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缭乱尽处长梦醒、陆

楼主: ZENFOX (☁禪狐☁)   2016-05-23 11:07:59
  话说当日姚琰阙一人在山野林道间赶路,碰上数名蒙面客追杀,他假意将其甩
开,拉远了和云生寺的距离才腾空落地,任由马儿继续往前跑。杀手们见状即道: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另一人接话:“寡不敌众,这老头把马放了就是知道逃不过此劫。老头,把来
历交代了,留你全尸。”
  姚琰阙双手负于身后,一派轻松,昂首放话:“留我全尸?看来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死。你们上头的人是万水帮?曾景函?罢,反正是一伙的。”
  “是又如何。不管你是谁,我们都不放眼里。”
  “随便套话就自己承认了。”姚琰阙面无表情,但微翘的嘴角像在笑,鬓颊落
了几许苍白发丝,无损他眸中的锋芒。他盯着他们,话音沉了些:“派你们应付我,
实在污辱人。”
  “废话少说!”蒙面者骑马奔来,长刀、长枪齐齐攻向姚琰阙,姚一掌朝地斜
劈,卷起沙尘旋风,马匹受惊仰身摔人,几名杀手落马,马儿慌乱踩踏一阵就不受
控制奔逃了。杀手们持兵器突破风沙,看目标仍维持本来姿态,心中又怒又惊,不
安像领头的人低语:“这人是硬手,我们应付不来。”
  为首的高壮大汉嗤声:“哼,装腔作势。”
  姚琰阙一手掩嘴轻咳了声,对面一个青年惊诧:“地上!”
  适才看似虚招的掌风,真的将地面劈出一个坑,仿佛有只丈二长的大手刨挖过。
  姚琰阙打趣道:“其实我和你们上头的人想得一样,传说锦楼埋藏燕家真正的
财宝,被朝廷抄走和其他势力瓜分的部分都不及那万分之一。他们应当查出我是异
邦人,许多被晁国所灭的国家和族群,都想用这笔惊人的财宝复国,所以他们认为
我也不例外。可是,唯一的线索只在燕家人身上,而燕氏就只剩一人。多少年来,
那么多黑白两道的手都想伸进锦楼,但是有天下第一大帮万水帮挡着。还有朝廷也
虎视眈眈,谁敢造次?于是我化成琴师,潜入锦楼。这故事,编得合情合理吧?”
  一个杀手声音透露著恐惧:“这个异族人怎么都晓得?都说谋逆军队已被勦灭
得差不多,这是哪支军出逃的?”
  “听过海月么?”姚琰阙问。
  为首的杀手握紧刀柄,掌心都是冷汗,有种不妙的预感,但仍中气十足回吼:
“没听过!”
  杀手们再度暴起围攻,姚琰阙满意沉吟:“没人知道,那好,既然也没泄露什
么……都可以去死了。”
  姚琰阙没再给人反击机会,故技重施,朝地连劈两掌,细沙自敌人们脚边轰然
暴起,他们裸露出皮肤皆被沙粒轰炸,细微毛孔渗出红点,眨眼就成了个血人。看
到伙伴中伤失血,景象骇人凶残,几乎当场崩溃惨叫。
  叫声很快就停下来,因为姚琰阙又扬袖搧了几掌,令其脏腑重创,数人皆似软
骨般瘫倒在地,没有生气。这是单方面的杀戮,过程仅在几息间,有的人甚至不清
楚发生了什么事。
  “承你们好意要留我全尸。不过我恐怕不能如此,留了尸体会招麻烦。”姚琰
阙堆起他们没机会挥舞的兵器,将已成死尸的他们衣服全都画开取下。忙活到半途,
有个女人像燕子一样飞驰而来。女子一头珠簪、发饰和雅致的发髻,穿着质料轻薄
绝佳的衣裙,这打扮丝毫没影响她行动,此人正是孟二娘。
  她看地上横陈几具死人,皱眉道:“我让人给你备马,总觉得不放心,回头再
来看就发现有许多马蹄脚印,果真是有人找你麻烦,你一走不怕有人找锦楼麻烦?
你放心得下燕二郎?”
