜蜂们捎来嗡
嗡作响的尴尬沉默。奇贝伊叹了口气,半跪在葛林斯潘面前。两人无语相对,仿佛永远那
么久。
  “你这个人想得到什么,我都给你。”葛林斯潘低着头,声音平板,“但是少跟我画
大饼。我比任何人清楚,用画大饼画出来的经济成长究竟有多毒。我还有阶段性任务要完
成,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只是满足你个人欲望的话,我尚且办得到。”
  奇贝伊猫急跳墙,一股作气奋勇道:“什么样的阶段性任务?您辛苦劬劳,这些年来
是否有一丝丝怀疑,近两个世代的锡安长老们彻底缺乏建立新世界秩序的诚意——没有国
家分野、个人的自由与独特性没有必要、连带地宗教与人类本然价值也毋须存在,而阶级
是大家客观各凭智能、追求享乐驱力、自食其力、自行招睐的结果,低等人受到各安其职
的恩惠,心悦诚服地承认上等人的优越,凡人与大力神阿特拉斯和平共处的伊甸......正
在随着一届届议会召开慢慢死去。
  这些内斗背后,确保胜者为王的哲学已不复存在,十三家族仅仅在试图垄断市场、彼
此消长中无限期拖下去!”
  “你想说什么?”葛林斯潘虚弱地道。
  “精英已经不再是安‧兰德理想中的大力神了!”奇贝伊见安‧兰德的名字能将美央
行主席一步步攻破,乘胜追击,要将他推向谷底,“今日的精英演变成中饱私囊的家伙,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新世界秩序!”
  僭越上位者的恐惧折磨下,疲倦更加容易被凸显,奇贝伊状态不佳,越说越口不择言
,仿佛这些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经济理论的背后已完全失去神性、或单纯形容自然律
的可能性吗?今天的您除了升息降息,维持愚蠢的钞票印量平衡外,还能对经济做些什么
?平白埋没了能力!
  大量调降政府借款的成本,制造产业体质健全的假象,通货膨胀到了市场简直无法忍
耐的程度,骤然调升利息,让所有投资人相信:经济体中某个产业肯定崩溃了。央行四面
串联,故意使原本负担得起的贷款利息,高到让某些关键企业暂时周转不灵,信用评等下
降,申请新贷款雪上加霜,于是就这样了——它们停止运作,不再受宠的总裁们陷入死境
,接着一切像沙塔般垮下来。
  您与我这种人被选为操纵手,身处共产国家的我原本久思猜不透。在‘被迫民主’的
悬崖边往下看时代,才发现这是光明会极尽疯狂与智慧、诡诈的设计--经济学家受委任
当官,在随意乱放任市场、宽容而无为的表象下,真正藉着数字游戏施行残酷宰制力的对
象,竟是百千万投资人脑中的‘信任’!果然是最强的操纵手之一才坐得了您的位置。”
  “你想说什么都好,”葛林斯潘突然缩起膝盖,像是被阉割了一样,“但我不准你说
那三个字。”
  “......以这种模式维持了货币流动总量的水平,但诸王家族最终赚取的利润来源,
不是企业与工业革命大力神创造的物质世界,具有‘金本位’货币根柢,机械般源源不绝
运作,只是......”
  “金本位主义!你果真提起了!你这个人不正常,到底想怎样!”葛林斯潘干嚎。
  “只是阿特拉斯祂快死之前,拼著最后一口气罢了。”
  以守护喜欢的人的觉悟,贯彻一种经济上的意识形态。奇贝伊短时间内胜过葛林斯潘
,并非凭能力强,而是他理想、命运深深病态扭曲依附的那个喜欢的人还在,葛林斯潘的
那人早早亡故了。
  “算了,”葛林斯潘双手阖住脸,“不管你还要说什么,不要再说了。”
  “贵为美联储主席,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奇贝伊开始试探他的底线,“我的
经济信仰,是在我那块土地上毁灭共产主义,打倒还不够,让历史盖上败者为寇的印章还
不够,要焚烧、化为灰烬;您的经济信仰今安在?”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葛林斯潘倦怠的双手慢慢落下,露出邪光冷彻的眼,“我仍
然贯彻兰儿的意志。”
  作战失败了!晕眩感袭向奇贝伊,葛林斯潘以诡异的冷静慢动作起身,朝他迈步。奇
贝伊连连倒退:“不......我很抱歉,这一切都是误会......不要过来!”
