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紫雀独自一人坐在轻雪宫南苑的花园里,天才方亮,南苑中不见其他人影,花园垄罩
在清晨未散的溼气之中,风中的寒意也多添了几分。紫雀身披一件深紫色镶金边的外袍,
燕兰的寒冷他早已习惯,此时挂在他心上的事情除了展卫之外,便是几日后的即位庆典
了。参加即位庆典是他向鑫书皇提出回返燕兰的借口,他不能不参加,即便只是露个脸做
做样子也得到场。
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避开任何与蓝无虹见面的场合。
紫雀不知第几次的轻轻叹气。
他不是讨厌蓝无虹,但想到蓝无虹对他的情意,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逃跑。
突然间他看到花园另一边的房间里走出两个人,正是相愁生与鑫贵。紫雀直觉侧过身
体假装没看到两人,等到相愁生送走了鑫贵再度回到房中,他才起身离开花园。
与其去想心里出现的那股酸楚是从何而来,还是去烦恼鑫书皇与展卫的事吧……紫雀
心中如此想着。
□
午时前蓝岚端来了一碗汤药,与鑫贵一同亲送给展卫。
相愁生忍到两个时辰过后才去探视情况。当他走进展卫的房间,发现那将近一个月未
下床的人站在窗前,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一半。相愁生走到展卫身旁,见展卫已恢复了往
日的眼神,抬手搭上他的肩:“兄弟,醒了?”
展卫收回远望的视线看向相愁生,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意,自己却笑不出
来。他听得出相愁生话中双关之意,却只能结巴地回答:“醒了,我……”
相愁生故意重重拍了他两下才收回手,转身背倚窗櫺,问:“接下来,你怎么打
算?”
展卫沉默了几秒,又转头看向窗外,一会儿才道:“我要让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
上。”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斩钉截铁。
“这就对了。”相愁生满意地点点头,切入正题道:“前两天我们与公主讨论过关于
皇上的事,皇上很有可能是因为中蛊才失去记忆,公主有解决方法,但有风险。”
相愁生与紫雀等人都有默契,攸关鑫书皇的事,只有展卫可以做决定。所以一等展卫
身上的毒解了,相愁生便向他转述日前与公主讨论的内容,并询问他的想法。
展卫听完后没有犹豫,直接道:“请公主一试吧。”
对展卫的决定不感意外,但相愁生还是有些迟疑:“要是出什么差错……”
“我相信公主。”展卫道:“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会儿我就请公主着手准备。”相愁生点点头。“再来呢?”
“找出事件元凶,直接以谋反罪处。”展卫毫不犹豫道。
“我和紫雀与你一起调查。”相愁生道:“虽然事情还没头绪,但总之跟皇甫家脱不
了关系。”
展卫的眼神变得深沉,轻轻吐出一句话:“皇甫家会为此付出代价。”
相愁生没有应答,他知道,展卫要是发起狠,皇甫家可能不是“付出代价”四字可以
形容的。但是他相当乐意成为展卫的帮手。
轻轻的叩门声传入,展卫与相愁生同时转头,紫雀从未关的门外走入,见展卫已恢复
如常,也没多说什么,开门见山道:“皇上的队伍抵达皇都了,不久之前。”
“那我们?”相愁生问。
“照理说我们的速度大概晚皇上一天,差不多明天中午过国界,日落前抵皇都就行
了。”紫雀答道。
“我知道了。”相愁生点点头,对展卫道:“我与紫雀原本是跟着皇上来燕兰的,是
紫雀略施计策让我们暗中先到轻雪宫来,皇上到了后,我们得先归队。”
展卫不甚明白其中因果,但仍点头没有多问。
“今晚入夜后离开。”紫雀又道;“不用担心,明晚就回来了。”
相愁生有些讶异:“我们不和皇上一同住宾宫吗?”
宾宫是一座距离皇宫不远处、专门给来访宾客住的宫殿,由前任燕兰国王兴建,原是
私人用途,蓝无虹继位后才改为现在的用途。
“以吾的身分,回燕兰是可以住皇宫的,但吾不想。”紫雀轻笑:“‘正好’,吾收
到玉露公主邀请至轻雪宫作客,承蒙公主盛情,吾便带着护卫在轻雪宫住下了。”
“原来有这招……”
紫雀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道:“接着再请鑫贵大人修书一封给皇上,表明欲择期拜
访;以皇上性格,应会主动来访轻雪宫探视鑫贵大人。届时便可把握机会,由公主殿下替
皇上拔蛊。”
相愁生心服口服地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希望能如预期般顺利便好了。”紫雀道:“吾去做些准备,先失陪了。”
紫雀离开后,相愁生将腰间配刀取下,递给展卫。“忘了帮你带长枪来,之后再帮你
弄来一把,在那之前将就用用吧。”
展卫没有接下,“你不是说这是……”
相愁生跟他说过这把刀是鑫贵送他的,为了给他一把最适合的刀鑫贵找遍了全韶国的
工匠云云……自相愁生第一次对他说过之后,展卫没见他这把刀离身过。
“我只是‘借’你,不是送你。”相愁生强调:“你躺了一个月,骨头肯定钝了,把
握时间活动活动,哪天开战还不知道呢。”
“那你?”展卫问。
“我会叫紫雀再帮我弄来一把刀,你不用担心。”相愁生道:“倒是你,可要毫发无
伤地把刀还我啊!”