  姚琰阙直起身说:“云河郡还有妳罩着他不是?何况,曾景函会带他离开一阵
子,什么都还难说。先解决眼下的,妳过来帮我,挑个身形和我相当的,扮成我的
尸体扔进山下河里,兵器随妳处置。这样可能瞒不久,但我死了能让锦楼平静一阵
子。小皇帝身边缺人手,我得去一阵子,江湖上的事就指望妳了。”
  孟二娘拿了一瓶化尸水将不需要的尸体化掉,手脚俐落把选中的尸骸套上衣衫,
她斜瞟人一眼道:“我怎么就这样任劳任怨,只想安生度日还不行呢。”
  “还不是时候。等日后小皇帝羽翼丰足,想抹煞海月那时,就撤吧。”
  “您对他这般照顾设想,那小子怎么还会想恩将仇报。也许他跟那些帝王不同?”
  “二娘妳还是天真得可爱啊。”姚琰阙取笑她,很快又收起笑容说:“这盘棋
还没下完,想安生度日,就再忍忍吧。待京城的事尘埃落定……”
  “你还会回云河郡么?我一直都会在琉芳苑,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谢谢妳。”
  孟二娘哼笑:“不必谢,我这还不是可怜你么。你看你这性子跟谁都处不久吧,
将来老了肯定没人在身旁照料的,我要是他日生了孩子就叫他们认你作干爹,免得
你孤老一生。”
  “妳这年纪……”
  “怎么?我还能生啊。”
  “……”
  “只不过我还不想生。”她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话锋一转问道:“燕二郎你真
舍得丢下他不管了?”
  “我没丢下他。不是还有妳么。他也该学着自立,不管瞎或没瞎。”
  孟二娘神色微忧道:“他如今眼睛好了,生活起了不少变化,不知道他能否适
应过来。那个曾景函在外名声虽好,讨厌他的人可也不少,希望那小子是真心爱护
二郎,别连累那孩子。”
  “他若甘愿,谈何连累。”姚琰阙轻哼:“不过现在他看得见东西也好,有这
些转变是必然的,好坏也非当下能定论。以前在乎的,也许不一定再执著,过去看
淡的,说不定也能瞧出趣味来。就由他去吧。”
  孟二娘不解偏头:“听你口气还以为你是吃醋呢,说到最后还是由他去,实在
薄情啊。幸好我自幼和你相识,晓得你这死德性,要不也跟我苑里几个妹妹一样被
你这皮相骗了。”
  “说什么骗。不都是你情我愿,一晌贪欢罢了。”
  姚琰阙懒得跟青梅竹马抬杠,转身摆了摆手就跑不见影了。孟二娘知道他是去
前头牵马,嗤笑:“杀人不眨眼,对马倒是挺好的。”
* * *
  夏末秋初,锦楼树林里在夜晚仍可见稀微萤光,林里一间用来赏景品茗的小院
布置成灵堂,挂上白灯笼,简单将“姚先生”的白事办了。期间燕琳逍没有哭过,
神情看起来难受,可是忧愁多过悲哀,变得寡言少语,就连曾景函几次想哄人一同
到外头散心也无用。
  自那之后,燕琳逍比从前更加奋发图强,习文练武一样都没落下,还得操持家
业,钟叔他们只以为他是为了逃避伤心事,担心长久下去身体撑不住,可是燕琳逍
不听劝,反过来要钟叔、秋池他们多多休息、享点清福。
  对他来说他们就是家人,这并不奇怪,只是他对曾景函的态度有些反常,格外
客气,让人感到见外。其实他只是想藉这段时间重新来过,尤其是处理自己对义兄
的情念,他已经习惯了去注意曾景函的一切,现在该收心了。
  办完白事的某一晚,燕琳逍手执烛台回房休息,一进门放好烛台就看见房里衣
架挂著义兄的外袍,八成是又忽然过来夜宿了。他脱下外衫,鞋袜,打散长发,踱
到床畔将床帐揭起。曾景函脸色有些难看,只睁开一道眼缝瞅他,他立刻察觉不对,
问了句:“怎么回事?受了伤?”
  “不严重,睡一觉就好。”曾景函扯嘴角对他笑了下,声音沉哑,听着有些气
虚,确实负伤。燕琳逍还没来得及看人伤在哪里,灯火就被掌风拍熄,整个人被拉
到床里,他趴在曾景函身上连忙退开,紧张问:“你伤到哪里?”