  奇贝伊手忙脚乱地将书速翻至扉页处——花大钱漏夜弄来此版精装版的《阿特拉斯耸
耸肩》,就是为了它的扉页——奇贝伊无助地,将它像盾牌般挡在胸前。那帧满版照片,
是安‧兰德最美的姿态,珠润黑发、艳粉淡施、深色薄唇的嘴角上扬,如尖锐的小勾,锋
利无比。这招果然见效,葛林斯潘迟疑,望着那张神祕妍丽的七分侧脸,不幸只凝视了半
秒,奇贝伊完全没有时间逃跑,葛林斯潘便凶恶地朝他身上扑去。
  “我完蛋了!”奇贝伊绝望暗道,“操纵手们一个程度上自己也是人偶,爱上娃会慢
慢迈向遭妖怪侵蚀之路......被其他操纵手抓住,下自我毁灭指令,说不定也有同样的效
果!”
  “你是俄国人,不要管发色,仔细看,你有点像她!果然同文同种,魅力也是类似的
!”葛林斯潘扒住奇贝伊的脸低吼,已陷入轻微的疯狂,“吃不到鱼,虾子也可以!可惜
是公的!”
  “兰德女士不是苏联裔犹太人吗?”  
  “我这个美联储主席也是啊。”葛林斯潘冷笑,“你认为犹太人是什么?仔细看看我
!我究竟是美国人,还是犹太人呢?也让我仔细看看你!”
  “您想对我干什么?什么叫作虾子也可以?”奇贝伊的脸蛋被葛林斯潘这样揉来揉去
,详细打量,很不自在,“您喜欢的应该不是男人吧?”
  “没错,”葛林斯潘的黑框镜片底尽是难以言喻的凶恶,“所以你下面那一包东西对
我来说是多余的。干脆切掉好了!”
  “哔哔哔,胡桃钳士兵重开机、重整队完毕。操纵手权限暂时修改为党卫军程式处理
完毕。”
  “哔哔哔,会众喊我们,这个方位听说有入侵者。”
  “哔哔哔,入侵者不在原处,搜寻中、搜寻中。”
  “哔哔哔,重开机修改程式,不可开枪,改采暴力捕捉入侵者。”
  两人听见,近距离面面相觑,葛林斯潘抓着他的手道:“跟我来!”
  ***
  “我在制造‘客观本身’。如果不被允许继续放纵自己活在她的阴影底下,我也不会
为大卫王效命,像条狗一样地。”葛林斯潘对九弯十八拐熟门熟路,拉着奇贝伊兜,往迷
宫远端、繁花角落脱逃,离还在原处迷糊乱转的胡桃钳士兵们越来越远。
  “......您会宁可叛逃。”奇贝伊终于冷静点了,自葛林斯潘黑镜框下读到这样坚决
的心情,“为什么?”
  “她很复杂,哲学家都很复杂。教科书习惯只呈现哲学家们阳光下的那一面。然而,
只有那么一面的人类,没可能是哲学家。”葛林斯潘淡淡一笑,“耀眼的阿特拉斯,是精
英对世界的价值,企业、智慧、才华,创造实质的东西,货畅物流。它反映在‘金本位’
上头,如同货币虽薄如纸,重如千金,不会单薄如汇率海上载浮载沉的扁舟。阿特拉斯并
没有垂死,只不过......”
  两人在极隐蔽的一处停下来。这里除了葱葱笼笼的紫滕隧道,何处是枝、何处是架,
密密难见,别无一物。葛林斯潘道胡桃钳士兵很快就会扩大搜索范围,但此间万无一失,
帘子般掀开累累紫花垂地,露出薜荔兰芷一类植物织成的角亭,两人坐了进去。
  “只不过祂......已经疯狂了。”
  葛林斯潘闭上眼睛。那位启示录中的大淫妇啊!男装衬衫翻领间溢出理性与智慧的邪
美馨香。不易如凡尘女人轻弹眼泪,那位大淫妇偶尔系系领带,调戏男子。她与要她删减
《阿特拉斯耸耸肩》的编辑方才大吵一架。末日的大淫妇对编辑扔出一句“你会要耶稣的
门徒删减圣经吗?”扬长而去。他给她开门辟道时,顺便替她拿着火气大嫌热而褪下的西
装外套,并非出于绅士风度,性别歧视,而是他得有点什么东西遮住一旦完全勃起怎么看
都很显眼的胯下。
  太过份了。她没有那包东西,她根本不会出丑,凭什么穿男装比女装更动人?凭什么
?她也擅长践踏男人直到他们像女人一样哭泣。继布兰登医师之后,她和众议院议员保罗
莱恩搞上了。雪城大学教授桑德斯在电话中哭得悉哩哗啦。亚伦!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为
情所困得要死,她说我笑起来有一层淡泊的轻蔑,像是个真正的私有财产拥有者!结果还
是个政客比较挂得起这种笑容吧!我已经很贯彻客观主义了,我再怎么样也没在她面前哭
,惹她讨厌!