“毫发无伤是我还是刀?”展卫故意问道。
“当然是刀。”
“果真是兄弟。”展卫和相愁生相视一笑,同时抬手击掌。
□
鑫书皇的队伍进入皇都范围后,由燕兰的礼兵接待,领着一队人马来到宾宫。到达宾
宫后,卫队的任务暂告一段落,长时间绷紧神经的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皇甫真却没有休
息,带着一半的侍卫绕着宾宫走了两圈,确实勘察了环境,也与宾宫守卫打了招呼,才回
到为侍卫准备的房间休息。
“将军,接下来怎么行动?”才刚坐下,身后的副将马上问道。
“等消息。”皇甫真解下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大口。这次跟着他来燕兰的都是他亲自点
选的亲信,出发前就领了他的命令,要众人盯紧相愁生。没料到才到洪汉,就被突如其来
的事件打乱算盘,让相愁生从眼皮底下溜走了。“洪汉的守卫有来报,特使与相愁生在我
们离开的隔天也出发了,他们若于明日如期抵达,再继续监视相愁生。”
“这段期间他会不会做什么?”副将不太放心地又问。
“他好歹得顾著特使,应该成不了什么大事。”皇甫真不甚在意地道:“两人没什么
交情,听说这次相愁生能跟来是他跟特使求来的,在到燕兰之前应该还会安分著。”
皇甫真所言,是紫雀为了掩护两人的行动而刻意放出的谣言。相愁生形象是差了些,
紫雀只能先向他赔不是,相愁生也不在意。
“是。”既然将军这么说了,副将也不再多言。
两人再讨论了待在燕兰这段时间的守卫工作,待副将离开房间后,房中只剩自己一
人,终于得以放松全身的皇甫真大大吁了一口气。他脱下外袍与军靴,靠坐在椅子上闭目
养神。年轻俊秀的脸庞上透著倦意,银白色的长发落了几丝在脸侧,衬得他的脸更显英
俊。
几个月下来,计画还算顺利进行。
数月以前,皇甫真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条近乎谋反的道路。皇甫家世代都是朝廷重
臣,武将文臣皆不在少数,从小他受教育要为国家效忠、为皇上卖命,对现在龙椅上的年
轻皇帝也没什么不满,但是他的叔叔皇甫炎却看中了他,将他拉进计画之中,承诺将给他
国家最高军权的位置,还有其它他从未想过能拥有的东西……
人类啊,果然容易受到利益诱惑。皇甫真自嘲地想着。对武人来说,大将军是最高的
殊荣,世上能有几人能拒绝这个诱惑呢?
稍微放空脑袋,皇甫真决定在下个命令下达之前小憩一会儿,让自己精神与身体都能
回到最佳状态。
隔日午后,鑫书皇带着几名亲兵、外加燕兰士兵的护卫下入宫拜会虹王蓝无虹,并送
上贺礼。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有几分熟捻,气氛颇为轻松。制式化的寒暄过后,
蓝无虹也不在乎韶国送了什么贺礼,与鑫书皇聊起韶国的民情文化等等,最后漫不经心似
的问了句:“之前信中提到,我国特使紫雀也与陛下同行,特地回来参加庆典。今日怎不
见紫雀与您一同前来呢?”
“王上勿怪,紫雀在路上忽然身体不适……”鑫书皇简述了路上的经过,蓝无虹听完
之后没有多问,只道了句“原来如此”,便又换了话题。
与此同时,紫雀与相愁生已经回到原本的路线,并按照原定计画于午时通过国界的关
卫,往皇城前进。另一条暗路上,一人策马急奔要把消息传给城中的皇甫真,另一人则悄
悄跟踪著两人。
轻雪宫中,鑫贵也算好了时间,派人送信至宾宫,表明自己十分思念皇上,希望能至
宾宫与鑫书皇一见。
局势表面的平静,即将在众人汇聚的燕兰出现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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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更新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