  “轻微内伤,吃过药了。你躺着。”曾景函讲完就把人按倒在身旁,脑袋往燕
小弟颈窝靠,低声道:“我好想你。”
  这种话曾景函过去也常讲,有时燕琳逍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对着他练习如何对花
街女子甜言蜜语。对燕琳逍来说曾是百听不厌,多多益善,可后来这些甜蜜越发苦
涩,因为越长大就越明白这暗恋到头是场空。梦醒是空,现实里没有的东西就是没
有。
  “怎么伤的?”燕琳逍决定不理会这份长久来成为习惯的悸动,先关心义兄的
伤势。
  “都说没事了。就是和人比武伤到罢了。”
  “不是还没有开始武林大会么?比什么武啊?”
  “是我自己伤的。别聊这些无趣的事了,你有没有想我?”
  燕琳逍闻言蹙眉,翻身背对人,有些赌气道:“这话你留着去花街用吧。”
  “小弟,你最近对我真是冷淡啊。”曾景函一手横过燕小弟的肩臂,手指轻挠
著青年下巴和脸庞玩,被对方抓住了手制止。
  “别闹了。回你房间去吧,我好累,想一个人睡。你受伤也该静养的。”燕琳
逍说完那人就撤手了,彼此沉默下来,他翻身去看,室里灯已熄,所以根本看不清
楚对方是什么表情,只听见曾景函轻吁一声就靠过来挨着他低语:“让我在这里吧,
我也累,懒得走。”
  燕琳逍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曾景函用带着困意的声调问:“小弟,将来我要是
死了,你会不会也这么草草办白事,然后让自己忙得忘了我?”
  “你别胡说。我也没有草草了事……”他是不信姚先生死了。
  “那年给燕家那么多人‘送行’的光景,我一辈子忘不了。也无法想像将来是
你送我,还是我送你。又或者……我们一起走。”
  燕琳逍失笑:“你最近好古怪。唉,你要是喜欢这房间,要不我跟你换?”
  “我不是喜欢这房间,我是喜欢像这样和你躺在一块儿,抱着你。小时候你常
要我抱着,很黏人的。你喊珪遥哥哥,喊我就是喊景函,所以我也要你喊我哥哥。
那时你又别扭又害羞,实在可爱。”
  曾景函话语停顿,轻摇燕小弟肩膀问:“你睡着了?”
  “快了。”
  “前几日我在繁楼吃酒,喝得醉醺醺的,孙仙绫难得跑来找我,骂了我一顿。
她问我为什么藉酒浇愁,我明明喝得很开心。后来我却自己讲,因为小弟伤心,所
以我也不高兴,你不理我,所以我更不高兴。她笑我竟然因为这样就喝闷酒了。然
后她说,她又妒嫉你了。”
  燕琳逍轻哼,不仅觉得有趣,也感到可笑,她妒嫉他什么?能妒嫉什么?
  曾景函接着讲:“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把你看得这么重要。因为你是我唯
一的亲人啊,我最疼爱的小弟。来月我要去兰亭府,你跟我来吧。”
  “一身事务,走不开。”
  “钟叔跟姚先生过去不是培养几个可靠的人手在铺子里做事么,你自己也说不
求发大财,图个长久的生计而已。我这一去说不定有个意外就回不来,江湖路险,
刀剑无情,你舍得我?”
  “那你就非得去武林大会?”
  “嗯,得去一趟。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
  燕琳逍涩然微笑,调侃:“现在是你黏我了。”
  这人每句话都像情话,他已暗恋曾景函这么久又怎会没挠到心里,只可惜他清
楚正是曾景函心里什么都没有,不知他的情,才能对他说出这些暧昧的话语。
  “我给你刻的偶人呢?”
  曾景函应了声,接着说:“我藏在别处了。”
  “那东西有什么好藏的。”
  “免得它不见。话说你对一个姚先生比对我还百依百顺。”曾景函隐有怨怼,
燕琳逍感到荒唐,皱眉睨著幽暗中曾景函的方向。
  “他都不在人世了。哥哥。”
  “真难得你这样喊我。怎么了?”
  燕琳逍叹道:“去就去吧。”
  “什么?”
