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白芜之诗(二)

楼主: pvtfail (一月一日)   2016-08-01 22:04:31
岳峰一路从白芜山下山走到离山脚不远处的房子时,天已半黑。向来他会特别算
计著在差不多的时辰上山,就为了保他一路走下山天仍是亮的,可今儿个路走到
一半却只能靠落日余晖照路,这一回上山不仅没猎到什么飞禽走兽,还因为多管
闲事而差点误了下山时间,若还走不到半途天便全暗了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回来得晚了也被几位不时会上门串门子的邻人们给瞧见,一一围上前来,关心
他肩上是否多了猎物什么的。
她们较他死去的爹娘稍长,大多不是死了夫婿长年守寡,便是丈夫与儿子长年在
外地挣钱养家糊口,所以看待自己总有种对待自家孩子般的殷切。说来这村里多
半老的老、弱的弱,有些气力的年轻人和他一样守着打小长大的故土,算来倒也
没几个,多的是留下老小离开奉天的,即便得守着这土地对而言多少是有些不得
已。
就和他在白芜山上一时鸡婆吓跑抢匪,近瞧见了那熟悉的家纹才发现对方是霍家
当家一样,总觉有些讽刺。
“怎么这回是两手空着回来呀?”梅婶向来眼尖,对他也算照顾,再怎么样也会
挑些他猎的野味买,不至于要再上一趟市集才能卖钱,哪怕不是个好价钱,但这
般心意他也领在心里。
“大家伙都说回来得晚了便是猎了个大的呢。”花婶接口。
“是非得要这么想,不然心里能不挂著么。”春婶一脸担心地拍了拍岳峰的臂膀

几位婶婆你一言我一语,起初是有些招架不住,特别是不时有意无意地绕着他的
终身大事打转时,虽不难听出是待儿子般地字句关心,可也够让人一股脑地想闪
了。至今,这些个话岳峰听久便也惯了,随她们说去,只捡了个不轻不重的话提
上几句,缓了缓面色什么也没多说,“这趟上山不是个时候吧,毕竟开始冷了,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哪个不想找个暖和的地方避避。”
“哎,可也得要有钱才有暖和的地方不是?”杨婶叹了好大一口气,“这收租的
就跟着冷风的尾巴来,想避都无处避呀。”
一提及收租,岳峰的神色暗了暗。没猎个东西回来卖钱顶多饿个肚子,可欠人的
这下就更加还不完,欠的人正是身为地主的霍家。他们家世世代代赖以维生的土
地与其上遮风避雨的房子,全是霍家的,与村里守在这儿几代的人们一样,哪怕
少壮离开奉天到外地讨生活,老小依旧在此,此处仍然是他们的根。
岳峰面向田地蹲下身子,摸了摸田里混著雪花的土,该要是秋收之时,这地却已
连一年最基本的一获都难有原有的收成。爹娘曾经说过他们年幼时的那丰饶之地
,似乎当真全在他还没出生时的一场地动天摇给带了不见踪影,最后成了现在这
般贫瘠。
几年过去了,他仍是年年在田里种些作物,这种不活就换点别的,起初还够他一
个人温饱也就谢天谢地,之后却渐渐地只生得了杂草,非得让他上山猎些什么、
砍些柴来挣钱贴补;离山脚近的,木给伐得差不多了、得随身带着的凉草给摘得
所剩无几了、连个动物影子也没了,便只能涉险往深里走,可更多时候连这样都
没法挣到什么。就如这回,生了翅的、四只脚的全没见着,反倒遇上了会与他们
这些佃户讨租的大地主,还当真是跟着寒风的尾巴来,紧跟不放似地。
“说到收租,”收租对佃户而言是件大事,大家自是关心得很,梅婶应和著,“
霍家分了家,咱们这儿全归在新的当家霍三少名下,以前嘛,霍大少肯给欠租,
没用租逼死咱们,可就是一年一年利滚利,三辈子还不完,这辈子也只能和这地
这房老死绑在一块儿,离不开奉天;霍三少若是不肯给咱们欠租,还要连带还那
些没清完的,那可怎么得了?”
