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秉昊,这就是你们组的组长,他叫苏轾杰。”领着我走到企划组的人事小姐随便
介绍了一下后,拍了拍角落位置上的OA隔板,说,“轾杰,以后新人就跟着你了,试用期
有三个月,等过了,留不留他就你说了算啦。”
第一次见到他,我只觉得,很难搞。
对,就是难搞。
主管,难搞。
黑色短发遮到眉角、戴着深色细框半边眼镜,穿白衬衫、系领带还配黑色西装外套、
造型一丝不苟,很难搞。
性格看起来严肃,要当自己的组长,超难搞。
收服他,最难搞。
但我还是做到了,在正式转为正职的那一天。
虽然起初一开始我没那个意思──想必任谁看见了直属主管如此一副严肃样、自己又
对新职位和行业内容完全陌生的话,应该都会忍不住露出很笨拙的一面吧。
特别是自大学毕业与当兵后,遇到几个不良老板,我居然从没升上正职过,因此苏轾
杰的那句问话便真的是让我自惭形秽。
而逆转这一切的,是他的回答。
“所以组长……不会看不起我?”
“为什么要?打工都超过一年,没将你转为正职,那是顾主的错。”
我想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苏轾杰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那么淡然、那么信任、那么理
所应当,好像从他眼底看见的,就是那个真正的我一样。
转为正职后第一个月的某一天,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右手边的OA隔板发呆,那后
头待着的就是本公司企划组的扛霸子、分组一组组长、所有人的直属主管,且同是我情人
的苏轾杰。
只是正沾沾自喜、对着人影暗暗流口水时,电脑上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却突然传来了
私讯声。
“不要看着我傻笑。”
──这让我本来美好的心情都破碎了。
可恶,苏轾杰是不是在我桌上安装了监视器,不然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傻笑?
键盘让我敲得喀喀响,忿忿输入了一行字回复后,我瞬间听到右手边传来哗啦声,像
是苏轾杰失手让整叠文件和资料夹都摔在地上了。
嗯,好机会。
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装得一脸勤奋,我立刻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脚步很快地冲过去
,然后蹲下来捡那堆资料。
总不能笑得那么灿烂地来做苦力嘛,是吧。
“组长,你东西掉了!”
我笑咪咪地把叠好的资料夹捧在手上,抬头仰视著苏轾杰时,眼神暗指著萤幕上我打
的那行字。
“吃干抹净了就装死,那是不对的行为。”
收到眼神的苏轾杰立刻回瞪了我一眼,脸上浮着暗红,喉结上下滚动、猛咽唾沫,手
脚慌得像是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
我无声地嘿嘿笑,凑近他的身边,仗着OA隔板能遮住所有人的视线,低低地用口型说
话:“组长,你今天想我了吗?”
企划组里人人都说苏轾杰是面瘫又脾气硬,而且极度难应付,虽然对着客户是好好先
生,但转头面向自家人时,那就是个严厉得让人想弄“草人扎针”的上司。如果不小心犯
了错要讨好他,那大家就会劝你不如去讨好企划部经理,因为经理听得进马屁,而苏轾杰
只会用马腿踹过去,用血与泪让你记住惨痛的教训。
只是虽然他这么可恶又可怕,可对我却是完全的不一样。
苏轾杰最常说的话是,“程秉昊,你好麻烦”,但稍微认真听的话,就会听出他的语
气里根本半分厌烦都没有,反而是夹带着一点微微的无奈和包容。
苏轾杰说因为我出自服务业所以很会看人说话,认为我只要招招手,就可以收服所有
难搞对象,包括企划分组的火爆脾气陈组长在内。
我承认,苏轾杰说得没错也分析得很正确,但他还是错看了一点,因为我看得最透的
人,其实是他。
就像现在,对上我那么直接的情话,他绝对是百分百没辙。
“……别乱说,这里是公司!”苏轾杰拿起文件夹遮脸,躲在后头无声地回我。
“喔,我们组长……害羞啊?”我拉长了气音,伸手偷摸了他的脸一把,然后在他紧
张得摔掉了文件夹时赶快喊一句,“组长,你脸上沾到东西了耶,先别动,我帮你拿掉!
”
苏轾杰直勾勾地瞪着我看,在我乱吃他的豆腐时,玻璃镜片后投的那双眼睛微微瞇了
瞇:“程秉昊,谢了。”
他的脸上带着浅笑,语气却是咬牙切齿,我不禁暗暗喊了“糟糕”。乖乖把文件摆放
得整整齐齐之后,我立刻脚底抹油地逃回位子上去。
偏偏很可恨,苏轾杰永远快了我一步。
萤幕上的私讯内闪著一行字,被上粗体、放大好几倍、用了红色笔迹地强调又强调…
…
“回家后再跟你算。”
我只好回了两张哭得半死的可怜娃娃贴图给他,希望死刑可以改判无期徒刑。
其实撇开苏轾杰在公司虐待我之外,其余时间他真的是对我很好,知道我的薪水很低
又还要偿还助学贷款跟缴房租后,他二话不说就把屋里空的房间挪给我住,然后只收我两
千块基本费。
两千块欸,一个月吃饭都不够用了,就他一个口不对心的傻子会强调那是“房租”。
明明就是怕不收我的钱,我会自尊心受创什么的……
上班时间处理他交代给我的事,做不好他会纠正我,让我把东西做到最完善的程度,
而下班后若是有空,他也会多教我一些用得到的知识,买了一台电脑给我之外──他说是
公司补助,但最好是公司会知道我想要什么机型的啦──,还从衣橱里挖出当年入门的旧
书给我参考。
唉,为什么,像他这么好的男人会没人要咧?
“一,我没时间。二,没想过。三,女生真的很烦。我不是说过理由了?你最近记忆
力好像很不好,需要买银杏吗?”
上苏轾杰的车前,他这样回答我,那表示他要开始跟我算帐了。
“组长,不能不要惩罚吗?我知道错了。”我哭丧著脸。
苏轾杰睐了我一眼:“不能。”
“那要罚什么?”
“回去后,限时六十分钟之内,做出一份万用格式的报表。”
“怎么又是报表啦!”我哀号。
“报表是每间公司都需要的东西,学会了,日后去哪都吃香,不愁没人要用你。”苏
轾杰淡淡回应,两眼专注地看着车道,把车开出了九弯十八拐的地下停车场。
愣了愣,知道他又是一心为我设想,心头一暖,我握住了他放在排档上的右手。
苏轾杰投来一眼:“撒娇无效。”但却紧紧回握着我。
看了看交握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严肃的表情,心底甜滋滋的同时,我突然觉得好像
哪里不太对劲。
苏轾杰虽然铁面无私,常常重刑打压,可是又会适时对我好,不让我产生反抗……怎
么好像就是教育步骤上的“胡萝卜跟棒子要交互使用”手法?
我不禁深深认为自己在被调教中,所以就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组长,你是不是思想很不单纯?调教PLAY什么的……”
而回应我的,是苏轾杰踩了急煞,我们差点在大马路上出车祸。
“──程秉昊!”