  “不是要我和你一起去兰亭府?”燕琳逍有了别的想法,出去走走也好。“说
不定能采买些东西回铺子里卖。不过,我们最好不要住一间房。在家就罢了,在外
头你又不是住不起,我也不是没钱,两个男人将就一间房总是会惹人闲话。”
  “哈哈哈哈、咳。”曾景函忽然大笑,又因内伤咳起来,燕琳逍无奈给他拍背
顺气,他缓过来带着笑意问:“我不介意。反正闲话都是无中生有,随他们说。再
说你嫌弃我么?”
  “也对,这种玩笑谁会当真。”燕琳逍再度躺平阖眼,希望自己有
天再也不会为了这种戏言而动摇,正因为曾景函是个只爱女人的男人才敢开这种玩
笑。
  只是他也不懂为何义兄老是喜欢拿他开这种玩笑,是他生得不够阳刚粗犷?还
是总把他当成一个病弱的瞎子看待?
  “你会嫌弃我么?”曾景函追问。
  “从来只有你嫌弃我的份吧。”燕琳逍嘀咕著,最后背对着人睡着。
  弯月高挂,夜深时曾景函坐起身盯住熟睡的燕小弟,伸手碰触小弟的脸,心道:
“要是趁早把那姓姚的解决就好了。我这么在乎你,你却老是在替外人着想。”
  这时燕琳逍发出梦呓,念著像是姚的音,曾景函沉下脸低吟:“真是杀一百遍
都不够。”他无处泄忿,就回自己房里换了套衣衫出门,又到花街吃酒,彻夜未归。
  自那夜之后,曾景函回锦楼的时日渐增,反而是燕琳逍一天忙碌过后常到繁楼
里的琉芳苑喝酒。燕琳逍是琉芳苑的熟客,实际上这里也只接熟客,背后不知有什
么底细,就连万水帮的人都没来闹过事。而且琉芳苑不像其他伎馆有人围事,以前
姚先生说这里的人多数不会武功,可是在江湖里混的多少都有几招保命功夫,那时
孟二娘也在,还开了自己玩笑说:“我的保命功夫就是三招。”接着演示那三招,
三八俏皮的眼送秋波,还有两招听说是露肩、露腿,这样人家就舍不得伤她了。
  这都是孟二娘耍宝说笑,燕琳逍知道琉芳苑确实不简单,不过他也没打算刨根
究柢,会越来越常到此喝酒,只是想逃避絮烦难解之事,也想碰运气,说不定能逮
到关于姚先生的一些蛛丝马迹。
  他相信那具尸体不是姚琰阙,真正的姚先生不在云河郡,可是那人会不会在外
遇险真的走了也不好说,想到这儿就不免担心。他曾怨过霜先生,因为若非此人,
他哥哥也就不一定会死,然而随着自己年纪渐长,初尝情爱滋味后,他有点明白哥
哥注定会为了霜先生奉上一切,包括性命。
  对姚琰阙来说情爱只是消遣娱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倘若爱上这样的人,恐
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情路最终不过是两种选择,一个结果,要不就是不论任何
方式都要在一起,要不就是分道扬镳,分与合只会是一种结果。
  不想被遗忘,也不想遗忘,那就只能将性命隽刻在对方的人生里了。燕琳逍虽
然喜欢曾景函,却不能理解为此付出性命这种事,但他知道放弃一段情,将来也不
可能什么都记着,可能还会爱上别的人。若非淡忘,就是漫长无尽的煎熬。
  他心疼想着,哥哥就是太死心眼了,不要被忘,也不想忘了人,所以死路一条。
姚先生还笑他们兄弟俩眼光都有问题,可他绝对不会像燕珪遥一样连命都豁出去,
他和哥哥不一样。
  他坐楼上包厢喝闷酒,临窗官赏底下歌舞,有人来敲门,是孟二娘。他请人入
内,孟二娘手执轻纱团扇走来,坐到他同一张坐榻彼端,中央隔着小几。
  她同情瞅他几眼,启唇安慰:“这些日子苦了你。姚先生的事,你别太难过了。
人世无常……”
  “他没死。”
  孟二娘黛眉微挑,放轻声量问:“这话怎说得如此肯定?毕竟那尸体都泡得看
不出原貌。”
  “直觉。还有二娘妳和他的交情,若他真的走了,妳不会只是这样的反应。”
  她听了抿唇,露出一个不可置否的表情替他斟酒聊道:“告诉你吧,他就是真
死了,我说不定也还是这样的反应。有些人活着比死了不如,死了也说不定就快活
呢。”
  “姚先生活得不快活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活着,许多人会生不如死吧。”
  燕琳逍不知她是话有深意、想起了哪些倒楣鬼,或单纯趁人不在讲几句坏话,
只觉此话甚妙,举杯相敬,一掌拍腿笑了起来。
  两人对姚先生没死这事有默契,话题就不在此打转,孟二娘关心道:“最近你
那两间店铺做得不错,近来你眼下有些黑影,着实是操劳日夜啊。以前要不是姚琰
阙带上你,你自己也少进花街,现在怎么常来?是心境有所蜕变。”
  燕琳逍浅笑,自嘲说:“那是蜕变失败吧。二娘不用拐弯抹角,我只是担心姚
先生,他一走我有些不习惯。”这话里的他指的是姚先生。
  “这习惯嘛,要戒是难,可要养成新的也容易,一连七日都做一样的事就成了。
说不定往后就习惯没有这人了。”
  “可能是这样。”
  “还有呢?”孟二娘瞥了眼外头表演,回神兴味睇人。“觉不想睡,梦也不敢
做了?”