花婶接着道,“管事的向来都是霍大少,行事作风多少也清楚,只要不越了他大
少爷的雷池也就能相安无事,可这三少爷……”
岳峰听着,想起了在白芜山上偶遇的人。那大轿与衣饰上能有家纹的,想必就是
身为当家的霍三少了,看来不过就像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不著华服也能从眉宇间
的傲气探知一二,衬著仍带了些稚嫩的模样,看来就是个年轻气盛又爱虚张声势
的了。而对于为何一个富公子会出现在白芜山中段,那非必要绝对没有人愿意涉
险之处,倒是毫不感兴趣,只当是富少爷不识凉草那般的无知罢了。
岳峰也仅想至此,便任由婶婆们继续谈论著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霍家三少,嚼舌根
他向来是不爱的,可他不恼也不喜,嚼的事与他无关,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他一手自顾自地从衣襟里掏出只鸡尾羽,再从布腰包里拿出个小铁罐,身子稍稍
移了个方向,手横过了田间搭起的矮篱笆,掌中的土掺和著的已不只是薄雪,而
是沾了带着黏稠与异味的黑脂水。
居然渗到这儿来了。岳峰眉头微蹙地想着,一面用鸡尾羽沾了些黑脂水滴进罐里
,一面看着浸在混著黑脂水的土中那才冒出个芽便死了的苗,果真是这黑脂水是
让土地什么东西也种不活吧。当年做些农事整地时,渗出黑脂水的那小块地不过
多久便也什么也种不出,没料到就算篱一围也只是白费工夫,这下连这里都浮出
黑脂水,这田也真算全毁了。
起先发现这田里无端冒出黑脂水时,婶婆们吓得以为他得罪了土地神,因为这儿
独独他的田有此异物,流经之处尽成什么也种不成的荒田;而没沾上黑脂水的田
地,能有些收成也全缴了官府的粮税,给霍家的佃租从那年起便不时靠这些婶婆
们相互帮忙担著,哪怕她们要个温饱也得千辛万苦。但也多亏了她们,他才不至
于面对收租的只能两手一摊,一文钱、一丁点粮都缴不出,不然这可是再怎么肯
给欠租的地主都容不下的。
话虽如此,索性这黑脂水倒也不是完全无用处,至少那一点火便燃得光亮得已让
他用来充当灯油与柴薪烧,气味是怪了点,点在炉子里取暖时黑烟是大了些,但
光是能省下灯油钱就算是帮上了大忙;上白芜山砍来的柴火全数挑去卖,也不愁
整个屋子里冷嗖嗖地过不了冬。
这黑脂水也成了他仅能给的回报。在发现黑脂水可充作灯油时,倒也大方不私藏
,谁家欠了灯油,只管来取。说来这黑脂水像成了白芜山上本是随处可见的凉草
般,在这儿免钱的东西拿来卖钱会招人笑所以不值钱,但少了它却会连冬天都撑
不过。
趁著婶婆们聊得起劲,岳峰已用着鸡尾羽沾了不少黑脂水进罐里,也进屋取来了
几个罐子分装了些,婶婆们接过那些黑脂水时,嘴巴也没停著,话题尽绕着霍家
的新当家转,不仅如此,一个个的脸上尽是说不上的尴尬神情。
“怎了,花婶?”岳峰问。
“……不就是那霍三少爷么。”花婶摆了摆手,压低了嗓,“霍家的事业在他手
上会怎么著谁也不知道,可阿春他们那家口子前些日子不才回到奉天么,在城里
听到些霍三少的传闻,像是亲眼见着亲娘被霍老爷子给逼死,死状悽惨不说,还
就此……对女人不行啊。”
岳峰闻言,白芜山上那巧遇的人又浮上脑海。虽是面色惨青,连站都站不稳,说
起话来却是又强又倔,像是一丁点儿委屈都不愿意受似的,对他这个陌生人虽是
防备却又单纯到若是下一刻真遇了险都不令人意外。
想至此,岳峰没来由地插了口,“这种事能乱说么。”
婶婆们没留意背过身的岳峰和平常有些什么不同,只是继续说得绘声绘影,“城
里的人还说,霍家两位少爷还曾带着三少上奉天最大的青楼诒芳楼说要见识见识
,男人谁没有过这般风流事,可最后怎么著?门槛才刚跨过呢,三少爷那脸色之
难看简直像是中了毒,转个身说跑就跑还跌了个跟头,然后到一旁呕得可厉害的
,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说著说著,杨婶家的孙子哭着饿肚子要饭吃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这也才断了婶
婆们的话头,几个人赶忙回家各自张罗,看着她们的背影,岳峰不自觉地呼了口
气。
这些个茶余饭后的耳语传闻他听得多了,虽说婶婆们的亲人大多离开奉天讨生活
,不到一年半载没能见个面,让她们非得用这些事来排遣排遣,心里也才不闷得
慌;可兴许是纳租的日子近了,起先还能充做耳边风,吹过便罢,这回多听个几
句竟也失了耐心。
岳峰进了屋子,将黑脂水倒了些进灯台后点燃,顿时屋里便被照得透亮。屋中放
眼望去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两个门帘布隔着厨房与内室,几个破旧的家具摆着,
这与他儿时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屋外的田地与白芜山了
吧。
透过未完全掩上的窗望去,想像著爹娘说的丰收,想像着白芜山曾经从山脚便成
片成片生长的凉草,岳峰从布腰包中拿出了几片凉草放入口里咬就想充当一餐,
因为他知道粮缸里的土豆所剩无几,而那些全是要给霍家的租。现下的他,只求
能过了眼下收租这一关了。
作者: yicen0711 (小YA)   2016-08-01 22:12:00
推!!!!!
作者: Melody1340 (伶)   2016-08-02 10:17:00
喔喔!帮忙说话>////<刚好也是有心的一种>/////<
楼主: pvtfail (一月一日)   2016-08-03 21:43:00
不这样的话就没戏唱了(?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