  “喔,你也是吗?”葛林斯潘在他的大办公室,肩膀夹着电话,空出手来修指甲,“
去布兰登的诊所拿包抗忧郁剂如何?”
  “葛林斯潘先生?”
  被突然从回忆中唤回现实,葛林斯潘定定地道:“今天,我贯彻阿特拉斯丑恶的那一
面。大力神拒绝再受到凡人歧视,抗议政府抢劫富人,接济那些在市场领域竞争不了的贱
人,一种可能性是耸耸肩,摆脱重担,让凡人自生自灭。另一种是,摇身化为无所不在的
机械上帝:经济是人类脑中信任或不信任的问题,世界上额度占百分之九十九的交易透过
机械运算。企业的职能与才华不再创造实质,而允许精英按照自己所认知,将集体人类的
意识型态调节为宜于搾取利润的‘客观环境’--
  但是,天知道,这些金融花招本来就是大力神祂的天才之一。阿特拉斯祂......祂反
过来挟持政府之后,大开杀戒。”
  葛林斯潘多看了他几眼,仿佛依恋他脸上俄国人的特征:“也许有一天,当你心爱的
人入权力魔了,你却根本不能、不愿、不想放弃他的时候,你那点自以为美好的东西,也
将疯狂。阿特拉斯!我站在你的肩上指挥!去吧,杀吧!她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再
也没有人看着你我了,杀吧,大力神!我要你杀!嘿,你那击毁共产主义的理想,最后必
然屠杀俄国人,但那也不关我的事。”
  奇贝伊不作声。葛林斯潘拿出个人信笺与印鉴,振笔疾书。墨迹一过瞬间隐形,足见
平素行事机密。一时写毕,葛林斯潘非常珍重地揿下印钮,暗刃突出,黑色的液体与少许
鲜血混在一起,押在笺上,瞬间成金,弥封完毕。
  “克林顿那对夫妇是......啧,反正我不能亲自帮你就对了。”葛林斯潘在说漏嘴之
前连忙自止,道,“我只能稍微助你一臂之力。”
  “有代价的吧?”
  “有!这个给我!”葛林斯潘劈手夺走奇贝伊的书,把它抱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同时将信笺递过去,“拿着它去找杰弗瑞‧萨克斯(Jeffery Sachs),国际货币基金组
织的顾问之一。”
  “萨克斯......”奇贝伊拿它掂了掂,那封泥竟是真黄金,是葛林斯潘个人最高指令
,心中一凛。
  “嘿,你注意到了。”葛林斯潘拿到书的欢喜笑容,冰在脸上,“这位是罗斯柴尔德
一族控制的高盛银行创办人后代,在外头播的野种。没有人希望来路不明的贱民种子坐上
好位子。听好了,你一定要在下一档议程开始前找到他,亲手拿给他,记住,亲手拿给他
,不然等他开完会出来,这封信也没有用了。我看你还有......”他看了看手表,“正好
十分钟。”
  “该死的!”奇贝伊欻地站起来,直接撞出藤亭的枝蔓往外冲。
  “嘿嘿嘿,努力奔跑吧,年轻人。”葛林斯潘的手指在安‧兰德的沙龙照上摩啊蹭地
,“兰儿,妳看,又要有邪神要在世上诞生了。”
  ***
  本章参考资料:
  http://www.newyorker.com/humor/daily-shouts/i-was-ayn-rands-lover
  http://tinyurl.com/zl45hdt
  Ayn Rand
  http://tinyurl.com/j7sunl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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