  “二娘有没有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时常。”她一手靠在几上往前倾,暧昧低语:“姐姐告诉你,这没什么可怕
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嘛,就算心里觉得不应当如此,日后看到这人其他面貌,若是
幻灭也就到此为止了,反之都能接受,那么继续下去也不坏。因为没有谁是完美无
缺的。”
  “那妳,会多依赖喜欢的人,或是会因为依赖著而喜欢上某人?”
  “两者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感情的事你不该问别人,因为问谁都不准。这比
世间最难破的剑阵、棋局都还要难。你觉得那两者有差别么?”
  燕琳逍垂眸思忖,喜欢了自然会倾心依赖,反之亦可能如是,他也捉摸不清是
怎么回事。孟二娘见他一脸微醺,神情迷惘,忍不住鸡婆提问:“要我说吧,无论
是怎么喜欢上的,倘若那人吸引自己的模样和条件都没有了,还要执著投入感情,
那可能是恩情、执著,但若对方变得只会伤害自己,仍要坚持当初所选执迷不悔,
那这种人就是傻子了。隔壁坊里一个姑娘就是爱上赌徒,被卖了两三次还遭到毒打,
多可怜啊,啧。”
  “可我没有被伤害啊。”燕琳逍汗颜,原来她是想到别人的事去了。
  孟二娘讪笑,接着讲:“喜欢上又不敢依赖也是傻。你就依赖到不能依赖为止,
喜欢到喜欢不下去就好了。要不然多吃亏?一道菜上来,好吃就把它吃完,万一将
来吃不到也不枉费这一餐。”
  听着孟二娘似是而非的言论,燕琳逍有趣的勾起嘴角,颔首谢道:“说得是,
谢谢二娘开悟。”
  孟二娘仍不满意,揪起眉心语出惊人道:“唉。我和霜先生什么关系,怎不知
你心上人是谁。老实讲,我不当你是琉芳苑的客人,当你是自己小弟,所以想劝你
一句,那人……不是好惹的角色,是把双刃剑,早晚伤人自伤。你就算看不上所有
好女人,姚琰阙都比他好呀。岁数是大了些、咳嗯。唉,酒一喝多,我也胡言乱语
了。我不打搅你了,喝完早点回家歇著吧。”
  燕琳逍心想自己方才可能表情变得古怪,孟二娘也自觉说了奇怪的事情,看她
一副逃之夭夭的样子,但仍不忘把门带上。他又自斟自酌两杯,抿唇平静心绪,想
到适才孟二娘提及要他考虑姚琰阙而失笑低喃:“太荒谬了。”
  他笑,因为觉得不可能,就跟曾景函会接受他的心意一样不可能,况且那人也
不知所踪。
  后来他透过孟二娘的人脉给钟叔找了可靠的人手帮忙,临行前打点好一切,和
家里人一起围在桌边吃饭。曾景函没回来,锦楼的人也都习惯了。燕琳逍没怎么失
望,也是习惯他来去不定。
  开饭后,燕琳逍先谢过他们平日的照顾,再拿出给钟叔添购的冬衣,也给秋池
她们一人一个红包,他说:“这一走也许过年赶不回来,红包不能欠著,就先给你
们了。钟叔秋冬时常咳嗽,我已经向药子讲好让他们记得给你煎药茶喝,银子都给
了,记得喝。”
  钟叔抱着新订制的大衣,感动得连连点头应好。燕琳逍接着交给秋池一封信:
“秋姐姐,这是梁记胭脂铺的少东家给妳的信,妳别又不小心扔到水沟里了。”
  秋池错愕,接着赧颜浅笑收过那封信,另外两个姐妹都暧昧用眼神瞅她,那大
概是情书。
  “朱姐姐,盒药是今天到药铺顺便买的,上回妳熨衣烫了手,这个能袪疤。陈
姐姐,妳最是稳重能干,我不在的时候麻烦妳替我照顾大家。对了,前几天妳说想
找新的药皂,胭脂铺的少东家说进了新货,这个妳拿去试试。”
  钟叔欣慰:“现在都靠二郎持家,还好孟二娘介绍来的两个年轻人勤奋聪敏,
帮了不少忙,二郎你就放心出去游历吧。”
  秋池收好情书,给他挟菜:“二郎啊,外面的女人各式各样的,你干脆就顺道
物色个好姑娘吧。”
  朱茗谢过那盒药,接腔闲聊:“唉,我比较担心我们家二郎生得这皮相,不知
要伤多少人的心,又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缠上来。二郎,陌生人给的饮食千万当心,
要是下了药就糟了。”
  陈翠本来想笑,但也觉得朱茗这话有理,补充提醒他说:“她讲得对,在外要
谨慎些,虽然你是跟着去玩的,也得留意自身安全。不只女人,男的也得当心。且
不说什么黑道邪教,我听说有不少大侠高手暗地也爱好男色。”
  燕琳逍本来听了感动不舍,后来陈翠开启了话题,三个女人开始讲起江湖各种
荒唐传闻,实在坏了气氛。钟叔以作息为由先溜了,剩他一个人听她们越聊越天马
行空,不知该怎么应对,草草打过招呼就退出饭厅了。
  他没回寝房,而是来到琴室,拿来上回姚先生才调好弦的古琴就坐,也没焚香
那些准备,沉淀了心情才抚弦弹奏。弹的是姚先生说过,他哥哥燕珪遥最喜欢的曲,
也是幼年哥哥常用来催眠他的曲。那是燕珪遥自己谱的,起初的几个音忽高忽低,
像雨里有只贪玩的小兽舍不得回窝,在泥水坑、草地蹦跳,天空有猛禽盘旋,一不
留神就会没命,所以小兽躲在芋叶、草丛里。曲调从飘忽徬徨,变得活泼起来,最
后又自然归于平和,被催眠的孩子也像回窝的小兽安睡。
  一滴泪落到手背上,这首曲并不难,却很少被他或姚先生弹起,对他们来说这
像是镇魂曲一样,他盼著燕家人都能安息。但那些事太虚幻,他无从知道,自从他
知道姚先生就是霜先生之后,常想听姚先生讲父兄从前的事蹟,说他们如何经商,
怎样布局,经历了怎样的时代,可姚先生总是敷衍或沉默。
  有次姚先生好被他问烦了,冷淡反问他:“是记得了再遗忘比较悲哀,还是从
不知晓、从未记得过比较悲哀?”
  他答不上来,姚先生像只狐狸似的瞇眼,露出赢了的表情,笑得极是惹人厌。
然后姚先生又自言自语低喃:“对我来说都一样。都悲哀。也都不悲哀。”
  他问不到关于燕家过去辉煌的过去,只能听钟叔他们偶尔聊几句,也不敢追问,
怕老人家说著就哭起来,哭坏身体。倒是在琉芳苑听过不少姚先生的风流趣闻,有
寻欢客想找姚先生麻烦,被姚先生下了药恶整,或是姚先生暗恋孟二娘之类的谣言,
真真假假,纯属消遣为多。
  翌朝,燕琳逍轻装坐上雇来的马车到城西与义兄会合,换乘曾景函的马车时,
曾景函看他抱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琴,挎著一个不小不大的包袱,蹙眉道:“你就
带这样?”
  “难不成把锦楼都搬来、把钟叔秋池他们都带上?”燕琳逍斜瞅他,打趣说著,
迳自进马车里。曾景函没讲什么,跳到前头驾车,赶路出云河郡,途中在驿店休憩,
只要了一间房。
  燕琳逍一路睡,到驿店房间也倒头就睡,只脱了鞋,曾景函走到床边质问:
“你前一晚又去琉芳苑?”
  “没有,我在家。没睡好。”燕琳逍还没睡着,他感觉曾景函站在床边,气氛
不太好,于是回问:“你不高兴?”
  “难得我前阵子天天在家,你却天天往花街跑。”
  燕琳逍侧卧背对外头,翘起嘴角应话:“你现在懂我是什么心情了吧。”
  曾景函一时无语,过了会儿又展颜微笑说:“原来你是故意气我?好啊你这小
子。”他坐在床缘伸手轻掐小弟的后颈,燕琳逍缩肩膀躲,抓起棉被蒙头。他不依
不饶把手伸到棉被里,不让小弟躲开,一手甚至钻到衣襟里游移乱挠。
  这举动惹恼了人,燕琳逍用力甩开棉被,顶着凌乱的发髻坐起瞪人,曾景函仍
嘻皮笑脸:“怎么啦,真的生气了?”
  燕琳逍干脆抽了簪子将长发打散,没好气的问一句:“我以为你会找孙仙绫同
行。”
  “我怎么可能找女人同行。你难不成还吃她醋?”曾景函坐进床里,一臂勾过
小弟的肩颈笑问:“你吃哥哥的醋是不是?”
  燕琳逍面无表情想着,他到底以前是怎么喜欢上这人的,还是他容易喜欢上以
折磨自己为乐的对象?
  曾景函想起一事,一手轻捏了小弟的鼻子一下,问说:“那时在鬼医那儿,你
说有事要跟我讲,到底是何事?”
  燕琳逍挪眼瞅人,心头颤了下,他自己都忘记了,当时是抱着觉悟想对义兄表
露情意,趁早了断,但此时情境已改,他又讲不出口。
  “没有。我忘了。”
  他感到莫名羞耻后悔,厌恶著这样的自己,只要还喜欢著这人的一天,他就会
一直这么堕落下去,丑陋到自己无法面对。
  他对着一脸不解的曾景函微微笑了下,摇头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谢谢你。”
  “小弟……”
  “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恐怕今生都无以为报。谢谢你,景函。”
  燕琳逍感到轻松,似乎逐渐走出长久以来的阴影,他对曾景函是依恋,可他和
燕珪遥不同,他不可能为情而亡,他要重生。这样一来对彼此都是好事吧。
  曾景函听他道谢有点错愕,迷惘得笑了下,心里无由生出一丝丝不安,感觉小
弟要离去,他忽地抱紧燕琳逍,低喃:“傻瓜。道什么谢。说什么无以为报。我不
对你好对谁好?”
  “还有孙──”话未说完,燕琳逍被按倒,曾景函沉着脸,旋又缓和表情蹙眉
笑曰:“不要提别人。我不想听你说别人的名字。”
作者: esmesilver (Silver)   2016-05-23 11:50:00
头推
作者: csyout (我想去撞墙)   2016-05-23 13:01:00
是渣,我看见渣渣了(扫
作者: Dinan57 (Dinan)   2016-05-23 13:25:00
渣啊!!! 满地渣!!! 大大妳说不会很虐der不要骗我哦 QAQ
作者: yumeyume (游梅)   2016-05-23 13:34:00
快走出来啊!二郎~~想知道姚先生帅帅的真面目
作者: lomoC (蔗香红茶)   2016-05-23 14:13:00
我对姚先生愈来愈感兴趣了
作者: liquidOAO (液体●─●)   2016-05-23 16:39:00
狐大保重(蹭)义兄好烦哦OAQ
作者: jessica19905 (璃_aki)   2016-05-23 20:07:00
好大一个渣
作者: tweety421 (崔小崔)   2016-05-23 20:33:00
义兄竟然把自己掰弯了
作者: kexi0711 (哈哈你看看你σ゚∀゚)σ)   2016-05-24 11:14:00
每次看到这种把自己掰弯的都觉得好有趣wwww
作者: shuangsnow   2016-05-24 13:17:00
景函有种很近又很远的感觉,很好又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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